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言研的聲音很輕很輕,斐然不能理解他話裏的意思,放松手上力道,将男孩稍稍拉離他懷抱,不解地凝視着他。
言研擡起頭,精致的小臉上挂着微微笑容。
“然哥,我要走了。”
斐然瞪大眼,“你說什麽?!”
“然哥,我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你不能跟來的地方。然哥,我們再也不能見面了。”
斐然大驚,“你----言研,你!”
斐然的手沒有松,可言研卻在一點點離開他的懷抱。
“然哥,我要向你道別了。”
斐然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剛剛還緊抱着男孩的雙手,這一刻,他什麽也沒有抓住。身前的言研,在一點點後退。
“言研----”
“然哥,”言研的笑容不改,話語卻溫柔的傷人。“下輩子,記得來找我,我還做你弟,還做你的言研,還----愛你。”
“不----”斐然大吼着撲上前,卻一次次撲空,他再也抓不住言研了。
言研死了。
這一次,是真的死了。
“不!”斐然痛哭着追上前,“言研,別走,言研,我才不要什麽下輩子,言研,你回來,回來,我們還要在一起的,言研!”
言研飄出了窗外,藍天白雲下那張熟悉的容顏離他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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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言研,再也回不來了。
“言研!”斐然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男孩的名字。
沒有永遠,沒有下輩子,沒有相愛相守,他的言研,徹底離開了他的生命。
而他,失去了一切。
斐然大叫着爬上窗子,一只腳已經伸到了窗外。
歐向奕打開房門一眼便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他驚叫着快步上前抱住斐然快要掉下去的身子。
差一秒,差一秒,斐然就----
“言研!!!”斐然痛苦地沖着遠方吶喊,嘶啞的聲音聽得人心傷。
他要去追言研,無論如何也要追上他的言研,這一次,絕不能讓他走遠。
“言研!你回來!回來!”他的面容扭曲,止不住的淚水模糊雙眼,他越來越看不清遠方的男孩。
“不----言研!”他用盡全力扳動腰上男人的雙手。他的言研,他的言研,已經走遠了,已經快要看不清了。
不!!!
他的身子大半懸在窗外,歐向奕咬緊牙摟住斐然的腰,窗子有些高,他又掙動得厲害,眼看自己就要抓不住了。
“斐然!”歐向奕沖着嘶吼不斷的男孩怒吼,“你夠了沒有!給我回來!”
“放開我!”斐然的視線始終沒離開遠處的黑點,那個生命的逝去不該那樣孤單。
他們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
言研,等等我。
“斐然!”男孩突然沖破極限一般使出全力,下一秒,歐向奕半個身子傾斜在外。
眼看,男孩便要掙離他的掌握,摔下去。
“斐然!”他不能,絕對不能讓斐然出事。
他要的不是一堆垃圾,不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他要的,是活生生的斐然,是能和他一起走下去的斐然。
歐向奕的身子越來越往外滑,抓緊男孩的手卻始終不敢松開。
親眼看着那個人死去,他做不到!
“歐少!”手下人沖進了房間,幫着歐向奕将斐然拉上來。
男孩像是用光了所有力氣,此刻已處于昏迷。
将他放上床,蓋好薄被。歐向奕坐在床前,眼睛一瞬不瞬注視着臉上淚痕未幹的男孩。
斐然,一個讓他着迷不已,即使殺人放火也不願放手的男孩。
一個,為了別人連命也可以不要的男孩。
他半跪在男孩身前,臉貼上他的,感受那份讓他深惡痛絕的愛戀。
他的斐然,用性命來愛着另一個人,以那個人來支撐他的生命。
如今----
他在跳樓前,悲痛嘶喊的那個名字代表什麽?
歐向奕閉起眼睛,雙唇落在男孩額頭。
溫溫的,活着的,斐然。
他情不自禁抱起他,從身後将他牢牢抱緊,薄被裹起他的身子,将頭靠向他肩膀,輕輕低語。
他第一次的愛,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愛。
愛得慘烈,愛得痛苦。
明知那個男孩的心不在自己這兒,可他,如何能放得了手。
放了手,那顆只為他而跳動的心,會不會瞬間停止。
他不能,做不到。
死也不行!
想到男孩剛剛差一點就掉下樓去,死亡的陰影直至現在仍纏繞心頭。
那雙一直不肯松的手,在那一刻做了決定。
就算死,也是要兩個人一起。
誰用一把鎖,鎖上他的心,卻惡劣得丢掉開鎖的鑰匙。
那他,只能用一捆繩,緊緊綁住男孩,死纏一生。
哪怕是一輩子的憎恨,只要他在自己身邊,那就夠了。
夠了。
以為是一次意外,卻不料斐然的第二次自殺行為來得那樣快。
包紮了額頭,注射了鎮定劑的男孩安靜地躺在床上,兩眼大大睜着,望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歐向奕幾乎失去了全身力氣,癱倒在床邊,他有氣無力地說:“斐然,你到底想怎麽樣?”
