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她也算是個倒黴的,若不是當初撞到槍口上,送上門去做了人家的廚子,也不會惹下這禍事。若不是她當初不甘心那南坳的田地,沒有聽田氏的話,巴巴的跑去見上了一面,也不會讓霍以南下了決心擄走她。
不是說霍家軍英勇、霍家軍正義、霍家軍一身正氣麽?怎麽幹起這陰損的事情兒,眼都不眨一下,比那土匪幹得還歡實,特別是那袁副将,幽香磨了磨牙,她倒是把這些人的名字全記往了,可有什麽用,還不是疏忽了。當初小憶蘇說要替她來送食,她拒絕了,結果忙到半夜,然後就被人偷襲了。偷襲的人是傳說中的猶如日月之神的某某,這一副副嘴臉,完全把她當成某種“食物”了,只差沒看着流口水。
什麽,還要她半路給他們做飲食,怎麽不怕她毒死他們,還真是高估她的情操了。自被擄走那夜,急急忙忙的趕了一夜後,就開始慢了下來,搞得像是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兒。看吧,那個一臉正經的,骨子裏陰險的家夥此時正如一個大老爺們似的坐等她上菜。
幽香背過身去,往菜裏吐了口口水,她沒有毒藥,毒不死他們,惡心死他們總可以吧!然後轉身,磨着牙端上桌。這一桌只有霍以南與袁副将兩人,其餘人坐另一桌。
袁副将待幽香轉身忙去,他側了側身子把筷子指了指一旁,道:“她吐口水了,在這兒。”然後滿臉惡心的看着将軍。
霍以南的面色有些古怪,其實他剛才也看到了,只是……她怎麽這麽可愛,就這麽擄了來,也只不過是吐兩口口水,唉!終是理虧在先,就不計較了吧!他用筷子迅速的把吐了口水的地方挑飛老遠,一眨眼就不見了蹤跡,然後穩如泰山的坐着,一本正經。袁副将開始佩服他了,這也能行,這菜他是不吃了的,真是惡心,長得有模有樣的,怎麽這麽不愛幹淨……
幽香看着他倆吃下她做的飯菜,氣消了一點,卻還是陰黑着臉不愛說話。話說她也半夜逃跑過,不過都被人莫名其妙的敲昏過去,到了第二天頭還腫了個包,痛得她吸氣,算了,跑是跑不掉了。只是家裏人若是發現她無緣無故不見了,該如何是好?就這麽的突然,還有小寶……,她這麽一想,悲從中來,從來沒有這麽的想着這小家夥,往日的調皮模樣像電影的畫面在眼前飄過……
“喲!氣的眼都紅了,是不是要哭了?”袁副将沉步走來,剛才那吐口水的仇還記得呢。
幽香沒去理他,放下手中的碗筷,開始收拾廚具,這些人吃飽喝足又要出發了,她就是這隊裏的奴仆、雜役兼廚師。
大家坐上馬匹,整裝待發,幽香剛要坐上馬車,霍以南卻站在馬車旁,語氣清清冷冷的命令:“下來。”
“嗯?”幽香一愣,莫是剛才那事來報仇的。
“下來!”“今日你要麽學會騎馬,要麽就徒步跟上,你自己選吧!”霍以南面無表情的說完,自己上了馬車。一旁的袁副将吹了聲口哨,一臉的幸災樂禍。
幽香仰頭看着這些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将士,個個臉上帶着笑容,全然不顧她氣紅了的臉和帶着“血恨”的眼。她的脾氣本來倔,你們是在看我笑話嗎?我就不信學不會騎馬,她這麽想着,随之走到霍以南所騎的駿馬前,此時缰繩拉在袁副将的手中。
“哎哎哎,這可是将軍的寶馬,你不能騎,再說它是一匹被馴服的野馬,野性未除,一般人騎不上它。”袁副将這麽提醒着,那匹馬兒似乎也響應他的話,後蹄在地上刨了刨,扭過脖子,吹了個響鼻,一縷濃濃的白氣向幽香撲面而來,她被這氣性逼得退後兩步。
“你的馬在這兒。”其中一位兵士指了指隊伍後面那匹小馬駒,一行人大笑起來。
