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九月,陽光明媚的一天,天空湛藍,呼吸間是清爽的大自然味道。
Woodlawn Cemetery,樹木成林,綠草如茵。
沒有嚎啕的哭聲和沉重壓抑的氛圍,不遠的草坪上甚至有少不更事的小孩子蹒跚學步,咯咯的清脆笑聲扶搖直上,帶着勃勃生機和無盡的歡樂希望。
在這裏,生和死,短暫和永恒,有限和無限,清醒和長眠,對立的兩端無比的遠又無比的近。生命不過是一場旅行的終結,身體的倦怠換來離開。于宇宙漫長的光年更替,不過只是小憩而已,塵歸塵土歸土。
高大的男人和身邊纖長單薄的少年十指交扣,安靜的矗立在大理石墓碑前。
墓碑上僅僅簡單的刻了幾個字,用中文。
迷途經累劫,悟則剎那間。
“銳哥,你跟媽媽姓啊。”衛鴻軒輕輕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這是什麽意思啊?經文嗎?。”
冷銳表情很平靜,沒有太多的悲傷,臉上甚至帶了些許的柔和之意:“嗯,我跟我媽姓。我媽去世前一段時間很喜歡看金剛經,愛不釋手,經常會跟我感慨,如果她能早點學佛,也不會走這樣的彎路。”男人緊了緊少年的手,語氣淡然:“她離開的時候沒什麽悔恨不甘的了,很平靜,應該也是釋然了。”
衛鴻軒往冷銳身邊靠了靠,下意識的動作:“銳哥……”
“我沒事。”冷銳知道他的意思,淺淺勾了勾嘴角,拇指蹭了蹭少年的手背,目光注視着墓碑:“媽,我帶軒軒來看你。衛鴻軒,我為自己選的愛人,要過一輩子的那種。他很好,如果你在,一定會喜歡他。”
衛鴻軒百年難遇的害羞了,來之前打的腹稿都不好意思說了——
他明明想好了,來了就跪地磕三個頭,大聲喊聲媽,然後說謝謝你生這麽好的兒子,以後我會好好照顧銳哥雲雲。
真到了這兒,再看看四周的氛圍,總覺得再那麽實施就有二傻子的嫌疑……
“軒軒?”冷銳晃了晃握着的手,示意他說話。
衛鴻軒舔舔發幹的嘴唇,笑容有點羞澀,臉上肌肉有點失控的微微抽搐:“嗯……我是衛鴻軒,冷阿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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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銳側過臉看他:“冷阿姨?”
衛鴻軒哦了一聲,聲音更小了:“那個,昨天不是才領證麽,沒習慣身份的變更……”是的,他們昨天去市政府辦了手續,眼下是真實有效美國法律承認的伴侶關系。
“媽,”真叫出口了,好像也沒什麽。後面的話自然而然就跟了出來:“媽媽,我是衛鴻軒,那個……你兒子的伴侶。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生氣,我好像把銳哥掰彎了……你要是生氣,我也沒辦法,我喜歡他,非常喜歡,嗯,所以自私的不想放手成全什麽的。銳哥說了,喜歡一個人就是有很多的忍不住。我就是老忍不住,看不見會想他,想把自己變成個鑰匙扣挂他身上……媽,以後銳哥不是一個人了,我會代替你陪伴在他身邊,我們一起吃飯睡覺過日子,我不會再讓他一個人受苦。記得上次銳哥來看你,回去時候淋了雨發高燒,那麽難過。我懂他的不敢生病,因為一個人生了病,孤零零的,身邊連個可以倒水說話的都沒有,那種感覺不好受,人會特別脆弱……”
衛鴻軒揉了揉鼻子繼續:“說點高興的……媽,銳哥現在可有錢了,比土豪還土豪。這才幾個月?Piu,從一個中産階級一下升級了。嗯,內誰去世了……不知道你還怪不怪他。不過銳哥說人死燈滅,沒什麽好怨怼的……那個人給銳哥留了一筆錢,還有房産什麽的,銳哥把它們都折了現,押到了佟厲那邊,然後佟厲也不知道怎麽弄的,反正現在成了佟家的當家人,只手遮天。所以以後銳哥的大哥要是再欺負他,也得掂量掂量這裏面的勢力抗衡,哎呀我也說不清,政治什麽的好複雜。總之就是,哪怕将來我們回國定居,那個壞大哥也不能把我們怎麽着……對了,佟厲你認識伐?哦他是銳哥的鐵哥們兒,你應該知道……”
冷銳看着小孩唠唠叨叨煞有其事的樣子,莫名想笑。心裏暖洋洋的,比九月天的太陽還暖。
衛鴻軒站的累了,索性盤腿坐在地上,大有促膝長談的架勢:“其實吧,銳哥厲害,我也不差啊,不然你兒子不會看上我對不?我很聰明的,即使沒有過目不忘那麽牛掰,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枚。銳哥是技術性人才對不,我好好學貿易經商,跟他一塊兒打天下。以後我跟銳哥夫夫聯手,把那些美國佬殺的片甲不留……”
陽光透過樹梢,明晃晃的投在少年白皙的額頭和天藍色的T恤上,通透的沒有一絲陰霾。
“好了。”衛鴻軒講的嘴巴發幹,終于講痛快講過瘾了,自忖着該說的都說了,沒什麽落下的。滿意的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我說完了。銳哥?”