換來一片沉默。
男孩已經再也不跟他說一句話了。
他閉上眼睛,仰頭靠着床。“為什麽一定要自殺,和我在一起真的那樣痛苦嗎?”
痛苦到非死不可。
那麽前一陣子的掙紮又算什麽?
第一次,第二次,他發現了,救了,活了。那麽下一次呢,下下次呢,還有幾次僥幸?
如果有一回他大意了,是不是就只能見到一具冰冷的屍體?
沒有溫度,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的斐然,他大概會瘋掉。
他究竟要怎樣才能徹底打消斐然尋死的念頭。
“言研。”
幾不可聞的聲音傳進耳朵,歐向奕睜開雙眼。
轉過頭,卻看見斐然的眼角滑出一行淚。
雙唇翕動,那低低的聲音果然出自他口中。
歐向奕多想捂住男孩的口,讓他別再喚了,那兩個字是他今生致命的痛。
取代不了的人,斐然有多愛他就有多恨。
言研,言研,言研!
為什麽一定要是言研,為什麽他就不行?他的愛不比那個不經世事的男孩少一分。
可惡!!!
“言研……”
斐然的低語殘忍地傳進歐向奕耳中,他傾身上前,吻住男孩的嘴角。
別再說了,斐然。
待他熟睡後,歐向奕走出房間,長長地嘆口氣後走向書房。仰靠在椅背上,緩解這一番折騰帶來的疲憊。
他多想忘掉這一切。
忘記斐然,忘記言研,忘記這兩年的經歷。他的人生,重新寫一遍。
沒有了愛,沒有恨,自然沒有心如刀絞的痛苦。
他依然是那個仇視人生,游戲人生的歐家二少,依然活得潇灑、快活。
可是……
一聲自嘲的笑。
他怎麽忍心忘掉斐然。
怎麽舍得……
無奈地抓起話筒,撥出熟悉的號碼,待那邊接通後,他說:“依辰,幫我找個人……我不知道他在哪,是不是還活着……二十歲吧,男,名字是----言、研。”
這是他,最大的讓步。
三天後,歐向奕拿着一個紙袋走進斐然房中。
拒絕進食的男孩趴坐在被釘得死死的窗戶邊,兩眼無神地望着那些縱橫交錯的木條。
歐向奕說:“斐然,吃早飯吧!”
沒有回應。
歐向奕端起餐盤來到他身邊坐下,舀起一勺粥遞到他嘴邊,“言研,還活着。”
呆滞了許久的斐然動動眼珠,視線落到他身上,不确定他所聽到的。
歐向奕在心裏苦笑一聲,沒有這個名字,他大概永遠也不會再看自己一眼。
斐然等着他再說些什麽,歐向奕卻堅持地端着勺子與他對視,不吐一語。
斐然想了想,最後張開幹裂的嘴唇,吞下那一勺稀粥。
歐向奕再舀起一勺,喂進他嘴裏。“他不在這座城市。”
斐然乖乖聽着,乖乖吃下一勺勺食物。
“雖然過得很不好,不過,他的确活着。”
半碗粥喂完,歐向奕放下碗,拿起紙袋遞給他。“斐然,只有活着,才有機會再見到他。”
在他接下紙袋後,歐向奕轉身離開房間。
斐然懷疑地看着面前薄薄的紙袋,心狂跳得厲害。
雙手顫抖地打開袋子,裏面是兩張照片。
在看到照片中人的一瞬間,他淚流滿面。
雙手緊緊捏着那兩張照片,他失聲痛哭。
言研,言研還活着,真的還活着。
不是夢,不是幻像,言研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
手指顫抖地撫上照片中那張明顯瘦了太多的小臉,他一次次喚着言研、言研……
言研穿得破破爛爛,懷裏抱着一個盛載他們回憶的包裹,不安地望着別處。
言研、言研……他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豬狗不如地活着,是為了言研;放棄生存的希望,也是為了言研。那一句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不是說着玩的。
他把照片捂在心口,感受着悲喜交加的滋味。
言研還活着,還活着,所以----
“斐然,只有活着,才有機會再見到他。”
耳邊突然響起歐向奕臨走前說的話。
是,是啊,他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再見到言研。不管要用多久的時間,不管要費多少功夫,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再見到言研。
他還要戒掉毒品,要洗盡髒污,用幹淨的面目去見言研。
見到言研,就是他兌現承諾的時候。
剩下的人生,他要擁着言研一起度過。
哪怕只剩一天,一分,一秒。
淚流盡時,他告誡自己,一定能做到。
等着我,言研,那一天,我會努力讓它早點來到。
等着你,我的言研。
【正文 言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