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其實公孫國師和史太醫主要是占了年紀大的便宜,只挨了三五杖人就昏過去了,根本沒來得及皮開肉綻,人也沒有大礙,被侍衛拿涼水粗暴的潑醒後,就按照太後的吩咐,進入到緊鑼密鼓的救駕工作中。
前者忙着擺道場、做法事,美名其曰驅鬼辟邪。
後者忙着召集所有太醫研究皇上的癔症。
晌午,太後搬下懿旨:皇上龍體突感不适,無法不打理國事,大小事務皆交由有幾位內閣大學士,哀家則暫代監國之責。
朝臣一片嘩然,又十分默契的把矛頭對準了上官閣老。
幾位內閣大學士中,他的資歷最老,受益肯定最大。
真是老奸巨猾啊!
第一天氣得皇上憤然離席,第二天氣得皇上直哭,現在又把皇上直接給氣病了。
這是要幹什麽?
擺明是要謀朝篡位啊!
一幫忠心耿耿的老臣義憤填膺,大家團結合作,輪流跑去上官府罵人,誓死保衛皇權。
朱玉瑾不需要別人幫她保衛皇權,她只需要駕崩,太後忙着監國,不能時刻陪在她身邊,卻在養心殿內加派了不少人手,又将蘭淳嬷嬷留下來,說是照顧她,其實是監視她,不準她再有任何輕生的舉動。
孟昭菀同樣願出一份力,日夜呆在養心殿守着她,以免自己年紀輕輕就守寡。
金喜也相當忙碌,帶領着養心殿上下人等,忙前忙後,把所有可以自.殺的工具全部封入鐵皮箱,再用大鐵鏈鎖死,以至于內禦膳房裏的廚子都沒有了菜刀。
朱玉瑾聽着這裏裏外外的動靜,格外的心煩,真是一條死路都不給她留啊!
太絕情了!
不過沒關系,這世間本沒有死路,作死的人多了便有了。
朱玉瑾在寝殿裏繞了三圈,找了堵結實的牆,化身離弦之箭,唰的一下沖過去,預備拿頭撞牆,結果撞上一堵人牆——上官敬于暗處現身,以寬大強壯的身軀,阻擋了帝王拼盡全力的一撞。
啊啊啊啊——
朱玉瑾很崩潰,揉揉腦袋,選了另一堵牆接着撞。
說是遲那時快,金喜和小銀子一個猛撲,把帝王狠狠的擒拿住,又??x?在孟昭菀的指揮下把人按進龍榻,用麻繩捆住手腳。
朱玉瑾:我恨!
她悶悶不樂的躺着,決定絕食。
這一絕就是三天三夜。
肚子餓得咕咕叫個不停,人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樣的死法太折磨人呢。
朱玉瑾有些堅持不住了。
孟昭菀擔心帝王的龍體,坐在床頭的繡墩上,一手端着烤雞一手端着燒鵝,而不遠處的圓木桌上,還放着一口銅鍋,正咕嚕咕嚕煮着羊肉,香噴噴的,誰聞誰流哈喇子。
“皇上,您真的不嘗一嘗嗎?”
朱玉瑾忍不住口水,幸好她是躺着的,口水全往肚子裏流,倔強道:“不吃!”
孟昭菀撕下一塊雞腿肉,送至她鼻息處:“你聞聞可香了,還熱着呢,烤雞一定要熱的才好吃。”
朱玉瑾翻身背對她,翻得那叫一個幹淨利落,翻出了一種“朕今天要是吃一口下輩子就當狗”的決絕。
孟昭菀只好把雞腿肉丢回盤中,接過書桃遞來的帕子,擦淨指尖的油色,又将烤雞燒鵝換成了糖糕蜜餞。
“皇上,這紅糖脆梅糕甜而不膩,豆沙蜜糖卷餘味無窮,全是你喜歡吃的,嘗嘗呗。”
朱玉瑾扯過錦被蒙住頭,扯出了一種“朕今天要是吃一口,不止下輩子變狗,下下輩子也變狗”的決絕。
孟昭菀算是看明白了,溫柔體貼路線走不通,稍一琢磨,決定改走任性刁蠻路線,故作惱怒道:“既然皇上厭煩了臣妾,臣妾就不呆在這礙您的眼了,這就告退。”
她霍然起身,手腕立馬就被朱玉瑾抓住。
“皇上不必挽留!”
朱玉瑾在龍榻上躺三天,悶得小臉通紅,眼睛還濕漉漉的,頭發也柔柔順順的散在肩頭,和平日那個嚴肅帝王判若兩人,看上去人畜無害,右眼眼尾的那顆小紅痣最是勾人。
“昭昭你別惱啊,”朱玉瑾最怕孟昭菀生氣,哪怕身在夢中,她也是變着法的話把人哄着捧着。
畢竟只有孟昭菀高興了,她才能安心駕崩。
全當是彌補遺憾,求個心安。
“皇上不愛惜龍體,可是怪臣妾伺候的不好?”
