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幽香收回視線,輕松的讓出位置,由兩位衛兵扶着劉氏回了老屋。
高老頭一臉驚愕的看着四人,看到兵衛手中的長戟身子抖了抖,趕緊讓開,弓背垂頭,不敢直視。明嫂站在門框邊急忙跪拜于地,低着頭默默無聲。
幽香有些不忍,但這時代的某些思想已經根深蒂固,沒必要去争執。倆人扶着劉氏坐穩,便向幽香抱了抱拳,頭也不回的走了。
幽香急忙吩咐明嫂,“趕緊燒熱水給劉氏沐浴,還有……我希望你們都為她守住清白。”那清冷的眸子看着剛起身的明嫂心中慌了慌,連忙點頭應是,便轉身去了廚房。
高老頭上前,看了看閉緊雙眼的劉氏,嘆了口氣,再轉頭看向自己的閨女,心中慶幸,還好自己家閨女沒事,若是出了事,不知自己……
幽香從自己的衣裳裏挑了一套暗色的疊放一邊,待明嫂熱水燒好,便擡了浴桶給劉氏沐浴。自始至終劉氏閉着眼睛不願意睜開,直到幽香把她清理幹淨換上衣裳躺在柔軟的床上才睜開幹澀的眼睛看着她,那翻起的嘴唇焦幹的吐出兩個字:“謝謝!”
幽香清冷的看了她許久,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說道:“今日我這樣做,我是不希望你做無謂的犧牲。你單身一個人沒有守住自己,這不能怪你。只有一點,我既然救了你,你就得給我好好活下去,既然選擇相信了我,就要死守我對你說的話,明白嗎?”
劉氏看着這張一本正經、極具有威嚴的臉,心中終是安定下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艱難的吐出兩個字:“謝謝!”
“那麽現在我說你聽,以後村裏的人問起,你最好給我記清了,不可以說錯一個字。”
“好。”
“昨天下午你來我家串門,便準備留下來吃晚飯,誰知來了三個魯國人,我與你躲藏在後屋中,是我爹在稻米中下了藥,把三人藥暈過去,最後用鋤頭弄死的。你驚吓過度,便生了一場病,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才好……可聽明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幽香的清白
劉氏點頭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幽香滿意的拉起她的手揉了揉,安慰道:“妹子我也經歷了昨日的整整,自是清楚你所受的驚吓,但我想得開,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我們是寡婦,一次二次也沒什麽區別……”說完聲音小了些。劉氏睜得圓圓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最後砸了砸嘴,終是說不出話來,不過卻沒有之前那麽絕望無援了。
幽香與高老頭回到了劉氏家中,此時天色已大亮,村裏的叫喊聲、打殺聲沉寂了下來,靜谧的令人不安。
花了一個時辰才把屋中整理幹淨,剛處理完畢,幽香就伏在廊下惡吐起來,這樣親手整理如同親眼看到現場,當時是多慘烈、多腌臜……
高老頭臉色暗淡,除了嘆息還是嘆息,他扶着幽香往回趕,嘴唇動了幾下卻說不出什麽話安慰。如今看到的是劉氏,可莫家村那麽多未出閣的姑子将如何?真是不敢相象。
事情安排妥了,幽香松了口氣,若說她仁慈,她可沒有這麽多閑功夫,只是劉氏是唯一一個對自己真心實意好的,而且她也是個極可憐的人,真是于心不忍。她回到屋中,把自家屋裏也清潔幹淨,燒了開水沐浴,洗去一身的疲憊。只待村裏來人。
就這樣半眯着睡了一個上午,村裏沒有派人過來,誰也沒有登門打探消息。于是一家子就安安靜靜的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幽香養足了精神,摸了摸右手臂,只是肌肉青黑了好大一塊,其餘都還好,不能用重力。如今整理整理,看不出昨日的狼狽。她站在棗樹下,望着村頭,正在沉思。
