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8)
,徐曉剛又吞吞吐吐地說:“圖圖,還要告訴你一件不好的事情。”
“是什麽?”圖圖已經麻木了,厄運似乎沒有盡頭,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寫滿了一個“苦”字。
“你離開證券公司後,我也聽你的話,在股市只是小搞搞,玩玩而已。但是前些日子,我聽到一個消息,說一家公司要進行重組。你知道前幾年你透露給我的消息讓我們在股市嘗到了很多甜頭,所以,這次你被叫進去,我就想多賺點,可以讓你以後生活有保障。就用家裏的房子作擔保,貸款炒股。但是沒想到這個消息是假的,我的資金投入後,連續跌停,這套房子……”
徐曉剛面露苦澀,他對自己造成一家人痛苦的生活一直愧疚,好不容易通過炒股讓生活重新好轉,可是現在,又面臨着賣房的困境,他的內心,實在是痛不欲生。
圖圖倒是松了口氣,現在,對她來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已經不算是問題了。
“沒關系,爸爸,你貸了多少?總共要付多少利息?”圖圖問。
“一百萬,還有二十萬利息。”徐曉剛艱難地說。
“怎麽那麽多利息?才一個月不到呀。”圖圖驚訝地說。
“我借的是擔保公司的錢,利息特別高。”徐曉剛實在是後悔極了。
圖圖想了一下,說:“爸爸,您別擔心。這錢,我會想辦法的。”
黃婉急忙說:“圖圖,你可不要想歪門邪道呀,你現在身份特殊,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圖圖說:“我自己大概有三十萬存款,爸爸先拿去付利息。然後我把上海的房子到銀行去進行抵押貸款,把我的車子賣掉,爸爸把剩下的股票全部清倉,應該可以湊個一百萬。實在不行,我先到朋友那裏借一點。”
“真的行嗎?”黃婉眼睛一亮,能保住房子,對一家處在風雨飄搖之際的苦命人來說,不啻于一根落難者的救生繩。
圖圖點點頭,然後對徐曉剛說:“爸爸,我對您說過,證券行業黑幕太深了,以前,我也是處在其中,所以,能夠給您提供一些可靠的消息。但是現在,證監會對于老鼠倉的查處力度空前,證券公司內部的人都不敢靠山吃山了,一般股民是更不會得到這些所謂的消息的。以後,您想炒股,就弄個幾萬玩玩,千萬不要再這樣操作了。”
面對如此懂事的女兒,徐曉剛差點掉出眼淚。他違法亂紀,承受牢獄之災,導致圖圖不能繼續學業,而且直到現在,還要讓圖圖挑起家裏的經濟重擔,作為一個曾經的政界強人,此時心中實在難受。
他舉起杯,對圖圖說:“圖圖,你相信爸爸,年後,我就去朋友公司上班了。以前,我一直覺得去打工有損面子,再加上炒股也能讓全家過上舒适的生活,所以一直不願去上班。但是現在起,我不會再讓你和你媽媽受苦了。圖圖,以後你也不要再拼了,相信你老爸,雖然沉寂了這麽多日子,但還是有能力養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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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婉抓着圖圖的手,難過的說:“圖圖,媽媽也會去上班,你不要再這麽辛苦了。這些年,都是爸爸媽媽讓你在外面辛苦。爸爸媽媽拖累你了。”
圖圖的眼圈紅了,她仍然強笑着:“爸爸媽媽,你們今天這是怎麽了?好像我一下子生大病似的,一個個哄我高興啊?你們想去上班我當然沒有意見,但是說好了,不許太辛苦,也不許做危險的事。我只想我們一家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在一起。”
“是的。”黃婉深以為然,“經過這麽多風雨,最幸福的就是我們一家人在一起。”
三個人舉起杯,相視而笑。經過這麽多起起落落,終于能明白,平安才是幸福,在一起才是幸福!
☆、第 55 章
春天又來了,時光匆匆,任誰也留不住它的足跡。
林自清的案子終于結案了。他以侵吞國有資産,偷稅漏稅以及操縱證券,非法獲利巨大的罪名數罪并罰,被判處無期徒刑。星耀系名下的公司也樹倒猢狲散,被一一清算,星耀文化被法院查封,最後被另外的公司收購。
圖圖拒絕了那家新公司的邀請,沒有繼續上班。
這個春天,她一直在家休息。關于林自清和公司的消息,都是田青來告訴她的,她父親還高利貸的事情,也是田青一手承辦,終于讓一家走出了債務陰影。
另外,田青還帶來一個意外的消息,王勤也是調查星耀集團的專案組的成員。他透過田青,隐晦的透露,圖圖被關押期間,能夠受到禮遇,最主要是基于他的照顧。
“君子之交。”圖圖想起王勤挂在口頭的這句話,她的內心沒有起什麽波瀾,對于王勤,她說不上感激還是讨厭,事隔多年,甚至他的形象也在腦海裏日漸模糊。今天受到他的照拂,圖圖沒有任何的感念。
不光如此,對于其他的任何消息,圖圖也是懶懶的,沒有什麽反應。連藍雅發回仔仔的照片,她也不太看了。
最初,圖圖父母以為圖圖是心情不好,就盡量不去打擾她,讓她安靜地休息,可是後來,他們發現情況越來越不對勁了。
圖圖的飯量越來越少,人也越來越瘦,眼窩深陷,眼神也越來越呆滞,頭發一大把一大把的脫落。她的話也越來越少,常常看着窗外傻笑,一坐就是半天,有時候則看着卧室裏那幅“歡喜随緣”默默地落淚,但去問她,又會努力在臉上擠出笑容,看得人心裏發酸。有時候坐在沙發上抽煙,卻呆呆地拿着點燃的煙不動,直到被煙頭燙到手指才清醒。
徐曉剛和黃婉将圖圖帶到杭州第七醫院檢查,醫生在檢查之後,明确地告訴他們,圖圖得了嚴重的抑郁症,而且她已經有自殺傾向,必須住院治療。
“可是,我家圖圖本來是個很活潑的人啊!”黃婉不由得驚呼。
醫生說,抑郁和一個人是否活潑并沒有關系,很多喜劇演員也有抑郁傾向。而誘發圖圖抑郁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最近受到的精神壓力太大了。
黃婉不忍讓圖圖住院,徐曉剛覺得應該聽醫生的專業意見,就同意了。
圖圖對于住院沒有任何意見,只是乖巧地沖着父母微笑,瘦小的臉上那種硬擠出的笑容,看得黃婉眼淚直流。
在醫院裏,圖圖一直乖乖地服藥,但是精神卻越來越差,飯量也越來越小,不管黃婉和醫生怎麽開導,她也吃不下去,最後不得不靠輸液來維持營養。她的話也越來越少,到後來,一整天也說不上幾個詞語。
她最有精神的時候是和藍雅進行視頻,仔仔在視頻裏沖着她喊:“圖圖阿姨!”
