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卷…靈水村,(26)
口處還有一個櫃臺,上面擺了不少頗具當地特色的小飾品。
六子見她走進來,一時間覺得她有些眼熟,仔細回想後,才想起她是幾個月前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女人。
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光頭從裏面走出來,“問你呢,去不去?”
六子瞥了他一眼:“不去,沒看我忙着嗎?”
“你晚上沒空?”
“沒空。”
光頭嗤他:“真是不解風情。”
就在此刻,方婕踏進店裏後,光頭幾乎是第一時間看到了她。他趕緊迎上去:“小姐需要點什麽?”
“随便看看。”她朝他和善地笑笑。
六子将手中的吉他放下,目光跟随着她,最終,兩人的視線交彙。看見這一幕的光頭還以為他倆一見鐘情了,在一邊“啧啧”了兩聲。
“晚上有興趣出去喝一杯嗎?”
——
說實話,六子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糊裏糊塗地答應了身邊這個女人的邀請。
“你叫什麽?”
六子晃了晃酒杯,“關繼。”
“方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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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杯子碰了下,清脆的響聲淹沒在酒吧嘈雜的氛圍中。
方婕眯起眼睛,盯着酒杯裏上下浮動的冰塊,喉嚨裏發出“咯咯”的笑聲:“說實話,我真覺得你對于我來說,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哦?”
她看向他,很認真地說:“我們,以前認識嗎?”
六子搖頭,旋即笑笑:“我會誤會你對我有意思。”
方婕将那杯酒灌下肚,嘴巴裏灼燒得厲害,說話也不利索了:“這些天,我總覺得自己成了空殼,沒有靈魂。”
六子眼神微變。
兩個才見了不過兩面的陌生人,坐在一起喝酒。方婕雖不認得他,卻知道他是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你有沒有過一種感覺,明明沒有經歷過,卻像是失去了很多的感覺?”她問他。
作者有話要說: 拖延症如何治?
☆、第 81 章
六子放下酒杯,喉結動了動。“為什麽這麽問?”
她沉默片刻,認真地看向他:“別以為我對你有意思才這麽說,說真的,我覺得我們認識很久了。”
相較于她的疑惑,六子倒是平靜不少。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她,“很高興認識你,店裏還有點事情要處理,我得趕回去了。這是我的聯系方式,随時都在線。”
方婕接過紙條,粗粗看了下,應該是QQ號碼。她将其收好:“不給個手機號?”
“手機拿去修了,暫時不能用。”他從椅子上下來,拿了皮夾,“我請客。”
方婕跟着他出了酒吧,一路來到他的店門口,只見一個長相可愛的女生站在竹林下,手裏提着麥當勞的外賣。
“關繼哥,我給你買了宵夜。”
曾鳳是鎮上一家古色古香飯店老板的女兒,性格敦厚,善良樸實。她見六子身後跟了個陌生女人,眉頭微蹙,“這位小姐是……”
方婕溫和地朝她笑了笑:“我有把吉他壞了,來找關先生幫忙看看的。”
曾鳳走上前去:“你好,我叫曾鳳。”
“你好,方婕。女字旁那個‘婕’。”
一旁的六子恍了下神。
方婕沒在原地呆久了,和店裏的兩人道別後,便往住處走去。
夜晚的小鎮尤其有味道。水上人家燈籠簇簇,載着游客的小船在水面上緩緩滑行,穿過那座拱橋。
仍然是之前住的那家賓館,回到開的房間,方婕脫下高跟鞋,簡單洗漱下,把空調溫度調好,倒頭便睡下了。
房間裏安靜得連空氣都凝結了,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窗簾大得可以藏下一個人。
陡然,窗簾的一角突然飄起來。
方婕從床上坐起來,眼神空洞。安靜的房間裏漂浮着無數血腥的屍體。發着熒光的斑點在空中飛舞,凄美、恐怖,像是扼住人的喉嚨般,一股窒息感襲來。
窗簾飄起來,從背後走出來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女人朝床的方向走過來,湊近她的臉。
“方婕,救我。”
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你是誰……”
那雙猩紅的瞳孔方婕不甚熟悉,可她潛意識裏覺得自己肯定認識這雙眼睛的主人。她伸出手去撫女人的臉:“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有人在等你。”女人在她耳邊低語着,懇求着,“求求你,快點回來吧。”
“誰在等我?”她表情麻木地問。
“司……霖。”
——
第二天一大早,方婕匆匆洗了個澡,換好衣服就往六子的店跑去。
六子剛吃完早點,和光頭一起坐在院子裏談天說地。她到店門口時,滿頭大汗,直喘粗氣,一張臉白得像刷了粉:“關繼,有空嗎……”
光頭抛過去一個暧昧的眼神,六子白了他一眼,從凳子上站起來,朝方婕走去。“這麽早,有事嗎?”見她臉色蒼白,轉頭吩咐光頭,“去倒杯水來。”
“馬上。”光頭轉身進了屋。
早晨的陽光也無比刺眼,方婕不顧身上直冒冷汗,擡頭問六子:“你們鎮上有叫……司霖的人嗎?”
