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
祖母,二嬸,四嬸,你們看呢?”
老太太的面色頹敗。如今坐在她面前的孫子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子了。
“阿渝,看在我們是親人的份上,你饒了他們。”裴承青上前低聲求情。
裴瑾渝不說話。
“大哥,大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放過我母親。”二郎裴瑾智跪了下去。
一旁的裴瑾思也跟着道:“大哥,二哥說得不錯。當年的事,是她們做得不對。可是我們終究是一家人啊。”
裴瑾渝将茶放下,靜靜看着屋裏的人:“好個一家人?當年祖父請封世子之位之時,曾對我說,讓我護着裴家。這麽多年來,我遵守我自己的諾言。但幾位是如何對我的,怕着我的兒子分了各位這鎮國公府的家業?軍中我的兄弟此次又是如何被二叔和幾位兄弟賣了的?”
“阿渝,阿渝,這事是二房不對,可是你也不能怪罪其他人啊。”裴承青道。
裴承安想要說話,盧氏卻緊緊拖住了他的手。
屋裏靜成一片。
跪着的王氏一頭撞在桌椅上。待裴承言與裴瑾智二人上前,王氏已經沒了氣。
“娘!”裴瑾智哭道。
裴承言轉頭看向裴承安,輕聲:“大哥,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國公府。對不起阿渝。”
話才說完,手裏一把匕首插在了胸口上。
屋裏頓時亂成一片。
“阿渝,你要如何做呢?”老太太看着這滿屋子的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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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幾位叔父,我看府裏亂了很久。既然二叔已經分了家,不如就此分了。以後就各自管各自的吧。至于有的奴才,該打的打,該賣的賣了。”裴瑾渝并不理會老太太的話。
終究裴承言并未死成,但鎮國公府卻如朝廷一般,變了個天。一幫子下人,賣的賣,死的死。鎮國公府是徹徹底底分了家。
二老爺并未死成,但這一房在裴瑾渝當政的時期,卻從未有一人被啓用。
而老太太自此徹底一病不起,三月之後就去了世。
裴瑾渝從鎮國公府回來時,天色已晚。
那時已經是六月了,天氣開始轉熱。裴瑾渝進來,俞钰晚躺在院子中,看着天上挂着的一彎新月出神。
自她被裴瑾渝接近營中,直到現在,其實裴瑾渝并未見過她幾面。除卻她昨日去找了他。
裴瑾渝伸手,摸了摸她依然好看的眉目,輕聲,“阿晚,再嫁給我,可好?”
俞钰晚偏頭,“裴瑾渝,你以為我昨晚對你說的是真的?”
裴瑾渝手一頓,半響,靜靜開口:“你當時并未有孩子。”
俞钰晚轉眼望他,笑:“若只是我受難,若非我告訴你我當時有了你的孩子,你又怎會今日去鎮國公府?”
她的目光中帶着明顯的嘲諷。
裴瑾渝站了起來,道:“你累了。好好休息。”
他轉身要離去,俞钰晚卻道:“還記得我說的話嗎?我和你一躺在同張床上,我就惡心。以前如此,現在也如此。”
冷月照在他修長的身上,隐出暗暗的光影。
他慢慢回頭,慢慢走到她身邊,低頭,附耳:“阿晚,不要試圖激怒我。昨晚,不會僅僅只是我沉淪其中。我心裏有你,但你若是想以此來要挾我,以為能傷到我,那你就錯了。”
他轉身離去。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昨晚,他知道她會來見他。只是他沒料到,她一來就垂淚,她說原來我們曾經有一個孩子。即便知道她不過是要讓他親自出手教訓他的親人,親手毀了他親人的所有幻夢。即便她随後躲到他懷中的樣子不過是她的做戲。可是她那般柔弱的樣子,他依然做了讓步。
他當她沒有騙他,他當她還是當年那個剛嫁給他的小姑娘。他吻了下去,他将她放在床榻上,她的躲避和躲閃,他怎不清楚。然而他終究還是要了她。
天地萬物,唯有你我。
他假裝她依然是那個愛着他的女人,沉淪其中。然而此時,她卻又親手殘忍地打破,不給他留一絲幻夢。他以為不會再痛的心,仿佛又被人挖了一個缺口,不疼,傷口卻終身殘繞,發炎化膿,疼痛難忍。
作者有話要說: 争取周末前結束!
☆、無題
吳非進到那後院的流雲閣,他是奉王爺的命,來給俞钰晚傳遞消息的。
然而才來到院外,正要讓人進去通傳,卻見流雲閣中的丫鬟慌慌張張,不得要領的跑了出來。
吳非一把拉住一個要往前沖的丫頭,叱道:“這是作甚?如此慌張?”
