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感君一回顧
曉蓮是炤夫人最新一代血脈,也是虞秋海的獨女。說起秋海,他是我迄今為止最該感激的一個人。他性情溫順,對妻子玉蓮更是情深意厚。此外,他對我也是尊敬有加,只是不知為何外人尤其是玉蓮的姐姐一家總是認為我是試圖破壞人家夫妻的禍水,說我是狐媚子。
那些閑言閑語我自是淡然處之,而秋海夫婦也是深明大義,毫不理會。
秋海曾對我說:“紅玉姐,你守護了我們家延綿幾百代人,從未過上一天屬于自己的日子,這樣于你實在不公。假以時日,你也可以過你想過的日子。”
我當時淺笑:“這麽說,你們是不需要我了麽?”
“非也!秋海已經把紅玉姐當作自家親人,怎麽會不需要你?只是覺得,你身上的責任過重,反倒累了你,束縛了你,秋海心中也不愉快。”
我內心暖意湧動,說:“既然如此,秋海不必多言。如果不是跟你們在一起,我就只是一個印記,一個沒有回憶沒有情感的劍靈,那樣的生活才不是我想要的。我守護你們,其實你們何嘗不是守護着我?”
相伴其實是雙向的。
秋海夫婦去世之後,照顧撫養曉蓮的責任就落在我身上。我很喜歡這個小娃子,她也把我當作最信任之人,我倆以姐妹相稱,相處融洽親熱。我教她識字讀書,也教她做針線女紅,日子過的雖然平淡但卻十分滿足。
但最近,我覺察出曉蓮有些異樣。深夜時分經常目光呆滞,而且神志渙散,似有病态。
劍靈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讓我覺察到,這孩子莫不是被什麽不淨之物附身了?
曉蓮的二姨嫁了姓季的人家,但自從秋海夫婦病逝後,那二姨就對曉蓮十分冷漠,再加上對我諸多誤會,所以曉蓮也不與她親近。
但最近季家宅子總是彌漫着一股陰寒之氣,于是我更是将此事與曉蓮的異樣聯系了起來。
曉蓮白天倒是活潑可愛的樣子,一如往昔。但這日,她從季家那屋回來,對我說有人想看紅玉劍。
季家自從秋海夫妻去世後,就放出了風聲,說虞家有把上古寶劍。一時間,所謂的鑒賞寶劍的人絡繹不絕,紛紛上門看劍問劍。
但是,曉蓮對此事極度反感,這樣就惹來她二姨進一步的冷淡。
據說此次前來的人很奇怪,叫什麽紫胤真人,是個白發的但相貌年輕的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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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相貌年輕?似乎有一朵小浪花在我的記憶長河裏倏然閃耀。
百年前,子熙曾經被一個人所救,也是白發的年輕人。
莫非這樣湊巧?
我答應跟随曉蓮去會一會那人。到了季家廳堂,映入視線的是一抹藍白色的高挺身影。
還真的是白發勝雪,但卻擁着奪目的俊雅面容,靜如寒玉,寒若秋水。
那人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遠山白雪一般的清冽悠遠氣息,讓人親近不得卻又引人仰望。
當我的目光移到他腰間那束嫣紅紅繩時,心裏還是震動了一下。
這個充滿塵世俗氣的玩意,挂在這個仙風道骨的人的腰間,顯然格格不入,卻還是給他的清冷添上了一抹暖色。
太熟悉的感覺迎面襲來。但我卻表面平靜。
過去的事,何必再提?再說,機緣自有定數。
那個紫胤真人卻突然擡頭望向我,目光定住。
深潭似的淺色瞳眸,雖讓人倍感冰冷,但卻專注無比。
他似乎探出了一二,收回了目光。
好吧!我就看你是真懂劍還是假懂劍,莫以為假扮成仙人的模樣就可以坑蒙拐騙。
我就對曉蓮說:“那就讓他看吧!”
支支吾吾的曉蓮聽了我的話,就打開那個厚重的劍匣。
一抹紅光閃耀開來,來自上古兵器特有的幽遠之氣徐徐飄散。而紫胤定定凝視着匣中那對暗紅色雙劍,眸光閃耀,一抹情緒暗藏眼底。
他感嘆:“古劍寒黯黯,鑄來幾千秋?上古之兵,不同凡器。”
我突然覺得,他的聲音其實也蠻動聽的。
我笑問:“道長亦懂劍?”
紫胤颔首:“略知一二。”
他未曾與我對望,而是轉向季家夫婦:“曾問此劍有劍靈,不知可否有幸一見?”