明嫂慢慢地走了出來,今日她好了不少,只是經過這麽一吓,臉色不好,身體越發虛弱些,似乎也老了好幾歲,走路出現老态。她來到幽香的身旁,感激的道:“妹子,多虧你啊,嫂子太笨又膽小,什麽也不會,如果沒有你就失了主心骨……原先想着自由了可以去外面看看,可經過這一遭我才徹底明悟。我也老了,經不起折騰,若是妹子不嫌棄,明嫂我願意留下來,就算妹子再收回賣身契也是願意的……”
“明嫂說的什麽話,我既然把賣身契給你了,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如今世态不平,你孤苦一人在外,我也是不放心的,再說小寶也習慣了你的照拂,若是你願意留下做我的親人,我自是願意的,以後你就是我的家人。”幽香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看着她。
明嫂別過頭去抹了一把臉,回頭笑着道:“妹子啊,嫂子我跟了你,是我上輩子積了德,老天保佑。既然妹子不嫌棄,明嫂我就厚臉皮的留下來了,以後你就像我的親妹子一樣。”
幽香重重的點了點頭。小憶蘇不知幾時跑了出來,一上來就抱住她的大腿,又不說話,就是不願放手。這孩子自昨天吓的,到現在都有些不正常,似乎她随時都會消失般,只要沒有看到她就不安,就鬧就哭。幽香心疼的蹲下身來,把小家夥摟入懷中,拍了拍他的背,責備道:“憶蘇是不是家裏的男子漢,是不是要保護姨的,還要保護小表弟……”
“……姨……姨,你以後不要随便離開我,好嗎?也不要随便丢下我……我害怕……”
幽香沒有直接回答,喉中似有東西哽住,沉默了一會,一掌拍在他的腦袋上,故作生氣的道:“呀!不聽姨的話,都是男子漢了,要堅強。”
“姨,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他那濕漉漉圓溜溜的眼睛裏滿是期待。
幽香斂起神情,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姨再也不會離開我們家小憶蘇了,以後再也不會了。”說着與小憶蘇拉勾勾,直到他的面容舒展開來,才放開他,拉着他的小手站起身來。
“明嫂,我帶小憶蘇去村中走走,你幫我在家照顧好小寶和劉氏,如果我爹醒來了,就先做早飯,我去去就來。”
“好的,妹子當心啦!如今村裏也不知如何,還是留個心眼。”
“嗯!”幽香應完,便拉着小憶蘇往村中走去。倆人都很安靜,看到村中賤踏的農作物,橫七豎八的農具,心情沉重起來。
先是去秦夫子家,畢竟小憶蘇是他的學生,再怎麽說也要先去關心關心的。剛走到他家小路,卻感覺這四周靜得詭異,往日裏就算孩子散學了,秦家也是一副溫暖笑聲不斷的。由于虞氏愛笑,幽香極是喜歡這秀才夫人,不但有見識,而且還熱情,不管對方身份如何、穿着如何,從不曾嫌棄,未語先笑,不見其人先聞其笑,這都是對虞氏最深刻的記憶。可是如今似乎有些不對勁。
幽香緊走了幾步,剛來到走廊上,忽然一聲尖銳的哭豪聲打破這詭異的寧靜,她趕緊止步,透過那窗棂看到堂屋堆着一團暗灰色衣裳,看不出那衣裳底下的人,不過聲音便是從那下面傳來的。她正納悶猜測,秦秀才的聲音從後屋急忙傳來,聲音有些沙啞:“娘子,娘子,不是還有為夫麽,為夫不嫌棄……”說着人也跑了出來,只是跑起來的雙腿有些陂,他在虞氏的身旁蹲下,托起虞氏摟在懷中,哀傷的道:“自從跟你來了這個村莊,這一生就認定了你,不管你變成什麽樣,我只要你,此生不變……”
幽香看到虞氏的側面,她急忙捂住差點發出聲音的嘴巴,雙眸不由自主的湧出淚花。她輕輕地抹了把,低頭見小家夥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連忙止息自己的情緒,拉着小憶蘇悄悄地退了出去。走在田埂上,小憶蘇一直沉默的跟着,圓圓的眼睛卻好奇的盯着幽香。他人還小,夠不到窗臺,沒有看到裏面的場景,自是不知情。幽香的心情很亂,并不想開口同他講話。
還沒來到村長家,在經過周家時,被那裏鬧哄哄的聲音停住了腳步。還算熟悉的胡氏見到她,忙噌了過來,滿臉遺嘆的道:“唉!馬氏呀!如今可慘喽!”
