第35章 ☆、(2)
實最後什麽都沒有。
“先生,請為我解了這後遺症。”她聽見自己靜靜開口。
俞钰晚躺在榻上,外面的北風吹得呼呼着響。俞梓淵讓人送來了很多銀碳。書彩書玉二人更是将這屋燒暖暖的,絲毫讓人感覺不到外面的冷。
承元五年的冬天尤其的冷。
書彩見她握着書,眼睛卻是閉上的。輕輕将那書拿了開,令丫頭去拿了被子,方要為她蓋上。 俞钰晚卻睜開了雙眼。
書彩方要說話,卻只見厚厚的暖簾被掀開,一個人影幾步走到俞钰晚床榻前。
書彩見是裴瑾渝,看了俞钰晚,俞钰晚揮手。書彩只得帶着人退了下去。
裴瑾渝的容色看起來很疲憊,就連臉上的胡須也像有幾日未刮一般。一雙眼,靜靜盯着俞钰晚。自聽過許老先生的話後,他每一次見她都是如此模樣。
俞钰晚見他,也沒有趕他出去,只道:“你來了。”
裴瑾渝蹲在她邊,執起她一只手擋住自己雙眼,口中道:“阿晚,你不喜歡的。我以後不要就罷了。”
話才說完,他竟淚流滿面。
俞钰晚微笑,看着他:“我是個瘋子。”
有些話,她一生都不會對他說出來。
裴瑾渝将頭埋在她懷裏,眼淚浸濕了她的衣襟。
這樣一個男人,幾番絕境,也未曾變色。眉目間永遠的從容冷靜。天下人都被他算計,如今權握天下,可是也竟有得不到的東西。俞钰晚将頭輕輕靠在他伏在她懷裏的頭上,輕聲:“不要為難崔湛。”
裴瑾渝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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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钰晚嘆息,半響,又道:“我想要個孩子。”
這個孩子,是她曾活在這個世界的證明。她知道自己這種偏執是多麽的可笑。可是她都要死了,這點可笑又算什麽呢?如果這個男人不能是別人,不能是崔湛,那麽是他又能如何呢?
裴瑾渝擡眼,輕輕吻着她的眼,“我不能給你。”
他不能冒任何的風險。許老先生說過,她若是有孕,或許死去的便是兩人。
俞钰晚笑,“這由不得你。”
她伸手撥開他,輕輕笑了笑。她本來就長得極美,少年時,他看了無數次。後來得到了,幾乎日夜沉淪。再到失去後,他無數個夜裏都曾回想過。如今再看到,怎能遏制。然而他還是生生将目光看向了別處。
可俞钰晚哪等他有機會。她看了看他衣袍下的物事。不由嘲笑:“你都硬了。我還沒做什麽呢。”
裴瑾渝大腦轟的一下,只覺都塌了。
在這個冬日,他所有的自制力,所有的一切都給了她。這一天一夜,除了彼此交纏,他們什麽也沒做。
他仿佛丢棄了外面的世界。
承元七年秋,俞钰晚生下了一個兒子。她依然沒嫁到鎮國公府,依然沒有嫁給裴瑾渝。
而天下人卻都知道裴瑾渝有了一個兒子,也都知道攝政王求着前妻複合,然而俞家女子始終不甩他。
這種畸形的關系,讓很多人都有些頗為不适應。他們都無法理解,既然以前都能過,如今攝政王一個女人都沒有,為何就不能過,夫妻複合的事這世間不少啊?為何要讓這事成為了晉國人的談資呢?但大臣們都懶得管了,更不敢管。反正這事兒也不影響他們。
然而天下人終歸是天下人,那些議論俞钰晚的聲音從未停過。
承元八年十二月初八,正是晉國大敗北涼的日子,裴瑾渝征戰歸來,皇帝率文武百官親來迎接。
當日,俞钰晚去世。
裴瑾渝并未見着她最後一面,他聽說時,俞钰晚已經斷氣。他從馬上摔了下來,待身邊的吳非将他扶起,發現不過才瞬間,他便老了十歲。
俞钰晚死得比許老先生預想中還早。
半月後,俞钰晚葬在裴家別莊湖裏的當日,裴瑾渝抱着她的靈牌成了親。
俞家白事,裴家紅事。當真天下一大奇景。
鎮國公府的世子成了俞钰晚的兒子。
六年後,裴瑾渝病死,他去世的當日,便是多年前俞钰晚落湖的那一日。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完結啦。因為筆力有限,有些朋友或許并不滿意,這個結局更是。但這就是我心目中一早就定好的結局。
或許還有一兩個番外。
番外
