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千裏傳音
彭彧這一覺睡得四肢發軟, 雖然有毯子墊着,還是被硌得腰酸背痛。他用力揉了揉後頸, 慢吞吞地從裁判臺上下來, 結果沒留神一腳踩空, 從最後一階臺階上摔了下去。
李一澤被一群小妖圍了個裏外三層, 一時間也抽不出身,再一想反正都是草坪, 這點高度也摔不疼他,索性沒去撈, 站在原地沒動。
于是英明一世的彭園長就當着操場上所有師生的面摔了個五體投地, 成了萬衆矚目的焦點,李一澤在詭異的氣氛中非但沒有伸出援手, 反而落井下石:“點擊就看‘丢人園長在線摔跤’。”
彭彧:“……”
這龍真是不能要了。
彭彧艱難地撐起身, 拍掉幾根沾到衣服上的草, 頂着三寸厚的臉皮若無其事地站起來了,沖着衆師生一擺手:“該幹嘛幹嘛去。”
秦角及時把某位園長即将丢盡的面子往回拽了一把, 吹響哨子:“集合了集合了!”
李一澤朝他遞了個眼色示意自己帶着兩條小龍先撤, 跟彭彧并排走着,問他說:“對了, 這裏不是有結界嗎,怎麽剛剛秦角沒有被攔截?”
“那是攔截外來入侵的結界,”彭彧好像是睡落枕了, 不停地捏着後頸,“從裏面出去的話不會被攔住, 短時間內也可以再回來,時間長了就不行了。”
李一澤“哦”一聲,沒發表什麽看法,伸手在他頸後輕輕一拍,青光閃過,彭彧瞬間覺得脖子不疼了,遂垂下手:“當然,只有老師或者有老師帶着的學生可以,學生自己不能出去,我可怕他們飛丢了。”
兩人一路往大門走,又順路去小班看了眼,正好碰上準備離開的雲豆。
雲豆在幼兒園當了一天“卧底”,居然還有點戀戀不舍,彭彧問他說:“怎麽樣,我這裏還不錯吧?”
雲豆舔舔自己的爪子:“不錯,飯挺好吃,要是我不着急回去,還想再多玩兩天。”
彭彧彎腰把他抱起來:“既然來了,要不要去客棧坐坐?”
雲豆還沒來得及猶豫,已經被他強行抱上車,只好既來之則安之,在後排化成人形:“對了,我這次過來還有點事情要跟你說——最近發生了一點異常,上次你們交給我們那具虎屍,我們研究完以後就凍在冷櫃裏,前些天突然發現它不見了。”
“不見了?”彭彧把着方向盤,從後視鏡裏看他,“怎麽個不見法,是活了自己跑了,還是被人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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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可能啊,”雲豆說,“死成那樣了,就是閻王再給它一個魂兒也救不回來。偷的話……誰沒事偷一具屍體?而且上面邪氣那麽重,我們都不敢随便碰,被沾染上還了得?”
彭彧沒接話,雲豆又說:“停屍房有監控,也有族人看着,沒發現有人進去,就這麽憑空消失了,連個渣也沒剩下。”
李一澤問:“屍體丢了……會有什麽影響嗎?”
“應該不會,”雲豆說,“頂多是上面的邪氣不太好,不過我們白虎族的管轄範圍內人比較少,影響也有限,我已經派族人在找了——就是這件事比較奇怪,所以跟你們說說。”
“我替你給天界那邊打聲招呼,”彭彧把車拐上朝暮街,“讓他們幫忙盯着一點,雖然是具沒什麽價值的屍體,還是在我們的掌控之內比較好。”
三人回到客棧,大廳裏居然沒人,彭彧奇怪地“咦”一聲:“潛岳?搞什麽啊你,談戀愛談得工作都不幹了?”
“來啦!”潛岳噔噔噔地從樓上跑下來,“不是啊老板,剛有位客人外賣到了,我給他送上去。”
彭彧這才想起徐丙被他發配到幼兒園打雜去了,正考慮着要不要讓九淵接替他的位置,潛岳看到跟在他們身後的雲豆,驚訝說:“有客人?……等等,你是不是上次妖族大會的那只白虎?”