冷銳伸手,拉着少年起身:“好,我們回家。”
墓碑正前方,綻放的雛菊花期正盛,一朵朵撐出明媚的笑臉,仿佛媽媽慈愛的雙眼,注視着并肩離開的兩人。
“軒軒。”
“嗯?”
“軒軒,你是我的寶貝。”
……………………………………………………
兩年後的金秋十月。
冷銳衛鴻軒兩口子經過認真商量确定,決定回國去A市定居。
飛機落地A市開始滑翔的時候,機艙裏一片收拾東西打開行李艙的喧嘩,冷銳和他的小家夥悠閑的靠在一起,看着舷窗外感受不到溫度的藍天白雲,還有地面忙碌的工作人員。
一切跟隔着一個時空的默片一樣,聽不到,卻倍感親切。
“銳哥你說,”衛鴻軒腦子轉個不停,嘴上扯閑篇:“段曉輝要是知道當初我勾引你把你掰彎了,會不會拿剪刀把我家老二剪了?”
冷銳胡嚕一把他的頭發:“菜刀吧。”
衛鴻軒慢半拍才領會到意思,不由啧啧稱奇:“銳哥你什麽時候也這麽貧了?”
“近朱者赤。”冷銳依然惜字如金,可是眼底明亮的笑意暴露了他的好心情。
有點不甘心,自己原來壓倒性的優勢居然不見了。這厮不會害羞了,不好玩不好玩……
“你都不吃醋的嗎?”
“有什麽可吃的,自家老婆都睡了兩年了,我沒那麽不自信。”
乘客走的差不多了,冷先生站起身,輕而易舉的把挺重的登機箱拿下來,順便把邊上一個老婦人的行李也拎了下來,得到一連串的贊美和感謝。
衛同學氣哼哼的:“我不跟你一般見識,我要做個有深度有涵養的人。”
“走吧。”冷銳一手牽着他,一手拎着行李箱。
走了幾步,想起來似的撲哧失笑,掉頭彎下腰喁喁私語:“我确認,軒軒是個有深度的人。”
“操!”衛鴻軒氣的叉腰:“冷銳你個老流氓!”
在行李轉盤那裏等了大概十幾分鐘取了行李,兩人大包小包的出了門,看到段曉輝安排來接機的人,冷銳一貫的面癱臉,倒是衛鴻軒驚訝的瞪圓了眼睛。
“那個——梁子?!”
分別兩年,小平頭墨鏡男幾乎沒有變化,依然面目平常扔人堆裏找不着。
男人畢恭畢敬的彎彎腰:“冷總,衛少,段總讓我來接兩位。行李我來拿吧。”
衛鴻軒看看這個又回頭看看自家大個子,滿臉郁悶:“什麽情況啊這是?”