裴然一直是天之驕子,他爹是攝政王,他娘是一品诰命,且還是個救過皇帝的诰命。他大舅舅永寧侯對他簡直不能太好。他外外祖父鄭老太公對他更是喜歡得不得了。
整個晉國的朝廷,他爹說一,別人不敢說二。且他爹死的時間也恰好,那時候皇帝已經長大了,皇帝十六歲,他爹死了,他爹死前還歸政于皇帝,讓皇帝的心簡直熨帖得不行。
當然晉國這些年的穩定,朝中大臣不敢瞎對皇帝指七說八,這和他父親有着莫大的關系。無論是出于何種原因,反正皇帝這輩子對裴家都很不錯,尤其是對他。
他才三歲的時候,那時候他娘才去世一年,他整日裏将攝政王府鬧得不行。他爹要上朝,又不想将他丢在府裏,只得抱着去了宮裏。
父親雖然在別人眼裏簡直高不可攀,可是他覺着他爹其實也是個可憐人。因為他娘死後,他天天鬧爹,他爹經常抱着抱着他,就落淚。所以他就好心地幹了很多事來轉移父親的注意力,當然反正他絕不承認是自己鬧騰。
他這個方法不太管用,因為他知道很多個夜晚,他爹都是整夜整夜的睜着眼。但他才不管呢,反正他很有樂趣。所以裴瑾渝将他一把抱在懷裏去和皇帝請安,他只睜大了眼看着小皇帝,并不覺着有什麽好害怕的。
小皇帝長得實在不咋地,差他差遠了。他有些嫌棄。
小皇帝那時候才十一歲,看着他長得粉雕玉塑的樣子,當場就将他抱了起來。他那時候并不習慣別人抱他,所以一腳就踢了過去。
哎呀,當時把一堆人都看呆了,這怎麽辦啊?皇帝确實是天子,可是這小公子,也是另外一層面的老大呢。
裴瑾渝在邊上,眼睛瞅瞅,将他拎了起來打了屁股。不過呢,其實也不疼了,但是他還是哭得驚天地動鬼神。
可是皇帝看他一邊流着鼻滴,一邊還氣呼呼要撓人的樣子,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從此以後,皇帝時不時央着攝政王将兒子帶到宮裏來玩。
雖然那時候他也還是個奶娃娃,傻屁事都不懂,只知道給他爹找事。但這不妨礙他在吃喝玩樂上的超高天賦。其實他不大情願去宮裏的,他寧願在父親的面前闖禍。
不過後來他見皇帝娛樂時間少,且知道的東西少到不行,也就勉為其難的去宮裏陪着皇帝度過了皇帝少得可憐的少年時光。
他幾乎每次都能将皇帝帶到了陰溝裏。當然在裴瑾渝活着的時候,他可不敢将皇帝怎麽樣。但小小年紀還是屢次将父親氣得哆嗦,這也是他不小的本事了。
不過他還是很愛父親的,除卻每次被他押着讀這樣書,練那樣武的時候。
裴瑾渝除了過節會帶他去鎮國公府外,其他的日子他幾乎随着父親在攝政王府中度過。攝政王府沒有侍妾,只有照顧他的兩個姑姑,書彩姑姑和書玉姑姑。兩個姑姑經常在他面前唠叨他娘。唠叨多了,他也會在父親面前說幾句,他總覺着母親并沒離他而去。
每每這時候,他爹都不說話。
他知道父親總會有一日會離開。他還小,并不懂父母的糾纏,可是他卻知道他爹活得并不好,雖然父親擁有一切。可是他的眼睛寂靜如灰,仿佛萬物都不能喚起他的一絲活氣。
他四歲的時候,就被他爹帶到了燕雲騎中看那些将士們操練,聽他們說各種事。大的小的,一字不落。慢慢的,他甚至很多次都被父親領着一起去父親議事的書房,在那兒,他見到更多的人。雖然他經常在父親和別人議事的時候呼呼大睡。可是他記憶力出奇的好,總能輕易地記住這些人的名字,他們的喜好,甚至于他們的家人只要他見過,他都能知道。
而父親仿佛也早知道他的這種天賦。後來他才慢慢知道,他爹早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就給他謀劃了一切,扼殺了很多未知的風險。
他八歲,他爹死了。其實他并不悲傷,他總覺着那樣的人生結束總是一種解脫。只是在那之後,他長得很快,十四歲,他已經完全接手了父親留給他的一切。
他爹自然是有很多政敵的,尤其是他剛死的那兩三年,這些人冒出來得更多。可是他爹也給他留下了很多,沒人敢動他,也沒人能動得了他。
他爹死後,他依然吃喝玩樂。除了去宮裏陪皇帝玩,就是和身後一堆夥伴們将整個京城鬧得天翻地覆。除卻沒搶別人家的閨女,幾乎啥都做了。簡直将他舅舅俞梓淵氣得不行。
裴瑾渝是怎麽養這混賬小子的?
