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徐業帶劉汐走的官道,因有軍中令牌在手,路上沒有被為難,一路行進的還算通暢。
其實徐業腳程比劉汐快,但為了顧及劉汐,大概十日左右的路程走了快二十日才到。
徐業并不是将劉汐帶到正在作戰的岷南、故城和牢安三個正在作戰的關隘,而是将他帶到距離三個關隘最近的縣城——岷城。三個關隘附近為作戰區域,普通百姓是不得擅入的。
岷城臨近關隘,在休戰時期是貿易重鎮,到了戰時就成了向邊關補給的重要據點。三品以上的戍邊将領的平日居所和部分家眷也都在岷城。
雖是最近的城鎮,但岷城距離關隘還是有一段距離,一旦關隘失守,尚有一段緩沖地帶可以備戰,使岷城不至于立刻陷入危難之中。
徐業和劉汐還未進城便已看到遠處駐紮在城外的軍隊營地,沙場練兵的喊殺聲聲聲入耳,氣勢雄渾。
“看來朝廷的援軍已經到了。”徐業看着城門外集結着身穿甲胄的将士們,高興地對劉汐說道。
“哦……”劉汐不懂徐業是如何看出來的,“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看營地的戰旗,還有城牆上的戰旗。邊關主将的戰旗是黑色的,而這些戰旗中不僅有黑色,還有紅色、青色和……黃色!”徐業說黃色二字時似乎自己也震驚了,他适才并沒有仔細辨認戰旗的具體顏色,而且黃色的戰旗只有一面,時才在淹沒于被風吹展的衆旗之中。
“黃旗怎麽了?”劉汐不解。
“黃旗是天子戰旗,難道……陛下親征了?!”徐業不禁加快了往城裏去的腳步。
劉汐也只好快步跟上。
守城的衛兵長認識徐業,但見到徐業未穿戎服,還帶了個面生的人,奇怪地問道,“徐将軍如何這身打扮?可是有秘密任務?”
“正是。這位是我奉主将之命請來的郎中,劉兄。”
劉汐恭敬地向衛兵施禮。
引見完劉汐,徐業繼續向衛兵長問道,“我見城上有天子将旗,可是陛下親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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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陛下,是太子殿下代陛下親征,前幾日剛率軍抵達……”
太子殿下?劉汐已聽不到徐業和衛兵長後面的談話,只覺得心中淩亂起來,太子殿下可是李語?他率軍親征?他就在這城中?他……
“劉兄?”徐業拍了拍愣神的劉汐,“你怎麽了?”
“哦,沒,想是連日奔波太累了。”劉汐慌忙掩飾自己的失常,現在他有些抗拒進城了,但到都到了,如何找借口離開。
徐業點點頭,回身向衛兵長告辭便帶着劉汐進了城,将他安頓到自己的居所,吩咐仆人給劉汐沐浴更衣,備些酒菜後就急急地去向主将複命了。
得知李語也在城中的劉汐已全然沒有吃飯的心思,自己曾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與李語相見,也不打算再與他相見,可時下李語竟與自己在同一城內,若遇到可如何是好?
正巧有個仆人過來給劉汐送換洗的衣物,劉汐趕忙抓住他問道,“請問你家将軍是幾品官階?”
“将軍是二品。”
這麽高,自己竟無意中救了個二品大員,劉汐想了想,“請問将軍們可都住在這附近?”
“正是。這邊都是專門為戍邊的将軍們準備的宅子。”
“那……你可知道太子殿下住在何處?”
仆人戰戰兢兢地看着劉汐,“太子殿下?住在皇宮……”
“嗯?不是,我是說太子殿下在岷城居于何處,你可知道?”
仆人眨了眨眼,“以往朝廷來人都是住在主将大人府上,想必太子殿下應也是吧。”
“那主将大人的府邸在何處?”
仆人因這些一連串的問題對劉汐起了疑心,“公子要做什麽?為何要打聽這些事?”
“額……”劉汐腦子急轉,這人莫不是以為我是敵軍的探子或者是刺客,“太子殿下有舊疾,我是你家将軍奉主将大人之命請來為太子殿下診治的郎中,徐将軍軍務繁忙,我需自行前往主将府為殿下診治,當然要知道主将府在何處了。”
仆人打量了一下劉汐,才将信将疑地答道,“主将府就在這條路的盡頭,将軍們的居所以主将府為首,依兩側而建,最高的那處樓臺便是,很容易找到。”
“多謝。”劉汐禮貌地沖仆人笑笑,終于放開了抓着仆人衣袖的手。
既然主将府離這裏很近,劉汐決定今晚且在此處歇息,明日便讓徐兄将自己帶到傷病将士安置處,之後自己就在那邊與将士同吃同住,如此應不會遇到李語了。
……
沐浴過,用過飯菜,雖離夜晚還早,但連日的奔波使劉汐困乏的很,實在需要歇息了。
其實也無需如此擔憂吧……躺在床榻上的劉汐覺得自己似乎對與李語同處一城的事想的太多了。岷城雖不如京城大,但也不會那麽巧就碰上。何況李語現在是太子,出行時應是前呼後擁,自己只是平頭百姓,恐怕靠近都不行,哪有那麽容易能見到他,莫要自作多情了……
再醒來時周圍已是漆黑一片,劉汐也不清楚是什麽時辰,屋外靜悄悄的。剛才做了個夢,但轉眼就記不得了。
剛翻個身打算繼續睡,屋外就傳來了一陣嘈雜,聽到有人恭敬地喊了聲将軍,劉汐知道應是徐業回來了。
只聽到徐業來到劉汐房門前,小聲喚仆人過來問道,“劉兄已經睡下了?”