幽香窘着張臉,轉身走向那小馬駒,說實話霍以南那馬比正常的馬還要高大威猛,她還真是懼怕,不過……這小馬駒,她眯着眼,在心裏暗自高興,這麽小怎搞得定吧。
小馬駒不高,她原本想來一個利落的翻身上馬的動作,可把手按壓在馬背上時,發現着力點會動來動去,這……她猶豫了一會,把馬牽到一塊大石旁,她走到大石上,輕輕松松的跨腿坐上,又引起一行人譏笑不已。
她也懶得理這些人,再怎麽說不也坐到馬上了麽,剛這麽想着,手上的缰繩沒抓穩,掉了,額滴個神,正要俯身——“小心!”不知道人群中誰這麽急匆匆的叫了一聲,幽香還沒有反應過來,忽然覺得耳鬓邊的風聲刮得呼呼作響,眼前的景色鬥轉星移,腦子一片漿糊,嘴巴卻不自覺的“啊~~啊~~啊~”,只覺得全身只向馬頭前滑落,她雙手緊緊的抱住馬頭,一會颠到左邊,一會颠到右邊,屁股估計已經颠成四五瓣了。
“抱緊,別着急,我就在你身旁。”這聲音中氣十足,可幽香卻聽不清,她的神識有些不清醒了。
“唉!怎麽遇到這麽個笨蛋……”霍以南甩開手上的皮鞭,一把撈起她,卷落在他胸前。幽香的屁股剛一沾座,“哎喲”一聲,回身緊緊地抱住霍以南的腰身,死不放手,閉着眼睛,臉色蒼白如紙。
小馬駒被袁副将套住,再往前幾丈遠,就是石坡,若是摔下去,不死也要重傷。
大家坐在馬上看着地上直抽搐的幽香,滿臉愧疚。
霍以南陪坐在她身旁,見她吓得有些不正常,嘆了口氣,俯身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許久,全身僵硬,又通身冰涼的幽香慢慢恢複知覺,那血紅的眸子死盯着霍以南,吓得他打了個哆嗦,還沒想明白什麽事情,就覺得手臂一痛。低頭一看,杜幽香正死咬住他的手臂不放,那血從嘴角流落到地上。
一群将士這才反應過來,齊刷刷的跳下馬匹,“唆”的一聲抽出佩劍,滿臉氣憤的正想一劍劈了她了事。霍以南忍住疼痛,揮了揮手。大家夥同仇敵忾的眼神殺向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袁副将看着那流滿一地的血,心都哆嗦了一下,閉上眼睛不忍直視,心中感嘆:原來也是個發狠的。
杜幽香神識是有些不正常,忽然覺得滿嘴的血腥味,恍然醒悟,她松了口。霍以南手臂上的那坨肉已撕開了一半,估計又是一個永不磨滅的“藝術品”。幽香的嘴角還殘留着血跡,她卻爬在一旁惡吐起來。
這路是暫時趕不成了,大家原地休息,全沒有游山玩水的心思。
霍以南一直忍着,臉上的肌肉不自覺的跳動,見她在一旁惡吐,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來。袁副将忙上前替他包紮。
再次出發,大家都沉默了,幽香照樣坐馬車,霍以南騎馬,獨自一人走在隊伍前,一言不發。
幽香休息了一個下午,心裏開始害怕,她可是咬了他們的将軍,這些人會不會報仇?她看着那一群紮營的将士,還有忙碌着做晚飯的幾個兵衛,心裏沒底。
這次晚餐就有些粗糙了,個個吃得愁眉苦臉。幽香吃着沒什麽味道的食物,滿嘴似乎還遺留着血腥味兒,剛咽下幾口,又在一旁惡吐起來。害得一行人又齊刷刷的把眼神殺過來。
第二天趕路,幽香撩起車簾看着外面的景物。突然幾聲急促的馬蹄聲,一匹雪白的駿馬跑到車前,噴了個響鼻,幽香一扭頭,這馬是跟她有仇麽?特麽的喜歡向她噴白氣。
幾聲敲窗聲,幽香循聲看去,只見霍以南挺直的身軀端端正正的坐在馬上俯視她,一雙眸中,古井無波,看不出情緒。他的聲音不輕也不重的道:“你若心甘情願的去邊關給我當兩個月的夥夫,我就把南坳的田地給你如何?”