不過皇帝并不覺着。這小子雖然混賬,可是他和攝政王一樣,在軍事上簡直是個奇才。皇帝當了五十多年的皇帝,晉國能安定繁榮,這和這小子的天賦是密不可分的。甚至于他比他爹更狠,他将從他爹手裏的繼承的燕雲騎和涼州軍,合二為一,一舉削了周邊不聽話的小國們。打得人滿地找牙,連求和的可能都沒有。
可是除了帶點軍,去打點仗以外,他在別的事上,簡直疲懶得不行,誰也不能拿正事在他吃喝玩樂的時間裏打擾他。否則他會将人整到溝裏去。
總之大家都很郁悶。你丫的,你要玩可以,可是你不能打仗一回來就直接回家睡大覺了什麽都不管了吧?你不能等兩天啊?少睡兩天覺會死嗎?尤其是他爹的那些手下們更是氣得牙癢癢。從他爹死了開始,他們要一邊幫他幹活,還得一邊小心着不要惹惱了這小祖宗。
攝政王怎麽就養出了這麽個兒子?基因突變了嗎?
每每聽到有人到皇帝面前告狀,皇帝都不了了之。滿朝文武大臣都很郁悶,皇帝你就作吧,總有一天你也會郁悶的。
不過皇帝毫無知覺。直到皇帝想把女兒嫁給他,他直接将皇帝的宣室殿鬧了個天翻地覆。
“媽的,你女兒是我侄女啊!”他罵皇帝,“老子對養這麽個小東西不感興趣。”
說罷,他轉身而去。
嗯,是這樣的,他爹死前,皇帝十六歲,該定個老婆了,于是看中了他大舅舅家的閨女,他表姐,他表姐是承元二年的時候生的,比皇帝小五六歲。兩人等到他表姐十五歲的時候,才娶了親,辦了事。第二年就生了個女兒。
奶奶的,雖然皇帝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過了十八了。但他依然覺着皇帝瘋了。
皇帝可沒瘋。皇帝只是深深的抑郁了,這混世小魔王到底是什麽物種。他只不過覺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罷了,再說看你那樣子,也沒有成親對象啊!反正看你還喜歡一天到晚到處混的樣子,搞不好三十都沒成親呢。老子是感念當年攝政王,擔心他絕了後而已,怎麽就瘋了呢!
