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2)
霍以南看着這片院落,忽然一聲悲吼,再擡頭,兩行清淚挂腮邊,一雙淩利的眸子已冷得似冬季裏的寒風。他又哀吼兩聲,一掌劈向堂前的梁柱,只聽到嘩的一聲,梁柱碎裂,牆瓦翻飛,灰朦朦的過去,才發現塌了半邊,再看原地,已沒有了他的蹤跡。
梁州城裏一處極普通的三進四合院內,仆人們忙碌着清掃地面、修剪盆栽,唯有院中放置着一張美人塌,一位青衫女子睡在上面,一動也不動。清風伏過,衣衫輕動,與這忙碌的衆人相比,時間似乎在她這兒靜止了。
一位綠衣美婢輕輕地走了過來,先是俯視一望,看到青衫女子的眉頭皺了皺,嘆了口氣:“小姐,你這又是何苦?辛辛苦苦從京城來到平庭關再到梁州,卻連将軍的面兒也未曾見到,而今你獨自一人在此等候,将軍可未必會來。”
“他會來的,三皇子都鬥不過他,這裏發生的事情,就算再遮隐,他還是會知道的,以我對他的了解,估計就在這兩天之內。”青衫女了說完卻并未動過半分,似乎這話不是這美人塌上的人說出來的。
美婢踱步來到她身側坐下,望着遠處,“小姐,與我說會話兒吧!我從小跟着小姐,一起長大,寸步未離,堪比親姐妹。小姐十六歲嫁予将軍,是先帝的谕旨,那時小姐的姑母還是位美人,當初您不願意,可小姐與您姑母親談了半宿後,第二天您就同意了。我那時不懂得,也同您一樣讨厭霍家。”
“嫁進霍府輾轉數年,将軍的妾室一個又一個的進來,小姐作為主母,心中不願卻要落落大方的學着處理家事,從一個單純快樂的女朗成為霍家處處精細的主母,我陪着小姐一路走來,最明白您的處境與辛酸。”
“當初我不喜歡霍家并不是霍家人的問題,而是從嬷嬷那兒聽到,霍家世代武将,常年鎮守邊關,若嫁進霍家,猶如守活寡,得不到夫君的關愛,還會日夜擔心。小姐那時勸我:‘聰明的女子就是留得住夫君的心!’我一直相信以小姐的美貌與善良定能留住将軍的心,于是我們都信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族人由盛轉衰,成王敗寇,一朝失勢,萬劫不複。小姐也累了,鬥來鬥去大半輩子,到頭來,還是未曾留住将軍的心。我陪着小姐長大,小姐出嫁前夕,主母同我說了一番語重心長的話兒,那時我不懂,如今想來,我們都錯了,劉家霍家本就不同路,小姐也只不過是家族裏的一枚棋子!”
塌上的青衫女子全身顫栗,她慢慢的坐起身來,一雙死灰般的眸子溢滿了憤怒,一張完美無暇的臉上,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扭曲。
綠衣美婢依舊看着遠處,似乎沒有看到她的變化,嘴中依舊念着:“小姐,我說了這麽多,我只想告訴你,劉氏家族沒了,再沒有人能逼迫你,再沒有人能掌控你,如今你自由了,你可以尋一處安靜之所,過着你我十六歲時便向住的生活。”她說完,滿面笑容的看向青衫女子,“小姐,你放下吧!好嗎?你放下吧!青兒永遠陪您左右,陪您一起老去,過着我們一直向往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青衫女子抻出蒼白纖細的手指,捏緊綠衣美婢的下巴,嘴中一字一句的吼:“我不甘心!他的心裏是有我的,你不知道,他的心裏真的有我,你等着吧!再過兩天,他就來尋我了,會把我接走。”她放開她的下巴,站起身來,指着滿園子裏忙碌的仆人,笑道:“你看吧,我把這庭院布置得多溫馨、多幹淨,只待他來,只待他來接我走。”
