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姍姍來遲的你

第21章

電視臺大樓的中央空調年久失修，找物業幾次都查不出問題，夏日溫度又高，悶在裏面蒸籠一般，連帶着平白無故的，火氣都漲了不少。

“小陸。”辦公室裏有單獨的空調，慢悠悠吹着冷氣，溫度宜人，副主任放下手裏的稿子，滿臉和藹可親，“613高速車禍的後續消息跟的怎麽樣？”

陸曉晴坐在他對面，甜甜一笑，“已經差不多可以成稿了。”

“那就好。”他點點頭，“對了，老唐最近好像不怎麽見到他，是不是有什麽事了？”

陸曉晴笑而不語。

“我記得，你有個同學在這家醫院吧。”副主任精明的雙眸掩在鏡片之後，面上仍是和善，“正好有條消息，你帶着小梁跟着這條消息，完了做個稿子交給我看看。”

“這。”陸曉晴猶豫道，“不太好吧，畢竟我經驗還不夠，小梁剛來，還是要唐哥這種前輩鎮場。”

“诶。”副主任搖頭，“怎麽能這麽說？你和老唐都是組裏的骨幹，重點培養的對象，總是跟着老唐幹算什麽？”

“可是這個只有我帶小梁的話實在。”

副主任打斷她的話頭，面色不大好看，“小陸，你這什麽意思，是不相信你自己，還是不相信我的眼光？”

陸曉晴連忙說，“不不不，主任您說的哪裏話，您眼光當然不會差，我也不可能辜負總監愛才的心思。”

“這還差不多。”見她如此上道，副主任轉而笑道，“你忙去吧。”

退出副主任辦公室，陸曉晴按捺不住心頭的火氣，擡腳就要朝緊閉的門板踹去。

只是懸在半空，這一腳，怎麽也無法實在的踩在門板上。

她心裏很明白，副主任把這事交給她而不是唐峰，就是因為她來的時間段，根基不穩。

關乎醫院，那裏還住着一位大人物。這件事報道的不好，很容易惹來事端，所以副主任才會讓她帶着一個實習生堵槍眼。

好事輪不到她頭上，壞事倒是全往她這推。

深吸一口氣，陸曉晴告訴自己，要放輕松。

如果結果是好的，她絕對不會讓唐峰搶走她的功勞。

她轉身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卻見負責財經版塊的幾個人湊在一堆聊天，看起來十分火熱。

“說什麽呢？”陸曉晴面帶微笑湊了過去，“是不是什麽好事？”

“嗨，不是什麽好事，就是海盛。”

“海盛？”陸曉晴心頭一跳，面色不變，“是海盛制藥？”

“不然呢？咱們市還能有第二個海盛？”

“就是那個被趕走的趙嘉禾，聯合謙雅集團把他繼母搞了個措手不及，海盛的股票一直在跌，只怕不用過幾天，就能逼宮成功了。”

不僅僅是八卦群衆，就連海盛集團內部也開始這種說法。

茶水間裏，幾個小年輕湊在一堆聊天。

“你們說，這次是董事長，還是大公子？”

“嗯…..”

衆人互相看了眼，搖搖頭。

“我猜不出來。”

“我也是。”

“最重要的是，海盛能不能撐下去。”

“我早上還特意看了眼股市，又跌了。”

茶水間裏頓時一片愁雲慘淡。

“唉，這可怎麽辦啊。”

“幸好我讓我爸把手上海盛的股票給抛了，不然還不知道要虧多少呢。”

“诶對，楊姐，你可是十幾年的老員工了。當初董事長把大公子趕出門，是怎麽回事？”

被點名的楊姐面露難色，“我那時候剛進來沒多久，怎麽可能知道內情。”

“我聽說是下面一個工廠出事故，責任在大公子身上？”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大公子的責任。”

衆人眼神交彙。

董事長與大公子争權，有些事不需要真相，只需要成王敗寇的結果。

突然，茶水間的門打開。

“這裏有水嗎？”