幽香莫名的看着她,問道:“這是怎麽了?”前面馬氏在地上嚎哭,身上的衣服被撕破幾片,雙手也不知被什麽東西刮破,如今正涓涓的流着血,可她并不在意,雙手合什,搓了搓,極是誠懇的求着,嘴中念念有詞。
胡氏搖了搖頭道:“可憐啦!她家大女兒今年十二歲,這些子魯國人闖進村裏來,那小姑娘就被人玷污了,按着村裏的規矩自是保不住的了。”
幽香神色一動,看向那被村人擁着的人群當中,一聲一聲無助又尖銳的叫喊聲——一個小姑娘悲泣的聲音。村裏的婦人圍在外頭,男子就找來了繩索,三五個把小姑娘按在地上,上前就捆綁。馬氏哭得是撕心裂肺。
幽香被人群擁擠着不由的走近了,雖然她沒有打算上前安慰,卻是不忍心看到這種場面,她之前只是有這個概念但內心并不覺得有多嚴重,如今看到這真實無情的場面,心中絞痛,千萬句慶幸,慶幸自己守住了清白,也慶幸自己第一個尋到了劉氏,否則……
馬氏淚眼模糊中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幽香,也不知是哪個筋搭的不對,忽然站起身來,往前一把攥住幽香的手,聲氣極大的叫道:“你怎麽在這裏?你一個小姑娘家,你怎麽還安安生生的站在這裏?哈哈!我就說,你們莫家人欺負我周家人,往日那些都記恨着呢!現在落井下石,看我們周家分家了好欺負呢!你看看高老頭家的閨女,如今就這麽的站在這兒,我敢說她沒有被人——”
“住嘴!”幽香氣憤的命令道:“馬氏請你說話時放尊重點,別看我身板小,與我爹相依為命,就可以任人任意欺淩麽?”
馬氏一愣,一雙鳳眼陰狠的盯着她道:“怎麽,我說也說不得了,憑什麽我女兒就要這刑罰之苦?憑什麽你就可以安安穩穩的站在這裏看戲?”
“莫家村決不冤枉無辜!”村長遼亮的聲音響起,他大步走來,扒開人群,看了一眼捆綁着的小姑娘以及周圍的衆人,最後把視線落在幽香與馬氏的身上來回。
馬氏像看到了救星,二話不說甩開幽香,跪着向村子挪了過去,一來到村長身邊就拼命的磕頭,抓住褲腳邊兒,哭得是肝腸寸斷,聞者心傷。只有幽香冷眼看着馬氏,沒有立刻說話。
村長并沒有看馬氏,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幽香。大家見村長看着幽香也齊刷刷的盯着她,看現在的架勢,若是她不立即澄清,有可能馬上會被這些男人們捆綁受沉塘之苦。
幽香斂起心神,語氣不慌不忙的道:“九爺若是信我杜幽香,我帶領大家去我家,讓大家見證一件事。”說完便拉着小憶蘇扒開人群。
大家愣在當地,去高老頭家做什麽,這事情還有什麽可以證明的?不過大家沒有為難幽香。她輕輕松松的便走出了包圍圈,頭也不回的往老屋走去。
村長瞥了眼馬氏,一腳踢開她緊扯着的手,帶領大家往高老頭家走去。
還好在當初高老頭要把那三個魯國人的屍體掩埋時被幽香阻止了,她一直有種預感,如今事情終是發生了,心中卻不慌。只是被這馬氏胡亂扯上的,卻讓她極是不爽,馬氏蠢就蠢吧,居然接二連三的來惹她,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高老頭遠遠的見一幫人齊齊的走了過來,心中咯噔了一下,看向明嫂,語氣誠懇的道:“明嫂,我知你是個實誠的人,若是害怕不敢說話,就去後屋帶着小孩,若是有人問起,你一定要按之前的說詞,千萬別說錯了。”
明嫂點了點頭,看着前面一臉淡然的幽香,心中捏了一把汗,便往後屋走去。
幽香來到堂屋,把小憶蘇交給高老頭,便帶着大隊徑直往油菜地走去。大家一臉莫名的跟着,看她到底能玩出什麽花樣。
幽香指了指那一堆枯草,說道:“我知大家都不相信,我一個婦人家怎麽守得住自己的清白呢?”幽香清淡的掃了一眼,接着開始敘述:“那天,劉氏正在我家串門子……”她把早與劉氏串好的說詞重新說了一遍。見大家一臉的疑惑,便伸出潔白的手指向那枯草堆。大家循去,都未做聲,半信半凝。
作者有話要說:
☆、大男人主義
這時高老頭從後屋裏出來,手中拿着鋤頭往幽香身旁一站,身板挺直了,眼神冷冷的掃了一眼,又把鋤頭截了截地面,說道:“我就是用這把鋤頭打死那些子魯國人的……”
大家齊刷刷的倒退一步,村長原地未動,卻憑空站在了前頭,他太陽穴跳動了幾下,看向幽香說道:“一個枯堆子,你要我們怎麽相信,難道要我們掘墳出來瞧個仔細?”