莫維南的田雖然對幽香來說是一大誘惑,卻也打動不了她失去兩個月的自由,家中還有小孩,又不是吃不飽的時候。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臉上寫滿不稀罕。
“呵!”霍以南剛板起的臉,忍不住想笑,眼前忽然浮現一張淘氣的臉,他愣了愣神,還是耐心的解釋:“我說的是南坳的田地,不只是莫維南的地。”
“唆!”的一下,杜幽香擡起頭來,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南坳的地……”,她重複着,可是要當兩個月的夥夫……,她有些猶豫不決。
霍以南輕夾馬腹,速度快上幾分,慢慢地駛往前頭,幽香忙掀簾喊道:“你說的,可別反悔!”只看到那高大的背影越行越遠。
幽香的心終是安靜下來,當晚尋到霍以南,便希望他派個人給她家傳個信,這事兒才能準。誰知那家夥居然在出發的那夜就給莫家村長留了信,也就是說就算她杜幽香答不答應,這兩個月的夥夫是當定了。雖然心情有些不爽,但還是暗自欣喜,兩個月後,南坳的地都是她的。原本還想用上融資這招,如今也沒必要這麽麻煩了。
從此幽香正式成了一名廚師,包了他們一路上的夥食。這麽游玩着,走了四五天,前面就是平庭關險崖,是一處天然屏障,翻過這座險崖,才是霍家軍駐紮的地方。幽香看着前面路窄坡陡的小路,她忽然明白霍以南為何要她學騎馬,只是她實在沒有潛能,如今只要坐上馬就有恐懼感,可是這條路馬車上不去,那她怎麽辦?
霍家軍都在考慮這個事情,當然不能讓将軍載吧,可是……,幾人回頭齊刷刷的看向她,誰載她成了個頭痛的事。
袁副将正在猶豫着,霍以南行至幽香面前,微微俯身,伸出手來,語氣清冷的命令道:“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給老太君當廚師
“嗯?!”幽香仰頭看他,這麽高,怎麽上?她猶猶豫豫的把手放在他掌心,只覺天旋地轉,再回過神來,額滴個神,她居然打橫爬在他前面的馬背上,接着一行人哈哈大笑起來。袁副将看了看将軍,心中直樂,他怎麽沒想到這招。
馬剛走上幾步,幽香已經滿臉通紅、腦充血,她使勁的抓住鬃毛不敢動,心中把霍家軍恨個半死,都是一群沒人性的男人。
一路上行駛的很慢,可能考慮到幽香的這種狀況,算是照顧她。中途休息,幽香被“甩”了下來,她癱在地上,再也活潑不起來,擡眸看着這一群沒品的男人,氣得咬牙切齒。
“将軍,你看她,都氣紅了眼,不知會不會哭?”袁副将打開水袋喝了口水,斜橫了一眼地上的人,“女人不都是嬌滴滴,遇到事兒,就愛哭,天天在耳邊嘤嘤嘤嗡嗡嗡,煩死了……”
霍以南輕輕掃了眼,嘴角微微一勾,算是報了那一口之仇。
再次起啓,幽香已做好被人“虐”的準備,可是這次霍以南像個沒事人一樣,徑直行到前頭去了,一行人嘻哈緊跟于後,餘下袁副将愁眉苦臉的停在那兒,滿臉不快的看着她,抓住缰繩的手動都未動,命令道:“快上來!”
