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賭一把
李一澤擰起眉頭, 他分明“聽”到有人用類似的方式向他傳遞了消息,并問:“什麽人?”
他瞬間判斷出——對方不是普通動物, 而是妖。
李一澤朝彭彧擺擺手, 示意他先別開車, 繼續跟對方交流:“你是誰?”
那邊卻不吭聲了, 他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下文,只好繼續試探:“單甲?”
這回隔了一分多鐘, 對方回:“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李一澤頓時目光一斂——有門。
他跟那邊說了什麽彭彧是一句也聽不到,只看到他表情發生了幾次變化, 朱黎在耳邊“喂”了好幾聲他才回過神, 壓低聲音說:“別着急,我們這邊有點情況。”
李一澤繼續跟單甲“百米傳音”, 彭彧又擡頭看了一眼臺球館, 這一看不要緊, 才發現那邊也有人在盯着自己的車,大概是他們在這裏停得太久又沒人下車, 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彭彧心說這幫人警惕性還真是高, 臺球館前幾個小年輕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了一番,其中一個就要穿過馬路往這邊來, 情急之下彭彧靈機一動,捅捅李一澤的胳膊示意他有人來了,同時推開車門下車。
他上一秒還和顏悅色, 下一秒已經換上氣急敗壞的表情,再把袖子一撸, 張嘴就沖車裏開罵:“少他媽來命令老子!我取多少錢用得着你管!臭娘們,有種別吃老子的別用老子的,自己出去掙啊!”
他說完便“砰”一聲甩上車門,還不解氣似的,又擡腳踹向車轱辘,整輛車都被他踹得一晃,李一澤無比配合,适時地降下車窗,捏着嗓子來了句歇斯底裏的女聲:“滾!”
副駕駛那邊背對着馬路,彭彧繞過車走向銀行,又回頭罵了幾句髒話。
對面把風的幾個明顯被他們這別出心裁的一出唬住,那個本來要過來的也不走了,腳步一轉重新回到原來的地方,跟另外幾個年輕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評頭論足一番,大概是在嘲笑什麽。
李一澤松了口氣,把車窗升回去,用深色的防曬膜擋住自己的臉。彭彧在銀行磨蹭了一會兒,這才一臉“全世界都欠我八百萬”地出來,嘴裏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又在罵什麽,一屁股坐進車裏,又“砰”一聲摔上車門。
質量差一點的車估計就要被他這兩下摔散架了,彭彧一回到車裏,立刻切換回正常模式:“怎麽樣了?”
李一澤越過他瞄了一眼馬路對面:“先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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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彧也不再繼續追問,一腳油門把車轟了出去,看那架勢是很想“謀殺親妻”的,經過臺球廳的時候,他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那幫小年輕還在沖他們指指點點,眼神十分輕蔑。
彭彧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很快又落下去,把車開離他們的監視範圍,這才跟電話那邊完全找不着北的朱黎解釋:“剛出了點意外,差點被發現,現在沒事了。”
朱黎猶豫着“哦”了一聲,好像不太理解“出意外”和“臭娘們”之間到底有什麽關聯。
彭彧咳嗽一聲,趕緊揭過這個話題:“我們馬上回去。”
車一路開回酒店停車場,兩個人重新回到房間,其他人還都待着沒走,彭彧關好門先坐到沙發上撈了杯水,一口灌了大半:“這幫小兔崽子,我早都想洗心革面當個文明人,非要逼我破功。”
李一澤瞥他一眼,似乎并不認為某人什麽時候真的當個“文明人”過。
鬥途問:“所以到底怎麽了?你們能不能別賣關子了?”