那丫頭見着吳非,忙道:“總管來了正好。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啊?”吳非驚得下巴都掉了下來。
待吳非再看到人時,俞钰晚躺在床榻上,左腕流着血。
吳非心裏一沉,一邊叫人去叫了大夫,一邊轉身去了宮裏。
今日裴瑾渝早早就上了朝。
裴瑾渝知曉時,半響并未說話,卻也未起身,他依然靜靜聽着衆大臣的議政。
當時他的身後站着一幫子臣子,而崔湛正在其中。
如今天子年幼,很多事都是攝政王決斷。
崔湛的心卻慢慢鈍疼起來,若是當時他堅持,堅持不讓崔老大人如此,今日他和俞钰晚能否是另外一種結局?
“崔大人,你看呢?”謝太傅問他,他至今才發現,面前這個溫和而又穩重的年輕人,前些年做禦史真是屈才了,他在很多政事上都頗有見解。
崔湛嘆了口氣,随即道:“回太傅大人。京中流民所為不過是吃食。我同意林大人的意見,若是整修雲河,令其改道,河工是急需的。而有了糧食和銀子,這些流民自然會前去。各地流民之亂至少可以緩矣。”
靖國公世子林文成了新的戶部尚書,聽了崔湛的話,不由一笑,道,“雲州已經傳來消息,齊王暴斃,王位已由齊王最小的兒子接了。俞梓淵已勸服齊王,齊王軍已經開始回撤雲州。涼州軍送來了與齊王的協議,齊王将永臣服于天子。雲州既然安定,雲河整修之事,即可動工。”
至于齊王如何暴斃的,衆人卻并不敢過問。繼而又讨論該如何安撫臣民,該如何定奪新天子年號等。
直到謝太傅道:“只還有一事,莊王妃及其母家該如何處置?”
莊王逃去北涼,燕雲騎追至。
北涼王不得已,只得投了晉國。送上了莊王和沈冰的人頭來,以示對晉國天子的友好。而一起送來的還有莊王妃母子和大公主雲影。
北涼王并沒有殺了這婦孺。如今燕雲騎派人将人送回來京城。
“殺了。”裴瑾渝站起身,轉身随吳非去了。
裴瑾渝來時,俞钰晚的手腕早已包紮完好,她并沒死。自殺而死的人,是沒有勇氣的人,她歷來相信,這樣不敬畏生命的人,死了也是白死。
而她并非真的想死,所以恰到好處的并未死成。
裴瑾渝進屋,看了她傷口一眼,道:“你竟用如此愚蠢的方法?”
俞钰晚不看他,只道:“你會讓我走的,否則總有一日,你看到的便是我的屍體。”
裴瑾渝冷聲:“你不妨再試試。”
俞钰晚笑。
裴瑾渝轉身而去,眉間的怒氣積累得越來越多。
他出了流雲閣,直接命人将吳非鞭笞了五十鞭。俞钰晚知曉後,眉頭都未皺一下。
吳非簡直比窦娥還冤。
當這樣的事持續發生了三次後,裴瑾渝已經将整個攝政王府的人罰了一遍。
“你真的這麽厭惡我?”裴瑾渝問她。
俞钰晚回道:“是。”
裴瑾渝道:“你并不是真的想死。”
“是。我死過兩次,所以我并不想死。而你也不能輕易讓我死,若是那吳非沒說錯,我哥哥不日就要到京城了。若是我死了,我想你好不容易才穩下來的權勢恐怕又是另一番境地吧。”俞钰晚直直回答。
裴瑾渝輕聲:“你以為我怕俞梓淵?”
俞钰晚笑:“若非他,你能輕易回來收拾京城?我哥哥手中拿着的是老皇帝給的東西,先帝密謀害死了老皇帝的幾個兒子。唯有最小的兒子被我外祖秘密調換,才得以逃脫厄運。那孩子養在了我家。我父母從小教導他,我兄長似他為弟。若非如此,當年你娶我,老皇帝彌留之前怎會幫我家說話,讓裴老太公促成了你我的婚事。”
當日她聽了鄭老太公的話,很是吃驚,并消化了很久。
“先皇死了很多個孩子。皇家歷來沒有親情。先皇也不想讓自己唯一的兒子卷入權利争鬥。”所以夏至垣在她家一直活着,所以先帝一直很喜歡俞梓淵,而這不過是對俞家的補償。
“而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俞钰晚仰頭,看了看裴瑾渝。
裴瑾渝并不否認,他當年不過是聽了裴老太公的話。
“老皇帝沒有給夏至垣留下權勢,可是他給了他滔天的富貴。”俞钰晚道,“我想這些年,知道這秘密的人中除了我兄長和夏至垣,我外祖以外,便是你了。如今,那滔天的富貴都在你手上吧。否則你怎能養得起如今的燕雲騎?而雲河改道,國庫早沒有了銀子,你又從哪兒籌到銀子?他們讓給你這麽大的好處,我哥哥又為你除了齊王,自然你得保我和我家人平安。我若是一具屍體,你到時候除了沒銀子以外,也很麻煩不是?”