唉,對這麽個人,皇帝想不通,自己是怎麽就容忍下來了呢?皇帝雖然很郁郁,但是他也還是容忍了,直到死都如此。
別人的郁悶,絲毫不影響裴然像“瘋”一般的成長。他可不管別人怎麽說,他祖父祖母很喜歡他,尤其他爹死後,他祖母更是如此。
鎮國公府的人口不多,但也不少,他四叔裴瑾文是個有才華的,但卻娶了不少小老婆。他其他叔叔們都如此。反正他覺着他們眼光不怎麽樣,但是這不妨礙他和幾個堂兄弟的相處。
除了裴家二房和四房,他和裴家的關系一直比較融洽。他祖父覺着他脾氣可比他爹好多了,準備将國公這位置給他,他并不稀罕。但是他還是笑吟吟的接了,轉首給皇帝說了,轉給了他的堂兄弟裴幕鑫。
老國公知道後,本來要生氣,可是他笑呵呵地去陪着祖父下了棋,踏了青。他祖父氣也消了。
而皇帝仿佛很歉疚的樣子,轉首賜他為定國公。
他依然住在原來的攝政王府。反正他不在意別人如何看他,毀他也好,罵他也好都不在意。除了他聽人議論他娘。
其實他對他娘的聲音啊記憶啊已經很模糊了,他娘死的時候,他才兩歲。可是仿佛也知道以後能被娘抱在懷裏親親的日子一去不回一樣,他年少時,時常從夢裏醒來。
他爹屋裏的畫像,他看過無數次的。他娘長得很美,她笑起來的樣子如陽光一般,讓人心裏暖和。越是長大,他越來越像他娘,連笑容都一樣。雖然他有些遺憾,他不能像別人一樣有母親打點一切。可是他覺着這并沒有什麽,他相信他娘也是舍不得他的。若非如此,他娘怎麽能在自己生病的時候生下她呢?他相信在另外一個世界,他娘肯定也會時常想着他。因為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曾活着的所有證明。
他大舅舅一生都不喜歡他爹,甚至在他年少時,無數次想将他從他爹身邊帶走。雖然沒人真的給他親口說過他娘和他爹的事,但他并不難知道他娘和他爹的事。唉,人太聰明了也不好,他經常如此安慰自己。
他從不說任何關于他爹和他娘的事,但是一旦有人議論絲毫,他必定讓人生不如死。任誰來求情都不行。
他爹說過,他這性子最像他了。可是他覺着他爹錯了,他像他娘才是,他娘死也不願意再嫁給他爹,必然是個很有注意的人。如果他娘有靈魂,他敢肯定,她甚至不願意他爹抱着他孤單單地一個人成親。這簡直太難看了,好不好?
他覺着他爹有點丢人。只是如果他爹不和他娘成親,人家就要說他是奸生子了。所以他就經常在給他娘上香的時候安慰他娘:你就勉為其難的忍忍哈。
轉首又給他爹說:其實也沒什麽嘛,他曾聽照顧他的書彩姑姑說,娘說過,在有些時間有些地方,一個合離後的女人帶着孩子一個人過,也很好。無人會說這孩子什麽。
他覺着他爹肯定聽到這話,是不願意接受他燒的紙的。
他曾經認真的想了想他娘到底愛不愛他爹。後來發現,想這些做什麽。愛和不愛,對他娘最後來說,其實都是沒有意義的。
至于他自己在不在乎被人議論。嗯,确實這并沒有什麽,反正他爹足夠強大。他也不比他爹差,一句罵他的話,對他無任何損傷,也無人敢撼動他。
但這并不代表他容許別人私下議論他父母。所以當再一次有人說她娘未婚就和他爹茍且的話雲雲。他直接令人打斷了對方的腿,這人是宗室。不過他才懶得在意,穆王來說和,他并不理會,堅持要讓這小子和他父母留下一雙腿。
氣得穆王胡子翹了半天,若非崔丞相來求情,他恐怕還要将來說和的穆王都罵回去。
是的,這朝中很少有人能勸得動他,除了崔湛崔丞相或許有這可能外。
他很尊重崔丞相。其實崔丞相挺倒黴的,在他爹活着的時候,這崔湛一直在蜀中,從未入過京。後來他爹要死了,才讓皇帝将崔湛調回京城。
崔丞相一生都沒有娶妻。他經常去眉山,眉山那兒有處別莊,那是他娘留給他的。所以崔丞相經常借機來他的別莊小坐。每次如此,他身邊的于安和吳非叔叔都很氣憤。
崔丞相是個很淡定的人。
若非有幾次崔丞相看他看着看着就眼眶濕潤以外,他都要以為崔丞相要成仙了,怎麽能無欲無求呢?