幽香搞不清楚情況,但好漢不吃眼前虧,站在別人的地盤,還是低頭為妙。她急忙跑到他馬前,上下左右看了看,這……這是要她怎麽上馬來着?
袁副将哀嘆一聲,伸出粗大的手掌,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往上粗魯的一提,在幽香滿嘴尖叫聲中,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了他後面,還沒回過神來,馬徑直往前奔去,幽香急忙抱緊他的腰,死命不放手,那可怕的呼呼風聲從耳邊擦過,直吓得她全身發抖。
一上一下,這座山行了兩天才走上平地,可到了平地上,幽香也沒有馬車,木辦法,她只好厚臉皮的抱住袁副将的腰,當個牛皮糖,害得前面那人臉色黑得能滴出墨汁,要不是霍以南時常用眼神殺過來,估計杜幽香早被他甩出十萬八千裏……
平地上行了四五日,才終于見到瓦房村落,幽香一行人停在了一所精致的房子前,紅牆綠瓦的大院落,在幽香眼裏已算是非常豪華的。
剛跨入門,一行人已走遠,只留下一位管事的安置她。這大戶人家還真是規矩多,就這麽一路走來,就遠遠的看到不少的奴仆、丫鬟,端端正正向主子們行禮。她只偷瞥了幾眼,腳步不自覺停留了一許,管事的慈眉目善的站在不遠處等她。那管事的年若五十上下,滿臉的笑紋,看人時始終帶着笑意。他指了指不遠處道:“請随我來,将軍吩咐過,這兩個月老太君的夥食還需麻煩您了。”
幽香忙罷了罷手,真是進了這樣的地兒,只覺得哪兒都不舒服,若不是想着那南坳的田地,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
跟着管事的繞過幾條廊、走過幾個亭榭,幽香沒有記住,只覺得這府中甬路四面八方交差縱橫,亭臺樓閣、樹木山石,點綴着這古色古香的結構幽雅而不俗,看得她眼花瞭亂。當然她并不是羨慕這美輪美奂的豪宅,她只是穿越人士第一次看到這麽古色古香的古時代建築,發自內心的一種純粹的欣賞,可若讓她住在這裏面,這麽寬這麽大,她還是不願意的,一點也沒有了家的感覺。
她安頓的地方雖然是所有建築物中最窄的小院落,卻也是個三進院子,她擡眸看了一眼,扁額上龍飛鳳舞的寫着錄書繁體字:“儀和院”。
管事的在一旁解釋,“這是将軍的手筆。”
幽香仔細的瞧了瞧,沒有看出什麽名堂,只覺得這字剛強有勁,有點張狂。她回身看到不遠處有一橦三層樓高的樓房,微微颦眉,這房子是這院落中唯一高的樓房,其餘都是一層矮房。
“那是主院,平時将軍最愛站在三層樓上觀景。”
也算是個懂得享受的人。管事的把幽香交給一位叫含香的大丫鬟,這姑娘長得恬靜,很讓人親近的,年紀估計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她做事利落,與一群小丫鬟一起把幽香的床鋪鋪好,倒了熱水給她洗了把臉,又叫人端來了可口的飯菜,就此安頓下來。
古代可沒有單休雙休的制度,不過一個月聽說也有半天假期,是由管事默認的。可對于幽香卻不同,每天雖然事情不多,卻不能離了人,一日三餐都得她親力親為,半點偷不得懶,而且還沒有工錢。不過別的雜事就沒有人吩咐她去做,有時那含香的小姑娘還會安排小丫鬟聽她差遣,不過都被她打發走了。