冷銳淡淡點頭,順手把行李箱丢給小平頭。
“銳哥,”衛小朋友很不滿,扯住男人的胳膊:“怎麽覺得你們瞞了我好多?梁子怎麽在A市?他不是那個大變态的保镖嗎?哎呀糟了,不是大變态又來A市了吧——”
冷銳眼疾手快的塞了顆口香糖堵住那張叭叭叭的小嘴:“吵得頭疼。”
少年含糊的不依不饒:“幹嘛給我吃口香糖,嫌我口臭?不能啊,我刷牙了……”
跟在後面的小平頭低着頭,肩膀直抖。
冷銳的手機響了,是段曉輝。
男人一貫簡潔,嗯啊是的回答的精簡幹練,然後把手機丢給了邊上的小家夥,不管他一臉錯愕的緊了兩步,跟小平頭一塊搬行李裝車子後備箱。
手機還沒挂吶,是段曉輝哎……
再怎麽說衛鴻軒也有點忐忑,倒是無關餘情未了。
這麽多年沒聯系,他又跟冷銳結了婚,再見面說話是不是尴尬了點?
倒人不倒架勢。對!
想好了,衛鴻軒接起電話到耳邊,氣貫長虹的喊了一嗓子:“段叔好!”不管怎麽說,先惡心惡心他。
電話裏先是一片靜默。電話外邊,裝車的兩人齊刷刷回頭看向衛鴻軒。
有點窘的摸了摸鼻子,衛鴻軒剛要壓低聲音好好打招呼,聽筒裏面陡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笑聲,無比歡快,夾雜着笑咳了的動靜:“Ryan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哎呦笑的我臉酸……”
是路易。
衛鴻軒在“前情敵”的揶揄下,恨不能以頭搶地,砸個月光寶盒出來,回到接電話之前。
還沒琢磨出來怎麽扳回一局或是圓過場子,電話那邊隐約傳來郁悶的一把嗓子:“小兔崽子真懂禮貌……我有那麽老麽?”
是段曉輝。
“歡迎回來。”路易不是會給人下不來臺的性子,很快收斂了自己的情緒,語氣柔和輕快:“原本要去機場接你們的,是我身體不舒服,希望你們別介意。明天晚上,等你們倒過時差休息好,我和老段代你們接風洗塵。”
衛鴻軒哼了一聲,終于知道怎麽反擊了:“不舒服?懷上了?還是坐月子呢?”
“小兔崽子欠削,怎麽說話呢!”段曉輝聲音大了一點,明顯是在搶電話的悉索聲。
幾秒後,手機争奪戰路易勝出。
“沒事,壞肚子了。”
衛鴻軒長長的哦了一聲:“昨晚射裏面了沒清理幹淨?”
得,這天聊不下去了。
那邊段曉輝怒氣沖沖的堅決要奪手機罵人,這邊冷銳聽不下去了,掉頭來接管話語權。
即使如此,他還是沒舍得罵自家小家夥,簡直慣得無法無天:“你這張嘴,平時不是挺甜的麽?”
衛鴻軒嘿嘿,沒臉沒皮:“糖都給你一個人吃了,別人就算了……”
瞧着冷銳走邊上跟段曉輝說話去了,衛鴻軒百無聊賴的低頭踢了踢小石子。
腦袋上瞬間遭到突襲,小平頭聲音壓得低低的,聽得出的喜悅:“小子又沒大沒小,梁子是你叫的嗎?叫梁哥!”
“梁哥。”衛小孩脆生生的叫了一聲,回過身笑彎了眼:“跟我裝大尾巴狼,裝不住了吧?哎你怎麽來了?跟大變态來的?不對啊,當初銳哥告訴我,把你調去佟厲那邊了啊。”
梁子笑出兩排大白牙,很是得意:“當時是去了厲總那邊,後來不是冷總跟厲總合夥做生意嗎?我就被撥到冷總這邊了。再後來,冷總跟段曉輝合作項目,我又調來了A市。哎總之,我現在真正頂頭上司是你家男人。”
衛鴻軒哎呦一聲,不懷好意的伸手勾住對方脖子:“那就好。回頭把陳年舊賬好好跟你算算。”
梁子龇牙,伸出厚實的手掌:“來,小子,別白叫哥,認識一下。梁衛國。”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好。
很暖的一章,賀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