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冠禮之期已至,天還沒亮,整個王府已經忙起來做最後的準備,李語淩晨就起床出發去了太廟,經過拜谒、授冠等重重的儀式和禮節,一直過了晌午,李語的冠禮儀仗才開始向王府行進。待李語回到王府,需在王府前廳接受禮部官員最後的冊禮。
身着皇子冕服的李語在儀仗官員之後進入王府,府上所有人都穿着規定的禮服早早地在前院甬道兩側跪着迎接。
李語的目光從踏入大門的時候就一直停在跪在最後側的吾言身上,一直到走過人群,熟悉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李語才收回眼神,步入廳內,接受冊禮。又前前後後差不多過去一個時辰,冠禮終于結束。
衆人開始陸陸續續收拾東西,沒人注意到李語拿着兩壇酒一個人去了集月臺。
“母親,孩兒今日冠禮已成,從此孩兒就是大人了,再也不用偷偷喝酒了。
母親,您在天上過得好麽?孩兒好想你。
母親,孩兒喜歡了一個人,可卻是個男子,母親會覺得孩兒荒唐麽?他的眼睛是孩兒見過最清澈的,母親如果見了應該也是會喜歡的。可是孩兒不能和他在一起,甚至都不能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他距離孩兒那麽近,孩兒卻無法伸手抓住他。孩兒只能忍耐,可是心裏好苦。
母親,孩兒沒有哭,您千萬別擔心,孩兒是高興,是高興。
母親,您看,那邊是他的屋子。孩兒時常在遠處這樣看着他,希望他每天都過得好。
若沒有那次的變故,他将來定會高中,難說位列三甲,得個狀元及第,然後同一個千金小姐喜結良緣,成為父皇的股肱之臣。如今卻只埋沒在這裏做一個伴讀的小仆,可能這一輩子也只是府裏一個仆人了。
母親,若孩兒能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能同他單獨過一段與世隔絕,無人打擾的生活,該多好。我非李語,他亦不是劉汐,不用管朝廷,不用理家世,沒有不可違抗的婚姻,一切會不會,會不會不一樣?會不一樣麽?…”
李語躺在集月臺頂,腳邊放着酒壇子,手裏握着酒碗,周遭已滿是酒漬。臉龐有透明的水滴滴落在地,已分不清是酒還是淚。
李語借着酒勁不知不覺地胡言亂語了很久,也哭了很久。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麽,“與世隔絕,無人打擾”,他噌的一下站起來,感覺酒醒了不少。
“母親,謝謝您!”李語說完就朝臺下跑去,之後在府裏到處找尋,不在房間也不在學堂,應該在書房,李語又轉身跑向書房,一路遇到的家仆都很詫異,他們從未見過衣衫不整還醉醺醺的李語,也沒見過李語在府裏這樣四處亂跑。
“小吾言,殿下這是怎麽了?”趙符剛才在路上遇到亂跑的李語,剛想向李語祝賀成人禮成,結果還沒等開口李語就跑掉了。正好又遇到剛從後院過來的吾言,便指給他看跑向遠處的李語背影。
吾言順着趙符的指示望去,那個方向是書房。他擔心李語如此反常是出了什麽事,沒顧得上理趙符,也往書房的方向跑去。
Advertisement
“诶,你怎麽也跑啊?”趙符一頭霧水。
李語啪的一聲推開書房的門,走進去發現自己要找的人仍然不在。這裏也不在,應該在哪裏呢?
“你在找什麽?”吾言氣喘籲籲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李語焦急的心突然安定下來,急忙轉身,大步朝吾言走去,一把抱住吾言。
吾言聞到了李語渾身的酒氣,還沒來得及問他為何喝這麽多酒,就被李語拉起往後院跑,好像有什麽事若再不抓緊就要錯過。
李語抓着吾言手腕的手十分用力不容掙脫,其實吾言也不想掙脫,他雖不知道自己将被李語帶到何處,卻覺得只是這樣被李語拉着,自己于他身後跟随着也算一件幸福的事情。
李語拉着吾言來到後院的馬廄,解了紫烏馬的缰繩,牽着馬從後門出了府。兩人一路飛馳,據後來路人向尋找李語的吾銳指示,二人出了城朝西郊方向去了。
“我們這是去哪兒啊?”吾言大聲問道。
馬背上,李語的身子貼着吾言的後背,雙手拉缰将他環在胸前,吾言早已經面紅耳赤,只是被風吹的沒有那麽明顯。
“去浪跡天涯!”李語滿嘴酒氣。他現在內心十分欣喜,他終于逃離了京城,逃離了衆人,只有他和吾言,去哪裏都好,只要離開京城就好。
聽到去流浪,吾言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開心的。李語的呼吸伴着濃濃的酒味不斷吹到吾言的臉上,他內心升起一種沖動,一種從未有過的沖動----他想讓李語只屬于自己。去流浪,李語就是自己的了,不是麽?
月上柳梢時,李語在一處偏僻的宅院旁收缰勒馬。
李語走到宅院側門搗鼓了幾下,側門就打開了,随後拉起吾言牽着馬就走了進去。
吾言邊走邊四處張望,四周靜谧漆黑,不見一人,應是一座空宅,他只記得上過石階,路過亭臺,穿過拱門,還不及細看,還不及多問,就被李語帶進了一座漆黑的屋內。
李語點蠟上臺,四周頓時亮堂起來。
吾言站在門口打量着四周,這件屋子有李語卧房的兩倍大,看上去幹淨無塵,并不像久無人住,所用物品雖比不上王府精美,卻也算大戶人家才能用的規格,擺放的也十分整齊。
李語見吾言在原地不動,便朝他走過去。
吾言本就激動未平的心,又開始緊張起來,他不知道李語帶他來此處是何用意,也不知道李語要做何事。
李語一步步朝吾言走來,眼神因酒醉而略顯朦胧,這段時間吾言無數次逃離自己的畫面一幅幅在腦海中閃過。
李語離吾言越來越近,吾言本能地向後退,沒退兩步,就抵在了門上,無路可去。
“你要躲我到何時?”李語已經把吾言堵在了自己和門之間,他微低着頭俯視着吾言,酒氣再次包圍了吾言。
“我…”吾言把頭別向左側,他不敢去看離自己這麽近的李語。
“你當真如此厭惡我麽?”
