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送命題
三個人回到賓館的時候, 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彭彧随便在路邊買了個魚缸,盛上多半缸海邊舀來的水, 把鈴铛浸在水裏, 并問了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所以這些卵到底受精沒有?能不能孵出小鲛人?”
“太小了, 還看不太出來。”李一澤從浴室出來, 睡衣也不肯好好穿,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口, 還附帶有幾點紅痕,他不緊不慢地擦着頭發, 嗓音透着意亂情迷之後的特殊音調, “不過即便受精了,也不可能每一顆都能孵化, 這一個鈴铛裏面有兩顆卵能成功長大都算相當幸運了。”
彭彧順手幫他把衣服拽了拽, 撈過毛巾來給他擦頭:“我一會兒再去跟鬥途審審那幾個漁民, 他們雖然說了海市出現的時間和方位,卻沒說進去需要什麽條件, 我總感覺這種地方不是想進就能進的。”
李一澤“嗯”一聲:“我也找南海龍王問問, 他在這裏當了這麽多年龍王,要說對海市完全不知情我可不信, 說不定是那個什麽海市老板給他上繳貢品,讓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彭彧動作微微一頓:“那他們要真的串通一氣,你這樣去問豈不是打草驚蛇了?”
“串通是不可能串通的, 他們沒那個膽,”李一澤胡亂撥弄了幾把潮濕的頭發, “頂多是裝不知道,有我在這裏看着,他們不敢私下知會海市,你放心好了。”
彭彧點點頭:“那就好——我現在就去找鬥途,你先休息會兒。”
他說完把毛巾搭到架子上,揣上鑰匙轉身走了,李一澤坐在原地等到他走遠,從他挂在衣架上的單肩包裏拿出了那本魇卷。
書暫時沒有繼續發生變化,書裏的內容還是只有一只窮奇,他看完以後又重新塞回去,走到書桌前,伸手一招變出一枚龍鱗,再輕輕一撚,龍鱗展成了一張白紙。
他将白紙鋪平,再變出一支毛筆,在紙上寫道:“需‘海市’詳細情報,見之速回。”
他朝白紙輕輕呵一口龍氣,墨跡便迅速幹了,再将那紙三折兩折,折成了一只青蛙。
李一澤盯着那青蛙看了幾秒,總感覺折得不太精致,伸手在它屁股上一按,紙青蛙就活了似的,一跳一跳地從窗戶走了。
他在屋子裏轉上一圈,感覺相當無所事事,索性化作原形,趴在床上曬起了太陽。
這間屋子是個陽面,下午的陽光正透過窗戶在床上流連忘返。彭彧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手臂長的小龍趴在窄窄一條陽光底下——這貨大概是跟着陽光偏斜而不斷移動,非要把最後一絲太陽也曬完才甘心。
白龍肚皮半露不露,尾巴垂在床邊,是個相當放松的姿勢,彭彧輕手輕腳地走過來,李一澤明顯是感覺到了,把眼皮掀開一條縫偷瞄他,緊接着又重新閉上,身體一翻,徹底肚子朝上,輕輕甩了甩尾巴尖。
Advertisement
“你說你到底是想當個寵物還是想當個人啊,”彭彧坐到他旁邊,伸手在他肚皮上胡撸,“我說你們龍也夠奇怪的,明明一身鱗,還要找人摸,我摸了你真能感覺到嗎?”
“當然,”李一澤翻過身,又開始讓他摸背,語氣還頗自豪,“你們人類是感覺不到這種快樂的。”
“……是是是,”彭彧開始給他撓下巴,“對了,我剛問鬥途了,他說那幾個漁民坦白,進海市要一種特別的通行證,他們正好有三個,我都給拿來了。”
李一澤伸出爪子從對方手裏接過那所謂的“通行證”,發現是三枚花紋奇特的貝殼:“雖然紋路比較少見,但好像也不是什麽特別珍貴的東西。”
“這是最低級的通行證,”彭彧說,“一般這種通行證是海市的打工者用的,憑它在海市裏好像只能賣出,不能買進,我覺得不太好使。”
“唔,”李一澤拿爪尖在貝殼上輕輕劃了一下,“但如果搞不到高級的通行證,也只能拿這個對付了——海市應該不認臉吧?”
“大概,”彭彧探臂把某龍抱起來,捏住他一雙前爪,“你指甲又長了……”
李一澤頓時危險地眯起眼:“請收起你的想法。”
照進來的陽光越縮越窄,終于連一條龍也容不下了,李一澤還被某人抱着沒撒手,有點舍不得地看着那徹底消失的陽光,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一扭身扒住彭彧的肩膀,後腿往後一抻,來了個“龍式伸展”:“那這幾天我們幹什麽?”