綠衣美婢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她從懷中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自已的脖子上,看着前面笑得瘋狂的人兒,兩行清淚落下,“小姐,您既然如此執着,青兒也無計可施,陪了您這麽久,我也累了,不能再陪您了,青兒先走一步。”說完,只聽見“嘶”的一聲,一股鮮血噴出,灑在那盛開的花瓣上,花兒紅得嬌豔。庭院衆人齊刷刷的回過頭來,大聲尖叫着四處逃竄。
青衫女子錯愕的回過頭來,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兒,她退後兩步,指着地上的人哈哈大笑起來,“你騙人,姑母也騙人,說好會把霍以南交給我,可是他人呢?你們都不幫我,你們都棄我而去,你們都不陪我……”
霍以南一掌劈開大門,遠遠的看到一位背對着他的青衫女子,正仰天大笑。他握緊拳頭,眉頭一皺,輕足點地,飛掠而起。來到女子身旁,怒視着她。
青衫女子收住笑聲,看到對面站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她連忙整了整頭發與衣裳,卻是手忙腳亂的不知從何下手,她露出一個端莊的笑容,正準備上前迎去。
霍以南一巴掌拍去,青衫女子摔落在地,她撫着半張臉錯愕的看着他。
“劉氏,你說,我要親口聽你說。”霍以南咬牙切齒的吼。
劉氏一慌,潛意識的往一旁挪了兩步,然後又忽然停住,擡頭迎上霍以南的視線,含着笑容輕喃:“你終是回來見我了,我四處尋你,一直尋不到你的蹤跡,你若不願的事,我是一輩子也別想知道的。”
霍以南蹲下身來,捏住她的下巴,目光一寸一寸的盯着她,“你是有多大的膽子?你為何要……要殺了我祖母,你為何?這些年我對你一向尊重,你是主母,內院事務全權由你打理,便是我一直沒有子嗣,也從沒有怪過你。可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陰損的事情,我都清楚,我一直尊重你,從未曾想過要休棄你,便是劉氏一族敗了,我依舊認你為正妻,你為何還不知足?你怎麽能下得了手?你怎麽能……”他掐住劉氏的脖子,看着她漲紅的臉,還有那始終帶着笑意的眼睛,只想掐死她,只想……
許久,劉氏回過氣來,她依舊撫着半張臉,笑着看住霍以南,語氣不緊不慢的道:“其實還有許多的事情,你并不知道,在京都,便是我劉氏一族的天下,我還做過許許多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呂氏的那個孩子,其實她是有生養出來的,是個男兒,我把他送給了我姑母,姑母原本是想養大這小孩,将來可以以此相挾,可惜啊,宮裏不比外邊,便是我姑母權勢滔天也保不住他。”
“哦,還有吳氏的孩兒,也是男兒,那年你剛回京都不久,她便生了,我瞞住了你,偷偷把小孩給送走了,不過運氣不好,送人的路上被牙婆子不小心給弄死了。”
“伍氏你可還記得,那年你查出她伍氏一族為三皇子效力,便不準她懷上子嗣,後來懷上了,最終還是在你面前自刎了,你一直不知道伍氏一族其實不是三皇子的人,那只是姑母試探你而以,我知道這事若是姑母知道了定不會饒你,這中間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只要你除掉伍氏,這些事兒我還是願意為你做的。”
說到最後,劉氏的臉上滿是笑容,似乎在回味着某種好吃的食物,她還在喃喃的念着。
大門處不知幾時站着一位老人,他聽完劉氏的敘述,從腰間抽出一把細薄的利劍,飛身而起,只聽到嘶的一聲,鮮血噴出,空氣裏全是腥味,霍以南驚愕的倒退兩步。
劉氏看着眼前扭曲的面容,不敢置信的看向那薄如蜂翼的劍身沒入她的腹部,她蒼白的手指抓住劍沿,看向一旁的霍以南,悲哀的吐出幾個字:“對不起!祖母不是我殺的,但也因我而死,若不是我當初把這番話說出,祖母也不會死,對不起!對不起!”
