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皇帝本來已經準備确定由聞弦歌出使和親, 可是言官的奏表雪片一樣飛來,皇帝總要顧忌人言可畏。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一個和親人選拖了半個多月都确定不了, 皇帝也郁悶。正在煩悶之際, 有人進來報, 承雲公主觐見。
殷盼柳很少主動來見皇帝,畢竟不是女兒,她也不想給人一種努力攀附的感覺。
因此皇帝對于殷盼柳的到來十分感興趣。“宣。”
殷盼柳進殿,施禮道:“承雲見過皇伯父。”
“平身。承雲,今日所來何事?”
殷盼柳站在一旁, “近日和親人選遲遲未決, 想來皇伯父必然憂心。承雲有個想法, 或許可解皇伯父憂心。”
皇帝揚眉,“說來聽聽。”
“聽說鎮武侯已經上書, 不過因為他願意獻出的和親人選是他的侄女,所以被言官口誅筆伐。既然如此,讓他獻出自己的女兒不就好了?”殷盼柳氣質如青竹, 挺拔清透。此時這個反問, 透出一點點調皮的樣子,皇帝看了忍不住微笑。
“承雲,你說得容易,鎮武侯哪裏肯?”
殷盼柳皺眉, “他既然有心為朝廷分憂, 自然是肯的。難道僅僅因為聞家三小姐不是他的女兒, 就全不念骨肉親情,不念與前鎮武侯的手足之情, 讓三小姐去和親,他來領皇伯父的恩賞,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皇帝笑道:“你呀,朕知道你和聞三小姐有交情,想幫她說情也不用讓拉聞家其他人墊背。”
殷盼柳低頭,半晌才道:“承雲只是覺得,想要恩賞,總也要割舍自己的骨肉。聞三小姐是功臣之後,如果就這樣被送到荥國和親,她爹娘泉下有知,恐怕難以瞑目。”
這話可有些厲害了。皇帝一聽只覺得背後涼飕飕的。“朕明白你的意思。你說得對,鎮武侯要朕的賞賜,那就定他的女兒吧。”
鎮武侯聞钊很快被皇帝召見,出宮時臉色慘白。鄧氏聽說皇帝定了她的二女兒聞雲婷,當時就昏死過去。她一共只有兩個女兒,長女因為害人不成已經被迫和齊浩定親,她唯一的指望就是有才女之名的次女,如今次女無緣無故就被定為和親人選,讓她如何舍得?
好不容易緩過來的鄧氏抓着聞钊的手叫道:“侯爺!怎麽會是咱們的女兒?不是聞弦歌嗎?怎麽不是她去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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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钊嘆氣道:“夫人,皇上說言官上書,弦歌是功臣之後,不能和親。又說我既然有忠君體國的心思,皇上不好不給我這個機會,所以選了雲婷。”好話都讓皇帝說了,聞钊還能說什麽,連拒絕都不能。
“那也不能讓婷兒去。侯爺,你還不了解婷兒嗎?她心高氣傲,是我們從小嬌養出來的花兒,荥國國力薄弱,若是婷兒去了那裏,稍有薄待,婷兒就會想不開,到時候做出什麽傻事,咱們可怎麽辦吶!”鄧氏對這兩個女兒,尤其是次女聞雲婷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她甚至想過讓聞雲婷加入皇家,就算不是嫁給未來的皇帝,嫁給一個王爺做王妃也好。可如今,雖然聞雲婷會被封為公主,但是遠嫁荥國,能借什麽力?自己這麽多年的心血不是白花了?
“你和我鬧有什麽用?皇上那裏你讓我怎麽拒絕?夫人,這件事未必于我們沒有益處。畢竟雲婷會被封為公主,出嫁就是皇子正妃,萬一她運氣好,皇子能夠繼承大統,她就是皇後,到那時于她于我們都有無盡的好處。就算對方只是個皇子,将來做個王爺,那雲婷也是王妃,錦衣玉食享用不盡,這不是很好嗎?”當然還有一個好處聞钊沒說,那就是他将被封為國公,并且官升吏部侍郎。
鄧氏冷笑道:“侯爺想的是皇上的恩賞吧?馬上就是國公爺的,可是這用女兒終身幸福換來的爵位,你享用起來就那麽心安嗎?”