圖圖勉強揮了揮手,這是最近幾天她最有活力的表現了,讓黃婉看得萬分激動。
藍雅在視頻裏看到圖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馬上決定請假回國看望她。
藍雅抱着仔仔走進病房,圖圖的接近幹枯的眼神一亮,出乎意料地叫了一聲:“仔仔。”
黃婉激動地讓藍雅把仔仔抱到圖圖跟前,對圖圖說:“圖圖,你看,這是你最疼愛的仔仔,你快抱抱他。”圖圖擡起手輕輕碰了一下仔仔嬌嫩的皮膚,然後又像觸電似的拿了回去。
她微微地笑着,然而這笑容在瘦的只剩下一張皮的臉上倒顯得有點詭異。
藍雅看着皮膚枯黃,頭發掉了一大半的圖圖禁不住淚如雨下。她挽起圖圖的手,哽咽着說: “圖圖,你怎麽變得這樣了?你不開心就到法國來好了呀,為什麽要這樣折磨自己?”
圖圖依然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卻一句話也不說。
仔仔已經有點懂事,他看着圖圖這樣的表情,竟然“哇”的哭了起來,藍雅怎麽哄也哄不好,只好把他抱到病房外面。
圖圖仍然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裏一語不發,只是剛剛亮起的眼神又漸漸黯淡了下去。
“醫生,圖圖一向很開朗很堅強的,請你幫幫她吧!”藍雅來到醫生辦公室,懇求醫生。
那個醫生長嘆一聲:“我們也在盡力,可是圖圖沒有任何的求生欲望,她已經在潛意識裏把自己殺死了。”
“什麽叫潛意識殺死自己?”藍雅不解地問。
醫生耐心地說:“就是腦海裏通過對自己判死刑的方法逃避工作和生活的壓力。估計以前工作和生活的壓力太大,她的精神早已經不勝負荷。她的症狀是在公司和家裏的困難全部解決後嚴重起來的,說明她以前其實有抑郁的症狀,但是一直被她用堅強的意志壓抑着沒有爆發,現在當她意識到所有問題已經解決,她的意志就一下子垮掉了。”
“那就這樣看着她一天天衰弱下去嗎?”藍雅的眼又紅了。
醫生搖搖頭:“我們已經想了很多辦法,圖圖住進來已經有半個多月了,她的症狀屬于反應性抑郁,來勢兇猛,但只要找到她自我否定的主要因素,其實可以很快治愈。但是,不管進行心理誘導還是催眠輔助,她的心門始終關緊,不讓任何人進去。她似乎已經完全失去求生的欲望了。大多數人,認為光明才會帶給人安全感;而她,選擇了黑暗的世界,她覺得死亡才會帶給她安全感。所以她在慢慢關閉自己的感知,試圖完全屏蔽外界的事物。用一個通俗的詞語來說,就是生無可戀了。”
“生無可戀?不對呀。剛才圖圖看到我的兒子仔仔,還是輕輕地擡手打了招呼。”藍雅忽然想起這個細節,“這是不是意味着還有希望?”
醫生說:“她對你的孩子有意識,這是好事。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這種刺激反應了。我們給她進行過電療,效果還是不明顯,既然她對你的孩子有反應,那我們再去看看。”
醫生跟着藍雅來到病房。藍雅把仔仔領到圖圖的床前,輕聲說:“圖圖,仔仔來了,你看看他。”
圖圖眼中流過一道光彩,她的視線落在仔仔身上。仔仔剛才雖然因為害怕哭過,但是現在他不害怕了,反而用好奇的眼睛看着圖圖。
圖圖擡起手,似乎想要抱仔仔,但是很快又放下了,連仔仔的衣服也沒有碰到。但是,她看了仔仔很久,臉上還是保持着僵硬的笑容。
醫生在一邊輕聲鼓勵:“圖圖,你可以摸摸仔仔的手。”
圖圖皺了皺眉,然後就陷入了沉思,似乎對外界又失去了感知。
走出病房,醫生對黃婉和藍雅說:“圖圖的症狀還沒有嚴重到完全失去意識,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她在乎的東西。你們仔細想想,還有什麽她在乎的人或物,甚至是聲音,氣味,盡量對她進行心理刺激。這幾天,就讓仔仔多陪陪她,減緩她求死的意志。”
圖圖還在乎什麽呢?
☆、第 56 章
藍雅是通過來醫院探病的田青打聽到李成墨的聯系方式的。
田青早就聽圖圖說起過藍雅,但是當藍雅告訴她,圖圖曾經和李成墨談過戀愛時,饒是見多風浪的田青也被吓了一大跳。
田青說,難怪圖圖會得病。原來她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內心。這麽多年來,她被生活和工作累垮了,卻一直假裝強大,最後終于選擇用生病來逃避現實。田青記得以前還打趣過李成墨和圖圖的關系,那時圖圖不但認真解釋,還開田青的玩笑,哪裏有一絲談過戀愛的痕跡。沒想到啊,田青感嘆,看上去活潑單純的圖圖,居然這麽會隐藏心事,也許那時候,圖圖就已經有心病了吧。
可是圖圖和李成墨究竟是怎麽回事?圖圖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這個問題也許只有李成墨能夠回答了。
成墨的電話一直打不通,藍雅就給李成墨發了電子郵件:
成墨:
圖圖得了抑郁症,完全失去求生欲望,不知您能否前來杭州探望?
藍雅
2014.4.25
藍雅忐忑不安,因為她知道李成墨這人對各種聯系信息反應遲鈍,她就請田青也同樣發了一條。
三天過去了,藍雅終于接到了李成墨的電話。
“藍雅,我已經在購買機票。非洲離杭州距離太遠,航班太少,我可能要遲一天才能到。你把圖圖的地址發我,我下飛機就會直接過來。”電話接通,李成墨什麽客套話也沒有,直接對藍雅講了自己的安排。
擱掉電話,藍雅激動地對圖圖說:“圖圖,李成墨要來看你了,你快醒過來。”
然而圖圖卻毫無反應。
第三天上午,藍雅帶着仔仔在醫院裏陪圖圖,圖圖的眼睛半睜半閉,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仔仔的膽子逐漸大起來了,在藍雅的勸說下,抓起圖圖枯瘦的手,圖圖偶爾也會顫動一下。每一次顫動都讓仔仔開心,媽媽告訴仔仔,圖圖阿姨在扮木頭人游戲,只要能讓圖圖阿姨動一動,游戲就算他贏,所以,他玩得很起勁。
病房門突然打開了,一個皮膚黝黑,肩背黑包的男人闖了進來。
看到仔仔,他愣了一下,想退出去,藍雅及時叫了他的名字:“李成墨!”
李成墨看見藍雅,顧不得打招呼,迅速把視線投向了病床。
病床上躺着一個瘦得像一截枯木似的病人,頭發稀疏,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氣若游絲。她的身軀無力地陷在病床上,似乎連一床被子都能壓垮她。
難道她就是圖圖?
仔仔被這個突然闖進來的男人吓了一跳,連忙逃到媽媽懷裏。李成墨一個箭步沖到了病床前,愣住了。
他蹲下身子,抓住圖圖的手,輕聲說:“圖圖。”
圖圖沒有任何反應。
李成墨用力握了一下圖圖的手,圖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藍雅輕聲說:“謝謝你,過來看她。”
李成墨沒有回頭,仔細地看着圖圖,輕聲問:“這樣多少時間了?”