她倒下了,霍以南悲恸的跪下,大吼一聲,一拳砸向地面。那位老人回過身來,忙上前兩步跪坐,抱住他,老淚縱橫的道:“我錯了,我應該一直守在老太君的身邊,我應該一直守着的。”
梁州青山下,滿山青翠,一條似白绫一般的小溪從青山上往下流去,經久不息,嘩啦啦的清脆悅耳。清泉旁結有一茅蘆,茅蘆的不遠處有一座孤墳,一束新鮮的小野花置于案上,一個跪坐着的青衫男子,低垂着頭,一動不動的似個雕塑。
兩山相間有一條窄小的官道,一匹單騎快速奔來,馬上的人兒是位送信的小官,叫紀小南,年紀十六七歲的樣子,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
他揮汗如雨卻面帶笑容,每每來到這兒,便是他最開心的時候,因為他能見到傳說中的霍将軍,雖然如今的霍将軍……有些頹廢,但并不影響他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反而更讓他心痛起來,還好定時有一封信送達,每次看到霍将軍收信時的神情,猶似那雪後的陽光,讓人溫暖舒服。
紀小南遠遠的看到霍将軍的身影,他嘆了口氣,每次見他都是這個模樣,三年了,還是如此。他利索的跳下馬來,跑到霍将軍的身旁,恭敬的把信呈上,就等待着霍将軍他臉上那瞬間褪去的冰冷外衣,可惜這次不同,他看着霍将軍臉上越來越沉重的表情,心裏納悶兒,那信上到底寫些什麽呢?
他正猶豫着,就見霍将軍拉住他,語氣急促的道:“那個……借你馬兒一用。”不待他回答,霍将軍就擅自翻身上馬,似箭一般的沖了出去。
紀小南苦着一張臉喊道:“将軍,那小的怎麽回去?”
霍以南揮了揮手,回了一句:“你走路回吧!”
額滴個神,你讓我走路回平庭關,便是快馬加鞭也得半個多月,走路回去?難道得走到明年的春暖花開,紀小南一邊腹腓一邊看着這秋季裏的青山,一個不留神看到遠處那粉紅色的信紙,他忙跑過去撿了起來,想不到霍将軍急成這樣,信都忘記收了,他倒要看看這信上都寫些什麽內容?
“這是第一百封信,三年了,我一封一封的給你寫着,我從不會寫毛筆字,到熟練的寫出毛筆字,你還不願回來,那麽我也任性的告訴你,這是最後一封,一百封信圓滿。你來我便收留你,你若不來,就此絕筆,從此青山綠水,各不相幹!
安緒三年秋 杜幽香留筆 ”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我的新文,314的約定!!!
這是一個架空的古代王朝,在這裏有昏庸的皇帝、奢靡的世家子弟;有陰暗的人性,有血腥的鬥争;
在這群雄并起的亂世之中,美貌者都是禮品;只有夠強大才能令王侯将相低頭。
她胎穿成為末世王朝大儒之家的後代,一個家族的沒落,一個朝代的變更,一段強加于身的婚姻,她守着自己的驕傲與尊嚴,步步為營,絞盡腦汁,憑借自己的智慧與膽識求取一世匆容!
一句話簡介:烽煙四起的末代王朝,兩場婚姻,幾朵爛桃花,且看小女子如何在夾縫中生存,求得尊嚴!求得幸福!謀劃她下半生的安穩!
PS:1、宅鬥宮鬥家長裏短各種鬥一個不少!
2、作者君情商不高,各種鬥有點廢!
3、女主直接、兇殘,不動則以,動則驚人!
4、1V1,HE,不甜會狠寵。
番外
祁家軍鎮守的這幾年裏,平庭關依舊如鐵桶一般,沒有受到戰亂之苦。莫家村這些年發展的特別快,自有了祁家軍的駐守,大家放下心來,大力發展農業,銷往關外。
莫家村的興旺歸功于村長莫玉九,人稱九爺,還有他的賢內助田氏,田氏是田家院裏的大戶人家出身,雖然後來家族落泊嫁到莫家村來,卻也是個見多識廣之人。自從杜幽香購了大片土地開始,她也開始了瘋狂的收購,于是莫家村就有這麽一個現象:
“東邊的香,西邊的田,南邊分了北邊搶。”這是莫家村裏人人都知道的順口溜,東邊的香,便是杜幽香,杜氏把東邊與南邊的大部分田圈到了自己的門下,田氏把西邊與南邊的另外小部分劃在九爺名下,那麽剩下北邊的田地,該如何分呢?