高老頭把鋤頭再次往地上截了截,停住,看了站在前頭的幾人,忽然擰起鋤頭往枯堆子一掃,遮在上面的枯草全部散開去,露出底下疊放的三具屍體。這下連村長都倒退了幾步,其餘早退開去。
這麽明顯自是都看到了的,那晚高老頭整的匆忙,沒怎麽注意,此時看來,那個被截瞎右眼的魯國人可清晰的看到那碎碗片圓滑的邊沿。那魯國人臨死時猙獰的眼神與表情,直吓得村裏人冒冷汗,那前不久被魯國人欺負的情景還不曾忘卻,此時又活靈活現的出現在腦中。挨着一旁略遠些的婦人們就地惡吐起來,有幾個男女悄悄地跑開了,場中只剩下幾個膽大的。
幽香微閉着眼睛,不敢去看那眼神,剛才只是淡淡一瞥,那壓在記憶的恐懼又浮上心頭,心中一陣又一陣的惡心感襲來,令人實在難受。可是她正在面對這些人,若是說錯了引起了誤會,分分鐘鐘要人性命的。
村長皺着眉頭揮了揮手,便帶着村人走了,走時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幽香。
待他們走遠,幽香跑到棗樹下惡吐起來。高老頭在後頭終是把那三人的屍拖走,拉去郊外掩埋了。
劉氏在牆角裏縮成一團,見到幽香進來,忙起身撲入她懷中,顫顫巍巍的說不出話來。幽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別怕,他們走了,他們以後再也不會找你麻煩了,相信我,你好好的睡一覺,一覺醒來,一切都會變好的。”
劉氏聽話的躺下睡覺,幽香坐在堂屋裏沉思。明嫂見人都走了便從後屋出來去了廚房。外間高老頭把鋤頭放下,看了看手中沉重的東西,徑直走了進來。來到幽香身旁,把手中的東西遞給她。
她眨了眨眼睛,三個皮袋,順手接過,拿到手中往下一沉,不免問道:“爹,這是什麽?這麽沉。”
“從那三個魯國人身上掉下來的……”
幽香連忙把東西往地上一扔,只聽到“叮噹”幾聲,她嫌惡的看向那三個皮袋,袋口散開從中掉出幾把金簪、珍珠等財物。倆人俱是一愣,這麽多,發財了!
她蹲下身去,把三個袋子打開瞧了瞧,差不多都是這些金銀飾品,裏面還有些碎銀子,她拿在手中掂了掂,臉上露出欣喜之色,一雙眸子明亮的看向高老頭。此時高老頭滿臉的震驚,他原本以為可能是些銀兩,如今看到這些純金飾物、顆顆精細的珍珠比銀子值錢多了。
倆人對視了一眼,高老頭點了點頭,幽香連忙把袋子攏好,站起身來在房中四處看了看,最後還是進了自己的房間,爬到床底下,曾經與小憶蘇挖的土坑還在便埋了起來。完事後壓了壓上面結實的土才鑽出床來。
幽香與高老頭倆人激動不以,這一筆銀子可是及時雨,再說還是用命換來的。這一刻幽香似乎看到她站在五子凹的山上“指點江山”,這田地終究是給賺回來了。
吃過午飯,明嫂便出去打聽了,回來時,滿臉的淚痕,看到幽香時,雙眸中盡是哀傷,拍了拍胸口道:“菩薩保佑,我們一切都平安!”
幽香拉她坐下,倒了杯溫水給她,待她情緒慢慢平靜下來,才仔細的看着她等着她開口。
明嫂飲了口溫水,說道:“在村長帶着大家來了我們家後,馬氏慫恿周家老三,帶着閨女逃了。待村長回去時才發現的,立刻把馬氏吊了起來,派人去追周家老三和那小姑娘,這樣下來折騰了大半天才抓回來,最後還是受了沉塘之刑……馬氏也被吊暈了過去,村長沒有讓人放下,就一直被吊着,周家老三守在那兒痛哭……村長發話說,馬氏吊滿一天就放下來,誰去救她,誰就承受同樣的刑罰!”