“住院已經快一個月了,發病應該是過年之後吧。現在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昨天開始,她就沒睜開眼睛。醫生說她在慢慢關閉對外界的感知,在用潛意識自殺。”
“為什麽會這樣?怎麽會突然這樣?”李成墨的聲音有些哽咽,他低下頭,似乎在掩飾自己的激動。
藍雅的眼眶又濕潤了:“醫生分析,是因為她以前承受的壓力太大了,可是她用自己的堅強掩飾了內心的脆弱,其實,她的內心充滿了自卑和自責。最後,當一切迎來轉機的時候,她放下了堅強的僞裝,對自己的否定變成了巨大的痛苦,脆弱使她選擇了放棄這個世界。只有放棄,她才能得到安全感。”
李成墨呆呆地看着面前這個一動不動的女人,默默地聽着藍雅絮語。
藍雅繼續說:“圖圖太要強了,她不肯讓身邊的人為她擔心,她總是勸我放心,鼓勵我過好自己的生活,但是,她從不肯告訴我自己有多痛苦。我太自私了,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她一個人承受不了這麽大的壓力!我明知道林自清的公司有問題,當初就應該堅決勸她離開林自清的公司的。”
“林自清的公司怎麽了?”李成墨問。
“林自清操縱證券,套取國有資産,還有偷稅漏稅,已經被判了無期徒刑。他實際上是權貴們的手套,現在出事了,就被切割腫瘤一樣切了出去。圖圖因為家庭負擔重,所以一心想在林自清的公司裏夾縫求生。我以為她不在要害部門,應該沒事,可是沒想到林自清會讓她出來自己辦公司。她又那麽要強,一心想幹出點成績。她的壓力太大了,可是我又離得那麽遠,每次好不容易見面,她總是笑嘻嘻,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她把所有的痛苦和壓力都埋在了心底。我後來才知道,林自清出事,她被調查組關起來審問了一個月,雖然最後沒有查出問題,可是這一個月,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藍雅的淚珠一顆顆落下來,仔仔好奇地用手去擦,還笑着說:“媽媽羞羞,媽媽羞羞!”
藍雅把仔仔摟在懷裏:“圖圖那麽愛仔仔,可是,現在她連仔仔的存在,反應也越來越少了。”
李成墨把圖圖的手抓在手心裏,貼到自己的臉上,他的眼淚早已落下,可是圖圖的手卻感覺不到溫熱的淚水,還是一動不動。
“圖圖,你為什麽不和我說?為什麽?”他心痛地低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原來過得這麽痛苦!圖圖,可我一直傻傻地在怨恨你,還對你說了那麽冷漠無情的話,圖圖,你起來罵我,你不要這麽不理不睬,你罵我吧!”
“我從非洲趕過來,轉了四趟飛機,路上我一直在想,我這麽辛苦趕來,你見到我,是會趕我還是罵我,或者是假裝客客氣氣地待我,但是,我沒想到你居然看都不看我。圖圖,你是不是在故意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的,對不對?你一直是徐徐圖之,目的明确,對不對?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吧,不管你要圖什麽,我都答應你,我保證。”
圖圖的手被他的淚水打濕了,他輕輕地撫摸着,一點點擦去手上斑斑的淚痕:“圖圖,你那麽愛美,你那麽愛美食,怎麽會把自己搞得這麽瘦呢?你的指甲都開裂了,你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你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上次你說自己睡不着覺,可是我以為你又在騙我,圖圖,其實你那時候已經生病了對不對?你不告訴別人,但是你告訴過我,可是我沒有在意,圖圖,我只顧着自己,我不但不關心你,還在你的傷口上撒鹽。圖圖,我怎麽那麽壞,你起來罵我,你起來狠狠地打我吧!”
“那天晚上,最後分別的那天晚上,你說要和好,可是我害怕,我害怕你還是在騙我,我不敢相信你,而且,那晚我胃痛得厲害。圖圖,你被我吓壞了吧!我還對你說了那麽狠的話,當時的我肯定入了魔了!我跑到那麽遠的非洲,就想躲開你,我以為你會生活得很好,孝平還告訴我你有孩子了……”他用兩只手緊緊抓着圖圖的手,難過地說:“我妒忌得要命卻不肯承認,絕望得只想躲在非洲,遠離你的一切消息,我恨孝平告訴我這個消息,所以,我趕走了他。我以為非洲草原的狂野和熱烈能讓我忘記你,但是,聽到你生病的消息,我才知道,我承受不起,不管你在哪裏,不管你和誰在一起,你要活得好好的,我的世界才會有色彩。”
黃婉進來,看到蹲在床邊淌淚的李成墨,吓了一跳。
李成墨見有人進來,連忙松開手站在一邊。藍雅就介紹說:“成墨,這是圖圖的媽媽,黃阿姨。阿姨,這是李成墨,是圖圖在法國留學時的朋友。特意來看望圖圖的。”
黃婉看李成墨長得皮膚黝黑,臉上胡須拉渣,五官倒是端正,也不知他和圖圖什麽關系,但是能特意來看望圖圖,而且看他眼淚汪汪的,肯定關系不錯了。所以她趕快說:“快請坐。”
李成墨剛想打招呼,仔仔卻喊了起來:“阿姨輸了,阿姨的手動了。”
大家驚喜地看過去,卻發現圖圖的手一動不動。仔仔見圖圖又沒反應了,嘟起嘴說:“阿姨賴皮,阿姨羞羞。”
藍雅相信仔仔不會撒謊,她想了一下剛才的情景,對李成墨說:“要不你再握住圖圖的手。”
李成墨趕快握緊圖圖的手,圖圖毫無反應。
“你再松開。”藍雅說。
李成墨輕輕地松開圖圖的手,圖圖的手指突然掙紮了一下,似乎在挽留什麽,然後又很快地靜止不動了。
黃婉簡直像看見了奇跡,她說:“我去叫醫生,你繼續握她的手。”
☆、第 57 章
醫生看了圖圖的反應,表示雖然這是個好現象,但并不樂觀。因為圖圖見到仔仔,也曾經有這樣的應激反應,但是現在對仔仔的反應漸趨平淡,所以,以後會怎樣還是要仔細觀察。
黃婉卻激動不已,看李成墨仿佛在看救星。
李成墨待人一貫謙和,雖然在非洲呆了幾年,感染了一些非洲男人的粗犷作風,但是骨子裏的修養,使他在最傷心的時候,待人接物還是彬彬有禮,黃婉是越看越喜歡。
尤其是李成墨刮去胡子,洗漱之後,更加眉目疏朗,溫文爾雅,一看就是學者風範。除了皮膚黑一點,年紀比圖圖大了點,其他真是一點也沒有毛病。李成墨告訴黃婉,自己和圖圖在巴黎認識,兩人曾經相愛,可是圖圖回國後就失去了聯系。他沒有說後來的事,只是說自己去了非洲,現在得知圖圖生病,就趕回來看望,希望可以讓他照顧圖圖。
黃婉完全是丈母娘見郎倌,越看越心歡。要不是圖圖現在躺在床上沒有知覺,她估計要逼着圖圖趕快結婚了。
徐曉剛下班後來到醫院,見到李成墨也非常滿意。他看得出李成墨目光裏對圖圖的深情,現在圖圖的模樣不但不漂亮,甚至難看到曾經吓壞仔仔,但是李成墨卻沒有一點嫌棄,看圖圖目光就像看稀有的寶貝,滿滿的疼惜與憐愛,他不斷地輕輕摩挲着圖圖的手,小心翼翼的樣子就像摩挲着最名貴的瓷器,這樣的深情怎麽會不讓他這個父親感動。