“你和阿晚真像。”崔丞相經常這樣說。
他每次聽到,都不想理這個老頭。那是我娘的名字,你怎麽能随便叫。幸好我爹死了,要不然你現在連命都沒有了。
不過他還是忍了。因為書彩姑姑說,她娘覺着崔丞相是個很不錯的人。他想既然如此,那就罷了。反正不錯的人,都有點怪脾氣。比如他就覺着自己也是很不錯的人。靖國公家的那小丫頭總卻經常罵他是無賴。去,這小丫頭不懂欣賞。
“你這麽大了,也該成親了。”他舅媽經常這樣和他說。他祖父,甚至鄭家的舅媽長公主也總是崔他。
他被問得煩了,就請教崔丞相,你老人家是怎麽做到一輩子都如此的呢。
崔丞相沉默了很久,他的白發已經很多了。可是在聽到這話的時候,他仿佛想起了什麽,輕輕笑了起來。
那樣的笑容,帶些歡喜,也有些惶恐。
他在邊上看着,心中一時有些難受。
他想起了多年前他爹死時的樣子,平靜黯然,口中念着那個名字:“阿晚。”
若是喜歡一個人,我必然不會讓她屈辱。我必不會犯父輩那樣的錯,我會一輩子好好對待她,如珍如寶。他默默的想。
他一生都活得逍遙無羁,随性自然。冥冥之中,他總覺着這是他爹和他娘想要他過的生活。
番外之裴瑾渝
他從馬上摔了下來,絲毫感覺不到疼。天地萬物,在此刻此時,都仿佛不存在。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到了眉山別莊的。
她一直住在眉山別莊,即便她為他生了兒子,她也不曾去過攝政王府。
別莊裏早就扯上了白绫,他痛恨這些,他想要将這些全部毀掉。
俞梓淵見他進來,只看了他一眼:“你來晚了。”
他聽不見俞梓淵在說什麽,他只知道周圍不斷有人跪在地上,不斷有人哭泣。你們都在哭什麽,你們都吵到她了。
他冷冷地看着周圍的人。
最終這屋裏只有他和她,他才覺着世界清靜了。
她躺在那兒,容色發白,然而唇間卻仿佛帶着微微的笑意,平靜從容。他跪在她床邊,握着她的手,那手已經冰冷,他感覺不到任何的溫度。
就如上一世一樣,她死在火裏,他徒勞的什麽都沒得到。兩世,都是他害了她。
“裴瑾渝,若有來生,我決不嫁你。”上一世,她一把火點燃了整個鎮國公府,決絕的離去。
然而這願望并沒有實現,這一世,她依然嫁給了他,他依然傷害了她。可是等他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再不要他了,她永遠不知道當他從雲州趕來,聽說她葬身在宮裏的火海中時有多恐懼。她也從不會知道,再次在那農莊裏見到她,他又多麽欣喜。
可是她卻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兩世,她都不願意再要他。這一世,他以為他能更改這結局,可是她卻平靜的離去,根本不在意他來與不來。
他躺在她身邊,整整看了她三日三夜。若非俞梓淵堅持要将她帶回俞家,若非他将裴然抱到他身邊,他想他可能會終身睡在她身邊。
“你不要可不行,阿晚,即便至死,我都不會放手。”他輕輕吻着她已經開始發青的唇。
他堅持要娶她,俞梓淵說他瘋了。
他覺着俞梓淵說得沒錯,我是瘋了。兩輩子,我都沒法給她一個完滿的結局,這樣無能的瘋子,也是世間少見了。
沒人能抗拒他的堅持,他最終還是如了願。将她娶回了攝政王府。
俞家卻将她燒成了灰,沉在了她曾經落水的湖裏。
俞梓淵說這是她死前的吩咐。
她死也不願意和他葬在一處呢。他聽說後,只剩下這樣的想法。據說燒成灰的人,就不會有來世。
他抱着裴然,看着那湖水,仿佛還看到她在對他嘲笑,你永生永世也別想囚禁我。
不過不打緊,他是個有耐心的人。
阿晚死後,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裴然的身上,他不斷調整朝中勢力,不斷為裴然埋下一切可能幫到他的人。
甚至于他應許小皇帝與裴然的交好。
他只給了自己有限的時間,這幾年時間,他不斷的押着裴然了解他擁有的一切。這孩子很聰明,甚至于比他還聰明。
阿晚活着的時候,他沒能彌補自己對她的傷害,所以他将所有的好都給予了他們的兒子。
他希望他一輩子都活得随性,而這一切必須有人是他強大的支撐和後盾。除了他,他知道其他人都不可能無條件如此。他不信任裴家,也不信任皇帝對裴然的喜歡。唯有俞梓淵,是可能的人選。
所以即便俞梓淵對他依然冷淡,但是他還是時不時令裴然與俞梓淵親近。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自身的強大。所幸裴然是個聰明的孩子。
裴然慢慢長大,總會問些問題:“爹,我聽人說,你以前和天家的公主有過……”
這孩子記憶力非凡,別人的兩句議論,他居然能悄悄記在心裏。
他摸着兒子的小臉,道:“我心裏歷來只有你娘。”
“為什麽娘會離開你呢?是不是你做了別的事呢”他聽見兒子又問。
他歷來不阻止兒子的問題。是啊,她為什麽會離開我?他想了很久,才慢慢道:“在很多年前,我騙了她。”
很多年前,那時候他還是個少年,看到喜歡的東西,總要收入囊中。他第一次見阿晚時,阿晚還是個小少女,臉上圓圓的,他看着總覺着像家裏母親做的小湯圓,很是可愛。
偶有幾次遇到,發現這小女孩圓圓臉上的一雙眼睛充滿了靈氣。她上了女學,卻并不和人攀比。即便做的詩被人嘲笑,她也很自信的說,術業有專攻,我詩作不好,可是我算術好呀。若大家都好成一樣了,多沒勁啊。
他當時聽了噗呲一聲笑了起來,這小丫頭,做不好詩還有理了!