“司霖?”六子蹙眉,繼而搖頭,“鎮上的人我基本都認識,沒有叫這個名兒的。”
朝四周看了看,方婕低聲把昨晚的夢給他說了一遍。
“你不知道,我真是快被吓死了。”她心有餘悸地拍着胸口,“真是撞鬼。”
還沒等六子發話,光頭就端着水出來,“方小姐。”
“謝謝。”方婕接過茶杯,猛灌了一口。
“有什麽要緊的事情我可以幫忙的嗎?”光頭熱情地問。
六子瞥了光頭一眼:“你很閑?”他看向方婕,語氣正經起來,“方小姐,你莫名其妙地來找到我,又給我講奇怪的東西,到底有什麽企圖?”
方婕一下愣了。她抿唇,随機底氣不足道:“我只是……潛意識認為你應該能明白。你知道嗎?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故友……”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六子打斷她,态度和昨晚大相徑庭,“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用這種爛借口來打擾我的生活。”
光頭在一邊幹站着,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六子就轉身進了店裏。他叫了一聲“小六兒”,又看了看表情失落的方婕,好心地安慰:“他就是這脾氣。方小姐,要不你看這樣吧,你有什麽事情和我說,我到時候轉達一下。”
“關先生的手機壞了嗎?”她冷不丁地問出這個問題。
光頭:“沒有呢,他前兩天才換的腎六。”
方婕沉默幾秒,朝他禮貌地點點頭,“不好意思打擾了。”
待她離開後,光頭走進店裏,“那姓方的小姐看着挺失落的,怎麽,她在追你?”
六子撥弄着吉他的弦,沒說話。
“小六兒,從幾個月前你就變得不太對勁兒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光頭突然問。
“我能有什麽事?”他望着地面,聲線很淡。
光頭嘆了口氣,不再深問,只是說:“咱倆是兄弟,你有事兒可別瞞着我。”
“嗯。”
——
在鎮上漫無目的地轉了會兒,方婕找到一家面館,簡單吃了碗面。
填飽肚子,她來到小河邊,拿出手機登陸上QQ,将昨晚六子給她那張紙條上的號碼加上。
這是一個名叫“六得很”的賬號,她思考片刻,本想加他好友,卻因為剛才光頭那番話,放棄了這個念頭。
既然他拒絕将電話號碼給她,還撒了那樣一個謊,說明他是真的不想摻和她的事。也對,沒有人會輕信一個陌生人的離奇想法。說不定這個QQ賬號都是廢的。
更何況,連她自己也心存疑惑。
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方婕腦海裏突然冒出“司霖”這兩個字。她急忙點開搜索界面,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在搜索框裏輸入了“司霖”。
這裏的網速很慢,她等了足足有三十多秒,結果才出來。
然而,一片空白。
司霖……你到底是誰?
方婕将手機擱進兜裏,嘆了口氣,認命地起身,往賓館的方向走。
或許,她只是工作壓力太大了。
當天下午,她就坐了返城的車。
回到家,母親告訴她:“媽昨天和你爸給你物色了一個對象,條件可好,人長得那叫一個好看。”
方婕揉着太陽穴:“媽,我現在沒那心思。”
“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是單身一個,爸媽看着着急。去看看也不會掉塊肉,又不會讓你立刻就嫁了。不過媽看了下那小夥子的照片,真是挺不錯。”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到客廳的茶幾旁,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照片來,“你也過來看看。”
她不情不願地走過去,接過照片。
一個膚色蒼白、五官精致、眼神銳利的男人映入瞳孔。“媽,人是好看,可看着就不精神,病怏怏的。”
“人家是老總。”
方婕把照片還給她:“老總還來相親?媽,你是不是被別人騙了啊?”
