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聖旨一下, 聞钊和他剛剛上了族譜的長子聞奇志被發配西疆。三天後啓程。聞家族中還有人,只是聞钊為人自私自利,又是庶子襲爵,在族中并不受待見。所以城外十裏長亭, 并沒有人送別。想他爵高至撫國公, 居然沒有親友相送, 連解差都不免輕看了幾分。
聞家女眷和聞钊的次子聞奇才被釋放,官府準許他們回府收拾随身之物,第二日就被在官差的看管下離開京城。
鄧氏在聞雲婉的攙扶下回到了撫國公府。大門上的匾額已經被摘了下去。西邊正在擴建的國公府也在拆除,大概會維持原本鎮武侯府的規模。府中到處狼藉,都是抄家所致。說是收拾東西, 可除了一些随身的衣服和被褥, 但凡值些銀錢的, 都被抄家的人拿了去,一點都沒留下。
鄧氏一輩子經營下來的家業, 只剩下一場空。
落葉秋風,蕭瑟無邊。
母女倆互相看着,只有默默流淚。身後有腳步聲, 兩人回頭, 見聞奇才扶着孫氏也進了大門。四人互相對望,卻都沒有說話。他們是在沒有力氣去吵鬧,争來争去總歸沒有贏家。
四人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收拾,也只有一點衣服, 連半個首飾都沒有留下。他們不甘心地在其他院子裏搜尋, 想着總有官兵抄家漏下的, 找來找去,幾人不約而同地來到了清越居。
聞家雖然被抄家, 但是聞弦歌的清越居卻在抄家範圍之外。四人都在想只要聞弦歌不在,他們哪怕能拿到幾樣最不起眼的首飾也好,總能應急。
可惜清越居大門緊閉,任憑幾人如何叫門,大門就是不開。沒辦法,孫氏讓聞奇才翻牆進去。聞奇才市井長大,翻個牆不在話下。
結果聞奇才剛剛翻牆進去,就被裏面的丫鬟婆子們抓住了,大叫着進了賊人,要去報官,吓得聞奇才哇哇大哭。最後還是劉嬷嬷做主放了人。
聞奇才一出來就拉着孫氏走了,他可不敢再挑戰裏面那群母老虎了。
鄧氏看到這樣上來了混勁,想到若是沒有聞弦歌,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自己又怎麽會落到這步田地?她在門口跳着腳大罵聞弦歌恩将仇報,吃裏扒外。反正她是商戶家的女兒,什麽市井話沒聽過?如今落魄成這樣,索性裏子面子都不要了,自己不好也要拉着聞弦歌一起壞名聲。
院子裏面的人始終不出聲,任憑鄧氏在外面罵了半個時辰。鄧氏罵得喉嚨都冒煙了,裏面愣是半句話沒有,她有些洩氣,漸漸沒了聲,卻也不走,就在門口賴着。
聞弦歌早兩天就出了監牢,回來後一切如常,只是牢裏的夥食實在差勁,她從小錦衣玉食的,當然吃不下去。幾天下來小臉就瘦了好幾圈,看得樂錦大師心疼死了。吩咐國樂坊的廚子變着法地做好吃的給聞弦歌補身體。
皇帝恩賞聞弦歌,不僅給了原來的鎮武侯府,還賞賜了很多金珠玉器。另外,因為拿到了當年宋氏的嫁妝單子,所以皇帝讓人從聞家抄家所得的東西裏面按價值撥出與宋氏嫁妝等量的東西補給聞弦歌。最後一清算,幾乎是把聞家所有的東西銀錢全都補給聞弦歌了。
皇帝一聽大怒,就算聞钊當年貪了宋氏這麽多嫁妝,也不可能這麽多年來一點自己的積蓄都沒有,何況聞鈞當年治家有方,所餘家産數目也不會小。聞钊一定還有別的地方藏匿家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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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聞钊都已經出了京城,又被加急快馬追上,所要其餘家産。聞钊都快哭了,大喊冤枉。傳旨的太監并不管這些,皇上說有,你說沒有,這就是欺君罔上,也不必去西疆了,直接回去等着殺頭吧。
這樣威吓之下,聞钊只好吐露詳情。他偷偷藏匿了一筆家産轉移到孫氏名下,孫氏拿去買了田莊店鋪。
那前來問話的太監卻是個精細人。孫氏名下的産業同樣充了公,哪裏還有?
對此聞钊卻真的不知,幾番危言恫吓也沒用,顯然是真的不知道了。
消息傳回京城,孫氏卻已經離開京城了。皇帝對于這種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把戲的朝臣實在深惡痛絕,一道旨意全國抓捕孫氏和聞奇才,另外一道密旨傳給了押送聞钊的解差。
鄧氏終于在清越居的門口等到了午後回來的聞弦歌。聞弦歌好笑地看着坐在草地上的落魄婦人,“大伯母,這裏如今已經是安平縣主府,您這樣賴着不走,難道叫侄女報官不成?”
