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色暗下來,距年夜飯開飯還有一個時辰。李語來到吾言房間,讓吾言換好衣服後随他去個地方。吾言本想拒絕,自從上次李語莫名冷淡他,他就不敢再和李語走太近。吾言不想李語對他好他就得靠近,對他不好他就得乖乖遠離。還是守好本分,安心做個普通下人,何必要與一個皇子親近起來,否則最後都是自尋煩惱。
本是如此想的吾言,看着眼神堅定不容拒絕的李語,最終還是随李語走了。
跟在李語身後的吾言想細問李語要去何處有何事,皆被李語一句“到了就知道了”都噎了回去。穿過幾條長廊,又過一個園子,李語把吾言帶到了集月臺。
“殿下是要帶我欣賞風景?”吾言疑惑地問。
“不許叫我殿下!”李語不喜歡吾言稱自己殿下,聽着就難受。
李語推開集月臺的門走了進去,吾言想了想也跟了進去。來到集月臺最高層,圍欄處寒風呼嘯,京城夜景盡收眼底,處處都是紅色燈籠的光影,遠處似乎已經有人家在鳴放爆竹,一閃一閃的。
吾言跟李語來到室內,發現這裏和上次來的時候布置不同了。四角挂着黃色綢緞,室內擺着一高一低兩個香案,案上均放着豐盛的祭品、香爐和香,案前擺放着跪拜的蒲團。只不過高的香案放在屋子正中央,而低的香案放在靠近角落的偏僻地方。
李語走近吾言,停頓了片刻,擡起手為吾言正了正衣領和衣衽,吾言想躲卻沒躲開。
“今夜是除夕,你可以去那邊的小案子祭拜家人。我是來祭拜我母妃的,按禮制你的家人不能在此處受祭,但我母妃一向仁善,不會計較那麽多。一會兒,等我祭拜完,你方能祭拜。”說完,李語避開了吾言的眼神,不敢看他時間太久,因為心口已經開始壓抑起來。
李語平息心情後把自己母妃的畫像從旁邊一個錦盒裏請了出來,挂在香案上方展開,按禮節開始祭拜自己的母妃。吾言第一次見到李語母親的畫像,雖未近觀,但仍能看到他母親的漂亮容貌,看得出來這幅畫像被李語保存的很好。
吾言站在原地看着正在行禮的李語,不可否認,他又被李語感動了。去年的中秋夜,李語讓自己相信他定會找機會讓自己祭拜忘親,那時以為他只是安慰自己罷了。本以為今日又不得為父母兄長上柱香,燒些錢,結果李語竟安排好了這些,還細心地準備齊全了祭拜用品。可是轉念一想,李語即便諸多方面都對自己很照顧,卻終是會因其他事情冷落自己的人,若他經常如此反複,自己又該如何呢?