衆人見來人是一個陌生的女人，紛紛松了口氣。

“哦，在這。”

來人露出感謝的笑容，“謝謝。”

她走上前，衆人這才看見，她身後還跟着一個高個女人，面無表情，但那眼光一直盯着前方那人身上，一刻也不願意松開。

這有陌生人，唠嗑是不行了，氣氛瞬間有些尴尬。

女人似乎也感受到這股淡淡的尴尬，挑起話頭道，“剛剛聽你們在聊趙大公子，你們覺得是跟着趙大公子做事好呢，還是跟着董事長比較好？”

見衆人變得警惕的眼神，她笑了笑，“我是來面試的，如果你們覺得趙大公子好，我就等段時間再來。”

跟她來的高個女人似乎對她無可奈何，幹脆拿了罐可樂喝，轉頭看向玻璃窗外。

見她神情真摯，最近也确實有要招人的消息，衆人不再那麽抗拒。

“你怎麽現在來啊？真要入職，可要比往常還要累。”

他們這段時間加班加到分不清白天黑夜。

“如果我現在留下，那可就是大功臣。”說着，她一聳肩，“當然，前提是董事長贏。”

“我覺得你還是等等吧。”有人苦口婆心道，“等局面明朗了，無論哪邊贏，你都穩賺。”

“是啊，何必要争這一時。”

“我也覺得，唉，我要是能今年畢業就好了，也可以像你一樣兩個月後再來。”

先前被點名的楊姐不發一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個坐在窗邊看風景的高個女人。

她總覺得，眼前這人很眼熟，卻又記不得是什麽時候見過。

終于，高個女人喝完一罐可樂後，朝女人說，“時間不早了。”

女人一愣，看了眼自己腕上的手表，一臉可惜，“是啊，時間不早了，那我先走了。”

她起身走了幾步，又朝大家揮了揮手，“今天和大家聊的很開心，希望兩個月後還能看見你們。”

留下屋內人面面相觑。

“她的表。”有個人弱弱道，“我好像見過。”

還沒等人想出來什麽型號，楊姐猛地站起身。

“楊姐，你怎麽了？”

誰知楊姐像是見了鬼，指着門口，“她她她她她她。”

“她？”

“楊姐，你想說什麽？”

楊姐臉色變了又變，“那個人，是趙家老二。”

“誰？”

這下其他人也變了顏色，“趙家老二？”

随手将空的可樂罐捏扁，扔進了垃圾桶裏。

趙嘉敏瞥了眼身邊的鞠婧祎，輕聲道，“你剛剛。”

“我只是想看看，有多少人希望你母親贏。”鞠婧祎挑眉，“不過看起來，還是中立的多。”

“這很正常。我母親怎麽說也掌控了公司十幾年，哥，趙嘉禾這次來勢洶洶，會把一些膽小的人吓到。”

走了幾步，鞠婧祎停下，“倒是你，我只是來見見你媽，你幹嘛老是跟着我？”

“我。”趙嘉敏剩餘的聲音哽在嗓子裏，她只是，想看看她。

從那天與鞠婧祎坦白後，趙嘉敏像是受了神佛點悟，徹底明白了自己對鞠婧祎的感情。

可這不代表鞠婧祎會懂。

她把自己的內心封閉起來，只把趙嘉敏當做‘抱團取暖’的對象。

這看似拉近了她與趙嘉敏的距離，其實把趙嘉敏推遠了。

因為趙嘉敏并不只想做一個合作對象，她還想要更多。

“算了。”鞠婧祎只當她是擔心自己與南宮逸談不攏，心平氣和解釋道，“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零的事遷怒你母親。”

這話更是讓趙嘉敏将其餘的話咽回了肚裏。

辦公室裏，南宮逸顯然等候多時，看見鞠婧祎身後的趙嘉敏，她也是一愣。

但她掩飾的很好，裝作沒有看到。

“我本以為，今天坐在這裏的會是鞠董。”哪怕眼下形勢并不樂觀，但南宮逸依舊是往日的優雅模樣，“你可以說一說，你來的目的嗎？”