于是,當天晚上,李成墨提出讓自己夜裏也和徐曉剛一起陪護圖圖時,兩老同意了。
黃婉回去時,李成墨問她知不知道圖圖的香水在哪兒,圖圖喜歡身上香香的,每天給她噴一點,也許有好處。黃婉也想起來了,圖圖以前每天一定要噴香水的,可是自從被調查組帶走過後,她就不再用香水了。被李成墨一提醒,黃婉說:“哎呀,成墨,還是你細心。明天我一定帶過來。”
徐曉剛用欣賞的目光看着李成墨,這個男人,他的确對圖圖是用心的。他說:“那晚上我就回去拿來,早一分鐘也有好處的。”
圖圖父母回去了,李成墨去值班醫生那裏借了一本關于治療抑郁症的書,坐在圖圖旁邊看了起來。
“抑郁症就像掉進了心靈的黑洞,看不到光亮,找不到出口。”看到這句話,李成墨輕輕放下書,他彎下腰,凝視着圖圖。
他把圖圖的手貼到自己的胸口,溫柔地說:“圖圖,你睜開眼吧,我就在你前面。現在,你的世界是不是一片漆黑?圖圖,你不要怕,我會一直陪着你,只要你用心感受,你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嗎?我的心只會為你而跳。”
圖圖雙目緊閉,呼吸依然緩慢無力,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
李成墨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撫摸着圖圖稀疏的頭發:“你不要躲起來了,圖圖,不管你躲到哪兒,我都會找到你的。圖圖,原來你不是斯嘉麗,你不夠勇敢,你也不夠自私,所以,你覺得自己做錯了,你自責到要躲起來。圖圖,你要知道,每個人都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我們的抗争和努力,在歷史和時代的大潮裏只能是盡人事,知天命。在巴黎時,你不會知道爸爸媽媽會出事,你回來時,我不知道你會過得那麽辛苦。我們在不同的軌道裏,懷着同樣的愛戀,卻不能了解對方的際遇。圖圖,那時你還那麽小,沒有經歷過坎坷,卻一下子跌進紅塵的滔天濁浪。你苦苦掙紮,我卻無法體諒你,我只生活在失去你的痛苦裏。我以為忘不掉你是我最大的苦,哪裏會想到小小的你,正用自己孱弱的身軀,一步步和命運抗争。我只是在自己的世界看着你,看着你遠去,看着你一步步陷入黑暗,我還告訴你歡喜随緣……圖圖,你太善良,我太自私,所以,所以你今天不願意睜開眼看看我。”
他的淚水又忍不住滑落了下來:“圖圖,如果你覺得身邊都是黑暗,想想普羅旺斯的日出好不好,那麽燦爛的陽光,那麽燦爛的你。那時的你,就是一顆小太陽,照亮了我的心。我們在陽光下許下了承諾。圖圖,你寧願躲在黑暗裏嗎?你要否定你的愛嗎?還是,你不再相信我的愛?”
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圖圖的眉間:“圖圖,你聽到了嗎?我在呼喚你,你喜歡聽我叫你的名字的,是不是?你是徐徐圖之的圖圖,你應我吧!我帶你回普羅旺斯,我們再去薰衣草花田看日出,好不好?圖圖?”
他輕輕地說着,圖圖卻沒有任何反應。枯黃的皮膚在桔色的燈光下泛着一絲紅暈,比起白天的幹瘦倒顯得有了點精神。李成墨看得難過,捧起圖圖冰涼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咳咳,”剛好進來的徐曉剛看到李成墨這個動作,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下。
李成墨見徐曉剛進來,連忙站起來。
徐曉剛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圖圖的房間裏有好幾瓶這種香水,你看是不是?”
李成墨一眼就認出這是“五月玫瑰”的瓶子,連忙說:“是的。”
“那就給圖圖噴一點吧,看看會不會對她産生刺激。”徐曉剛把瓶子遞給李成墨,“你來噴吧。”
看到徐曉剛信任自己,李成墨也不推辭,他拿起瓶子,在圖圖的頸間和兩只手腕上輕輕地噴了一點,一股甜甜的玫瑰花香瞬間在病房裏蔓延開來,慘淡的病房也似乎一下子變得充滿了生機。
李成墨把圖圖的一只手腕輕輕移到圖圖的鼻子下面,輕聲說:“圖圖,你喜歡的玫瑰花香,你用力聞一聞,是不是心也會甜起來?”
兩個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圖圖的反應,但是過了好一會兒,圖圖還是安安靜靜地躺着,似乎對空氣的變化一無所知。
徐曉剛嘆口氣:“成墨,我們也睡下吧,等明天,也許會有變化。”
李成墨無奈地把圖圖的手腕放下,說:“叔叔,我先看會兒書,你先睡吧!”
徐曉剛剛想轉身,卻發現圖圖眉毛皺了一下,他懷疑自己眼睛花了,再定睛一看,圖圖的眉毛又皺了起來。他驚喜地撲了過去:“圖圖,圖圖!成墨,圖圖在皺眉。”
李成墨也趕快蹲下來,看見圖圖果然皺着眉頭,似乎不舒服的樣子。
“我去叫醫生。”徐曉剛轉身就去找值班醫生了。
可是等值班醫生來到,圖圖已經恢複了平靜。
“剛才有什麽不一樣嗎?”值班醫生問。
李成墨想了想:“剛才我給她噴了點她愛用的香水,她一開始沒反應,後來她就皺眉了。”
值班醫生說:“那可能這是她對香水的反應吧,抑郁症病人的反應要比常人遲鈍,所以一開始沒反應也是正常的。”
徐曉剛插嘴說:“剛才,成墨你一直抓着圖圖的手,還吻了她一下,會不會也有關系?”
說這話,徐曉剛有點難為情,但是為了圖圖,他還是覺得應該把所有細節向醫生反映。
年輕的值班醫生不由得打量了一下李成墨,這個男人雖然皮膚很黑,但是看上去相貌堂堂,和病床上的這個女病人并不般配。不過,作為心理醫生,他看多了癡男怨女的感情癡纏,多這一個,他并不感到意外。相反,他有時候也在感嘆自己太過理性是種職業病,所以體會不到那種生死相依的愛情。
他對李成墨說:“也不排除這個原因。病人如果對你有感覺,那你就多刺激她,也許在某一個瞬間,她的心理防備放下,那麽所有的治療手段就會起效果了。醫學上,也很難解釋情感的力量創造的奇跡。明天我再給病人做個腦電圖,看看她波動的情況。”
☆、第 58 章
當無邊的黑暗來臨時,圖圖是多麽害怕。黑暗吞噬了一切,四周冰冷空洞,她聽不見任何聲音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整個人像失重的宇航員,飄蕩在一片漆黑的宇宙中。
她怕得要命,想張開嘴大喊,可是聲音發出來就消失在黑暗裏。她想伸出手,可是四周一片冰冷,她的手腳似乎被凍住了。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飄到何處,她試圖掙紮,但是一股厚重的力量壓迫着她的身體,她身體無法動彈但是又奇怪地到處飄移。
她知道自己還活着,因為她能感受到心跳的困難,每一次跳動都是那麽累,可是每一次跳動也提醒着她,她還活着。
她在無邊的黑暗,永恒的安靜,刺骨的冰寒裏飄移,而比這更讓她害怕的是:她是誰?她怎麽會來到這裏的?她最終會走到哪裏?這永無止境的黑暗安靜寒冷,難道就是她的過去現在和将來?