我心頭一震,一種似乎被人看透的感覺襲來,就似笑非笑岔開道:“道長這話說起來就沒意思了!劍靈之說本虛無缥缈,不過世人言傳,道長如何肯信?”
這個道長,真的是非尋常人士。
他或許真的懂劍。假如子熙當年的恩人就是他,那麽他應該是愛劍成癡。
“古人技藝非今人能及,世間所有事情,一人一世如何看透?劍靈之事,想必并非虛言。”紫胤那清泠的聲音繼續猶如古琴聲沁入我的耳朵。
而這時,季夫人從劍匣裏搶出一張紙,念着上面的一首詩:“九重環佩豔琳琅,一段紅绡旖旎長。昔日匣中三尺水,曾與明月鬥青霜。”
這首詩是當初秋海為雙劍所題,雖然詩風濃煙措辭绮麗,但意境絕沒有任何狎-邪之味。
而紫胤卻低聲念詩,似有所思:“一段紅绡……昔日匣中三尺水?”
他再次将目光落到我身上。
我倒也坦然一笑,語氣中故意幾分揶揄:“道長你看什麽?莫不是我臉上長出花來了?”
所幸他沒有立刻點破我的身份,而我對他的敵對之心也漸漸消除。
而接下來,季夫人以此詩濃豔唯有諷刺我,還是指責我是狐媚子勾引了她妹夫,害死了她妹妹。
但那個紫胤最後說:“喜愛之物不必據為己有,貧道雖愛劍,只是慕名前來一觀。”
什麽?雖說旁人都看不出,但我卻窺探得到,他對紅玉雙劍的愛惜之深。但此刻他卻提出沒有占有之心,不禁令我感到他心思高深難測。
這個人到底是什麽心思呢?
原來曉蓮真的被一個叫鏡罔的魔物附體。鏡罔刺激宿體的仇恨心以供自己修煉,最後讓宿體精氣全失而死。
鏡罔被紫胤早就布下的符咒所傷,就一怒之下擄走了曉蓮和她二姨季夫人。
而很自然的,我和他暫時成了盟友,一同營救那二人。
找到那鏡罔之後,那妖物竟以曉蓮性命作為威脅。我當機立斷,就提出自己願意做鏡罔的新宿體,放過曉蓮。
但是鏡罔狡詐,不願答應,逼我除了紫胤。
在怎麽生活,紫胤和我素未平生,我豈能随意傷了他?但是,眼下情況危急,我又能作何選擇?
我心下暗生一計,咬咬唇,說了句:“得罪!”
紅玉雙劍在我袖間逸出,一時間猶如紅色雨下,又如無數紅葉搖曳,劍法旖旎卻又淩厲。
而紫胤略一退身,拔尖一揮,劍氣化為冰藍色屏障。五靈歸宗劍陣,萬千利劍從天而降,在夜色中發出銀藍色晶光。
雖然活了千百年,但我還未目睹過那麽氣勢若虹的劍陣,真真令我眼界大開,嘆為觀止。
但他沒再出招,而是收了手,笑道:“千古名劍鑄劍不易,若相鬥使之摧折,豈不可惜?”
我陡然一怒:“收起你的愛劍之心!我,不需要!”
他知道劍靈是怎麽來的嗎?
他知道我曾經歷過什麽嗎?
他嘗試過那種魂魄和肉身扯離的痛苦嗎?
不,他只知道一把好劍,但不懂得劍靈也有情感也有回憶也有感覺。
最後,我和他合力将鏡罔制服,逼她退回魔界。原來他早有準備,傷她在先,幫曉蓮解除魔咒在後。
此人還真是心思慎密,行事穩重。
此事之後,我站在安陸城北楓橋邊,向紫胤道歉。
紫胤倒也從不計較。也對,他既非凡人,想怕早已泯滅了人的喜怒哀樂。
他問我,為何人所鑄?又為何留守在安陸虞家?
我一一道來。此刻,其實我亦放下全部戒備。
靜月之下,我們相對無言。雲淡碧月,四處靜谧,安陸總算重新陷入安眠。
這一刻的寧靜多麽久違,久違得我以後細想起來都會懷念。
那一刻的月色,讓眼前的那個男人變得似乎不再那麽高寒孤傲,而是有了一抹溫柔風致。
看着他漸漸消逝在淡淡燈光中的背影,整個安陸的夜色似乎也被他一并帶走了。
我擡頭望望那輪碧色清月,露出微笑。
這夜我居然欣喜得難以成眠。想來,還真是好久沒過得這樣愉悅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