鄧氏見聞弦歌回來,立刻站起身,“聞弦歌,我也不和你說廢話。我們家如今落到這步田地都是你害的。不管怎麽說,你爹娘去世後是我們養你這麽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你反手将害得我們家破人亡,你還狠的心吶!”她的手指幾乎戳到了聞弦歌的鼻尖上。“我知道這些你不會認,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你會有報應的!”
聞弦歌笑了,“報應?若是真有,大伯母你如何還會站在我面前?”
鄧氏叉着腰,“樂坊出來的賤胚子,竟然生了一張巧嘴。你也不用說這些,我等你回來是要回婉兒的嫁妝。婉兒和齊家訂好的親事,那嫁妝是給她帶到齊家去的,不算是聞家的,就算是皇帝也沒有權利抄沒。”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聞雲婉這時才知道,母親賴在這竟然是為了自己的嫁妝。她苦笑了一下,繼續不說話。
聞弦歌轉頭看着慶兒,“你說。”
慶兒上前一步,也不行禮。“大夫人,齊家早在聞家出事的第二天就退了婚,當時府上主事的人都不在,是管家做主退了聘禮,換回了庚帖。您為大小姐準備的嫁妝已經用不上了,皇上做主都給了我們小姐。皇上還說,這些東西不足以補齊我們家老爺夫人的家産,皇上已經派人去向大老爺要了。”
“什麽?退婚?”鄧氏幾乎站立不住。她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大女兒嫁入齊家,無論如何她總不至于無依無靠。聞雲婉被退了婚,那就意味着她們母女倆都要離開京城,流落江湖。兩個女人在外面都有什麽生計?
“我不管,就算什麽都沒有。我總是你的伯母,婉兒總是你的堂姐,難道你能看着我們在外面餓死?”鄧氏如今只能撒潑。
聞弦歌搖頭。“大伯母若是願意等,那就只管等。反正皇上只給你們一天時間,明早就會有官差來将二位趕出京城。”
聞雲婉終于看不下去,上來道:“娘,咱們走吧。何必來這裏丢人?”
鄧氏卻一把将聞雲婉推開,“你個傻丫頭,咱們身無分文,出了城能如何?早晚都是餓死。與其那時候餓死,倒不如我現在就一頭碰死,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堂堂安平縣主是個逼死親人的壞人!”
聞弦歌實在看膩了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擡擡頭,“大伯母請便。”
她邁步走到清越居已經打開的大門口,突然回頭。“大伯母,別怪侄女絕情。三千兩,換當年的真相。這筆生意做與不做,大伯母仔細斟酌了。畢竟您的時間不多了。”說完,大門重重關上。
鄧氏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她立刻拉着聞雲婉回了自己的院子,找來筆墨就開始口述,讓聞雲婉記錄。
“娘,你不是說當年的事不能告訴弦歌嗎?”聞雲婉都快被鄧氏的反複無常弄糊塗了。
“當年的事都是你爹出的主意,也是你爹出手做的,和我們有什麽關系?我最多就是個知情不報。我不說是想保你爹,如今既然保不了,不如換些銀子。你不要小瞧娘,只要有三千兩做本錢,娘就能經營起來,你我母女也不用抛頭露面了。”說到這裏,她嘆了口氣,“婉兒,娘都一把年紀了,還有什麽指望。這樣算計,還不是為了你。婷兒已經不在了,是我害了她,反過來我們全家也被她所牽連,這都是命。可是你要好好的,知道嗎?”
這幾句話語重心長。無論鄧氏平日如何刻薄其他人,對于自己的女兒,她是真心疼愛的。聞雲婉目中含淚,她點點頭,拿起筆,低頭開始記錄。
一個時辰後,母女倆已經将這份記錄看了兩遍,确定沒有問題後,兩人趕到清越居交給了聞弦歌。聞弦歌大致看了一下內容,确定不是胡說八道,就讓慶兒給了三千兩的銀票。
如今她可真是財大氣粗。別看她只是一個小小縣主,怕是一般的郡主,甚至是公主,手頭都沒有她寬裕。
鄧氏母女拿了銀票,立刻回去收拾東西去了。
慶兒問:“小姐,可要派人看着她們?”
聞弦歌搖頭,“那些院子裏沒什麽東西,她們愛拿什麽拿什麽好了,明早會有人趕她們走的。”她此刻全部的心思都在手裏這份記錄上。
晚飯前,她看完了這份記錄。慶兒一直在旁邊侍候着,發現聞弦歌的表情越看越平靜,到最後幾乎是無波無瀾,頓覺奇怪。
聞弦歌将手中的記錄小心揣進懷裏,“去準備一下,我要去祠堂給祭拜爹娘。”
慶兒下去吩咐了。如今府裏只有清越居的院子裏還有人,其他的下人都被重新發賣了。
聞弦歌對着桌上紅燭,心中異常平靜。怎麽說呢,原本她以為父親聞鈞的死會是千古奇冤,這件事她在腦子裏已經腦補了很多的陰謀詭計,結果看完鄧氏的敘述,發現事情其實極為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開了新的預收《亡命天涯》。暗黑系,咩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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