她像一縷幽魂,不,是像一縷被捆綁在龐大身軀裏的幽魂,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裏,惶恐地飄浮着。她的心跳越來越慢,越來越感受到身體對這個黑暗世界的不适應,對靈魂的壓迫,她的靈魂叫嚷着,離開這笨重的軀殼吧!
她覺得好累,帶着這沉重的身軀,靈魂多麽不自由。如果靈魂能離開這個軀殼,是不是可以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自由翺翔?那麽她就不會再感到寒冷,不會再感到孤獨。
她在黑暗中微笑,她感受到心跳越來越慢,慢下來吧,身體已經太累,就讓她安眠在這個黑暗中,她的靈魂會在這個世界自由高飛。這樣的感覺應該很棒,她甚至不記得原來的世界,似乎一切本該是這樣的。
有一股暖流忽然襲來,她的冰冷的手上忽然傳來一股熟悉的溫暖,好像幾個世紀那麽久了,這股熟悉的溫暖迅速流進了心髒,讓她的心跳不由得快了起來。
但是這樣太難受了,冷和熱像交戰的士兵,把她的身體當作了戰場。她想讓他們住手,可是沒有用,她的身體停止了飄蕩,卻被冰與火的感覺撕裂着。
突然,那股溫暖離開了,她憤怒地伸過手去挽留,但是無邊的黑暗裏,她找不到那股溫暖的方向,冰冷迅速席卷了她,她又墜入了那個可怕的世界。
她又被黑暗和冰冷脅迫着前進,但是,她想停下來,她回味着那份溫暖,那是份遙遠的記憶,她不記得何時曾經擁有過,但肯定有過。她突然有點希翼,那股暖流能繼續來找她,哪怕,冷與熱的交戰讓她覺得很吵。
終于,那股熟悉的感覺又來了。暖暖的,透過手心傳進心裏,周圍的黑暗與冰冷似乎也漸漸退卻,她覺得置身在一個混沌的世界裏,她想看清,又發現眼睛什麽都看不到。
可是,令她惱怒的是,這股溫暖并不總是一直陪着他,每一次離開,都會讓她更感到黑暗與冰冷的可惡。她本來已經習慣了這個黑暗的世界,可是這股溫暖吵醒了她,但是,它又總是離開,讓她心煩意亂。
這樣幾次,她甚至被吵到産生幻覺,她似乎聽到了聲音。她聽不清是什麽聲音,但是這聲音讓她安靜,她以為已經習慣了孤獨和靜寂,但是聽到這模糊的聲音,她才發現,她的內心還是渴望交流。可是她張張嘴,還是說不出任何話。
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股暖流,還帶來了一股花香。在這個無情無欲的世界裏,怎麽會有花的香味。這花香很熟悉,她甚至能聞到玫瑰濃烈的香氣後茉莉的清甜。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熟悉這股花的香味,但是很好聞。她順着這香氣望去,竟然看到了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陽光刺破了黑暗,照在薰衣草上,每一滴露珠都閃耀着晶瑩的光芒。那麽美,原來這片黑暗的世界竟然是一大片的薰衣草,她來過這裏。她貪婪地看着這個美麗的世界,大口呼吸着香甜的空氣,她激動得想哭,可是這股溫暖突然消失了,陽光也消失了,薰衣草也消失了,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氣隐約提醒着她,剛才的感覺都是真實的。
她急得不知怎麽辦好,她努力地想喊出來,想找到那股溫暖,但是,可怕的靜寂又來了,刺骨的寒冷又來了,無邊的黑暗又來了。
這是比一開始掉入這個世界更折磨她的事情。就在她已經接受這個世界的黑暗孤獨冰冷的時候,光明來了,溫暖來了,花香來了,看見過美好,怎麽還能繼續忍受沉淪在荒蕪裏?
她慌張地尋找,竭盡所能地觸摸,終于,她找到了那股溫暖,她緊緊地攥在手裏,随着那股溫暖,所有美好的東西也流淌了進來。
她又看到了那奔騰而出的太陽,光線刺破了黑暗,香氣趕走了孤獨,那片紫色的花海裏,一個長發垂肩的男人正微笑着看着她。他的眼睛黑亮有神,就像這明亮的陽光,照進了她的心裏。她的心暖洋洋的,她記得他,她愛他,她要在這花海裏和他一起許下諾言,他們要永遠在一起。她聽到他在說話,他說的那麽深情,她聽不清楚,他的聲音似乎遠在天外,但是她懂得他的意思,就像她雖然說不出話,可是他也懂得她想說的內容。陽光暖融融的,空氣甜蜜蜜的,好舒服,這裏就是天堂吧,她懶洋洋地想着。時間就在這裏停駐吧,所有的過去未來都不要,只要這一刻就好。
陽光突然消失了,那股手心的溫暖離開後,所有的美好又離開了。圖圖焦急萬分,她憎恨這糾纏不清的黑暗,她的心跳越來越有力,她要站在原地,她不能任軀殼四處飄移,她要那份溫暖回來。她在等待那個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來歷,但是,她知道她要等到他。
過了漫長的時間,溫暖回來了,一切又回來了,那個人又回來了。
圖圖忐忑不安,她知道那份溫暖随時會消失,她要緊緊地抓住它,誰也不能搶走它。
☆、第 59 章
所有人盯着李成墨的手。
他的手纖長秀氣,是一雙藝術家的手,但是大家并不是因為他的手好看而盯着它,是因為,這只纖長的手正被幾根瘦的皮包骨頭的手指緊緊攥着。
誰也不能想到,圖圖居然有這麽大的力氣,把李成墨的手勒出了血痕。從昨晚開始,李成墨幾乎沒有合眼,他坐在病床邊,除了上洗手間,幾乎整夜,他的兩只手交替讓圖圖牢牢地抓着。如果他抽出手,圖圖就會眉頭緊皺,呼吸急促,表情一次比一次痛苦。其他人也嘗試着去握圖圖的手,圖圖的表情會平靜一點,但是,仍然眉頭輕蹙,好像很不舒服。直到李成墨又伸出手讓她握住,她才恢複平靜,甚至嘴角會微微上揚,就像在做一個甜蜜的夢。一夜後,李成墨的兩只手竟被圖圖勒出了一道道斑痕。
腦電圖顯示,圖圖此時非常亢奮,誰也不知道她為何要像溺水的人一樣緊緊攥着李成墨的手,但誰也看得出她對這只手的需要。
醫生說,在這樣的情況下,圖圖随時有可能醒過來,但也有可能走向極端,從此再也無法蘇醒。因為圖圖的抑郁症本身屬于應急發作,所以,只要盡可能地激發她的意識,她恢複神智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病房裏散發着一股濃的刺鼻的花香,藍雅和仔仔輕輕地觸摸着圖圖的另一只手,黃婉撫摸着圖圖的頭發,不停地說着:“圖圖,你要醒過來呀!”
李成墨用另一只手輕輕撫摸着圖圖攥緊他的手,一邊低聲細語着:“圖圖,不要怕,我在這裏,你勇敢地走出來吧,我會陪着你的。”
藍雅說:“成墨,你去休息一下吧,圖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過來,你的身體要垮掉的。”
李成墨搖搖頭:“不用。我能堅持住,晚上我靠在床邊睡過的。圖圖現在很需要我,我不能離開她。”
黃婉難過地說:“圖圖,你快醒來呀,成墨在陪着你,我們都在陪着你呀!”