從此以後,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接近她。起初他只是覺着好玩。可是後來發現,這丫頭笑起來,嗯,有時候,讓他忍不住想去觸摸,仿佛摸到了,就如摸到了細碎的陽光一般,讓人心生歡喜。
他關心他的成長,總是找機會教她他所知道的一切,她少年時曾說想知道外面是怎樣的,于是他每到一處,就會命人給她送去當地的小玩意,他讓吳非找當地的畫師畫當地的城池的模樣,畫當地的美景,畫人世百态。無數次将這些送到她面前。
阿晚頗有幾分好學,她似乎也在按他的意願成長。
但是阿晚也并非最好的,家世便是其中一條。且還有着鄭家的關系。
但他想要的東西,總能達成心願。有一次阿晚說,她覺着夏至垣也不錯。這些話真是氣死他了。所以他轉頭就使了計逼迫夏至垣離開了京城。
他甚至直接去找了當時的皇帝,他知道老皇帝對他很是喜歡。他沒料到皇帝知曉後找了祖父談話。後來祖父成全了他。那時候他并不知道他們前世也是夫妻,更不知道他們前世的結局。他當時只知道待這女孩長到十五歲,他就可以娶回家了,他願意看她歡歡喜喜的樣子。
她曾說,她絕不與人共夫。他覺着這根本不是問題。大丈夫,多兩個女人和少兩個女人根本沒有區別。如果自己看着不斷長大的小姑娘不願意他有別的女人,他就罷了。
可是他低估了人心。祖母和父親幾人對這門婚事很是不滿。
成親前一年多,他還是有了通房丫頭。不過是個女人罷了,且還是個丫頭。他并未放在心上,也并未将此事告訴阿晚,甚至于他下了令,若是有人敢在外面亂說,他必不輕饒。
所以阿晚成親前,對此毫無知覺。
她歡歡喜喜的嫁了進來。
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日子,她笑便大笑,哭就大哭。他時常逗她,她也不生氣。他們沉淪在對彼此新奇的探索裏,從身體到靈魂。
那時候裴家對她并不好,祖母甚至于并不讓她出現在裴家正式的社交,總會有人為難她。他太忙了,兒女情長縱然重要,但男人的世界并非僅有女人。所以他根本無暇顧及她的感受,她很聰明,他相信她能明白。
阿晚一直未曾在他面前哭訴過裴家對她的不公,所以當他閑暇的時候,他偶爾想起時,也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若非祖母領着那通房丫頭出現在她的面前,他相信他們能圓滿的過完此生。可是她依然是知道了。她鬧過一次,但是他并未真正覺着會影響彼此,因為自從有她之後,他并未睡過別的女人。
祖母将那丫頭擡了起來,那時候他發現她對他似乎有些冷淡。他當時根本無暇顧及,他的世界太大了。且那時候羌人屢次來犯,皇帝很是心急。他在軍中的時間越來越多。
一次他去她屋裏,卻不小心誤喝了有藥的茶水,那時候她的榻上躺着一個人,他以為是她。便也未在意。
然而,當他醒來時,才發現身邊的女人并非阿晚。
這女人竟然是一直伺候她的書香。
當阿晚進了屋時,臉上的不可思議和陌生,是他這輩子也無法忘記。
如今,他想起來,他們彼此在這一刻終于是錯身而過。
後來她落了湖,被俞梓淵強制接回了俞家。即便她回來之後,她待他如一個陌生人。書香之事,他令人查了,發現這事居然是他祖母和兩個嬸嬸聯合而致,而母親卻也是知道這事的。
他想去找祖母了結此事,然而母親拖住了他,求了他。
母親說,他們都不過是為了你啊。
他當時覺着好笑。他想這個家我定是要分的。
他出征在即,祖母擡了書香為妾。當時羌人擊敗了涼州軍,他随即出征。他想,阿晚不過是生氣罷了。其他女人都不過是玩物,何必放在心上。