“劉公子下午就歇息了,應是還在睡。”
“好吧。你帶人将我的卧房布置妥當,太子殿下今夜在此就寝,千萬不可怠慢。再給我收拾一間客房來睡。”
“是。”
劉希迷迷糊糊聽完,突然睡意全無,李語要來徐業的居所就寝?!李語不是應該在主将大人府上麽?為何會來這裏就寝?真是天不順我意,怎麽辦怎麽辦……明早萬一遇到,可如何是好?不行,不能遇到,千萬不能遇到。
劉汐翻身下床,光着腳在床前轉了一圈又一圈,屋外又傳來徐業稱呼殿下的聲音,不過應是離得較遠,聲音略小,劉汐身子一僵,下意識地朝門邊走去,蹲下身子,側耳貼在門上細聽。
“末将居所簡陋,委屈殿下了。”
“你我二人無需客氣。”
李語的聲音輕飄飄地傳入在門後偷聽的劉汐耳中,擊碎了劉汐自以為早已變堅強的內心,胸口發緊,鼻子一酸,溫熱的淚水輕易地滑落下來。
是他,是他的聲音,沒錯,是他,真的是他……
未曾想到時隔多年,還能與他離得如此近,一門之隔而已,他就在門外不遠處。若想見他,只需打開門走出去就能再見到那個令自己久思不忘之人。
從未想過與他的再聚會如此容易,可是……做不到推開門走出去,做不到主動去見他,也不能見他。
與其說做不到,不如說不敢,不敢看到他對自己客氣生疏的樣子,不敢質問為何多年來了無音訊,不敢面對曾經真心相待如今似乎已近荒唐的愛慕,不敢靠近他,不敢站在他面前,不敢看他眼神,不敢聽他聲音……不敢,什麽都不敢,原來自己依如當年一樣懦弱不堪,六年來竟毫無長進。
何況他并不需要自己,似乎也從來都沒有需要過自己,相見又能如何?若他已忘了自己,已摒棄了過去,走上一個皇子該走的路,自己又何必貿然出現打亂他難得步入正軌的日子,何必呢……
自己早已不再是那個稚氣未消的吾言,而是已束發加冠的劉汐,怎能還如以往一般不顧後果不計得失随意而為,莫要再犯糊塗了,莫要再想這些虛妄的事了……
劉汐靠在門上緊緊握着拳頭,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面,卻忍着不能發出一絲聲音。
“對了,你跟我提到的那個救了你一命的郎中現在何處?我當重賞于他,沒有他,我朝可是要損失一員大将了。”
“劉兄不知殿下要來,因一路奔波已然睡下了,改日我再帶他見殿下。”
“哦~也好。”
“殿下這邊請。”
二人的聲音消失很久之後,劉汐才平複了心情,扶着門起身,渾渾噩噩地走回床榻。
徐兄明早定會帶自己去見李語,不行,劉汐下定決心連夜離開徐業的居所。摸着黑一點一點收拾行李,穿好衣衫,等到三更鼓響,劉汐估摸着徐業他們應已睡下,悄悄出了房門快步往大門外走去。
“什麽人?”
劉汐被巡查的人叫住,不過這個聲音劉汐熟悉,是今日來給他送衣服卻被他抓着問了半天的那個仆人,“嘿嘿,是我。”
“公子不在房裏歇息,這麽晚了要去哪裏?”仆人提着燈籠上前一照,認出是徐業帶回的客人,态度立刻放緩。
“我奉命去為傷病的将士診治,時間緊急,耽誤不得。”劉汐嚴肅地說道。
“請公子将令牌交于我查驗。”
“令牌?”劉汐顯然不知道有這種東西。
仆人看出劉汐定是私自出府,并無令牌,“過了亥時進出将軍居所都需有令牌方可放行,公子還是請回吧,不要讓小人為難。”
劉汐無奈,只好在仆人的陪同下又回到自己房間。
放下行囊的劉汐猶如一只霜打的茄子,蔫蔫地坐在床榻上。今晚出不得府,明早該尋個什麽借口避開李語呢?若徐兄來找自己,自己就繼續裝睡?還是裝病好一些?裝病會不會太嚴重,萬一弄巧成拙?
想着想着,竟冷不防憶起當年李語滿是愛意看着自己的樣子,劉汐不自覺地嘴角微揚。
不!劉汐搖了搖頭,許是剛剛聽到李語的聲音才使自己想起這些不該想的事。
糾結了不知多久,突然屋外又變的嘈雜起來,腳步聲,開門聲,通報聲紛紛入耳,仆人們提着紙燈籠的光也晃映進屋,劉汐不知發生了什麽,又不敢貿然開門出去觀望,只好忍住好奇悶在屋裏,反正與自己無關。
半響,屋外又歸于平靜。
這一夜,劉汐實難入睡,滿腦子都是李語,李語,李語……自己很少因李語如此心煩過了。
雖然這麽多年劉汐都以為與李語此生再無緣相見,但是不可否認,自己并非從未期待過與李語重逢,但劉汐以為這種期待只是自己內心深處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已,如今幻想幾近成真,竟會讓人如此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