“是你嬸兒介紹的,這是他兒子的朋友,人家剛分手,說是想試試相親。正好我提到你也單身,你嬸兒就順便搭了個橋。去認識認識,說不定對你工作上有幫助。再說了,你外在條件也不差。”
方婕拗不過她,只好敷衍地應了。
相親那天,她随便把自己收拾了下,按照給的地址,找到那家咖啡廳。一走進店裏,她幾乎是在一瞬就注意到了角落裏坐着的男人。
男人很快就往她這邊看過來。
那雙眸子讓方婕心頭漾起奇怪的感覺。她整理了一下儀容,快步朝他的方向走過去。
走近了看,男人的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宛如高貴的吸血鬼。
也不知道為何,她下意識就叫出了他的名字:“邱北。”
“方婕。”
他也不問她為何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伸出手,示意她坐下。
方婕心煩意亂地坐下來。
“還沒做好準備嗎?”他喝了一口冰咖啡,擡眸看着她。
她端起檸檬水,“不好意思……”
“他說他後悔了。”
“哎?”方婕咬了下吸管,反應過來,“誰……”
“你一直等的那個男人。”他看向窗外,說着她半知半解的話,“計劃失誤,尹岑留在了某個空間,直到現在還沒消息。而他……我已經找到他了。”
“邱先生,我……”
邱北沒等她說完,便拿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
“這是他家的地址,這裏,會有你想要的答案。”
方婕木讷地看着那張紙,又看向他:“誰?”
邱北淺笑,那笑容裏包含了很多東西:“你知道的。”
她将那張紙拿過來,展開。
“司……霖。”
再次擡頭,窗外仍然是人來人往,刺眼的陽光聚成一個點,喧嚣的街上熱浪滾滾。她看向對面空空如也的座位和那杯根本不存在的冷咖啡,将紙條攢緊。
晚上回到家,母親沒過問她半點關于這次相親的事情,仿佛這件事根本沒存在過一般。
洗完澡,方婕躺在自己的床上,怎麽也睡不着。
她打開電腦,登上QQ,加了六子給她的那個號,然後将那個地址發過去。
“你願意來嗎?一個星期後,我在山腳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
☆、大結局
一個星期後,方婕來到上次散心的那座山下。
天氣愈發地熱,大地似要被烤化般,空氣都被扭曲,只剩下無止境的蟬鳴。她在一棵樹下等了兩個多小時,最終還是沒等到六子的到來。
攥着那張紙條,方婕擦擦汗,從樹蔭下起身,開始往山上走。
一個多小時後,太陽開始躲進雲層裏,從西邊飄來幾朵巨大的烏雲。方婕暗叫不好。天氣預報可沒說要下雷陣雨。
她加快腳下的步伐,往密林深處走去。
又過了十來分鐘,一條兩旁長滿香樟樹的柏油路出現在視線中。陽光幾乎透不進來,陰森森的像是要通到另外一個世界。
她咬咬牙,往四周看了看,艱難地挪動腳步。
內心那團疑惑越滾越大,驅使着方婕往前走。
沒多久,一道刺眼的光從遠處劈下來,烏雲翻騰起來,豆大的雨點傾斜而下,整座城市都埋沒在雨簾中。
而這個樹林,幾乎兩邊的樹被遮得密不透風。
方婕下意識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和防身用的小刀。現在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只是這裏連一格信號沒有。
走了半個多小時,卻仿佛過了兩三個小時那麽久,她終于看到盡頭。
撥開前面的灌木叢後,一棟灰白色的建築出現在視線裏。
這棟建築物裏,會有那個叫“司霖”的人嗎?她帶着這個疑問,加快往前的腳步。
來到鐵門前,方婕往裏看了看。這時,一條威猛健壯的德國牧羊犬突然蹦出來沖她狂叫,她心髒一跳,趕緊捂住胸口,“吓死我了……”
德牧将兩爪搭上鐵門,“扒拉”了幾下,那道鎖很快就開了。方婕盯着它,輕輕喚了聲“小黑”。
“汪汪汪!”