李語祭拜完後便示意讓吾言去祭拜家人,自己則退到室外。手扶圍欄,望向無盡蒼穹,“母親,請您保佑孩兒。”
府裏所有人一起在中堂吃年夜飯,熱鬧非凡。李語第一次在自己府上吃年夜飯,興致很高,連誇廚子們的手藝好。
吾泰就是個小饞貓吃的很起勁,一大盤筍丁被他吃了半份去,不過這菜本就是李語吩咐廚子專門給他做的。
吾言看到桌子上擺着桂花餅的時候,又是內心一暖,拿了幾塊嘗嘗确實味道和自己從前吃的無二。
全府上下只有趙符和吾銳沒有出現,趙符因下午李證的事,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肯露面。吾銳借口身體不适也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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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語看着吾言吃的斯文,總是吃不了幾口好吃的菜,他想給吾言夾菜,可是礙于人多,于是想了個辦法,悄悄讓泰兒給吾言夾菜。泰兒個子小每次給吾言夾菜都得踮起腳尖才能夠到,不一會吾言的碗很快被裝滿了。吾言無奈只能起身換到了本應留給趙符的位置,遠離吾泰,李語的夾菜計劃只能告一段落。
年夜飯後,衆人齊到院子裏放爆竹。吾銳一個人去了廚房盛了些熱飯菜,送到了趙符房間。
“先生,是我。”門外響起吾銳的聲音。
銳兄…趙符趕緊去開門。
“先生,這麽晚打擾了。年夜飯多少還是吃些吧。”吾銳沒有看趙符。
趙符接過裝着飯的提籃,“銳兄,下午的事,你…別在意。”趙符知道吾銳全都看到了。
吾銳禮貌地微笑,“先生放心,您和汝陽王的事,吾銳會保密的。”
“不是保密,是讓你別往心裏去。”
吾銳禮貌地點點頭。
李語一覺醒來,汝陽王李證已離開了。問了吾風,吾風說李證是快天亮的時候醒的,之後去先生房前站了很久,一句話都沒說,然後就走了。李語只覺此事不會這麽輕而易舉地過去,三哥能如此沖動跑過來找先生,不惜冒着被父皇責罵的風險,可見三哥對先生感情頗深。情深至此,又怎麽可能一次醉酒就釋然。而堂堂三皇子公然不參加年宴,私自離宮來自己府上醉酒整夜不回,恐怕又有人要大做文章。
果不其然,午時未到,宮裏就來人傳李語進宮。不過不是去見皇上,而是見汝陽王李證的母親德妃。李語知道定是跟李證的事有關,在換好常服進宮前給趙符留了個字條,并安排吾銳留下保護先生。
來到祥逸宮,李語看到德妃于正位端坐,右側坐着汝陽王妃,二人均是一臉嚴肅。
李語上前朝德妃躬身行禮,“兒臣參見德妃娘娘”,而後起身側向汝陽王妃點頭示意,“見過三嫂。”
“免禮。”德妃冷冰冰地說,“信陽王應該知道本宮叫你來所為何事吧。我聽說昨天證兒跑到你府上去了,你如實告訴本宮他去你府上都做了何事?”
德妃單刀直入,李語本來還想唠唠家常緩和一下氣氛,那就只能裝了,“回娘娘,昨日下午三哥确實到了兒臣的府上,并未做任何特別之事。兒臣近來被父皇禁足,三哥仁厚,認為團圓之日唯獨兒臣不得參加年宴,于心不忍,就特意來陪伴兒臣。我們兄弟多日未見,相談甚歡,不小心聊到很晚,就留宿在了兒臣那裏。兒臣其實并不明白娘娘今日傳兒臣觐見所謂何事,即使三哥沒有參加年宴,訓誡一下也就是了,并非大過吧。”
汝陽王妃知道李語在裝糊塗,很不開心,“九弟,你與汝陽王向來沒什麽來往,汝陽王怎麽會突然到你府上還與你聊到深夜,甚至都錯過了年宴。我可是聽說汝陽王是特意到你府上見了什麽人,鬧得很不愉快還喝醉了酒,才在你府上留宿的。”
李語聽到汝陽王妃的話很驚訝,知道昨天之事的人都是自己府上的,而現在她們為何也知道了?難道府中有人告密?“不知三嫂聽何人所說?誰這麽大膽敢妄測皇子端行,還向娘娘和三嫂亂講!”
“九弟別裝糊塗了,你說是不是你想陷害汝陽王,故意用什麽人引他到你府上,然後又故意把他灌醉讓他無法參加年宴,想讓父皇對他心生不滿?!”汝陽王妃振振有詞。
“三嫂,此話不可亂講!若真如你所說,本王有害三哥之意,本王為何不直接去禀告父皇?”李語覺得這女人腦子肯定進水了,竟然能想到這樣的荒唐理由。
汝陽王妃一時語結,沒回出話來。
德妃白了一眼汝陽王妃,嫌她不會說話還要亂插話,她一向不怎麽喜歡這個兒媳,無奈這是皇上欽定的,自己也沒辦法。“信陽王,本宮直接問你,你可知證兒和趙符的事?”