鞠婧祎嗤笑了一聲，“目的？”

南宮逸喝茶的動作一頓，略帶驚訝的看向面前的人。

“如果今天是鞠董來，你只能守住原本的一畝三分地。”鞠婧祎的雙眸亮的驚人，仿佛上等的水晶般晶瑩透亮，“而我在這，趙嘉禾只能退避三舍。”

“南宮董事長，你，懂了嗎？”

鞠婧祎話音剛落，趙嘉敏便開口，“我這裏，有一份合同，如果你和鞠婧祎達成合作，那這份合同，會讓趙嘉禾乖乖呆在他那一畝三分地，牢底坐穿。”

南宮逸眸光變得幽深，面色不變，“聽起來，是個好生意。”

盛夏白日變長，陸曉晴約姜素素一起吃飯，等兩人吃完天色居然還沒完全黑透。

“看來你這幾天不忙。”姜素素笑道，“不然哪會這麽早吃晚飯。”

陸曉晴無奈一笑。

為了讓她安心追醫院的消息，副主任直接一揮手讓她不用每天都來辦公室。

“素素，你在醫院呆的怎麽樣？”

“嗯，還行吧。”姜素素道，“就是有時候值夜班要兩邊倒有些累。”

“注意身體啊。”

“哈，我也不是小孩子，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那個，你們醫院的柴遠平教授你知道嗎？”

姜素素吃的滿臉通紅，點頭，“嗯，認識啊。”

說着，姜素素突然想起。

蕭潇的主治醫師，似乎就是柴遠平教授。

陸曉晴自然不是平白無故問的。

神秘人交給副主任的u盤中，病歷單上的主治醫師正是柴遠平教授。

“他在你們醫院很有名嗎？”

“還好，他操刀的成功病例也有很多，只是被劉玉樹教授與岳振興教授的名聲蓋住了而已。不過我跟他不熟，可能幫不到你。”姜素素反問，“曉晴，你問他做什麽？”

“哦，那天聽同事說的。”陸曉晴連忙解釋，“我不是之前都在跟613高速車禍嘛，去醫院的時候和同事聊天聽到的。”

既然姜素素與柴教授不熟，那問再多也沒什麽用。

“這樣啊。”姜素素松了口氣。

“诶對，你和大學同學還有聯系嗎？”

姜素素笑道，“當然有啊，怎麽了？”

陸曉晴繼續扯謊，“我親戚家有個弟弟，想學醫，想問問你有沒有留校任教的同學，或者是熟悉的教授，好讓我親戚放心。你也知道，現在學醫，成本很高。”

“現在學醫，投入确實很大。”姜素素嘆道，“不過如果你那個弟弟能考上我們學校，以後絕對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她劃亮自己的手機屏幕，“我把教授的手機號發給你，我會提前跟他說的，你到時候報我的名字就好了。”

“太好了！”陸曉晴握着姜素素的手，激動道，“謝謝你這麽幫我，素素。”

姜素素有些不好意思，“舉手之勞嘛。”

可陸曉晴心裏卻明白，這對于姜素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可對她來說，卻是大忙。

姜素素的醫學院是全國頂尖的，還有國家認可的醫學研究室。

那神秘人不僅僅寄來一塊u盤，還有一小盒藥劑，如果能找到姜素素的教授幫忙，就能多一份證據。

而她成功的幾率，就會大很多。

“嗯，這幾天，趙嘉敏沒事吧。”

突然被陸曉晴這麽問，姜素素一愣，“她，能有什麽事？”

陸曉晴也很驚訝，“你不知道嗎？她家公司股票一直在跌，我們電視臺都在聊，最後趙家大公子能不能成功上位。”

“這，”