高老頭看向幽香,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還好當初保住了你的清白……”“那劉氏……”
“劉氏一直我們在一起,所以一樣的保留了清白。”幽香清清淡淡的說道。明嫂面色變了變,又嘆了口氣,低喃:“她也是個可憐的!”
“是啊!這麽年輕卻成了寡婦,如今孤苦一人,聽說娘家那邊子嗣單薄,那二個哥哥嫂嫂嫌她晦氣,早沒有來往了……”高老頭接話,滿是憐憫的看向後屋的房門。
剛過了兩天,一大清早,冷丁山風塵仆仆的回來了,正好遇上幽香在棗樹下練太極,疑惑的站在那兒瞧着。幽香停息,淡淡的瞟向他,“看夠了沒?”
“還行!不知是什麽舞蹈?以前你們姐妹都愛跳舞,你姐跳得尤其好看,可惜……”冷丁山停了下來,神色黯淡。
“我沒有閑情與你在這裏磨叽,我姐跳得好看又如何!那都是過去的事,你若心存愧疚就應該對小憶蘇更好些。”魯國人進村的那晚你就這麽的丢下我們,這仇可還記得呢!
冷丁山沒有接話,只是深沉的看着她。幽香松了松關節,起步蹦了兩蹦,感覺舒爽的很。
“憶蘇上學可還好?”
“嗯!你倒是真關心起來了。秦夫子說了,小憶蘇是他所有學生中最聰明的,若是去參加——”
“他讀書可以,但不可以去考功名,他是我的孩子,我說了算!”冷丁山目光一冷。
唉喲喂,帶的時候,人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這麽些年,小家夥是怎麽長大的,這位大哥你可知?他的童年你參與了多少?幽香氣惱的瞪向他:“呵呵!小孩明明聰明,明明有前途,你做爹的不但不支持還要阻止,你帶了他幾天?你現在說他是你的孩子你說了算,憑什麽?你只不過貢獻了一顆種子,就想不勞而獲……”
冷丁山面色先是一紅接着變白,目光冷成冰渣子,只差從幽香身上削下幾塊肉下來。幽香不理會他的目光,斷續迎眸狠瞪過去。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最好記住了!”說完一個轉身,留個越去越遠的背影。
幽香在原地跺腳,什麽意思?這是什麽意思?你把老娘我放在什麽位置了,一個保姆?一個丫環?她氣惱的指着他的背吼道:“你最好永遠別回到這個家,我們都不歡迎你!”
冷丁山全身一僵,停下腳步卻沒有轉身。沉默了許久,幽香以為他要開始求饒了,正在幸災樂禍。冷丁山卻回了一句:“這個家我也有一半,要說吧,似乎我也出了不少銀兩,要說家中誰是多餘,似乎就是閣下。”說完,又匆容的走了。
幽香還沒明白他的意思,正琢磨着,冷丁山走遠了。靠!你幾時學會頂嘴的,一個兩個無師自通,她真是在這個家越來越沒地位了!