裴瑾渝靜靜坐了下來,片刻才道:“當年在南越,齊王派人刺殺你兄長,使了反間計,讓他以為是先帝知曉了他知曉的秘密而故意殺他,因而才去了齊王處。後齊王起兵,他随之而上。他确實給我造成了很大的麻煩,我甚至有兩次差點死在他手中。但這麻煩也并非不能處理,而我也活着回了京城。阿晚,你要知道,我顧忌你的性命,不舍你折磨自己,并非怕他。而是為你。”
俞钰晚沉默,方要說話,裴瑾渝卻又道:“無論你如何看我。但我始終不悔我當年用計讓夏至垣離開了京城,使計讓你嫁給了我。裴家虧欠你,而我當年确實違背了誓言。我可以送你回俞家,但你若是想一生就此逃離我,也絕不可能。”
因俞梓淵的反戈,齊王永歸天子。裴瑾渝下令讓齊王永居京城,洛城則令俞梓淵接管,并封俞梓淵為永寧侯。
俞钰晚終于如願,待她搬回了俞府才幾日,永寧侯護送齊王到了回京。
齊王歸京,天子嘉獎了齊王的大義,賜下王府等等一一不表。
只說俞钰晚回了俞府,令人将府中打掃歸置好,便迎來俞家二叔和三叔兩家人。随着他們回來的,自然還有俞梓淵和謝蘆。
唯一不見的便是俞孟和。
俞钰晚将樂哥兒抱在懷中,親了又親。
樂哥兒賴在她懷裏,直到謝蘆将他抱了過去。
俞梓淵依然還是她記憶中的樣子,直挺俊朗,他繼承了母親的眼睛,可是俞钰晚卻只覺陌生。
“阿晚!”俞梓淵叫她,聲音微微哽咽。
往事如風,她幼氏的樣子,她少年時的喜怒模樣,都一一與面前的人重合。
俞钰晚想要開口說些什麽,然而再多的話彙到嘴邊,終只是一聲:“大哥。”
俞梓淵微笑,目中潮濕。
她眼中帶笑,淚珠卻怎麽也止不住,然而心頭的孤獨害怕仿佛都因為親人的回歸而慢慢驅散。
然而當她看不到俞孟和時,這種害怕仿佛又随之而來,她問道:“爹呢?”
聽她問起,俞梓淵面色一黯。
“我們收到你四叔的信,立即收拾了東西往蜀中去。可是這一路上,很是颠簸,我們混在流民裏面,方能到南方。然在平城的時候,卻不幸遇到強盜,大哥為了保護我們,就和當時一路的其他人一起朝另外一個方向将強盜引了過去。”俞三叔想起俞孟和死前的情景,心中晦澀。
俞孟和引開了強盜,卻也因此喪生。
“我們跌跌撞撞趕到時,大哥已經……”俞三叔很是自責。
“是我派人去晚了。”俞梓淵低聲,若不是他太過相信齊王。那麽他也不用等到裴瑾渝将事情放在了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害了自己的親人。
俞钰晚擡眼看他,慢慢道:“若非你,他們都不會死。你在齊王那兒,你活着也不曾告訴過我們一聲,若非阿垣,我們恐怕至死都不知自己是為何而死。”
她的話冷得如刀。
俞梓淵心如刀割。
俞家因為俞梓淵的關系再次成了京城中的熱門話題。
俞梓淵去了鄭家,鄭老太公這些日子老得厲害。見到俞梓淵,他眯着眼看了半日,才道:“阿淵回來了?”
俞梓淵上前扶住他,“外祖父。是我害了大家。”
鄭老太公一笑:“算啦。你回來了就好。我也老了,當年我陪着皇帝,一起參與了這件事,自然知道有一日會受報應。只苦了阿垣。阿垣不是想要權利的人,否則當年裴瑾渝怎會激走他?他真的被莊王殺了?”
俞梓淵道:“裴瑾渝的人救了他。他如今正在雲州養傷,不過一條腿恐怕再也站不起來了。”
鄭老太公嘆了一聲,才又問道:“別讓他回來了,回來了更是錯。”
再回來,就不好辦了。有些事,就該是秘密,最好一生不要有人提起。
“我知道。阿垣也知道。”俞梓淵道,“所以他将先帝留下的東西給了裴瑾渝。我想裴瑾渝會保守這個秘密。”
鄭老太公一笑,轉而說起其他:“裴瑾渝讓你去洛城,自然是利用你控制齊王的人馬。你要知道,齊王經營洛城多年,這并不是易事。”
裴瑾渝自來就不是好對付的,更何況如今他才是晉國的實權者。
俞梓淵一笑,并不答話。
鄭老太公對他從來又信心,半響,才問道:“阿晚如何了?”
提起俞钰晚,俞梓淵心中黯然,他回來半月,除了第一日,她都未曾對他笑過。
“想來她還在怪我。”俞梓淵道。
鄭老太公默然片刻,道:“你四叔四嬸就死在她面前。如今又聽說你父親的事,她心結難解也是正常。你要好好待她。”
是他親手将家人推在了死亡面前,俞钰晚有氣也是正常的。
“我聽五郎說,裴瑾渝對阿晚還有意。若是……”鄭老太公不知想起什麽,突然道。
“祖父,這件事讓阿晚自己決定。”俞梓淵打斷了他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