“你傻啊。”陸曉晴分析道，“不管怎麽說，趙嘉敏和趙嘉禾都是同父異母，趙嘉禾這次要是把南宮逸搬倒，趙嘉敏和他，還能像兄妹一樣嗎？再說，當初趙嘉禾被南宮逸趕走，我聽說趙嘉敏也沒幫忙求個情什麽的。”

見姜素素興致缺缺，陸曉晴有些奇怪，“你以前不是最喜歡關注趙嘉敏的嗎？”

怎麽。

“她喜歡的人是鞠婧祎。”姜素素的神情看起來平靜得很，“我放棄了，所以無論她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在意了。”

“她喜歡鞠婧祎？？？”

陸曉晴滿臉驚訝，“不會吧。”

無論趙嘉敏喜歡上誰她都不會覺得驚訝，唯獨鞠婧祎。

簡直可怕。

簡直魔幻。

“我也吓了一跳。”姜素素對陸曉晴此刻的心情深有體會，“可是當我看到她看向鞠婧祎的眼神的時候，我就信了。”

不得不信。

如果不是喜歡，那雙冷冰冰的眸子又怎麽會有那麽深刻的感情呢？

“真的不敢置信。”陸曉晴喃喃道，“怎麽會呢。”

以前鞠婧祎與趙嘉敏之間有多麽容不下對方，全校的人都知道。

如果沒有零，她們根本不會有相遇的機會。

“我說，你這麽老是跟着我，有點煩。”

鞠婧祎停下腳步，頭微微仰着，看向夜空。

身後幾步遠，趙嘉敏靜靜看着她的背影。

“你到底怎麽想的。”鞠婧祎一動不動，“我又不會突然消失，現在也沒有人想要我的命，這麽跟着我，自己的生活不要了？”

“我只是想看着你安全到家。”

“小屁孩。”鞠婧祎打斷她，“我是成年人，我能照顧好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趙嘉敏并不在意她對自己的稱呼，而是淡淡道，“能照顧好自己，那天就不會喝醉酒還差點被人。”

“你夠了沒有啊。”鞠婧祎捂着額頭轉身，“跟你解釋多少回了，景軒只是送我回家，幫我脫個外套而已。”

“而已好嗎？”

雖然她說的冠冕堂皇，卻借着捂額頭的機會，躲開了趙嘉敏的視線。

那天在趙嘉敏面前失态，還承認了白承澤所謂‘抱團取暖’的說法，簡直丢死人了。

鞠婧祎怎麽都覺得心緒難平，幹脆請假半天順便躲開趙嘉敏。

正巧景軒給她送文件，碰到她醉酒便送她回家。

誰知道只是幫她脫個外套而已，就被趙嘉敏撞了個正着，兩人差點打一架。

後來鞠婧祎才知道，是嚴雯把鑰匙給了趙嘉敏。

趙嘉敏一下午聯系不上她，便去她家抓人，誰知道抓到了那一幕。

鞠婧祎自然不能讓他們打起來，趙嘉敏又不願意走，只好讓景軒放下文件先離開。

之後的事情鞠婧祎忘了個一幹二淨，她只記得，并且是十分清晰地記得，第二天一早趙嘉敏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

反正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鞠婧祎每次見到趙嘉敏，都覺得怪怪的。

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還沒等鞠婧祎想好怎麽把人趕走，趙嘉敏上前捏住她的手腕，将人擁入懷中。

鞠婧祎的手腕細的要命，她一手便能抓住。

“喂，你。”

“你在躲我。”趙嘉敏的語氣十分肯定，不等鞠婧祎否決，又說，“等你什麽時候學會不躲我，再讓我離開也不遲。”

感受到懷中的人恨恨地嘟囔幾聲後，不再推她，趙嘉敏勾起唇角。

等她什麽時候學會不再躲自己，也會是她離不開自己的時候。

她不會讓她有離開自己的機會。

鞠婧祎不懂自己的感情，她可以等到她懂，甚至，也可以教她懂得。

她不怕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