聽着李語的語氣變得憂傷,吾言趕緊否認,“我沒有。”
“那你為何不敢看着我?”
吾言為了向李語證明自己并不讨厭他,深吸一口氣後,慢慢轉過頭擡眼迎上李語的眼神,在與李語對視的一剎那,吾言感覺天旋地轉,呼吸急促,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湧,手下意識地握緊,滿眼都是李語俊朗的面孔,其他所有全從腦海中退散,仿佛世間只有二人再無旁物。
或因醉酒,當李語與那雙清澈如泊的眼睛再次相對時,理智亦漸崩塌,意志開始動搖,眼神變得迷離,他已不受自己控制,慢慢向吾言俯下身。
吾言極力地控制,擡手抵住了慢慢靠近自己的李語。李語若再靠近,吾言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
李語沒有繼續靠近但也沒有離開,看着這個令自己糾結痛苦無奈之人就在眼前,突然勇氣全無,臉上只剩下哀求,嘴裏喃喃地說道,“可否只想着我,暫不念他人?”
吾言震驚,“你…說…什麽?”
李語擡手抓住吾言的前臂,怯懦地說道,“我知道你已有心念之人,我也知道你我皆是男子,可我無論如何還是在意你,我不想你因此對我心生厭煩,我不想失去你,你可明白?!”邊說着,李語身子邊緩緩向下沉,雙手沿着吾言的手臂向下滑到袖口,最終低着頭跪坐在地,跪坐在吾言面前,手卻依舊緊緊扯着吾言的袖緣。
李語喜歡的人竟然,竟然是自己!吾言本想說什麽,可是張開口卻發現喉嚨處似被塞住,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看着跪在身前的李語肩膀微微起伏,吾言心疼不已,他知道李語在哭泣,卻極力把哭聲憋起。
吾言亦面對李語跪坐下來,伸出雙臂将面前這個身心疲憊之人擁攬入懷。
吾言從未見李語因何事落淚,自己對李語心生情愫以來內心如何煎熬自不必說,他卻在幾個月前就已喜歡自己,就已開始承受折磨了,而自己一直以來竟毫無覺察,是他掩飾的太好還是自己太過愚笨。現時回想李語為自己做的種種,吾言方覺察其中情意。
吾言久久不敢相信這一切竟不是夢,他自認為自己本就是個懦弱的人,不敢去争取,本能地逃避,從來都過得循規蹈矩,對李語産生愛慕恐怕是此生做的最離經叛道的事情了。而李語,貴為皇子,萬民敬仰,應是天下賢淑女子任其挑選,竟也會喜歡上自己。這真的不是夢麽?
“我不奢求你有所回應,只是暫時忘卻你所念之人,全心陪着我,可好?”李語繼續在吾言肩上悶聲哀求道。
沒有得到吾言的回答,李語只是感到吾言将自己擁得更緊了些。
李語貪戀着吾言的懷抱,就算吾言只是在安慰自己,這為數不多的親近也讓李語無法自拔。
直到李語忽覺自己肩部的衣物傳來暖濕感觸,趕快掙開環抱自己的雙臂,才發現原來吾言的臉早已淚痕遍布。
李語慌了神,趕緊扯起袖子為吾言擦試,“我…我适才說了胡話,讓你煩心了,你切莫…”
吾言搖搖頭,握住李語為自己小心擦拭淚水的手,努力調整情緒後,終于能說出話來了,“往常你總笑我是書生,讀書讀得人都變愚笨了,如今看來你也不比我強多少。”
邊胡亂地抹了把臉上挂着的淚,吾言邊無奈地繼續問道,“你想知道我心所念是何人麽?”
難得和吾言單獨相處,李語并不想吾言提起他心裏的人,但若他想說便說罷。李語低下頭,不情願地問道,“是何人?”
吾言并沒急于回答,不知為何此刻在他心裏有個大膽的念頭,他有些猶豫,不确定男子之間是否也可以這樣做,但是時下燭光微微搖曳,情緒積壓難耐,何況只有他二人而已,應該是可以的吧,雖然自己并沒有經驗。
他伸出手,将李語的頭輕輕擡起的同時,身子向李語探去。
看着吾言離自己越來越近,李語的眼睛不自覺地睜大,直到自己唇上傳來陌生且微涼的觸感,李語方明白那個問題的答案,雖然這觸感轉瞬即逝,但是自己真的感受到了,對吧?
吾言不再管楞在原地的李語,松開握着李語的手,起身向屋內走去。果然不分男女,做這種事都是會讓人心生羞意的。
跪坐的姿勢讓吾言腿腳微微麻痹,眼睛也因流淚的原因略微幹澀,屋內只有床榻可坐,吾言挪過去,輕輕撣了撣左右衣袖和下擺後才坐下閉目歇息。
突然感覺有人快步朝自己走來,還未及睜開眼确認,吾言已被李語撲倒在床,壓在身下,雙手被李語緊扣,嘴也被李語堵住,不論如何掙紮都無法脫身。
于是…索性別掙紮了吧。
春宵果然帳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