“我剛剛聯系上單甲了,”李一澤一開口就是個重磅炸`彈,“他确實在臺球廳裏沒錯,但據他自己說,他不是被抓進去的,而是自己進去的。”
“什麽!”鬥途直接站了起來,對自己這“逆徒”的行為感到難以置信,“他自己進去的?他瘋了嗎?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他萬一被人發現……”
“就這一點來看,我覺得他思想覺悟比你高多了,”李一澤涼涼地打斷他,“他正因為自己是穿山甲,所以才為了保護同類不惜以身犯險,他還說他之所以沒有試圖聯系你,是知道你肯定不靠譜,所以幹脆不找你了。”
鬥途:“……”
徐丙聽到自己大師兄沒事,擔驚受怕一路的心終于稍稍放下了,點點頭發表自己的看法:“我覺得大師兄說得很對。”
鬥途:“……”
接連被兩個徒弟輪番否定的鬥大仙人當場嘔出一口老血,險些就地氣絕身亡,最後一個徒弟黃乙估計是白拿了他五百塊于心不忍,沒有出言跟風,咳嗽兩聲:“所以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樣的?”
“剛才時間有限,我只能問個大概,”李一澤在彭彧旁邊坐下,招呼着衆人圍過來,“單甲告訴我,這個臺球廳的地下一層确實是個黑市,而且只在每個月的農歷十五才會有一次大規模的交易,其餘時候每周會有一次小規模的買賣。”
彭彧接話說:“每個月的農歷十五?那只有兩天了啊。”
李一澤點點頭:“單甲說他已經在臺球廳潛伏快一個月了,他化了原形躲在通風管道裏,經常進入地下黑市,也多次聽說這個月的交易項目中有活體穿山甲和穿山甲鱗片,但目前黑市裏卻沒有相關貨物,象牙倒是有一些,數量也遠遠不夠。”
“是不是還沒有運過來?”朱黎說,“很多黑市為了确保安全,都是交易的頭一天才把東西運過去,交易之後會讓買家立刻把貨物運走,以免留下破綻。”
李一澤一點頭:“很有可能,不過也不排除他們給那批貨動了手腳,暫時騙過我們的眼睛——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我們必須混進黑市将他們人贓俱獲,否則一旦打草驚蛇,這些穿山甲救不回來不說,還可能讓他們更加戒備改換交易地點,想要再抓到他們的馬腳,就更難了。”
“所以我們得想辦法進去才行,”彭彧十指交疊托着下巴,“單甲有沒有告訴你……他們有什麽暗號之類的?怎麽才能夠向他們表明我們想要進入黑市進行買賣?”
“有說,”李一澤從茶幾上抽了一張廣告紙,找了個能寫字的地方,提筆寫下幾個數字,“他在通風管道裏看得比較清楚,他說暗號就是臺球——那裏有很多服務員,只要你按照數字順序将對應編號的臺球打入洞中,就會有人來接應你進入偏門,就是朱黎說的vip通道,從通道樓梯向下,就能夠進入地下黑市。”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而這個數字每天都會變動,有時候三位,有時候四位,這是他觀察到的最近一個星期的數字暗號,具體當中有什麽規律他還沒有推測出來,也觀察了臺球廳四周,沒發現有什麽提示。”
彭彧奇怪地問:“每天都會變動的數字順序?這種打法只能打八球吧?”
“應該是。”李一澤把寫了字的紙往前一推,幾個數字從周一到周日分別是——627、379、15、211、43、1210、114。
衆人看完全部傻眼:“這……這真的不是随機抽取?”
彭彧卻盯着最後兩個數字看了一會兒,忽然說:“這個月的十號……是不是農歷的十一月初四啊?”
朱黎翻了眼日歷:“确實是,不過好像沒什麽用,如果每周都是按這個順序排的話,農歷十五是個禮拜五,我們得在這個時間之前進去,所以用不上周六日的號碼。”
聽他這麽說,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又瞬間破滅了,幾個人再怎麽研究那剩下的五個數字也研究不出個所以然,彭彧只好暫時把紙收到一邊:“單甲還說什麽了?”