第一天開工,幽香從含香和廚房的秦管事那兒把老太君的飲食習慣了解了清楚。老太君已到耄耋之年,可身子板還算硬朗,而且偏愛主食,一日三餐,餐餐能吃上一碗多米飯,不是特別偏食,只是更偏向于肉食。廚工與大夫都有在飲食中控制,葷素搭配極有講究。這麽一來,幽香有些憂郁了,有這麽多人在照顧這老太君,還有專業的大夫做飲食指導,她這是來幹什麽的?雖說她廚藝好,那也是在莫家村,而且是莫家村裏的人窮,能吃上有油水的菜都會說好吃的……
話說一般老年人的腸胃都不是太好的,各個身體器官都開始走下坡路,天天吃主食、肉菜,哪有那麽好消化。于是幽香的第一餐做的是流食,一碗加了骨頭湯的玉米粥,煮得極稠,撒了一把蔥花,一小碟鹹菜,一碟時疏與一小碟排骨,撩過油了的。
剛端出來,含香與那秦管事,一臉驚愕的看着她。幽香老臉一紅,這菜簡單是簡單點,可是這個份量也足夠吃了,再說她打算少食多餐,不能老吃大米飯當主食。因為是她的第一餐,大家都沒說什麽,便派了丫鬟呈了去。
沒過多久,那丫鬟就跑了回來,驚愕的看着幽香問道:“老太君問那碟鹹菜味道不錯,可還有?這粥的味道也不錯,一碗粥吃不飽,還要乘一碗。”
“這……”幽香轉身跑去廚房,又端了一碗粥和一碟鹹菜,那丫鬟呈了上去。這一天她做了四餐飲食,上面的人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卻把廚房的人吓得顫顫巍巍的工作了一天。晚上含香才隐晦的告訴她,平時裏一餐的飲食可是這樣的三四倍,大都浪費了,聽說今日幽香做的是全吃完了。
就這麽的做了三四天,上頭回話了,老太君說天天吃流食,膩了,要吃大米飯,可以軟一點。
幽香沉思了一會,依言做了,只是碗比以往小了兩號,卻在主食旁增加了道最最普通的煮番薯,又把一群人的下巴驚了一地,這麽粗糙的食物,誰敢呈上去,小丫鬟也不幹了。含香若有所思的看着幽香,見大家都推辭,嘆了口氣道:“我來吧!往日裏老太君的服飾梳裝都是我一手經辦的,也了解老太君的脾氣。”
幽香點了點頭,也接口道:“我跟着一起去吧!”既然是給老太君做廚師,怎麽說也得多了解一下她老人家才能下手的。含香沒有拒絕,幽香老老實實的跟在她身後,這一路下來,假山流水,青枝綠葉,林蔭小道,空氣極好。路程并不遠,轉瞬即到,幽香站在那龍飛鳳舞的“福栖堂”扁額下,才後知後覺得知曉她所在的那個精致的小廚房原本就是為老太君單獨設立的,因此這麽來來回回,壓根兒就沒有走出南側院。
庭院內極為清靜,屋內偶爾傳出幾聲咳嗽聲。含香微垂着頭,挺直身段,安靜的候于一旁,幽香也是默默的站在那兒等候聽傳。
一位嬷嬷挑起簾籠,碎步出來,先是向今日的菜色看了一眼,未曾露出表情,接而看向杜幽香,停留了幾許,道:“進來吧!”說完便轉身進去了。
含香端着飯食,杜幽香忙上前兩步,挑起簾籠。剛入屋,一股檀香味襲來,幽香微微颦眉,擡眸看向那主位上的老太君,白發朱顏,卻不拘言笑,看人是頗有幾分霍以南一樣的威嚴,此時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兒,眼神看人是清清淡淡,不顯情緒。
兩人行了禮,含香呈上飯食,老太君看了一眼,眉頭微微一皺,然後拿起那番薯徑自嘗了一口,随即展顏,盯着番薯瞧了幾許,點了點頭,向一旁親近的嬷嬷說道:“這味道還不錯,有多久沒吃過了,好似那會兒還是我未出閣的時候,那時跟着我娘親去連源山莊時,我偷偷帶着你去地裏挖番薯,那會兒還被娘親訓了一頓,如今想來,甚是可笑,好似昨日剛發生的事兒……”這麽說着,眼前似乎回到那段未出閣時的快樂時光。