一股暖意從胸口升起,她試探性地走近它,伸出手。德牧仰起頭,象征性地舔了舔她的手心。方婕大喜,揉着它的頭。
很快,德牧就将她領進了門。
鐵門裏,是一片打理得很好的花園。四周靜悄悄地,除了鳥叫,連天上的雲都靜靜的……方婕擡頭,忽地想起剛才那場雷陣雨。
這裏……到底是哪裏?
建築風格很歐式,可又有很多地方說不清楚的詭異。周圍的花草都是她所不認得的,在一棵連樹葉都泛着五彩光的樹下,微微搖晃的秋千令人毛骨悚然。
她轉身看向幽深的門內。這時,德牧率先走進了屋內,期間回頭看了她兩眼。
方婕趕緊跟上去。
此刻,她已經到了無所畏懼的地步。不管前方有什麽東西,都阻止不了她的腳步。
走進巨大的雕花木門,一個寬敞的客廳出現在視線裏。開放式廚房、還燃着火的壁櫥、一張素色沙發以及幾個半人高的花瓶。沿着旋轉樓梯往上看,美麗而璀璨的水晶吊燈此刻正輕微晃動着。方婕退後了兩步,環顧四周,最終選擇上樓。
來到一間敞開的卧室裏,她幾乎可以判定,這裏住着一位單身男性。
衣櫥裏幾乎是清一色的黑色西裝,下面擺放着一溜領帶。她下意識地用手去撥,又被那上面好聞的氣息給吸引了去。
這股味道,熟悉到她有種想落淚的沖動。
她在衣櫥前呆了會兒,最後起身,來到那張深色大床前。上面還有些許褶皺,被子散亂着,床頭邊有一份文件,文件旁是一杯傾倒的咖啡。甚至還冒着熱氣的咖啡漬順着文件滴落到地上。
方婕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腦海裏像是有什麽東西要拼命鑽出來,攪得她頭昏眼花。她踉跄了幾步,最後整個人都倒在大床上。
天花板逐漸像軟化的液體一般不停地旋轉着,嘔間一股惡心的感覺湧上來,她痛苦揪着床單,身體蜷縮着。
“司霖……”
這個她早已刻在心上、被捂得發燙的名字,怎麽可以忘?
回憶一旦開了閘,就如同奔流不息的河流般,帶着巨大的沖擊力,讓人沉浮在痛苦和失落的感覺中。
床頭櫃上的那杯咖啡終于流盡,杯子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方婕試圖起身,卻毫無力氣。她無奈地閉上眼,嘴唇蒼白失血。
世界颠倒了……
“天空對着這壯麗的屍體凝望,
好像一朵開放的花苞,
臭氣是那樣強烈,你在草地之上
好像被熏得快要昏倒。”
——
醒來時,周圍一片火海。女人、男人、孩子的尖叫聲敲打着耳膜。
方婕睜開眼,感覺到肩膀沉沉的。好半天,她才看清自己身處的地方。
除了火,別無其他。依稀可以辨認,這裏她之前住的小屋。
她艱難地從地上撐起身,拿過一旁的被單裹住自己,準備逃出去。可惜火勢太大,根本沒有出路。
身上汗如雨下,房梁開始倒塌,她絕望地站在火海中央,雙頰蒼白。
外面的聲音逐漸模糊了,耳畔僅剩“嗡嗡”的聲音。
兜兜轉轉,還是晚了。
無邊無際的黑暗襲來,她睜大眼睛,看着上方那道被燒焦的橫梁向自己頭上倒塌下來。
本應該痛苦無比的身體卻像是突然被溫暖的熱水所包裹。方婕徜徉在這股溫暖之中,舍不得打破這份寧靜。
原來死亡,是這麽平和的嗎?
光線在眼皮上跳躍着,她緩緩睜眼,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淡藍的光圈中。那一刻,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心髒猛地跳動。
這不是死亡!
