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公爵起先十分反對這次冒險。
皇帝身先士卒在帝國是慣例,但是僅僅憑卡西恩的一句話,就去遙遠的小行星帶,還要帶上一個需要保護的普通人,怎麽想也不靠譜。
卡西恩卻不知道怎麽成功說服了他。
這個人渾身上下都帶着秘密,就算瘋瘋癫癫,依然帶着一種很容易就叫人信服的氣質——哪怕是面對狡猾的大公爵也一樣。
這支前往小行星帶的人員非常簡單。
除了皇帝,景溪和卡西恩,他們只帶上了四個皇帝的衛隊成員。
對如今的帝國來說,小行星帶和後花園其實也差不了多少,稍微好一點的飛艇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夠到達目的地。
只不過很少會有人往這邊來。
小行星帶是一片荒涼死寂的星域,幾乎沒有任何值得利用的價值,也就是星際開拓的早期,有少數小型公司在這邊開采過礦石,但是因為不劃算,很快就放棄了。
這是一條相當漫長的星帶,介于火星和木星軌道之間,包含了太陽系中絕大多數的小行星,但是密度卻并沒有大多數人想象的那樣可怕,飛船行駛在其中,依然有足夠的閃避空間。
在大多數細碎的星辰中間,只有少數幾顆稍大的小行星,其中在主星帶,有唯一一顆矮行星——體型介于行星和小行星之間的一種天體。
“那裏就是我們的目标了。”卡西恩指着這顆直徑只有九百多公裏的谷神星說。
飛艇很快落在了那顆矮行星上,激起了少許塵埃。
這顆大約只有月球四分之一大小的矮行星上,擁有稀薄的大氣,水,甚至還有一小片海洋。
人類曾經試圖把這裏當成征服星際的前哨,卻不知道為什麽并沒有成功,這裏只留下了一座早就已經被徹底鏽蝕的臨時建築,顯示曾有先人簡單開發過這裏。
後來,因為在星際間發現了更多的宜居星球,穿梭艦的技術也有了極大的飛躍,這裏就更加不為人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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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景溪,其他人都不需要呼吸輔助系統,景溪身上穿着的宇航服也同樣輕便舒适。
這是一套非常柔軟的連體衣,幾乎不會影響主人的動作,全密封的頭罩材質柔軟透明,緊緊的貼在臉上,仿佛第二層皮膚。
宇航服對于溫度和濕度的調節也同樣精确舒适,完美的展現出了這個世界發達的太空科技。
他們正好降落在海邊,沒有風,一切顯得安靜而溫柔,微微泛着黃綠色的海洋柔和得不可思議。
旁邊是一座連一座向外延伸的低矮山頭,比地球上的山矮小得多,但是山腳下有無數個大大小小套在一起的漆黑洞穴,看上去深不可測。
這顆矮行星的重力同樣微不足道,走在其上可以輕輕松松的跳起來,比在月球上還要輕盈。
景溪一落地就沒站穩,歪歪斜斜的又竄起來一截,才重新被皇帝拉回來。
“小心。”他說,一只手緊緊的抓着景溪的胳膊不放。
景溪歪着腳走了兩步,才慢慢适應這裏的重力,然後才反應過來,皇帝的手還沒放開。
“可以了,我能自己走了。”他說。
皇帝只是看他一眼,依然沒放手:“等下可能遭遇襲擊,這樣更方便帶着你。”
景溪又看了一眼他的手,低聲說了句謝謝。
“我們要進去了,注意戒備。”卡西恩指着那個最大的洞穴說。
外星球就連洞穴也長得稀奇古怪,洞穴看上去雖然不小,但是周圍全是犬牙叢生的的細長石柱,只留下中間一個剛剛能夠通人的小入口,卡西恩不讓其他人敲碎石柱,一行人只能一個個依次進入。
卡西恩走在最前頭,皇帝微微靠後護着景溪,其他幾個軍人走在最後。
才一進入洞穴,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惡意。
景溪也覺得全身發冷。
“高昌……在這裏面?”雖然之前卡西恩已經把可能會遇見的情況說過了,景溪還是忍不住問道。
那畢竟是他到這個世界遇見的第一個朋友。
如果……景溪有點不敢想。
他只能一遍遍認真的回憶之前卡西恩交代他要做的事情,用這種方法排除那些紛亂的雜念。
通過洞口,裏面的空間比外邊看起來更大一點,但是一行人依然沒有改變行進的順序,只是把隊伍稍微向內縮了一點。
隊伍最前頭的卡西恩步伐很快,依然帶着一種瘋瘋癫癫的氣質。他的手上拿着一根怪裏怪氣的棍子,俨然一副中世紀巫師的派頭。
皇帝緊緊的走在景溪身邊,一只手依然握着景溪的手臂不放,幾個軍官殿後。
這些軍官景溪都覺得有點面熟,在飛船上的時候,有一個看起來年齡格外小些的還傻乎乎的對着景溪笑,似乎想要過來搭讪,還是他邊上另一個年紀稍大的軍官狠狠的拍了一下這小子的腦袋,他才沮喪的放棄。
這顆星球上擁有稀薄的大氣層,雖然在外頭幾乎感覺不到,但是進入洞穴以後,終于有很輕的風從洞穴深處吹過來,風裏帶着一種奇怪的氣味,聞上去類似于硫化物和氯化物混在一起的味道。
洞穴裏的地面是岩石間混着濕潤松軟的泥土,一條暗溪挂在洞穴一側,沿着岩壁悄無聲息的流淌。
洞穴裏不時會遇見各種形狀的鐘乳石,探照燈打在上頭,映出各種變幻不定的影子。
一切都很安靜,如果不是那股時時刻刻萦繞在身邊的詭異恐懼感,這裏和地球上任何一個普通的鐘乳石洞穴也沒什麽差別。
就在這時候,最前頭的卡西恩忽然說:“注意戒備!”