一旁的嬷嬷也跟着笑了起來,“小姐那時可調皮,我那時太小,不懂世事,吃了一肚子番薯,回去鬧肚子,害得小姐挨訓……”兩主仆就這麽的回憶着。
老太君這一頓吃得極歡快。吃完後,嬷嬷吩咐丫鬟們收拾幹淨,幽香與含香正要退下,老太君忽然叫住幽香,含香先行退下了。
此時屋內只有幽香和那位發小嬷嬷,老太君咳嗽幾聲,嬷嬷眼明手快的遞上茶樽飲了幾口。她擡眼看着底下站得筆直的杜幽香,心中頗有些驚訝,這女子怎麽看也不似普通農家村姑,如今站在堂前也不見她驚慌,眼神也淡然不懼,這女子至少膽量不錯,她贊賞的看着她,問道:“幽香姑娘,來平庭關可還住得習慣?”
作者有話要說:
☆、奇怪的霍以南
幽香想起從含香那兒了解到的:老太君乃當朝浩命夫人,一人挑起了整個霍家重擔。年輕喪夫,中午喪子,兩代小的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保住了這霍家的聲譽和榮譽。一個女人要有多堅強才能做到?十幾歲守寡到老,又要與政治扯上關系,在這些男人們間周旋,是怎樣的信念撐起這片天地的?她看着主位上的老人,心中肅然起敬,看向老太君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充滿敬佩,恭敬的回答:“不太習慣,農女往日做慣了農活,開門見山,看到的都是綠油油果實累累的田地,心中歡喜。”
“哦?!”老太君忍不住笑道:“開門就能見到那一望無際的田野,确實讓人舒心!”她這麽一說,又停留了幾許,似在回憶,接着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難怪這幾日的膳食都挺貼近大自然,我也是許多年未曾這樣吃過了……”
一旁的嬷嬷也忙點頭,看幽香的眼神溫和了不少。老太君向幽香招了招手。幽香輕步走上前來,離老太群幾步遠的距離站定。老太君微一撇嘴,“站過來些,我甚是好奇那開門就見的綠油油的田野是怎麽讓你倦念不忘的呢!”
幽香見狀,基本摸準這老太君的孩子心性,她也不管文不文雅,直接就一屁股坐在老太君腳旁的矮凳上,神情也放開了,便把莫家村的趣事娓娓道來。
“……來福家的包子鋪裏,有一天來了一個光頭的突厥人,那吆喝聲大得如雷,直把他吓了個半死。兩人又不通語言,這麽溝通了半日,來福給他兩大袋小籠包,那人氣憤的往地上一扔,吓得來福倒退幾步,趕忙叫來了左鄰右舍助陣,結果有人聽懂的解釋說,他是來問路的,直把來福氣了個半死,忙活了半天,沒做成生意不說,還差點惹上禍事……”
“……小三子的媳婦有時愛犯糊塗,有一天跑到村長家,說她家的公雞下了個蛋,硬是敲鑼打鼓的把全村的人召喚到她家裏去瞧,滿籠子的公雞裏确實有一個雞蛋,直把大家吓了一跳,後來是她家小子跑出來告訴大家,那是他爹買回來藏在這兒的,說晚上要做給他吃……”
“……那小孩子精,整天吵得很,有一天剛停了雨,就帶着他阿舅跑去樹上挑鳥窩,結果兩人從樹上滑了下來,他表哥在樹下沒接着,反被他倆給壓成重傷……”
“……哈哈哈!小家夥可調皮,聽他表哥說娘親曾經去田裏挖過泥鳅,捕過野雞。他聽後就帶着他阿舅天天跑去田裏瞧,還騙他阿舅說那泥鳅的肚中有寶石,然後把家裏留下的粽子偷偷地藏起來……”
……
室內充滿歡聲笑語,聞者停步,齊刷刷的看向那“福栖堂”。