杜幽香雖然把整個莫家村畫了一個圈,卻只是外圍,內裏的田地依舊是兩家瓜分的局勢,只是她占的分量多過田氏。
這些年莫家村的村民為何紛紛把田地變賣,這中間還有一個隐情,願意賣的人,消息最靈通的便是九爺,自是歸于他的名下了的。不願意賣的人,卻參加了杜氏的股份分配制,自願奉上,而且還能多種些田。
杜幽香的田地有幾種承包制:一是占股份的再承包,二是無田無地的光身承包,三是農仆承包。她所有圈起的地都是這麽分配出去的,只有東面原是莫玉展家的那塊田地她沒有放手,原五子凹的農仆與平叔忠叔,還有左六郎帶領的小少年全部留守在此。
東邊建了一棟四合院,中間有一套三層樓高的樓房便是杜氏居住的地方,挨着院落劃出了一片廣闊的農場,上面的農作物長得豐盛翠綠,一眼望去,綠油油的叢中,勞作的人民穿梭其中。房子附近有一小片馬場,那裏便是村裏孩子學騎馬的地方。
霍以南倚靠在木欄邊,雙手抱胸,悠閑的與一旁的袁清潭聊着天。
“杜氏那潑辣勁,将軍可受得住?”袁清潭坐在石凳上伸長了腿腳,看着對面滿面容光的人,解甲歸田,放下一切,只守住一個家,原來生活也可以這樣悠閑的過。
“杜氏人看起來兇狠,其實心地善良,她與我們所接觸的人是完全不一樣的,這莫家村的村民也是如此,他們大多純樸、簡單,我覺得住在這兒才是我最開心的地方。”
“将軍歡喜就好。看那杜氏這兩年把莫家村的地劃到自己名下,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她呀,特別熱衷這些田地上的事兒,說到這兒,五年前我們成親後,她就把這興趣轉移了,現在全盯着我的鋪子不放,還好我當初買了不少鋪面,夠她尋上一輩子的。”
“她喜歡鋪子我就給她,反正我還藏着有。五年了才發現我的小部分財産,以後夠她去尋寶的。也就因為她手中有了這些鋪子,她收來的田地,這幾年都沒怎麽賺錢,全部分給那些沒地種的人來種,這莫家村上下都能吃上飽飯。”
袁清潭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你的鋪子她也要管?家中不知誰作主?”
霍以南神色一斂,聲音大了許多,“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就算她再能鬧騰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袁清潭吐了口氣,放下心來,話說将軍你犯不着這麽大聲吧。他擡頭一瞥,看到霍以南緊盯着農場的某處,他循視看去,遠遠的一匹單騎快速沖入馬場,馬場邊有高高的圍欄,這人不但沒有停下,直接一躍而起,直看得人心驚膽顫。
這人一身奇服異裝的,不似南國人的裝束,他正兀自納悶兒,忽覺耳邊一陣旋風,刮得耳膜生痛,他扭頭尋去,木欄邊上哪還有将軍的身影?
杜幽香整了整自制的騎馬裝,拉緊缰繩,拍了拍馬背,“小白,加油,咱們再來一個漂亮的跳躍,我看好你。”一人一馬從圍欄上跳過去,馬蹄着地了,杜幽香卻未落下,她氣惱的吼:“怎麽又是這樣?能不能配合我一下。”
小白擡頭,看着天穿飛過的主人,它在心中默默流淚,次次都這樣,你們鬧得哪般?
幽香氣惱的捶向抱住她的人,“放我下來,鬼要你抱住飛來着。”
霍以南默默無聲的任她打鬧,雙臂抱得結實,生怕她摔落。着了地,幽香一把推開他,用力過猛,人未推開幾步,自己倒退了許多步,最後撫着凸起的肚子,“哎呀!他又踢我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讓我省心。”
霍以南忙上前扶住她,冷着張臉,撫着她的小肚,剛放上去,肚皮上一鼓,小家夥在肚子裏來了一個“回旋踢”,還很有勁兒的,他臉上的表情再也裝不下去了,傻樂起來。
這時房子裏跑出來一大幫人,前頭來得最快的兩人是飛過來的,一個是祁憶蘇,一個是霍林祥。自杜幽香嫁給了霍以南後,杜小寶就改名為霍林祥,小名叫小寶。話說關于這個改名,杜幽香也是氣了好幾年的。
安緒四年,她與霍以南成親,成親沒幾天,霍以南就把杜小寶的身世告訴了她,讓她氣恨了幾年的壞蛋,如今她居然嫁給了他,這讓她情何以堪?若不是那時肚中懷了孩子,接着第二年又懷了……
杜幽香看着後面跌跌撞撞跑出來的老二霍林瑞和老三霍林吉,淚流滿面,為毛這古代的避孕方子都不對啊?如今肚子又懷着一個,她是作死的節奏,生這麽多小鬼出來,一點自由也木有了啊!!!