這話也激怒了聞钊。他霍地站起身來,“皇上的決定,誰敢違抗?夫人不怕皇命,大可以自己去宮裏說說看,看看皇上是否能夠收回成命。”說完看也不看鄧氏一眼,轉身出了房間。
鄧氏頹然地靠在床柱上,齊嬷嬷進來看見鄧氏這個樣子,急忙上前,“夫人,這是怎麽了?奴婢看侯爺出去時很不痛快的樣子。”
“他變了。”鄧氏拿着帕子抹抹眼角的淚。“當年他來我家提親的時候說好的一生只我一人永不納妾。我見他一表人才,用情專一,雖然是個庶子,但也是侯府出身,這才答應嫁給他。這麽多年他卻是沒有納妾,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就算要我用自己的嫁妝補貼整個侯府的開支我也是願意的。可是自從鄧家生意出現了問題,他的态度就一天不如一天,還不是因為我家不能再提供銀子供他打通仕途了,他就變了模樣。可見這麽多年來他都是裝的。”
齊嬷嬷勸慰道:“夫人,你和侯爺都這麽多年的老夫老妻了,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奴婢聽說了二小姐的事,這件事您也別怪侯爺,皇上下的旨意,侯爺哪裏敢違抗?依奴婢的看法,您還是別和侯爺怄氣,好好想想該怎麽勸二小姐才是正經。”
一句話點醒了鄧氏。自己那二女兒心高氣傲的,聽到這個消息還指不定做出什麽事來。她聞言急忙讓齊嬷嬷幫她重新整理了妝容,要去看聞雲婷。
消息沒有腿,卻總是跑得最快的。聞钊剛剛出宮,很多人家就已經得知了皇上擇定了和親人選的事。這會兒,京城百姓都知道了這件事。
聞雲婷得到消息并不晚,她做出選擇也不慢。鄧氏趕到聞雲婷院子的時候,就聽見房間裏面雞飛狗跳。她帶着齊嬷嬷沖進房間,發現聞雲婷正站在一把椅子上,拿着一根白绫要上吊。周圍丫鬟嬷嬷拉着抱着,圍着勸着亂作一團。
鄧氏吓得魂飛魄散,趕緊上前抱着聞雲婷大叫:“婷兒,你這是做什麽?有什麽話好好說,千萬別做傻事啊!”
聞雲婷哭道:“還說什麽?你們為了榮華富貴就讓我去和親?你們看看,滿朝文武哪家舍得把自家女兒獻出去的?一個靖國公府,那是大小姐生母不在,繼母嫌棄她才讓她去和親。可憐我的親生爹娘竟也這麽做!我知道你們是嫌我礙眼了,我也不給你們添麻煩,索性一根白绫吊死了大家幹淨!”
鄧氏聽着也落了淚,自己的女兒哪能不心疼?她一邊吩咐丫鬟嬷嬷們把人拉下來,一邊哭着說:“婷兒,你這話可就是冤枉死我了。天底下哪個做娘的願意把自己的女兒獻出去?你也知道你爹上書獻的是聞弦歌,可是皇上偏偏選定了你,我們有什麽辦法呢?”
聞雲婷被衆人生拉活拽地扯了下來,她索性扔掉了手中的白绫,怒道:“好端端地爹何必去做這個出頭鳥?還不是想着皇上的恩賞?殊不知那恩賞如此豐厚,豈是那麽好得的?為什麽別家不出頭,偏咱們家出頭?難道只有咱們家有個沒人要的侄女不成?人家都看出這事不能做,雖得了一時的好處,卻是敗壞人品的。便是皇上答應用聞弦歌出使和親,爹爹如此對待一個孤女,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如今好了,害人不成終害己,你們不過損失了一個女兒,還有恩賞作為補償,可我呢?憑什麽我就要賠上一生的幸福?娘,我也不怕你知道,就算你們能保證讓我活着上了花轎,路上我也一定會找機會自盡的。既然爹娘不讓我活,我也不會讓爹娘得到半點好處!”
她一向自诩目下無塵,聞钊上書這事她是知道的。當時她就看出不妥,也在鄧氏面前提過一嘴,可惜鄧氏依舊做着她那個一箭三雕的美夢。尤其在出了聞雲婉這件事之後。她對聞弦歌已經恨之入骨,必須要除之而後快。聞雲婷的性子高傲,提了一嘴見鄧氏沒理,她也沒有再提。在她看來,這件事成的機會不大,聞弦歌是孤女,所以沒人給其做主。但也是孤女,所以容易引人同情。聞钊獻出侄女和親,本就不對,皇上多半不會同意。她不是要幫聞弦歌,只是覺得這件事勞而無功,完全沒有去做的必要。結果一切都按照她預想的進行,到最後卻有了一個她沒有想到的反轉,居然和親人選會變成了她自己。
鄧氏被女兒說得啞口無言。她抹着眼淚道:“婷兒,你先消消氣,咱們有話好說。這件事還沒有明發旨意,總還有轉圜的餘地。你讓爹娘好好想想,必然不會讓你去和親的。”
聞雲婷冷笑,笑親娘的幼稚。皇上都已經擇定的人選,如何能改?即便能改,那也是公冶音那樣的身份,人家是國公府的大小姐,有個藩王的舅舅肯拼死觐見,她呢?她有什麽?一個以庶子身份襲爵的爹,一個商戶出身的娘,還有一個私會外男的姐姐。聞雲婷真是越想越絕望,用帕子捂着臉哭了起來。
這邊亂作一團,另一邊的清越居裏,聞弦歌得到聞雲婷去和親的消息後,笑道:“這下府裏熱鬧了。”
慶兒道:“小姐,這樣一來,那邊更是恨死您了。”
“當然,不過幾天,我那兩位堂姐都出了事,大伯母此刻心都在流血吧。”她的手在桌上的古琴上随意撥了兩下,古琴發出悠揚的旋律。“不如我們送她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