“就是朱黎說的那些,”李一澤瞧一眼鬥途,“我還向他轉達了一下他師父的拳拳愛徒之情,他表示自己目前還很安全,至于那個千裏傳音是被他不小心弄丢了,具體丢在哪裏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才一直沒有聯系你們。”
鬥途聽了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得一抿唇,沒吭聲。
“來不及了啊,”彭彧嘆口氣,“後天就是農歷十五,這幾個數字簡直跟玩鬧似的……話說單甲不是在裏面蹲了快一個月嗎,怎麽才記了一組數字?還有沒有別的了?”
“他說他也是最近才發現臺球的秘密,”李一澤又在紙上寫下“219、62、124、1027”,“所以之前的都沒記,這還有半組,不全。”
“十二月四號是農歷十月二十七,”彭彧無奈一哂,“可惜已經沒有一個周末等着我們了,咱們是現在就去賭一把也許是兩個數字随機組合的九十分之一猜中概率,還是明天去臨場發揮?”
這兩個選擇無論哪個看上去都是兇多吉少,朱黎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能不能觀察一下別桌是怎麽打的?也許能從中找到當天的號碼?”
“可能性不大,”李一澤說,“那個臺球廳一共有十六張桌子,且不說能不能同時兼顧,就算只看一桌都要打無數杆球,單甲記下一天內所有落袋球的編號,再推測很久才能推測出來,我們怎麽能在短時間內知道哪幾個數字相連是有效的?而且他說就算按照正确數字打了,也不會立刻有人來接應你,有時候要過一兩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在這個時間裏,又有許多球落了袋。”
聽他這麽一說,所有人都犯了難,彭彧疲憊地抹一把臉,只想仰天長嘆:“這世上居然還有暴力和錢不能解決的問題……我現在去收買幾個知情人士還來得及嗎?”
李一澤:“如果可以的話,你的人早已經替你這麽辦了吧?”
他說完微微垂下眼:“算了,今天大家也都累了,我們還是明天再去,既然已經知道開始時間,大不了到時候強行破門,就算救不回活的穿山甲,也絕對不能讓這幫人跑了。”
“要真像你說得那麽容易,”彭彧有氣無力地說,“打擊違法犯罪就簡單了,這些都是老油條了,不知道腳底抹油的速度有多快,更何況還有個不知道底細的妖在裏面藏着……”
李一澤豎起眉毛:“我明明是在開導你,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彭彧打了個哈哈:“這樣啊……我現在舒服多了。”
李一澤:“……”
他懶得再跟某人計較,将一幹無關人等全部趕回各自房間,又對那幾個神秘數字研究了大半天,依然沒能研究出個結果,只能睡覺。
朱黎給找的酒店逼格十分高,服務也相當周到,倆人都不屬于認床的那一類,雖然有要事在身,這天晚上也還算睡得不錯。
李一澤從周淮那裏讨來的一小瓶藥早就給某人用完了,不過他好像是養成了習慣,只要睡前喝一杯牛奶就會睡得很沉,即便不用藥也不會再做噩夢,因此李一澤沒再去找周淮續藥,準備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第二天下午兩人再次來到臺球館,沒再小心觀察,直接大膽接近,彭彧把車停在臺球館前面的停車位裏,李一澤最後問了一句:“你确定這裏沒人認識你嗎?”