話說兩人成親前說好的,只要小寶就好了,不打算再生孩子,霍以南也是應得好好的。千呼萬喚尋了古代版的避孕方子,喝着這些苦死人的湯藥,結果她還是懷上了,還接二連三的生,她已經怕了霍以南了,生下這一個,一定要分—房—睡~~~
“娘!”三小孩齊刷刷的喚道,然後老二老三撲向杜幽香。
杜幽香滿臉黑線。倆小孩撲到半路就被霍以南擋住,猿臂一抱,單手抱起了兩小孩,臉色又冷僵下來。
“姨。”祁憶蘇挨近幾步,一雙眸子靜靜的看着杜幽香,那模樣還似記憶中一樣,只是如今長高了長壯實了,皮膚曬黑了,卻成熟了不少,站在對面,俨然成了一個大男子漢。幽香忙上前兩步,一只手攔住她,她咬了咬牙瞪向霍以南,霍以南只好把手放下,扭過頭去。
桂幽香來到祁憶蘇身前,上下打量幾眼,贊賞的看着他,想不到祁憶蘇與祁文慶一樣的高,如今看他得仰着頭了。當初他承諾每年過年就會回來看她,還真正未曾失言,每年年關,他會一人單騎的從平庭關趕回來。
“憶蘇啊,長大了,長高了,有機會姨要為你物色一位出色的妻子,好好照顧你。”
祁憶蘇臉一紅,別過頭去。一旁的小寶撇了撇嘴,“表哥說待他立了功,做了副将才會成家。”
“噫!先立業後成家,不用這麽拼啦!”杜幽香故意斂起神情,“這邊關苦地,需要有個貼心的人陪你才放心!”
又是把憶蘇說得臉紅的似蘋果。
老二老三在一旁忙着制造眼淚,一刻不離娘親,話說幽香今日特意抽了個時間溜了會馬,這下又被倆小家夥給纏上了,她真的木有自由了!
說到溜馬,那匹“英俊”的白馬,就是當初霍以南送給她的馬駒,自從小寶與憶蘇都會騎馬走天涯開始,她也發誓要學會它,結果還真的學會了,學會了才知道騎馬是多麽好玩的一項運動,坐在馬上飛奔,特麽的自由自在,清風拂面,多惬意啊!
高老頭帶着劉氏與明嫂走了出來,先是看到一旁冷着張臉的霍以南,然後齊齊看向不遠處悠閑的吃着青草的馬駒,忍不住嘆了口氣。
高平安在八歲那年被送去平庭關,頭兩年還會回來過年,到了十歲就不曾回來了,十二歲的孩子,長得太特別、太顯眼,便是他願意,大家也不敢讓他回來。在軍營裏呆着,待他娶親時,再在平庭關做些小生意成家,那裏挨近關外,平常走商也有魯國人,這樣一來,就不太引人注意了。
只可憐了高老頭與劉氏,辛苦養大的孩兒,想見卻見不到面兒,古代交通不發達,坐馬車一來一往也得好幾個日夜,半路跨過山峰,若不能尋到商隊搭個夥,單獨行動可是有生命危險的,再說高老頭年紀大了,不能像當年跑船運那時的勁兒。
幽香看向劉氏,她的眼角已有了皺紋,一張原本笑紋深刻的臉上,如今卻愁苦着,只待将來平安成家娶親,她或許會好過些。
幽香看向不遠處的袁清潭,如今他閑散了下來,隔一段時間,必來莫家村報到,來就來吧,可是為毛每次來便跟霍以南說悄悄話,似乎她杜幽香是只“吃人”的母老虎,生怕他家将軍受她欺負,每每看着他的笑臉,心中着實有些惱火,真正讓人想把他一腳踢走。亦如現在,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看得霍以南臉色極壞,這下又得折騰幾天了。
若不是三小家夥纏着他不放,她真的會在年三十把他踢出家門。
一家人進了屋,幽香成了重點保護對象,一張軟塌就送上來了,她也二話不說,一屁股坐下去,霍以南像根木頭似的杵在旁邊,時刻監視她。
三寶最粘人,不遠不近的站着,特別的委屈。坐在軟塌上,幽香正與大家聊得開心,肚皮一鼓,這一次踢得狠,幽香忍不住哎呀一聲,一個身影立馬擋住衆人的視線,待大家定神望去,還能有誰,霍以南早已幫着她揉起了肚皮。
半夜,幽香被肚子裏的小家夥鬧得睡不着,醒來了,扭頭看到一旁睡得正沉的霍以南,心裏特麽的不平衡,她用手截了截圈着她的手臂,未動,半晌,她一腳蹬向他的小腿,霍以南立馬翻身而起,警惕的四處張望,發現沒有異常,才看向苦着一張臉的杜幽香,忙俯下身來,輕輕地問道:“可是哪裏不舒服?”