這麽的過了三四天,幽香說完莫家村的故事,就開始講前一世的經典故事集,比如《西游記》。穿越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這麽暢快的講出來,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似兩個時代在眼前交替。與其說這《西游記》是講給她們聽,不如說她還眷念着前一世的生活。原先她不懂、她不明白,生下小寶後,她似乎什麽都懂了,似乎頭腦一下子就開竅了。
說到動聽處,往來奴仆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院中慢慢潮起一股“幽香”現象,院中似乎連空氣都變得活絡起來。一些小丫鬟看她的眼神都變了樣兒。連含香都盯着她看了幾許,然後甜甜的一笑道:“想不到你有這麽多的奇思妙想!還有那廚藝也獨特!上次做的番薯餅,味道極好,下人們都流傳開了……”
幽香笑笑,把剛烤出來的小餅幹塞入一片放入她嘴中,她咬了一口,清脆無比的聲音,“嗯!挺有味兒,這些奇形怪狀的都是些什麽?”
“這都是按動物的模樣做出來的,比如這個,是一只可愛的小豬豬,這是小兔子……”
“就你鬼點子多,這幾日啊老太君開心多了,每次用完膳,就問:‘幽香呢?快喚她來講故事,昨日講到……’,大家都笑了起來,如今呀,這園子就數我們福栖堂最最熱鬧了,往日裏将軍都忙于公務,最近幾日常往老太君這兒跑呢!只是每次都是過來噌飯的,吃完就走,你沒有看到……”含香掩嘴一笑,挨近幾步:“往日将軍來都沒甚好臉色,衣着都沉悶幾分。近幾日居然愛穿鮮色衣袍,神色也愉快幾分。”
平時含香不愛八卦,因着她是大丫鬟級別,人前人後都很有大家氣勢,今日的話顯然多了些,可能是剛從老太君那兒來的緣故。
幽香嗔了她一眼,“小心被人聽了去,那些小丫鬟都愛咬耳朵。”
含香忙四下望望,輕拍一下幽香的手,佯怒:“看你把我吓得,今日逾越了,府中規矩甚嚴,我應做好榜樣。”
“不說了,不說了,走吧,今日研究出來的小零食順帶端上吧,過一會講故事時,也免得大家嘴皮不得空,不停的問我問題。”倆人笑嬉嬉的往前走去。
剛過抄手游廊,就聽到堂屋內一片歡笑聲,老太君笑着道:“……那幽香啊,是一個挺有趣的孩子,似乎見過不少奇聞趣事,那故事呀說也說不完,害得老身常挂念着,比那戲班子的角兒唱的戲文還好聽,而且人生百态,就像親眼所見……”
“祖母高興就好……”
幽香剛跨入堂中的腳又縮了回來,簾籠被含香撩起,進退不得,她轉頭費解的看向她。霍以南聽到簾聲,擡眸看來,正好對上幽香烏黑的眼睛,四眸相對,兩人微愕。霍以南正了正衣襟,端正了坐姿。
老太君見幽香來了,忙招手喚道:“快來,就等你來開場了,你看秦嬷嬷都等急了。”一旁的嬷嬷嗔了她一眼,有些無奈。
幽香只好從善如流的跟随含香進了堂屋。老太君的鼻子挺靈,看着幽香手中的盤子,那眼神極像個小孩,難怪都說老小老小,老人與小孩都一樣,要哄着。
剛放在幾案上,老太君好奇的問道:“這些都是什麽,你把我當小孩了呢!”秦嬷嬷俯身看了一眼,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老太君:“還不是老太君前日說嘴巴沒味兒,聽故事沒零嘴,如今幽香做出來,還不快嘗嘗。”
“嗯!牙不好……”老太君崩下一小口,挺脆的。
“牙不好就不用咬,含着一會兒就化了。”幽香忙解釋。
“這個法子好,嘴中甜甜的卻不膩。”老太君嘗了一片,“奇形怪狀的……”
幽香含笑不語,默立一旁。霍以南嘴角一撇,“祖母真是口福,不知味道可好?”