彭彧點點頭,給雲豆倒杯水:“都是熟人,不用招待了,你去幹你自己的事吧。”
潛岳應聲走了,李一澤拿了顆糖球喂七早:“今天消耗不小,多獎勵你一顆,慢慢吃。”
七早歡快地拿爪子捧住,吧咂吧咂地開始舔,舔了兩下覺得不對,又把糖球往墨遲那邊遞過去,李一澤用一根手指将它撥回:“不行,它又沒有消耗,這是給你吃的。”
七早悻悻然縮回爪子,裝作要獨自享用的樣子,卻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摸摸溜到他脖子後面,飛速把糖球往前一遞,墨遲異常配合地從上面叼走一口,直接從李一澤肩膀上飛走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麽鬼,”李一澤頭也沒回,“不準再多吃了,吸收不了的。”
兩條小龍騎到沙發背上,叽叽咕咕地說着什麽,彭彧很沒形象地往那一靠,扭頭點點它們的腦袋:“你倆這語文課可得好好學啊,明天再給你們帶一天課我就功成身退了。”
彭老師說到做到——開學第三天山羊老師就回來上課了,偉大到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摔跤的園長成功退居幕後,繼續回到客棧當他的甩手掌櫃。
不過幼兒園那邊也經常有事找他,隔三差五就有電話打進來,比如現在——
“什麽?又鴿了?哎你們體諒他一下吧,誰讓他是只鴿子呢。”彭彧漫不經心地躺着接電話,聽筒裏一陣叽裏呱啦以後,他态度終于稍微正經了點,“遲到半節課了……每回都要遲到半節課?好吧好吧,我跟他說一下。”
彭彧随手給數學老師打電話催促,那邊一口答應下來,随後小聲嘀咕:“其實我感覺十五分鐘也能講完,半小時有點長了,孩子們會不愛聽的。”
彭彧:“……”
合着這才是遲到的真相。
彭彧象征性地數落了一下成天鴿的鴿子老師,剛把電話撂下,就聽一個頗為氣急敗壞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愛豆你也太會給我們找事幹了!你們人間的公務員天天坐辦公室,我們天庭的公務員怎麽就得天天跑腿?”
彭彧從沙發扶手上拱起腦袋,倒着看他:“怎麽了?”
鬥途一屁股坐到旁邊的小沙發上,抄起水杯灌了一肚子涼水:“讓我們幫白虎族追查那具虎屍又是你往上捅的吧?愛豆我求您了,我們真的夠忙了,天界每年仙人增長人數幾乎原地踏步,派給我們的活兒倒是一年比一年多,尤其是你……這種差事你就不能找地府嗎?”
“地府比你們還忙,”彭彧閉上眼睛抖了抖腳,“現在人口那麽多,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又要出生多少人,那麽多靈魂往來,他們鬼差也就那點,哪忙得過來。”
“那你就去找妖啊。”
彭彧一擺手:“妖不行的,妖自由散漫,不像你們有組織有紀律,沒有足夠的獎賞他們才不會跑腿呢,雇一只大妖的工資,都夠雇十個仙人了。”
“……合着你就會欺負我,”鬥途哭喪着一張臉,“算了不說了,我工作去了。”
鬥途一陣風似的卷進來,又一陣風似的刮走,彭彧睜開一只眼瞅了瞅,發現真的沒人了。
他沉思片刻,突然拿起手機群發了一條短信。
鬥途前腳剛走,李一澤後腳就叼着盒牛奶走過來,在他剛剛坐過的地方坐下:“你的忠實粉絲居然因為工作問題來質疑你?”
彭彧愛搭不理地“嗯”一聲:“看樣子天庭是真的忙,以後我還是少找他吧,可你說這種事情……人類也确實難以勝任。找妖的話,不是上回那種事他們不樂意管的,等我拿報酬把他們引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李一澤沒接話,往後靠了靠,忽然感覺被什麽東西硌到屁股,他還以為是電視遙控器,本來沒想管,随即發現這玩意好像比遙控器紮人多了。
他只好不情不願地把那東西從屁股底下摸出來——居然是一只海螺。
“奇怪,這不是鬥途的千裏傳音嗎,”他拿着那個海螺瞅了瞅,“怎麽在這裏?”
“可能是剛才掉的吧,他剛在那兒坐了一下,”彭彧說,“沒事,等他下次來,還給他就是了。”
李一澤還對這個“神奇海螺”印象頗深,拿在手裏把玩一番,又湊到耳邊去聽。
這一次他再次從海螺裏聽到了海浪的聲音,而且比上一次更加清楚,持續的時間也更長。他大概是閑得無聊,遂問彭彧說:“所以你們人類傳的那個‘海螺裏能聽到大海的聲音’,并不是随便說說?”
彭彧奇怪地看着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李一澤把海螺遞過去,彭彧也放在耳邊聽,清晰的海浪聲不斷從海螺裏傳出,甚至能讓人聯想到海水親吻沙灘的景象。
彭彧正組織語言,想找句什麽騷話來調戲一下他家龍,海螺裏的聲音卻突然變了,先是一陣突兀的“啪嗒”,像是魚擱淺在沙灘上不停地甩尾掙紮,随後是女人虛弱的喘息聲,海螺好像被誰拿起來,那個聲音斷斷續續地說:“救……救命,不管你是誰……救命……”
彭彧臉色微變,一骨碌從沙發上彈起,看向李一澤,後者借着過人的耳力,聽到女人的求救聲越來越微弱:“求你……救……”
聲音停止了。
兩個人同時一愣,李一澤率先回神,一把抓過海螺:“喂,聽得到嗎?你是誰,你在哪裏?你受傷了嗎?”
女人的聲音再沒有響起來,海螺裏傳來幾聲海鳥的鳴叫,随後又開始重複無限循環的海浪沖洗沙灘的聲音。
兩人沉默地對視兩秒,彭彧一把抓起手機:“我把鬥途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