“腿抽筋了!”
“哦!”霍以南忙給她蓋好被子,他卻穿着薄衣坐在被外,開始給她揉腿。
幽香看着他這個樣子,氣消了大半,想起這幾年的生活,還算是很輕閑的,特別是他閑散下來後,整日裏就是監視她,不許她幹這不她幹那,反正總有他的身影,怎麽以前沒有發現他這麽粘人?
“我實在弄不明白,為什麽不能避孕?這樣生下來要生到幾時?我現在才二十六歲,若算起來,我還要生十年?”幽香驚恐的看向他,“不行,我真是夠了,生下這一個孩子,以後不生了。”
霍以南臉微紅,擡眸看着她,伸出手掌拂開她的額前劉海。她的眸子比以前更加漆黑,長長的睫毛像兩把扇子,眼瞳裏有閃閃的晶光溢出,她依舊是這般明亮動人。他帶繭的指腹滑到她的唇邊,揉了揉,櫻果色的軟唇實在讓人眷念。
“都依你,生完這個孩兒便不生了,看你這麽辛苦,我心裏也挺難過。”
幽香點頭,這還差不多。
“腿可舒服了?你試試曲起來看看。”霍以南擡起她的腳,“哎,有些浮腫了!”
初八的第一場集市來臨,祁憶蘇也要回邊關了。走時大家依依不舍的送出老遠,杜幽香居然哭了,是不是懷孕的女人特別的嬌氣,鼻子一酸,眼淚直往下掉,再見面,得明年的年關喽!
送走祁憶蘇,杜幽香傷心,卻并不難過。可是沒幾天,霍以南與袁清潭找到她,原來是小寶要跟着袁清潭出去闖蕩,見見世面,按古代的年齡算起來,十三歲的男兒也算成人了,不能再似個孩子般在家呆着,得有見識。
幽香是不願的,一直擔心害怕的事兒發生了,她忽然覺得這時間都去哪兒了,怎麽過得這麽快?一轉眼,她的小寶也要離開她了。她覺得還可以留他兩年的,至少還能留一年,十三歲太小,她擔擾,若是在現代還是個中學生,便要出門闖蕩江湖,在外面要是餓了凍了該如何是好?她的小寶可從沒有出過遠門,他不會迷路麽?不會遇到壞人?不會受傷麽?在古代可是分分鐘能要人命,而且到處山森密布,野獸衆多,若是遇上……
幽香越想越害怕。霍以南握住她的手,摟住她的肩,安慰道:“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貪生怕死,他如今已不小矣,想那時我在這個年紀時已挑起霍家軍的重擔,風風雨雨那麽多年,不也過來了,他是我霍家的孩子,就應該有霍家人的血性,你不必操心。”
話音一落,杜幽香瞪向他,霍以南忙收了口,“你別生氣,免得動了胎氣。”
“天天把孩兒挂在嘴邊,我倒是問你,你是真的對我好麽?是不是只是為了我肚中的孩子是你霍家的血脈,所以你才這般讨好我的。”越說越委屈起來。
“你胡說什麽?你若有個不好,我寧願不要孩兒,以後不準說這些賭氣話。”霍以南臉一冷,眼神淩利起來。
杜幽香心一緊,收了聲。話說這霍以南生氣,前後能看出真假與輕重,比如現在的模樣就像只炸了毛的獅子,幽香其實還是有些怕他的,只是這人一般不生氣。
袁清潭看在眼裏,樂在心裏,将軍啊,你終于有個男人的樣子了,這些年被這女人給磨得快沒有脾氣了。
幽香最終問了小寶,親口聽到他說準備離家外出時,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小寶一把抱住她,雖然他已長得與娘親一樣高了,卻還是把頭伏在她的肩上,安慰道:“娘,小寶會回來的,小寶只是一時好奇,待我游歷完了,便收了心,回家一直陪着您,哪兒也不去了。”
幽香抹了一把眼淚,這眼淚怎麽還是不停的流啊!