“兒臣不知。”
德妃才不信他不知道,若不知,為何要隐瞞二人的接觸,“趙符現在可是在你府上?”
“是。”
“為何會在你府上?”
“趙符是兒臣請來做府裏先生的。”
“你是否向汝陽王透露過趙符在你府上?”
“未曾向三哥講過。”
德妃當然知道自己兒子做的事,今日找李語來,是想看看他是不是故意讓李證去見趙符的,如果不是,那就要看看他對此事持何等态度,會不會向皇上禀報。結果讓德妃還算滿意,即然李語隐瞞了李證和趙符接觸的事,說明他至少想維護其中一個人,不管是想維護誰,他都不會把這件事捅出去,也就不會讓皇上知道,看來李語的威脅應該不大。“既然趙符是信陽王府的人,本宮想請信陽王幫本宮一個忙。”德妃緩和了之前的語氣。
“娘娘請講。”
“之後證兒若再去你府上,你務必不能讓他見到趙符,并且要立刻通知本宮。”
“這…”李語擺出為難的樣子,如果答應了德妃,怎麽向三哥交代?
“信陽王也可以不答應,那就由本宮來辦此事。”德妃語氣變得強硬,不容李語拒絕。
“母親,您這是在做什麽!”李證突然闖了進來,厲聲質問。汝陽王妃立刻吓得面容失色,德妃也有點慌神,但還算鎮定。“證兒,你怎麽來了?”
“母親在做什麽?為何要傳九弟前來?”李證狠狠地看着眼前的母親。
“母親只是想關心一下信陽王而已。”德妃在自己兒子面前口氣軟了不少。
“關心?平時怎麽不見母親關心九弟?母親消息夠靈通的,兒臣昨日剛去過信陽王府,您今日就把九弟找來了。母親要知道兒臣做了些什麽,直接問兒臣便是,何必拐彎抹角。您連兒子都要監視,您還真是個稱職的母親!”李證怒氣沖沖。
“三哥,德妃娘娘真的只是關心本王而已,你冷靜些。”李語上前勸阻李證。
“九弟當本王是傻子麽?”李證知道李語是好心,但還是希望他不要摻和進來才好。
聽了這話,李語只好自覺地閉了嘴。
“殿下,您別生氣,都是臣妾不好,娘娘都是為了您好,您別跟娘娘傷了和氣。”汝陽王妃立刻上前表明一切都是她的錯,她是希望婆婆和丈夫和睦的。
“你少在這裏裝純良!”李證懶得理她,向後面的丫鬟喊道,“把你們王妃帶回王府,沒有本王的允許哪裏都不許去!”
“殿下,殿下臣妾知錯了”王妃見狀趕緊向李證求情,可是李證似乎鐵了心,見李證無動于衷,王妃一改低三下四的樣子,沖李證“哼”了一聲,不情願地走了。
“證兒,聽母親一句,不要再去找那個人了。”德妃才無所謂兒媳婦是否被禁足,她只在乎兒子的事情。
“母親,以後兒臣的事,請您不要再插手!兒臣已經順從您的意願做了很多事,不論對的還是錯的,為了讓您滿意兒臣從沒有一次違抗過您的意思。但是,以後,兒臣希望母親不要再摻和!也不要再為難任何無關的人!”李政說完就拉着李語往祥逸宮外走去,李語突然被拉走不及行禮,回頭喊着“兒臣告退。”卻看到的是一個滿臉憂愁的婦人癱坐在位置上。
李證把李語送出宮,向李語為自己母親的行為道了歉,依然不肯告知李語到底他和先生之間曾發生過什麽。李語跟李證說還是不要和德妃娘娘鬧別扭,娘娘疼愛兒子不會對李證如何,但是可能會去傷害趙符,并且告誡李證以後再去信陽王府,務必要小心行事,即使他不在乎,也要顧及趙符安危。李證表示自己知道該如何行事了,兩人便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