徐曉剛買來了午飯,他對李成墨說:“成墨,你先來吃飯吧,我陪着圖圖。”
李成墨也想站起來活動一下,就對圖圖說:“圖圖,我先離開一會兒。”然後,他使勁地抽動手掌,終于把手抽了出來。
圖圖像每一次李成墨離開時那樣,呼吸又急促了起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一只手又張開手指拼命地活動。醫生說這樣的自我催醒是很好的,所以大家都不先急着去安撫她,讓她有一個激烈的情緒波動過程。
李成墨看着圖圖越來越緊張,發現她這次情緒波動的時間特別長,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就想去握住她的手。就在他的手觸及到圖圖的那一刻,“啊”的一聲沙啞的聲音沖出了圖圖的嗓子,圖圖的眼睛也突然睜開了,她茫然地看着遠處,對周圍的一切似乎視而不見。。
屋子裏的人都沖了過來,徐曉剛則轉身就跑出去找醫生了。
黃婉連聲喊:“圖圖,圖圖,你醒了?”
誰知,圖圖眼睛一閉,又沒有反應了。
李成墨抓起圖圖的手,圖圖也沒有任何回應。
醫生趕過來,看了看腦電圖,又翻開圖圖的眼睑,說:“圖圖現在睡着了。”
“她這幾天都在睡呀?”黃婉擔心地說,“她一直沒有醒來呀。”
醫生說:“這幾天她雖然躺在床上,但是她并沒有真正睡着,她的大腦其實一直在自己的世界裏活動,并沒有得到休息,反而會越來越累越來越接近崩潰。現在,她才是真正睡着了。放心,這對她是個好消息。”
李成墨問:“圖圖大概什麽時候會醒來?醒來後我們應該怎麽做呢?”
醫生說:“希望她睡的時間越長越好,最好能超過十個小時,讓大腦進入深睡眠,修補這幾天的疲勞。醒來後,先喂她吃流質食品,你們要盡量讓他保持心情愉悅,尤其不要讓她産生內疚自責之情。記住,藥物只能控制她的病情,要讓她真正康複,需要她內心重新樹立對自己正面積極的評價。這些就需要你們親人來配合了。”
李成墨點點頭:“好的。謝謝您,那我們現在就保持安靜,讓圖圖好好睡一覺吧!”
這一覺,圖圖睡得非常沉,仿佛經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她徐徐地睜開眼睛,看着陌生的房間,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在住院。
她依稀記得自己因為睡眠不好,食欲不振,被爸爸媽媽送進了醫院,後來發生的事情就越來越模糊,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病房裏只亮了一盞壁燈,昏黃黯淡的燈光讓圖圖覺得視線模糊。爸爸躺在那張陪護床上,她能看到他花白的頭發。
她想起床,身子一動,才發現自己身上纏滿了管子,而她的手被一只手握着,她一動,那個人馬上直起了身子。
看清是誰,圖圖瑟縮了,她吓得一動不敢動。
李成墨又驚又喜,顧不得圖圖害怕的眼神,拉住她的手說:“圖圖,你終于醒了!”
徐曉剛也被李成墨的聲音驚醒,他從床上跳起來:“圖圖,圖圖,我的好孩子,你醒過來了!”
圖圖看到爸爸,終于鼓起勇氣:“爸--爸,我--睡了很長時間嗎?”
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枯澀沙啞緩慢,簡直像一只老烏鴉。
徐曉剛把圖圖扶起來坐好,說:“是的,你睡了十多個小時了。”
李成墨拿過水杯,倒上開水,用手試了溫度,就插上吸管,對圖圖說:“先喝點水再說。”
圖圖确實感到口渴,她看着李成墨鼓勵的目光,想喝又不敢喝。
徐曉剛笑眯眯地說:“圖圖,你快喝吧,成墨試過溫度了。”
圖圖這才低下頭,就着李成墨的手,小心地喝了幾口。
徐曉剛看着圖圖躲閃的樣子,覺得奇怪。圖圖昏迷時很依戀李成墨的,怎麽醒過來就好像很怕他的樣子呢?
李成墨放下水杯,又問圖圖:“你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點粥,阿姨下午炖的,在保溫杯裏,應該還熱着。”
圖圖搖搖頭,李成墨為何在這裏,她全然不知。相反,她看見李成墨,心裏反而有一種害怕,李成墨是讨厭他的,她不想讓他看見。
徐曉剛出去叫值班醫生了,圖圖低聲說:“你說過永遠不要再聯系的。”
李成墨笑着說:“我說過嗎?圖圖,難道我得了健忘症?我不記得呢?”
圖圖沒想到李成墨會耍賴,不由得一愣,她想繼續說,可是又沒力氣,只好喘着氣瞪了他一眼。
醫生進來了,幫圖圖檢查了一下,囑咐她好好休息,對李成墨說:“她現在身體太弱了,當務之急,是讓她可以進食。你們盡量做些她愛吃的流質食物,增加營養。”
李成墨說:“好的。謝謝醫生。”
圖圖雖然不說話,心裏卻覺得奇怪。無論醫生還是爸爸,似乎都把李成墨當成照顧她的主力軍,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第 60 章
圖圖以驚人的速度一天天在好轉。她開始慢慢進食,身上的管子一根根拔去了,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甚至可以在攙扶下慢慢行走。
藍雅放心了,她打算回法國。她請了兩個星期的假,如果再不回去,碩士論文答辯就要趕不上了。
圖圖抱着仔仔,眼裏淚光閃動。李成墨怕她太激動,連忙勸她:“圖圖,等你病好了,我們就去法國看仔仔。”
“是呀,”藍雅也說,“到時候,你別忘了給仔仔帶玩具哦。他現在最喜歡拼樂高了。”
圖圖感激地看着藍雅:“好的。”
她的聲音已經重了許多,但是和以前比,還是顯得中氣不足。
藍雅走後,李成墨打開書本,對圖圖說:“你躺下休息,我再為你念詩吧!”
圖圖點點頭,乖乖地躺下了。
李成墨心痛地看着她乖巧的樣子,圖圖從沒有問他為什麽會來,也從不對他提任何要求,每次都是乖乖地聽他的話,但是從她的眼神裏,可以看出她對自己的抵觸與距離。
醫生說盡量讓圖圖感受生命中美好的事物,李成墨就每天趁圖圖有精神的時候為她讀詩。他的嗓音本來就很好聽,配上詩歌,更加動人。所以每當他讀詩的時候,是圖圖心情最放松的時候。
“當你老了,頭發花白,睡意沉沉……”他翻到這首,不由想起那年的塞納河畔。
“不要這首。”圖圖輕聲說。
蘇醒後,圖圖從不反駁李成墨的話,這是她第一次提出反對。李成墨不由得一愣。
“為什麽?”他輕聲問,“你不是很喜歡這首詩嗎?”
“我難過,不想聽。”圖圖說。
李成墨看着圖圖:“是因為那晚嗎?我說了讓你難過的話?”