吃晚飯時,冷丁山回來了,還是一身短衣襟小打扮,腰間別着一把刀,這是之前沒有的,自上次魯國人進村,他腰間就別上這個了。
他毫無芥蒂的坐下。明嫂眼明手快的遞上飯食。他也沒有半分尴尬的端起碗就吃。小憶蘇慢慢地挪向他,挨着他,滿臉的幸福笑容。
幽香擡眼似笑非笑的看向小憶蘇。他圓溜溜的眼睛猶豫的看着她,沒有動身子,只好愧疚的低下頭扒飯。冷丁山夾了一塊肉放入小憶蘇的碗上,小憶蘇看着那小塊肉淚眼汪汪。
幽香夾了一塊肉放入他碗中,他毫不猶豫的一口吞下,碗下始終剩下冷丁山的那小塊肉舍不得吃。幽香在一旁咬牙切齒,最後把怒氣轉向冷丁山,剛擡眸便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此時真看不出今早時那冷漠如冰的模樣。她磨了磨牙,接着吃飯,他……只是空氣,幽香徑自想着。
要過年了,明年開春下田播種,新的豐收年要開始了。幽香壓了壓袖中兌換回來的銀兩,坐在來福的驢車上,一旁坐着高老頭,與村裏的人一起去城裏趕年前的最後一場集市。主要是去莫二少爺的鋪子,把五子凹的田地給結清了,那麽明年五子凹的産出就是她杜幽香的私人財産,只要她計劃的生活下去,這田就是她的,待她老了,這田就承繼給杜小寶,接着是小寶的小寶……哈哈!這是杜家的第一份財産。
“妹子,你一直笑過不停,不知有什麽好事!”胡氏在一旁打趣。
幽香眯着眼沒有說話,高老頭笑着道:“過年了,大家都高興,劫後餘生,自是應該高興的。”
“是啊,聽村裏人說高老頭你那次可勇猛了,家中不但沒有損失,而且還把魯國人給殺了,真正讓人嘆服。那時大家都不敢相信你高老頭有這個能耐呢!不過如今看你們這一家,先不說高老頭你,就是幽香妹子也壯實多了,整個人都豐碩了,你看她那張白淨的臉越來越耐看。”
“對啊!若不是我們天天看着沒覺得什麽,上次胡家的人回豐叔家探親從小官道經過,遠遠的看到了妹子,回來還問九爺呢!這是誰家閨女?怎麽以前沒有見過?長得挺标致的,不似農家人,倒像官家小姐……”柳氏接着話題說道。
幽香臉色一僵,笑不出來了。想起當初冷丁山跟她說起蘇家時,便一再交待不可以承認自己是蘇家人,也不能讓別人知道她的身份。如今只是身體長得壯實些,卻還是被人看到與本土人的不同,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雖然她已經不是蘇家二小姐,可她身體的身份擺在那兒,這身體的蘇家可是罪臣……幽香僵硬的轉過頭去,笑道:“這世上哪有像我這麽不知規矩的官家小姐,人家官家小姐都識字,琴棋詩畫樣樣齊全,便是莫二少爺他家的姑娘那樣才能嫁于胡家這樣的商業大世家,我們小老百姓,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何況我還是一個寡婦,又帶着個半歲的小孩……”
胡氏本來聽柳氏這樣說起,倒是挺有興趣問問那胡家人是何意思,可是聽到幽香這麽一說,又輕輕嘆了口氣,長得再标致也是個寡婦,是個不祥之人,而且還帶個孩了,誰家願意提親喽!也就是說說而以。
作者有話要說: 支持我的讀者們,謝謝你們一路跟随與收藏!
☆、五子凹的田沒了?
幽香見他們沉默下來了,才松了口氣。高老頭坐在一旁獨自擔心,見她們停下話題,便也輕輕地吐了口濁氣。他嘴笨心誠,跟幽香久了,慢慢地也知道了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他雖然不懂得撒謊耍滑,但也知道沉默是金。
來到莫家二少爺的店鋪時,快到中午,幽香想盡快把這事辦完好去吃午飯。一進鋪門,夥計熱情的迎了出來。她還真不知道莫二少爺原來是茶商,這茶葉自古受人喜愛,不管哪朝哪代都是一樁好生意,即高雅又清靜,說好聽點不太沾商人的油氣。
幽香倆人在樟木椅上坐下,夥計奉上一杯清茶,她好奇的拿起來品了品,雖然沒有前一世喝慣了茶的味道好,卻是這穿越以來喝的第一杯有模有樣的茶。她接連喝了幾口,心中想着,等五子凹的田地到了自己手中,以後每年慢慢的開發那溫室的培育,賺上了銀兩,也是能吃上白米飯,喝上這麽清雅的香茶。
她正想得入神,剛才通傳的掌櫃走了出來,向她拱了拱手,問道:“主子問可是來還田錢的?”
“是的,我爹跑胡家船隊,胡家主事的覺得我爹爹實誠,便借了銀兩給我們,待來年田地豐收之時再還,雖然利錢高了些,但我想着與莫二少爺的約定,還是先還上莫二少爺的再說,也免得他久等。”
“這……”掌櫃的猶豫了一下說道:“主子沒想到兩位是來還錢的,還以為今年收成不好,只是來串門子,剛才要我回話時主子就出門了,真是不好意思!還望兩位改日再登門。”
幽香一愣,這是什麽意思?上來一句就是問‘來還田錢的嗎?’,似乎這莫二少爺知道她們來意似的,可是又出門了,似乎又不清楚似的,她心中有些不安。問道:“不知二少爺幾時回?我們農家人冬季沒什事,可以在這裏等等的。”
掌櫃的面露窘色,想了一會道:“二少爺說了,他說不定幾時回。再說我們這兒是開門做生意的鋪面,若是你們盡坐在這兒,實在是不太好看……”
高老頭面色微微一暗,自卑起來。幽香目光一冷,淡淡的看向他,道:“這麽說我們不但見不到二少爺,而且還不能在此處等候喽?”