只是他沒料到他竟遇到了雲影。
雲影的特立獨行,他早就知道。晉國很多才俊都對她很是欣賞,甚至于當他将她從羌人手中救出,看似狼狽,但她依然保持了幾分皇家的驕傲。這令他軍中不少人都有些心動走神。
他對她卻無其他心思。沒人能比得了阿晚,那個他從看着長大的女人,按着自己心意成長的阿晚。
她甚至于有好幾次都裝作無意接近他,他都冷眼旁觀。覺着女人的把戲無非這些而已。
可是當吳非從京城傳來消息,說京中已有他和公主的傳言。
他當時覺着有些荒唐。
他随即令人查了流言來源,發現這流言竟和皇帝很有關系。他轉頭查了大公主在羌人中的事,發現事實竟比他想象中還令人覺着可笑。
呵,皇帝是想讓他替天家接了自己已經被糟蹋過的女兒!真是可笑。他知曉後并不動聲色。
回了京城,他也如此,他倒是要看看皇帝還有什麽招?
可是他也沒料到,他的不動,卻讓阿晚開始了行動。當他知曉她想要離開時,心中的怒意猶如洪水,他幾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氣才遏制住自己。
他裝作不知曉。一邊看她如何做,而他也借此看看皇帝對裴家的底線在何處。
阿晚是聰明的,他也未曾料到她比她想象中還要恨裴家。
俞梓淵的事,他一直覺着很有蹊跷。果然,讓他知曉了俞梓淵的秘密。阿晚想離開,自然絕不可能。于是他用俞梓淵來要挾她。
果然阿晚還有有兩分天真,她居然信了。阿晚當真明白自己會讓她輕易離開?他從來不是那樣的人,阿晚如此想離開裴家,他心中既是憤怒,又是難受。
他不否認自己在她對他越發冷淡的時候,睡了別的女人。
可是每次那種空虛卻在接觸到她似笑非笑的嘲笑和冷淡後,他越發控制不住。他以為她會在意。
可是最終他發現,她已經不是那個他說什麽就信什麽的阿晚了。幾次将父親和祖母提出的休妻之事置身不管,就只不過想換得她的安然。甚至知道她不能生育後,他無數次責怪自己的大意,他無數次在她院外徘徊,卻都不敢對她說自己的悔意。
齊王的行動他自然是一早就知曉了。
在他知道皇帝居然想将自己女兒嫁給他時,他知道皇帝不該是皇帝了。而三皇子的急切,蕭沈一系不斷做大,讓他徹底失去等待皇帝醒悟的時間。
他一邊故意借着阿晚散播的流言對皇帝示弱,一邊卻秘密令涼州軍和燕雲騎做好了準備。齊王的軍隊勢如破竹,晉國的形勢越發嚴峻,這裏面自然有不少他的手筆。
但他卻有些擔心,他所做的一切事,若是失敗。阿晚和他的家族将不複存在。在燕雲騎的嘩變傳來前,他忍住心中疼痛同意了阿晚的離開。
可是他知道自己絕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否則他便不是裴瑾渝。阿晚至死都只能在他身邊。
皇後一事,他竟沒料到她竟然如此大膽。而他也借此想到了一個讓朝廷控制于他手的方法。他一邊命人保護了她,一邊像皇帝坦誠了他知曉皇帝在大公主一事上的打算,并且他将整個南方的局勢擺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既要臉面,更要江山,而當時,他知道皇帝并無其他人選。即使有,他也不會給他這機會。
只是他真沒料到齊王軍中的那個軍師竟然真是俞梓淵,而俞梓淵果然是個很不錯的對手,幾次差點将他拖入死局。
他一邊關注南方局勢,一邊令人關注京中。
京中災糧一事,自然有他的推手。可是他也命林文暗中幫助了阿晚,否則以莊王對她暗中的監視,她那捐贈之事,并不會輕易成行,最終令莊王丢了軍糧一事。
而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