圖圖閉上眼睛,她不想回憶起那晚尴尬的場景。
病房裏沒有別人,黃婉回去給圖圖準備晚飯了。李成墨彎下腰,俯下身子,把頭向着圖圖貼過來。
圖圖吓得大驚失色,迅速把頭扭過去。李成墨伸出手,掰過她的臉,不管不顧地吻了下來。
嘴唇接觸的瞬間,圖圖情不自禁地渾身顫抖,她的腦子一片空白,仿佛一個驚雷,把她的世界炸成了一片廢墟,然後大雨不管不顧地下來了,廢墟裏重新長出了新苗,萬物在雨中勃勃地興盛。
這是一個漫長辛酸的吻,兩個人的眼淚混雜在一起,誰也不想分開,誰也不願結束。
最後,圖圖終于覺得喘不過氣了,她推了一下李成墨,李成墨才放開她。
圖圖大口大口地喘氣,李成墨拿過紙巾,輕輕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我很難看。”圖圖扭過頭,“我上洗手間照過鏡子了,這樣的我,連自己都覺得慘不忍睹,比那天更難看,你不惡心?”
李成墨點點頭:“現在的你這麽瘦,真的挺難看的。不過你看我這麽黑,我們倆也算扯平了。你不會嫌棄我太黑吧?”
圖圖不響。
李成墨拉過她的手,低聲說:“圖圖,原諒我。那晚的我确實很過分。不過,我真的不是因為讨厭你,那天我很生氣,我氣你利用我的信任欺騙我,我氣你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我氣得一天沒有吃東西。你說要和我和好,我其實很激動,可是又不敢相信,你變得讓我有些害怕。就這樣,我的胃痛得絞了起來,痛得想吐。可是我不想告訴你真相,我那麽惡劣,我想氣倒你,就像你氣我一樣。圖圖,我從不會對別人這樣,可是,在你面前,我就像個任性的孩子,我想報複你。結果,讓你如此傷心,我也受到了報應,回臺灣後,我就因為胃病發作住院了。”
“圖圖,”他抓起圖圖瘦得像竹竿的手,輕輕地吻了吻,“我那麽愛你,卻傷害你最深。你能原諒我嗎?”
圖圖的眼淚如同決堤的小溪,滾滾地落下。她嗚咽着,泣不成聲:“我以為……我以為你當時是吻了一頭豬的感覺。我在你眼裏,就像一只豬,愚蠢醜陋。我以為,你不會再愛我了……”
“圖圖,對不起。”李成墨摟住圖圖羸弱的身體,輕輕地吻着她的臉,“從沒有一刻,我停止過對你的愛,即使有時矛盾得想忘記你,恨得連自己都讨厭,我也沒有辦法停止愛你。你以為我為什麽每年要到杭州來上幾節課?是因為我喜歡坐飛機嗎?我為什麽會答應林自清來大陸出版我的書?是因為其他出版社的條件不夠優越嗎?我為什麽要給書取名《一生一圖》?是因為看圖說話很有意思嗎?我為什麽遲遲沒有遁入空門,是因為非洲的文化太吸引我了嗎?圖圖,我騙過自己,這一切不是因為你。我在非洲和其他志願者一起搜集整理當地的原始文化,我确實很快樂,以為我已經忘記你,但是,當我看到藍雅和田青發來的郵件,我完全慌了。我這才發現,我的心裏只有你,我不能想象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你會是怎樣?而我的愛,卑微到只要你活着,我不在乎你愛誰,不在乎你和誰在一起,只要知道你健康平安地活着!”
“可是我看了你的《一生一圖》,沒有我的任何影子。”圖圖望着李成墨,眼底還是一片不安。
“是的,我撒謊了。我把所有關于你的回憶都隐去了,卻取這樣一個書名,只是想留着一點你的痕跡。因為我很自以為是,我以為我可以把你忘記。我是真的想把你從我的生命裏抹去……我是最傻的那個人,圖圖,我傻傻地跑得那麽遠,結果,差點真的失去你!”李成墨的眼圈通紅,他是真的害怕,見到圖圖的那一瞬間,他以為圖圖再也醒不過來了,那一刻,他才感受到什麽是萬念俱灰。
“你不要哭了。”圖圖伸出手,第一次撫摸他的臉,“你真的變得好黑,你的胃,好些了麽?”
“圖圖,”李成墨很激動,圖圖蘇醒後第一次主動向他表達了關心,“這麽多年,我們一直走在不同的路上。你被命運的洪流裹挾,一直堅強地作着抗争,卻身不由己,我呢,只顧着自己的想法,走在孤獨的路上,以為是随緣歡喜。我們都錯了,圖圖,從現在起,我們只朝着愛的方向走吧!”
圖圖嘆口氣:“你說的那麽多,我有點累了,你再為我讀詩吧!”
李成墨愛憐地摸着圖圖依舊幹枯的頭發,繼續念下去:“多少人愛過你昙花一現的身影,愛過你的美貌,以虛僞或真情,惟獨一人曾愛你那朝聖者的心,愛你哀戚的臉上歲月的留痕……”
美妙的詩歌,如同清泉汩汩而流,圖圖不知不覺睡着了。她的唇邊綻開了甜美的微笑,或許,她在追夢當年,那青春飛揚的時刻吧!
☆、結局
池上的秋天,稻子金黃,許多農田已經開始收割,稻垛堆在田野上,既有傳統中國畫的空曠詩意,也有莫奈的印象派田園風光。
傍晚,圖圖看書看累了,就走出屋門。她穿着碎花的棉布長裙,沿着村子的馬路慢慢閑逛,看着遠處田野的風景,也不時和勞作回來的農人打着招呼。
她和李成墨結婚已經兩年,第一年,李成墨帶她去全世界跑,去了遼闊的非洲草原看原始的文化,去了寒冷的挪威看最美的極光,去了古老的京都看傳統的文化,還重新回了法國,去普羅旺斯看最美的薰衣草……紛繁的世界讓圖圖目不暇接,和成墨在一起,又讓她分外安心,她的病終于在旅行中徹底的治愈了。
第二年,李成墨帶她回了池上。他們在一個小村裏租了一個院落,這裏交通不便,公共汽車得走5裏路才有,手機也沒有信號,當年李成墨就是在這裏養病的。現在,李成墨在村子裏專心畫畫、寫作,整理自己的旅行筆記;圖圖看看書,練練書法,做做瑜伽,每天負責一日三餐,生活非常有規律。屋子附近還有一個菜園,兩個人向當地的農民請教方法,居然也吃到了自己親手種出的蔬菜瓜果。
過着沒有人打擾的隐居生活,李成墨靜心創作,出了很多有影響力的作品。評論家對他的畫作的評價是:從空靈轉向現實,從清虛轉向飽滿,從眺望星空轉向俯瞰衆生,作品中更多了一種對人世的慈悲。
李成墨對這些評價不置一詞,他從不接受任何訪問,也不參加藝術沙龍,完全是一個獨立的存在。
他說,他只願意像19世紀末的法國畫家波納爾,一生只和最愛的瑪爾黛相守在鄉間,過自由自在的生活,畫最想畫的內容。
晚風吹來,落日西沉,圖圖轉身打算回去,她看到不遠處,李成墨正含笑看着她,也許因為不是畫畫就是寫字,那雙眼睛一直保持着天空一般的澄澈。
“你不是在寫作嗎?怎麽又跟着我?”圖圖含嗔帶笑,每次她出門,李成墨只要發現,一定會跟上來,生怕她會弄丢自己似的。
“你冤枉我了。”李成墨聳聳肩,苦着臉,“實在是有一件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什麽?”圖圖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撒謊。自從她生過病,她發現李成墨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真的。”李成墨不高興地說:“孝平不請自來了,還帶着他的妻子孩子,估計今晚還得住下來。”
“那不是挺好?”圖圖高興地說,“晚上可以和他盡情聊了,他最喜歡講八卦了,可以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
李成墨一只手攬過圖圖的腰,一只手輕輕地搭在圖圖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我不喜歡晚上有人住在我家。寶寶也不喜歡。”
圖圖瞪了他一眼:“你越來越無聊了哦!我喜歡孝平,晚上你不許趕人哦!”