“這……”掌櫃的目光一閃,“小的不是這個意思……”
“哦?!你倒說說你是什麽意思?先不說二少爺與我有契約之情,便是他姓莫,從莫家村出來的這一層上,也是有同鄉之情的。我很想知道我為何不可以在此處等候?按理就算去莫二少爺家中,也是同鄉人來探望,也應有一個基本的禮數。”
掌櫃的額頭沁出汗來,卻又不知道怎麽說好,正在窘迫之際,一道不耐煩的聲音從後屋門簾處響起:“我道是誰?原來是莫家村裏來的‘鄉包子’。”語氣極是高傲,邊說着邊挑簾出來,是一位年若十□□歲的婦人。
幽香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人便是那傳說中的莫二少爺的媳婦鄧氏,剛進門沒多久就慫恿老二分家的那位。
“既然是同鄉,我們也不能不講究,自是要好好招待的。”說完就轉身向掌櫃吩咐道:“這是開門做生意呢,要和氣生財,雖是同鄉,也弄不好是客人。”說着又淡淡的瞥了一眼:“不過他們倆位顯然不是,既然不是客人,這茶自是不用奉上的,同鄉人來了應從後門請入裏屋,既不影響生意,也不‘忘’了這同鄉之情!”
掌櫃沒來得及應,幽香語氣清冷的道:“這倒是不必了,莫二少爺不在,嫂子定能告訴我們去哪兒找他去,也免得影響你家生意不是。”
“呵!”她轉過身來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幽香道:“這位同鄉,我夫君去了哪兒,小婦人還真是不知情,我倒是覺得不如倆位先回去如何?如今年關将至,熱熱鬧鬧的過了年再來也不遲。”
“若是嫂子剛才這麽說來着,我或許會就此回去,如今我倒想等上一等,年關将至,二少爺應該不會出遠門。”幽香安安穩穩的坐在椅上,氣定神閑的拿起茶杯飲了口茶。“我與二少爺有契約文書,證明人乃莫家村九爺,這文書交與衙門也是認的,我相信莫二少爺沒有不認的道理對吧。”
“我倒是奇了,這天下有這麽容易的便宜撿呢!五子凹田地肥沃,又是一處四季适宜的好地兒,五座天然屏障,種什麽得什麽,哪有五百兩銀子賣了的道理。而且你并沒有一時間拿出五百兩,只是給了三十兩,雖然今年年底交上了餘糧,卻也不合理數的。我夫君對同鄉自是不用說的掏心掏肺,可也不能盡占便宜不是,這事情若是讓大家評理也是占理兒的。”鄧氏說得是頭頭是道,也極有自信。
幽香不是個軟弱可欺的主,就是莫小四這麽直接的無賴她也能幹上一架,何況鄧氏的這點兇殘伎倆。她從袖中拿出契約展開看了看,道:“喲,這文書不管事!律法上可沒說評理能當正經門道的,我還真想去衙門裏問問,這文書管用麽?”
“你——”鄧氏氣得七竅生煙,又不好搭上話來,一雙眼珠子瞪得圓圓的,嬰兒肥的臉上滿是怒意。
“嫂子莫惱,你剛才不是說我五百兩銀子沒有還上麽,契約上說得很明白,三年內還清,我這還不到一年便上門來還錢了,嫂子應該高興才是,生意人講得是信義,不可言而無信啦!”
“哼!總之一句話,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這五子凹的田地斷沒有五百兩銀子就賣的道理,再說我家也不差這點錢,你們好自為之吧。”鄧氏一甩袖子,驕傲的不得了。
幽香冷笑一聲道:“嫂子這話說得不地道,都是同鄉人,不講情面也就算了。既然做買賣交易講得是信用,嫂子若是想毀約,也可明說,怎麽還威脅起來了。”
“我看是你們聽不明白吧,到如今便是一千兩銀子我也不賣了。”
“嫂子,這話可不能這麽說,自古光腳不怕穿鞋的,何況我們還占着理數,你這鋪子還得做生意,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