“何出此言吶。”
“皇上不願吃東西,這就是臣妾的錯。”
朱玉瑾不顧自己手腳還被麻繩捆着,笨拙的挪向床頭小幾,俯下.身,咬了一口烤雞和燒鵝、吃了一口糕點和蜜餞。
小嘴塞得鼓囊囊,嚼啊嚼……嚼啊……嚼……
臉色陡然一變。
完了!下輩子和下下輩子要變狗了!
孟昭菀瞧着她:“皇上怎的不吃了,不好吃嗎?”
咕咚。
朱玉瑾咽了下去:“好吃,全是朕平日裏喜歡吃的,皇後有心了。”
“好吃皇上就要多吃點。”
孟昭菀親自為她解開繩索,還她自由。
朱玉瑾索性下了榻,穿上鞋,攬住孟昭菀的腰,把人哄到圓木桌邊坐下,而後就在她的身邊落座:“朕吃,你也吃。”
孟昭菀依然不見一絲笑容,雙臂環在胸口:“臣妾沒有胃口。”
朱玉瑾捏着筷子,從熱氣騰騰的銅鍋裏夾了一塊滑嫩嫩的羊肉擱進她碗中,服軟道:“好昭昭,朕曉得錯了,你最好了,最懂事了,別跟朕一般見識。”
“臣妾哪裏好了?過不了多久,皇上就只見新人笑未見舊人哭了。”孟昭菀鼻尖忽然紅紅的,像是遭了莫大的欺負。
“哪裏來的新人,”朱玉瑾不太适應這突如其來的新話題,頓了頓,“朕只喜歡你一個,不會有新人的。”
孟昭菀:“哼,皇上忘性真大,您昨日還挑了幾個南府的樂伎入後宮呢,這就忘了?”
朱玉瑾:那不是你挑的嗎。
孟昭菀扭扭身子跺跺腳,渾身寫着“我不聽我不管你必須把她們統統趕走否則我就不理你了”。
朱玉瑾坐直腰杆,拿出帝王的威儀,喚進金喜,要求他立刻把那幾名樂伎從哪裏來送回哪裏去。
金喜猶豫道:“可是太後已經封她們做才人了。”
朱玉瑾:“!”
什麽時候的事,朕怎麽不知道?
金喜:“就在您剛上完吊……昏迷那會兒。”
朱玉瑾:“……”
孟昭菀撅着嘴:“臣妾還是告退吧,讓新才人們來侍奉皇上。”
朱玉瑾怒斥金喜:“朕的話就是聖旨,即刻去辦!”
“是。”金喜跑得飛快,生怕差事耽擱了,惹帝王不滿,又發脾氣要上吊。
一直在旁邊行監視之責的蘭淳嬷嬷看完了帝王被拿捏的全過程後恍然大悟——
原來皇上不喜歡小家碧玉、賢惠端莊的坤澤,喜歡刁蠻任性的類型,瞧瞧皇後娘娘的手段,三兩句話就把帝王拿捏的死死的,怪不得之前太後為皇上選了那麽多世家貴女,皇上一個也看不上眼,是勁兒使錯了方向呀。
孟昭菀并不餓,吃了幾口就飽了,旋即就想起太後嫌棄對待帝王不夠體貼的話,道:“皇上難得清閑一陣,可以不用打理國事,可要恩準臣妾好好陪陪你。”
朱玉瑾眼睛一亮,呷了口清茶漱漱嘴,道:“朕帶你出宮去玩。”
宮外人多,方便她找方法駕崩。
孟昭菀才被太後娘娘訓斥了出宮逛青樓一事,必須要收斂些,且也防着朱玉瑾再作死:“聽說弘京城近日來了個厲害的百戲班,不如把他們請進宮來,給咱們演一回。”
朱玉瑾不死心:“出宮去看豈不是熱鬧。”
孟昭菀瞬間就來了小脾氣,道:“皇上說什麽便是什麽吧。”
“朕錯了。”
“皇上是天子,哪裏會有錯?”
朱玉瑾捏住她兩邊臉頰,往上提了提:“你笑一個。”
孟昭菀閉眼,不理她。
“笑一個嘛,好昭昭你笑一個。”
孟昭菀笑肉不笑的咧咧嘴。
朱玉瑾松了手問:“百戲班裏有哪些好節目?”
“皇上沒看過?”
“沒有。”
孟昭菀來了興致,掰起手指頭數道:“有吞劍、噴火、胸口碎大石……”
一聽就好可怕。
純粹是在玩命。
朱玉瑾大喜,眼眸放出奇異的光彩,天底下居然還有如此危險的表演,太适合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