方婕回頭,只見光的盡頭,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逐漸朝這邊走過來。他英俊的面龐和高大的身材很快就被光線照耀得清晰而迷人;他深邃如海洋的眼睛此刻正緊緊地盯着她;他的步伐不緊不慢,充滿了力量。
一滴鹹鹹的液體順着嘴角流到舌頭上。
“司霖……”
男人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
“我回來了。”
那一刻,這份感情再也與生死無關。
她飛奔上去抱住他,直到真真實實的觸感傳來。她踮腳聞着他的嘴唇,兩人的口腔之中彌漫着鹹鹹的味道。
他扣住她的腰,用狂野的舌頭訴說着他對她的想念。
“你怎麽舍得留下我一個人……”方婕泣不成聲。
司霖深深地望着她:“所以我讓你回來了。與其讓你懵懂地過一輩子,還不如和我一起。你怕死嗎?”
她搖頭。“不想茍活。”
他沉默片刻,手指輕撫上她的側臉,低頭在上面印了一吻。
方婕抱住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沒多久,她就感覺自己的無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低頭看,他的無名指上也有。那一刻,她再也不懼怕死亡。
“再也不分開。”
誓言成了一把鎖,将兩人的命運緊緊連在一起。
可當方婕透過這層淡藍色光圈看見底下的火海時,心裏蒙上了一層灰。那裏,便是章城。
她從高空俯視下去,可以看見四處逃竄的老人和孩子。那間被火燒得面目全非的房子裏,小鳳和小鳳媽絕望地被柱子壓在,氣息越來越微弱。身上被火苗包裹着的喪屍四處飛奔,見人便咬……還有,奇奇怪怪的長着千百只腳的巨大怪物。
“那是什麽?”方婕下意識地就問出口。
“意識體。”
經歷了這麽多,方婕逐漸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本質。看着那些正處于水深火熱中的男女老少,她再沒了當時在大街上喊叫救人的心思。
這一切,只不過都是虛像罷了。
不是她鐵石心腸,實在無可奈何。
“你在外面經歷了這麽多,人的生死應該也看淡了。”司霖淡然地注視着那片火海,俨然一個王者,“這半年多以來,你學會了很多。人性與生存,有時候是很難兼得的。”
“我知道。”
她的瞳孔裏倒映出黃色的光。遠處那片荒涼的戈壁被照亮,沖天的火□□勢洶洶,仿佛要吞盡一切。
很快,那些人和怪物消失在火裏。章城,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空城。
司霖牽着她來到那片樹林裏,遠離死亡和腐朽。
在她的面前,很神奇地出現了一座小木屋。
“這也是意識體?”她笑着,歪過頭問他。
司霖點頭,率先走進了屋內。
夜深了,又大又明的月亮懸挂在半空中。亮着溫馨小燈的木屋內,方婕将做好的面端到他跟前。
“我媽媽做的面最好吃,可是我只遺傳了她的一半。”她吐了吐舌頭,用手撐頭,眼皮都不動一下。
司霖夾了一口,由衷道,“好吃。”
“等咱們回去了,我讓我媽做給你吃。你那麽有錢,還獨居,她肯定得高興死。”方婕學着她母親的腔調,“哎呀,我的女兒怎麽這麽有魅力啊,居然把一個這麽帥又有錢的男人給迷住了……”
“是我把你迷住了才對。”他糾正。
她坐到他身邊去,揪他耳朵,“那你先喜歡我的。”
司霖咳了兩聲,臉色微紅。
沉默了幾秒,方婕收斂起笑容,将頭埋進他懷裏。“老公,你說我們能挺過去嗎?”
“挺不過去……你會怨我嗎?”他親吻着她的發頂,反問道。
“不會。”
沒什麽能給她現在這般的勇氣了。
突然,她擡起頭,問:“對了,邱北呢?”
“我送他回家鄉了。”
方婕:“就是你說的那個,有着玫紅色天空的地方?”