李成墨嘀咕着:“明明那時候你們互相看不順眼的,怎麽現在又說喜歡他了?告訴你,我可是要吃醋的。”
圖圖輕輕擰了他一下手臂:“讓你吃醋!”
“呦,好恩愛呀!李先生李夫人!”姚孝平的聲音在前面響起。
圖圖笑着迎上去:“孝平,你太太和孩子呢?你怎麽不早點寫信過來,我們都沒準備菜。”
“他們在屋裏呢!知道你們夥食簡單,我帶了些飲料和熟食,你不用再準備了。”姚孝平看着圖圖,她現在黑發齊耳,臉色紅潤,因為懷孕,身材微微有些發胖,但是看上去氣色極好,和兩年前大病初愈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姚孝平終于徹底放心了。兩年多前,他知道圖圖得了抑郁病後一直心懷內疚,當初在機場偶遇時他對圖圖的惡言惡語,也許就是壓垮圖圖的其中一根稻草。所以他只要有空,便經常過來看望圖圖。
現在圖圖康複,他的心病也好了。
晚飯後,看着李成墨這段時間的作品,姚孝平啧啧稱贊。
“你還沒有簽經紀人嗎?”姚孝平問。
李成墨搖搖頭:“我不想簽。我不需要開拓什麽市場,我想賣掉的畫直接交給畫廊,不想賣的,就自己留着。”
“我覺得你的作品被市場低估了,成墨,你需要一個經紀人為你的書畫進行運作。要不要給你推薦我的經紀人,他很厲害的。”姚孝平熱心地說。
李成墨淡淡地說:“不用了。我只是熱愛創作,我的收入已經足夠我的生活,所以,我也不想再提升什麽價值了。”
圖圖在旁邊聽了,眼睛一轉,插了進來:“孝平,你說經紀人什麽意思?”
姚孝平就向她解釋了李成墨作品被市場低估的原因,還嘆息說:“這麽優秀的書畫作品不能被更多的愛好藝術的人欣賞,太可惜了。成墨個性低調,如果有個經紀人幫他運作,他的作品會受到更多的歡迎。”
圖圖看了一眼依舊風輕雲淡的李成墨,腦子一熱,就說:“那讓我當他的經紀人。”
“圖圖,別胡鬧,你要照顧自己的身體。”李成墨馬上反對。
姚孝平也說:“圖圖,你不行。你不是這個行業的,什麽都不懂。”
圖圖說:“我覺得我很合适啊,我學過藝術品管理,雖然辍學,但總是懂一點皮毛了。我開過出版社,也知道怎麽和經紀人打交道。再說,我現在太空閑了,無所事事,會悶出病的。”
“成墨,我不會現在就忙着去做,就讓我先學起來,好不好?”她挽着李成墨的手,輕輕地說。
李成墨皺皺眉,沒有說話。
可是姚孝平已經篤定李成墨今晚是逃不開圖圖的枕頭風了,然後第二天李成墨肯定會怪罪到自己頭上。趁着現在溜還來得及,他決定放棄今晚留宿的決定,腳底抹油吧!
于是閑聊片刻後,姚孝平就告辭了。
“慢走!”圖圖戀戀不舍地送走姚孝平,她不懂為何不管自己怎麽挽留,姚孝平還是執意開車走了。
天空澄淨,月明星稀,稻田裏傳來稻子和泥土的清香,一切是如此靜谧祥和,兩個人攜手往回走着。
李成墨一言不發,心事重重。
“你不要皺眉了。”圖圖把頭靠在李成墨肩上,“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當你的經紀人,我不會強求的。”
李成墨停下來,攬住圖圖的腰:“圖圖,你現在懷孕了,我不想讓你太辛苦。我覺得我們這樣已經很好,我并不需要有人來推廣我的作品。畫畫和寫作,只是我的愛好,而這些愛好,又恰好能維持我們的生活。上蒼已經厚愛你我,我不想奢求太多了。”
圖圖擡起手,輕輕地摩挲着李成墨的臉:“成墨,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再擔心了,我會照你的想法做,安安靜靜地陪着你。”
李成墨看着圖圖,她的眼睛因為月光,泛着一層幽暗的光芒,好像盛滿了細細的哀怨,他不由得嘆了口氣:“你這麽說,好像我太自私了,讓你覺得你必須照我的想法做。你不喜歡池上這樣安靜的生活了嗎?圖圖,你要對我說真心話,我們說好彼此不再隐瞞任何事的,和我在一起,你的身體和心靈永遠都是自由的。”
圖圖垂下眼睑,說:“只要和你在一起,安靜也好,熱鬧也罷,我都喜歡。只是當你一個人在畫畫寫作的時候,我會覺得有點無聊。我不想離開你,可是又想有自己的工作,所以,我才覺得當你的經紀人會很有意思。你的作品有多少價值會提升,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但是,我想參與到你的生命裏,不僅是你的愛情,你的生活,也參與到你的事業裏。我不想僅僅成為瑪爾黛,我希望自己像安德烈為娜莉做的一樣,幫助你實現所有的藝術夢想。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說完,她輕輕地把身子依偎進李成墨的懷裏:“這麽美的夜色,如果沒有你,我也會覺得害怕。所以,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你的決定無論是什麽,我都不會有意見的。”
玫瑰和茉莉的甜香伴着稻田的清香萦繞在鼻尖,對懷裏溫順柔弱的妻子,李成墨柔腸百轉。他思考良久,終于悶悶地說了句:“圖圖,如果你真的覺得現在這樣的生活太無聊了,你就做我的經紀人吧!”
把頭埋在李成墨胸前悶笑了一下,圖圖擡起頭,蹙着眉問:“你真的同意?你願意讓我當你的經紀人?”
李成墨看着圖圖眼裏努力抑制的喜悅,他知道自己又上鈎了。這個聰明狡猾的妻子,最喜歡利用他的心軟,對他徐徐圖之,而他,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當。
他鄭重地點點頭,這輩子,他是逃不出妻子的溫柔陷阱了,他也永遠不想逃離。
“我想出本書,有勞經紀人聯系出版社吧!”
“什麽內容的書?”
“情書。”
“給誰的情書?”
“一個叫圖圖的女人。”
“你騙人,我怎麽沒有收到過?我的郵箱裏,你寫的郵件只有幾封。”
“你是圖圖?我的情書都寫在筆記本上,是給臺北房間裏那個叫圖圖的女孩的。”
“你……”
“這些情書,我寫了十年了。我想在孩子出生前出版,作為送給他媽媽的禮物。”
“我愛你!”
“我愛得只比你多了一點點!”
兩個人在溶溶的月色下繼續緩緩地走着,時光輕輕滴落,愛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完成《徐徐圖之》了,希望所有純潔美好的靈魂都能得到祝福,相知相愛,一生平安。今天我新的小說開始連載了,喜歡的朋友請關注《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