因為存在壓制幻化術的“氣場”,李一澤放棄了幫他用障眼法改變容貌的念頭,萬一中途法術失效那就太好看了,還不如直接進去更穩妥一點。
“應該沒有,”彭彧說,“我最近一次來南方還是幾十年以前,我真出名的地方也就是冼州附近,我不信我能倒黴到在這麽遠的地方被人認出來。”
李一澤朝他一點頭,兩人相繼下車,彭彧粗略掃了一眼,發現昨天那幾個望風的小子今天依然在值班。為了做得更像,他邊走邊跟李一澤閑聊似的說:“昨天跟那賤人吵了,你是不知道她多過分,花着我的錢還要嫌棄我,真以為我不敢踹了她,不知道她哪來的自信。”
幾個小年輕紛紛向他投來目光,彭彧裝沒看見,有意無意地撩了一下頭發——他手腕上又戴上了那塊價格不菲的名表,幾個人裏明顯有識貨的,瞬間看直了眼,立刻捅捅旁邊一個,跟他交頭接耳。
兩人順利進入臺球廳,彭彧放眼一瞧,發現這裏規模還真的不小,他要了一張視野最好的桌,開了一局中式八球。
“講道理,”彭彧看上去是在盯着球,餘光卻始終散在別的地方,“我不太會打,我記得上一次來臺球廳還是七八年以前的事。”
李一澤接話說:“好巧,除了跟你來過幾次,我基本不碰這玩意——畢竟我是可以随時選擇作弊的,實在沒什麽意思。”
彭彧:“……”
這貨居然能把作弊說得這麽光明正大。
彭彧抖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只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了,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擊出第一杆——剛開球就沒進。
“……我覺得這不太符合你的身份,”李一澤不情不願地執起球杆,“你不應該是以吃喝玩樂聞名于世的嗎,居然打不好臺球?”
“唉,老了,玩不動了,”彭彧懶懶散散地倚在桌邊,“現在新花樣太多,一茬接一茬,韭菜似的往外冒,我要是都精通,那我就是神了。”
他說着湊到對方旁邊,輕輕在他腰上攬了一把,附在他耳邊輕聲說:“我說,咱可不是真進來玩的,你有什麽新發現沒有?”
“別急,”李一澤語調不緊不慢,“我在觀察。”
這貨始終目不轉睛地盯着球,彭彧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用哪裏觀察,去門口買了瓶飲料,發現其他桌的客人都打得熱鬧,好像并沒有什麽異常情況。
他低頭看了一眼表,覺得再這麽下去恐怕打到明天也打不出今天的“密碼”,于是他眼珠一轉,決定給眼前的平靜制造點破綻出來。
李一澤那邊說是沒意思,結果自己打起來沒完,彭彧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在作弊。他看了一會兒,覺得某龍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索性靠在一邊開始玩手機,随手把飲料放在球桌邊緣,蓋子也沒擰。
他背靠着桌子低頭刷手機,一只手去抓飲料,結果因為完全沒看,一下子就把飲料碰倒了,他“情急”之下趕緊去撈,可惜沒撈回來,飲料灑了一桌子,還被他過分大的動作搞得崩出來,濺到了他衣服上。
“……你能不能行?”李一澤非常配合地責備了他一句,“就知道玩手機,離開手機不能活?”
旁邊候着的服務員趕緊上來幫忙收拾,彭彧說了聲抱歉,一擡頭,卻突然發現這個服務員身上有點異樣。
這裏的服務員都別着胸牌,上面有名字和編號,面前這一個自然也有,可不知怎麽回事,他的胸牌居然別倒了。
彭彧下意識就想提醒他一句,伸手沖他一指:“你……”
這時候他腦子裏突然閃過什麽東西,因而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地收了回來——現在是下午了,這個服務員估計已經工作了大半天,這麽長的時間裏,居然都沒有人提醒他一句?
還是說這個別倒的胸牌……有什麽玄機?
于是他将即将指向對方胸前的手改為指向自己被飲料濺濕的衣服:“你們這兒衛生間在哪兒啊?”
“這邊,我帶您過去。”
彭彧給李一澤遞了個眼色,順從地跟服務員走了,同時目光在其他人的胸牌上一一掃過,很快就發現了“211”和“219”的尾號。
他幾乎在瞬間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去衛生間弄幹淨自己的衣服,回來以後臺球桌已經被清理好了,他走到李一澤身邊:“該誰了?你剛那球結束了沒有?”
李一澤還沒接話,他已經湊到對方耳邊:“我說,關于今天的數字我有個大膽的猜測,要不要賭一把?”
“結束了,該你了。”李一澤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也壓低聲音,“你是不是想說那個別倒的胸牌?編號後三位是——”
“1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