他的話音剛落,剛才那個還傻乎乎對着景溪傻笑的年輕男孩就被身後一道細長的白柱卷走了。
這根白柱是從洞穴外邊的海裏直接延伸過來的——所有人都沒有防備那個方向。
皇帝把景溪推給卡西恩,一下跳起來,手中的光刃一閃,救下了那個年輕軍官。
但是他已經死了。
軍裝破破爛爛,全身化成一具森森白骨。
“別看!”卡西恩馬上把景溪的眼睛遮住了。
這是他們中死去的第一個人。
而就在不久前,這個人還樂呵呵的想要湊過來,感謝景溪救了他。
話還沒有機會說,他就已經死了。
他們只能把已經犧牲的同伴放在一邊,等離開的時候再來收殓。
漸漸遠去的時候,景溪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在濃濃的陰影中,安靜靠坐在岩壁邊的年輕軍人似乎又恢複了原本的樣貌,傻乎乎的笑着對他揮手道別。
他們依然不得不繼續前進。
很快就是第二波攻擊,這一次是來自于地下,碎石飛濺,土層拱動,很幸運,因為有之前的防備,這次并沒有人受傷。
“還有多遠?”景溪小聲問。
“很快了,但是攻擊會更加密集。”卡西恩說。
皇帝依然緊緊的挨着景溪,就像一堵堅實的城牆擋在他的身前。
景溪緊緊的靠在皇帝的身邊,聽着同伴們的腳步聲,覺得心裏的慌亂稍微平緩了一點。
在來之前,卡西恩已經提醒過這趟旅途的艱難了,按照他的話,除了景溪,說不定所有人都回不來。
景溪覺得,就算他還活着也肯定回不到地球上了。
但是,他們依然不得不繼續前進。
因為這關系着整個人類文明的命運。
是無望的掙紮,還是希望的曙光?
或許連卡西恩都說不清楚。
就算他事前已經灰暗的預言,這不過又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掙紮,但是生命的本質,不就是永遠掙紮着努力遠離死亡嗎?
就算是注定的命運,也總要拼命抗争——反正也不會更壞了。
之後又發生了幾次襲擊,很幸運,再也沒有第一次那樣的悲劇發生。
雖然有一個軍官受了輕傷,但是還不至于影響到戰鬥力,簡單的處理以後,就能夠繼續前進。
果然就像卡西恩說的,他們已經離得很近了。
但是面前一片突然出現,密密麻麻的詭異生物,卻叫景溪寒毛直豎。
那是一團團糾結在一起的血紅色蠕蟲,又好像是連接在一起的一只龐大生物,總而言之,一點也不符合人類的審美。
它們盤踞在洞穴的每一個方向,地上,牆壁上,頭頂上,一團一團的蠕動着,發出沙沙的細碎響聲。
景溪被惡心得往後退了一步,直接靠在皇帝的懷裏。
他這時候可顧不上羞澀緊張,那股撲面而來的腥臭氣味,就算有防護面罩過濾,也依然能穿過防護服,往他的皮膚裏鑽。
他的血液都跟着湧動不已,幾乎沸騰起來。
皇帝馬上注意到了景溪的不适。
光劍再一次亮起,皇帝一手扶着景溪,另一只手劃動着劍影,影子分成了千百條,瞬間就把蠕蟲攪碎。
景溪也瞬間舒了一口氣,感覺體溫慢慢降了下來。
一個軍官扛着高溫噴射器,很快就把殘餘的蠕蟲屍體清理得幹幹淨淨。
一通灼燒過後,洞穴裏終于變得溫暖幹燥,就連那股惡意都被短時間驅散了,只不過走了一段路以後,又馬上回複了那副陰沉沉的緊張氣氛。
他們繼續前進。
越往下,洞穴的頂就越高,濕氣也漸漸變成幹爽,那條暗溪已經不見了,地面從岩石變成了更松軟的沙土,踩在上頭無聲無息,卻反而更叫人緊張。
經過剛才那一遭,景溪的體力明顯不支,他的體溫已經降下來不少,但是依然偏熱,防護服的溫度調節功能似乎失去了作用,他的汗珠很快就把整個後背都浸潤透了,指頭尖都能感覺到綿密的濕意。
還好有備用防護服,簡單的更換以後,景溪覺得好過多了,但是依然全身發軟沒有力氣。
皇帝就幹脆背着他繼續走。
“抱歉,我拖你們的後腿了。”景溪扒在皇帝寬闊的肩膀上,頭枕在他的臉側,沮喪的說。
“不,是我連累了你,”皇帝說,“你本來不應該到這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