“玩兒呗,”彭彧揉着龍背上的毛,“鬥途說他得找船去,以前他們仙界去蜃樓的船不知道停在哪兒了。”
李一澤并沒有發表意見,不過就表情來看也知道他內心一定又在鄙視仙界辦事效率低下,他從彭彧懷裏掙出來,慢慢往旁邊踱去,好像想去床頭櫃上拿水:“其實我不是很想在南海玩兒,畢竟我上回撿七早的時候已經玩得挺久了。”
彭彧看着他的動作,怎麽都感覺有點滑稽——龍這種生物在天上飛着的時候是挺帥,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們的比例其實有點奇怪,身體似乎太長了,就顯得腿有點短,像這樣在床上緩緩爬動的時候,模樣相當搞笑。
李一澤好像是感覺到了某人不懷好意的目光,扭過頭想說什麽,結果一不留神爪下踩空,“咚”一聲就從床邊栽了下去。
這回彭彧終于沒忍住笑出了聲,探頭一看,只見某條龍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四爪朝天地摔在地上,身體後半段豎着貼在床側,折成了一個“L”。
李一澤跟他對視三秒,突然發出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整條龍猛地竄起來,照準他的臉撲過去,好像相當想給他撓花了。
兩人進行了一番相當幼稚的“互毆”,最後誰也沒能打贏誰,等到太陽徹底沉落,彭老板為了撫慰自家龍受傷的自尊心,非常自覺地帶他出去搓了頓“海鮮盛宴”。
李一澤吃飽喝足,總算是把“從床上摔下來”這種光榮事跡給抛到了腦後。
兩人光腳在沙灘上散着步,飯後消食外加陶冶“情操”,海浪還在不知疲倦地起起落落,退下去的時候留下一片濕漉漉的痕跡,在燈光的照射下泛出淡淡的白光。
二人在潮濕的海灘上走,浪潮時不時湧上來親吻他們的腳腕,海風從身邊刮過,留下細弱的耳語。
彭彧緩緩伸了個懶腰:“其實這邊也不錯,就是濕度有點大——你們龍是不是應該很喜歡這種氣候?”
李一澤停住腳步:“還好,我對氣候不是很挑,不過濕度高确實舒服一些,比較适合幼龍生長,不用總留意着給自己補水。”
兩人站在海邊吹夜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李一澤忽然神色一動,好像察覺到什麽,往前走出幾步,蹲下了身。
彭彧疑惑地湊過去看,只見海水退去的時候,從水裏鑽出一只幼小的生物,他掏出手機拿手電筒一照,發現竟是只白色的小螃蟹。
那只螃蟹邁動八只小爪,徑直朝李一澤爬過來,在他面前揮舞着鉗子轉了一圈,沙灘上留下一小片細碎的爪印。
彭彧好奇地在螃蟹殼上戳了戳:“這大半夜的怎麽突然有螃蟹?而且還不怕人?”
“這是南海龍王的回信。”李一澤在螃蟹身上輕輕一點,白光閃過,螃蟹瞬間放了氣似的變成一個薄片——竟是只紙螃蟹。
他把紙螃蟹捏起來,徐徐将信紙展開,上面密密麻麻寫了滿滿一頁,他從頭到尾地讀過來,彭彧在旁邊問:“信上寫什麽?”
“那幾個漁民說的基本屬實,”李一澤說,“信上還說……海市的老板其實是一只道行極高的大妖,神出鬼沒,曾有人見過它,說它身軀之大,投下的陰影可遮蔽千裏……可又有人說,它不過三尺三寸長,疾行如電,你察覺到它從你身邊經過的時候,它已經身在百米之外了。”
“……這說的真不是龍?”彭彧半信半疑,“你們龍可大可小,瞬息之間能移動千裏,還有什麽東西能跟你們類似?”
李一澤搖搖頭:“肯定不是龍,因為信上說凡是見過它的人,沒有一個能描述清楚它的長相,只知道是黑漆漆的一團,一眨眼就不見了——如果是龍的話,應該用‘一條’才對。”
“信裏還說,這個所謂的‘海市’并不止收購鲛人,任何東西都可以拿過去出售,但海市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凡初次進入者必攜帶一件物品,可以是罕見的奇珍異寶,也可以是完全不起眼的生活用品,甚至是穿過的臭襪子……”
李一澤表情變得有點奇怪,頓了一下才續上話音:“只要你在海市閉市之前将帶來的東西賣出去,那你就獲得了再次進入海市的資格,海市會給你通行令牌,承認你是海市的客人。”
“反之,如果你沒能将東西賣出去,作為懲罰,你會被扣留在海市,在下一次開市時作為商品出售,如果一直沒有人将你買走,那你就要一直留在那裏。”
彭彧沉默片刻:“這是什麽鬼規定?所以第一次進入是不需要通行證的嗎?”
“好像是這樣,但打工者除外,”李一澤說,“你拿到的通行證雖然是最低級的,但它可以保證持證人的安全,海市不會為難持有此證的人,不過他們也不能在海市亂走,通常是卸了貨就走,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可有點難辦了,”彭彧摸了摸下巴,“我們要想調查的話,亂走肯定是必須的,想亂走就不能用那個證件,可如果不用,又不能保證我們能平安出來……”
他無奈一攤手:“這怎麽選,這是送命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