“嗯。”
她羨慕:“真希望有一天也能去看看。”
司霖放下筷子,用手指輕撫着她的臉,道:“會去的。”
她回望他,眼裏盈滿了希望。但那束希望很快就熄滅,就像她漂泊的那半年裏,無數次的失望。
這一天的到來,其實在方婕心裏早已種下了根深蒂固的念頭。
這晚,她安靜地躺在司霖懷裏,汲取他久違的溫暖。
前方等着她的是什麽,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珍惜當下的這段時間。
她和他,已經錯過了太多。
司霖對自己失蹤半年多的事情閉口不提。直到他脫下外衣,她偶然間看見他背上的那塊紅色印記被光潔勻稱的膚色所取代。
方婕凝視着那裏,“它消失了……”
“是轉移了。”
她吃了一驚,轉而想起邱北之前的話,不禁陣陣冒汗。
司霖拉過她的手,用平靜無波的口吻道:“這是我們族人的标志,但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還是先例。”
她蹙眉,“那……你該怎麽辦?”
他看了她一會兒,仍是搖頭。
兩人的默契還在,她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後來絕口不提。
第二天的淩晨,天空紅得跟染了血一般。而在那上面,挂着一輪明亮而巨大的圓月。
方婕從混沌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滿是迷霧的地方。
遠處,有片平靜而碧綠的湖。湖的中央,站了一大群人。
她從草地上起身,逐漸看清了那群人。很多熟悉的面孔:夏洛涵、黑斯曜、嚴永、老先生……
他們是生命,也是死亡;是虛體,也是存在。
很快,周圍的霧越來越濃,方婕看見他們一個個逐漸開始溶化。很快,湖裏的鱷魚就朝他們撲上去,将他們殘剩的軀體嚼成碎泥。
她的胃裏冒出了一股酸水,眼前一片血紅。
僅剩的理智被蠶食,方婕捂着嘴巴往後退了兩步。可四周除了湖和月亮,幾乎都是濃霧。她看不清自己身處的方位。司霖也不見了。
茫然和絕望齊齊湧上來,她站定在原地,腳踝卻突然被什麽東西抓住。
方婕低頭,只見一只沾滿鮮血的手正死死地粘在她的腳上。她倒吸一口涼氣,狠狠将其甩掉。
然而,從地上冒出越來越多的屍體。腐朽而令人作嘔的味道充斥了整個世界,迷霧卻漸漸散開。
她被屍體圍住,血紅的天空上,那輪圓月愈發地近了。
——
活死人很快就她的方向湧過來。她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靜靜等待着司霖的到來。
他不會沒有理由就丢下她。
五秒、十秒、二十秒、一分鐘……時間過得及其慢,方婕安然地閉上眼睛,心境平和。她不會再去想任何關于死亡的事情。她早已見慣了死亡。
想象中的啃噬并沒有到來,那股血腥味道也很快消失。
她彎起嘴角,睜開眼睛。
下一刻,方婕因為面前的場景而斂了笑容。
在她的前方,堆着成千上萬的屍體。屍體堆上,站了一個她無比熟悉的男人——南宮霖。
或者說,另一個司霖。
她抖了抖嘴唇,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寶貝兒,見到我,你不開心嗎?”他輕松地跳下來,緩步走到她面前,俯視着她的眼睛,伸手去撫摸她眉毛,“你忘記了嗎?我在你的夢裏出現過。”
方婕咬唇,沉默幾秒後,問:“司霖呢?”
“我就是司霖。”
“你不是。”
他眉毛皺起,外形在一瞬間換了個樣,換成了司霖的外表。她只覺得一陣惡心,說不出的膈應。
“忘了我的話嗎?我就是司霖,不管是哪個司霖,對你的愛,不會變。”
她被他這番話吓了一跳,神情很快就有了松動。只是在下一刻,眼前的男人卻突然泛起陰狠的笑容:“你以為我會這麽說?”
“愛情?那是什麽東西?”
方婕心裏一痛,緊握拳頭,盡量将他往話題上引:“我問你,我的司霖在哪裏?”