“娘,你同意小寶出去吧,小寶長大了,以後挑起家中大兄的責任,讓弟弟們過得更好些,待我游歷回來,娘,待我游歷回來,可好?”“我今日終于明白那時表哥的心情,我也舍不得離開您啊!”
就這樣的與小寶分開了,一點征兆都沒有。幽香站在小官道上,看着兩匹馬噠噠噠的跑完,那個小小的背影,亦如當初小憶蘇的身影,他們都長大了,這個時代需要他們,注入新的血液與年輕的活力,創造一番新的天地。
許多年後,杜幽香都忘記不了這兩個背影與當時的心情,她承認當初懷着老四這個女娃時确實嬌氣了些,動不動就流眼淚,估計一輩子流的淚都沒有那段時間流得多,有時還無緣無故的發火,也虧了霍以南寵着她,任她胡鬧。
這麽一想啊,她覺得這輩子過得也挺值的,穿越來到古代,尋到了這麽一位好夫君,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偕老,她已知足了。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高平安娶了親,在平庭關買了幾個鋪面成了家,劉氏帶着高老頭去了平庭關,照顧這兩位新人的起居,主要還在記挂着抱孫子。高老頭已老了,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高平安娶親的這一年,一家人都去喝了喜酒,唯獨缺了小寶。小寶這些年出去,便一去經年,中途來過兩封信,成了杜幽香的珍品,珍之重之的鎖在小盒裏,沒事時總愛拿出來念念。
兩年後,高平安生了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娃兒,長相極漂亮,混血兒就是長相好。小寶還是沒有回來,他最要好的、比兄弟還親的平安結了婚,生了孩子,他都沒有回來,杜幽香開始着急了。
安緒十五年春,安緒帝駕崩,太子炳即位,改元為永昌。
永昌二年春,老二林瑞功夫練成,背上行囊出外游歷。杜幽香站在小官道上送走老二,她全身倚在霍以南的懷中,看着那遠去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來,她這次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這一年,小寶還是沒有回來,信也有好幾年沒有收到了,音訊全無。霍以南利用自己的的情報網,四處尋找,卻沒有一絲結果,連着當年帶他出門的袁清潭自請離職,開始四處游歷打聽,他內心愧疚。
永昌五年,老三走了,杜幽香生了病,卻沒有告訴他,撐着病體站在小官道上看着他遠去,雙手死死攥住霍以南的衣襟,待完全看不見他的背影了,她終是撐不下去,全身一軟,跌在霍以南的懷中,她雙手環上他的腰,大哭了一場,哽咽着:“還好有你,還好有幺女陪着我。”
永昌七年,小寶這年二十七歲,杜幽香站在小官道上望了又望,空蕩蕩的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霍以南守在她身旁,把她攬入懷中,安慰道:“前日接到信兒,老三要回來了,你應該高興!”
至少老二老三一直都有通信,自從小寶失去聯絡後,霍以南再也不這樣的散養了,每人身邊都有一位武功高強的人暗中守護着,定時向他彙報,他們的一主一動都抓在他的手中。就因為小寶這事,他們警惕了,他們的心脆弱了,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袁清潭從永昌二年出去,到至今也未傳回任何音訊,就像沉沒在大海之中,也不知道他們是遇上了還是沒有遇上,以他那執着的性格,不找到小寶是絕不會回來的。
永昌八年,幺女霍林夕出嫁,就嫁在田家院,是田氏拉的線做的媒,那是田家村裏最大的富戶,關鍵是他家家主沒有妾室,只得一位妻子愛護有加,女婿承諾今生只娶小女一人為妻,絕不納妾。因為這個條件,原本不同意的杜幽香最後還是同意了。
永昌十年秋,高老頭在平庭關病逝,享年八十八歲。杜幽香與霍以南去了平庭關吊唁,她大哭了一場,若沒有高老頭,就沒有如今的杜幽香,三十年的歲月裏,高老頭就是她的親爹,來到這個世界裏,唯一一個伸手撿回她的老好人。
又是二十多年過去了,霍以南躺在床上,他的身形依舊是那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