老太君大笑起來,“含香,再去小廚房拿些,給将軍的幾案上也添些。”
含香一聽這話兒,臉憋得通紅,忙應聲下去了。幽香似沒發覺不妥,依舊像往常一樣,往老太君身旁一坐,開始講起了故事。
說完故事,幽香退下,剛走出福栖堂不遠,便見霍以南迎風站在樹下,一襲紅褐色衣袍随風輕擺。他雙手負于身後,軒昂偉岸。他慢慢轉過身來。幽香有些納悶的看着他,剛才不是有急事走了麽?
“我這衣裳如何?”
幽香一愣,上下打量了幾許,點了點頭,“還不錯。”
“是譽之建議我穿的,說這般穿着不顯老。”霍以南的面色有些尴尬。
幽香看着他這一身恰到好處的打扮,這麽偉岸的身軀,這麽結實的肌肉,又配上這麽一張明朗的面容,還有一雙似看透人世間又似深隐諸多秘密的眼睛,不知有多麽的誘人,他自己不知道嗎?她颦眉又仔細的看了一眼,本想誇上幾句,可想起之前惱人的事,便改了口:“好是好看,不過我不喜歡這顏色。”說完,福了一禮,準備退下。
“那你喜歡什麽顏色?”霍以南盯着她問。
“哦!白色吧,白的飄逸。”幽香随意的答道,她倒是記得金庸劇裏的殷梨亭最愛穿白衣,楊不悔與他的忘年之戀,幽香還一直記憶猶新。白衣飄飄的清俊男人,猶似那子夜夢回裏的白馬王子。
幽香沒再理會他,便徑直走了。
講故事也會膩,雖然她們沒有聽膩。幽香把講故事的時間改動了一下,講上一段後,就陪着老太君在花園小徑上溜食。這幾年她住在莫家村,認識許多的野花野草,跟着平叔忠叔,又懂了許多草本植物的用處,便也能像個專業人事般,向老太君一一講解,說着說着,又想起前一世的笑話段子,也不由的帶上幾款,直鬧得一行人笑個不停。
幽香想起老太君堂屋裏常愛點香,聞久了雖未覺得,但她還是認為對咳嗽毛病不好,便建議老太君換了那香。勤洗手、吃熟食、喝開水、多通風、曬衣被都是好習慣。這麽一唠叨,老太君點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比老身還要老。”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秦嬷嬷在一旁打趣,“幽香是個小人精,聽着聽着,說着說着,又管起我們的習慣來了。”
“嗯嗯!我還有許多的故事講呢!還聽否?”
“聽!”……
幽香挽起竹籃剛從廚房裏出來,便見不遠處的老樹下,霍以南白衣飄飄的站在那兒,眼神停留在遠邊的天際,負手未動。幽香瞥了一眼,繞入抄手游廊,徑直往前走去。
“站住!”
聲音不輕不重,卻讓幽香的身子抖了抖,她在心中默哀兩秒鐘,回身迎上他的目光。
“你……這是去哪裏?”
“今日挑了些嫩菜葉,拿去西屋裏的竹編上曬。”
霍以南見她沒有動的意思,自己走上前來,挨近她,“來府中可辛苦?”
“不辛苦!習慣了!”幽香擡頭看着比她高了一個多頭的霍以南,有些難以揣摩他最近的舉動,今日他居然穿着一身白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