“他?他在我身體裏。我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現在只是換了一個主宰身體的精神罷了。”他的表情很嘲諷。
想起之前的所有細節,方婕也不得不承認,司霖真的可能被他吞噬了。
“你要怎麽處置我?”她心灰意冷地問。
他不說話。
“你幹脆也把我吞噬了。”
他挑眉,英俊邪惡的面龐泛起興味兒。周圍的背景很快就變了,等到方婕回過神來,她和他已經身處于一間豪華的卧室裏。
“寶貝兒,你看,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
她蹙眉:“別用惡心的稱呼叫我。”
他面無表情:“憑什麽他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們是同一個人。”
方婕冷笑:“你從來都不是司霖。”
男人的臉很快就怒意沖天。他的情緒比司霖更加容易湧動。
下一秒,他将她壓倒在床上,撕扯掉她的衣服。
熟悉的身軀、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面容……可他,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司霖。她拼命忍着他在她身上啃咬的浪潮,面無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現在的一切,都是虛相。”她的耳邊還回響着司霖昨晚告訴她的話。
“你的實體,還在現實世界。所以你不會真正死亡。只會……永久沉睡。”
身上的男人很快就沒了興趣,從她身體上起來。
“跟着我,這個世界就是你的。”他斜睨着她,命令道。
方婕仍然不說話。
他強制性地将她從地上扯起來,“我真是低估了你對這具軀體的影響力。不得不承認,我對你的确有很強的占有欲。所以,我不會毀滅你。你跟着我,就像以前一樣。”
她衣衫淩亂,面容潮紅,說出來的話卻是冷淡無情:“我們有以前嗎?”
“當然有。”他看着她,“你和這具身體發生的一切,我都親眼目睹。”
“你不是司霖。”方婕重複這樣一句話。
這次,他并沒有生氣,只是撫着她的臉:“你說對了,我不是司霖。以前的司霖,軟弱空虛,隐藏實力。而現在的我,完全有他所沒有的野心。”
方婕狠狠地咬唇。
司霖是個很孤獨的人,他沒有家,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只想當個普通人。
她閉上眼,感覺到他的唇很快襲來。唇舌交纏時,她在腦海裏拼命呼喊着司霖的名字。
然而,一片空白。
——
方婕被他帶到了一個滿是冰冷金屬的地方。
她開始聽他的話,從不反抗,每天按部就班地呆在房間裏,任由他發洩yu望。她知道,司霖在他的身體裏,從未消失。
從那一天,她看見了他背部重新浮現出來的紅色印記。只是這個印記,和以前的形狀大相徑庭。現在的印記,漂亮平滑得如柳葉。
方婕開始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不論是睡覺、說話以及任何小動作,在她眼裏,他都和司霖無異。直到有一天,當他從她身體裏撤出來後,她偶然間發現那個印記開始發紅發燙。
方婕愣了下,開始順從身上的男人,主動和他交huan。她将腿夾在他的腰間,熱情地抱住他的肩膀。一低頭,印記像是要沖出來一般。
她笑了下,在他即将爆發的瞬間,咬住他的耳垂。
“司霖,我愛你。”
男人愣了很久。
很長一段時間過後,她問身邊的男人:“你當時怎麽重新占據身體的?”
男人放下手上的書,看了她一眼,道:“我還是那句話,不論哪個司霖,都是愛你的。事實上,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你沒發現,一遇到你,我就掉鏈子嗎?”
她鑽進他懷裏:“你肯定是吃醋了,你見不得我……”
“事實上,和你做ai的,一直是我。不管是在戈壁灘那次,還是你被囚禁的那些日子。”
方婕不解:“為什麽?”
“因為愛情。”
她捶了他一下,低低地笑了。
——
那個虛拟的世界很快就崩塌。
她陷在一片星雲中,四周黑漆漆地,除了偶然飛速閃過的隕石,別無其他。
穿過了無數白光,她獨自一人流浪在浩瀚的另一個世界裏,直到她對時間沒了概念。
不知過了多久,方婕又一次在賓館中醒過來。
醒來時,有人在敲門。她腳步虛浮,神情恍惚地走過去開門。門打開後,一個眼睛彎彎的女人站在門口,懷裏抱着一個嬰兒。
她的記憶已經模糊,很多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尹岑看着她,沒有說話,只是将懷中的嬰兒交給她。
“邱先生曾經告訴我,他是那個世界裏唯一存活下來的實體。”
方婕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
“我原本是在這個賓館工作的。”尹岑解釋,“後來,我沒來得及趕上你們的行程,被落在了一片黑暗中。我以為我快死了,直到這個孩子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