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聞弦歌仰着頭, 看到的是殷盼柳溫柔卻強勢的目光。她從來沒有想過殷盼柳會有強勢的一面,在她的印象中,殷盼柳似乎對什麽都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柳姐姐,我很喜歡你。”她着魔一樣将藏在心底多年的話說了出口。
殷盼柳突然收回了手, 仿佛被燙到了一般。
聞弦歌也恍然, 她低着頭, 不敢去看殷盼柳的眼神。從小她就喜歡殷盼柳,這種喜歡和對公冶音的喜歡不一樣,這種喜歡是虔誠的,仿佛教徒對着自己的神頂禮膜拜一般。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曾經她以為是少年心性, 大了自然就淡了, 畢竟她們同是女子, 再喜歡又能如何呢?一個公主,一個侯府千金, 早晚都是要嫁人的。
然而随着年齡漸長,這種喜歡就像吸飽了水的種子,生根發芽, 茁壯成長。她時時感到害怕, 害怕這種禁忌的感情被人發現,更害怕被殷盼柳發現。有一段時間,她躲避着殷盼柳,甚至連公冶家都不去, 整天窩在國樂坊中拼命地練習樂器和武功, 然後, 她悟出了含音集。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為了含音集這麽刻苦,其實她只是躲避自己的感情, 含音集完全是個意外。
含音集融彙天下雅樂之聲,大雅至極。她的心靈也受到了洗禮,有一段時間不在陷入兒女之情,滿心都是武功上的精進。然而好景不長,很快她再次遇到殷盼柳,那次是殷盼柳到國樂坊來找公冶音,看到她一個人彈琵琶,就坐在一旁聽了一會兒,結果她差點彈錯了音。
殷盼柳的一颦一笑,她都記在心裏。她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卻還是情不自禁地想去親近,哪怕殷盼柳只是把她當做妹妹。她曾經以為只要能時常見到殷盼柳,她就是滿足的。難道還奢望長相厮守嗎?當然不會。
可是這幾天的朝夕相處,讓她更加深刻地了解到,人都是不滿足的。今天聽到殷盼柳将她當做妹妹,她以為自己應該滿足,卻原來,自己早就生出了不安分的心思。可是內心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奢望,這一切都是奢望。哪怕是當做姐妹,也會随着各自的出嫁成為泡影。既然如此,在這一刻,再多一些奢望又有何妨?
這裏是邊關,遠離京城,殷盼柳不是承雲公主,她聞弦歌也不是侯府千金,一個女子和另外一個女子,說一些禁忌的話,沒有關系吧?
殷盼柳修長的手指重新伸出來,抹幹了聞弦歌臉上的淚水。聞弦歌這時才驚覺,自己竟然哭了。
“傻丫頭,你這麽可愛,我也是喜歡你的。”殷盼柳在笑,笑得心都疼了。
“柳姐姐……”聞弦歌重新擡起頭,大大的眼睛裏含滿了淚水,一大顆一大顆淚珠砸在殷盼柳的手指上,也砸在了殷盼柳的心上。“你以後會不會讨厭我?”她忽然覺得好害怕。
“怎麽會呢?”殷盼柳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親吻。“你是我最好的妹妹。”
聞弦歌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她閉上眼睛,伸手環住殷盼柳的腰,不再說一句話。
殷盼柳在心裏嘆了口氣,真是個傻丫頭。她的手也抱住聞弦歌,輕輕幫她拍背順氣。
聞弦歌大概是累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殷盼柳将她放在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出門就看到蓮衣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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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衣低着頭,神态和平時并沒有什麽不同。然而殷盼柳看了她一眼後道:“你都聽到了?”
“屬下不是有意的。”蓮衣此刻的表情十分欣慰。“恕屬下多嘴,聞小姐既然有這樣的心思,小宮主您何不明言?”
殷盼柳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方才抱着聞弦歌的感覺還在。“她沒有心的。”殷盼柳搖搖頭,這個丫頭心性不堅,不讓她吃夠了苦頭,怎麽能讓她一輩子死心塌地。
說自己狠毒也好,說自己陰險也好,她殷盼柳看中的人,花再多時間都值得。一個能花很長時間完成一幅畫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夜晚,聞弦歌醒來的時候發現房間裏已經掌了燈。她抹抹眼角,早就幹了。想到睡着前的情景,她真想現在就偷偷溜走,這要是見到殷盼柳得有多尴尬啊。正想着,門開了,有人走進來。她一急,将被子蒙在頭上。
殷盼柳一進門就見聞弦歌一把将被子蒙在頭上,無奈搖頭。她也不着急,過來坐在床邊,她倒要看看聞弦歌能在被子底下悶多久。
聞弦歌被悶得滿頭大汗,終于耐不住,鑽出頭來。然後她就看見殷盼柳搖着自己的青缯裁葉扇悠閑地看着她。
“悶不悶?”殷盼柳問。
“悶死啦!”聞弦歌扁嘴。她自動自覺地從被子裏鑽出來,坐在殷盼柳身邊,“柳姐姐,我之前是不是很丢臉?”
“還好吧。因為是你,丢臉也很可愛。”殷盼柳動手幫她整理了一下亂蓬蓬的頭發,也不知道之前京城傳說的國樂坊聞弦歌仙子一般的人是怎麽來的,确定不是炒作出來的?
“那還是丢臉啊。”聞弦歌不滿。不過看到殷盼柳并沒有因為之前的話疏遠她,她沮喪的心情多少恢複了一點。她性子天真,所以對于什麽事都不會沉迷太久。開心的,不開心的,很快都會忘記。她師父樂錦大師說過,她的這種性子最随和,卻也最傷人。
她至今都不懂,這種性子怎麽會傷人呢?至少到現在,她自覺沒有傷過什麽人。
門外蓮衣進來,送進飯菜。殷盼柳陪着聞弦歌吃了晚飯,之後又陪着她玩了一會兒猜枚,看到她還是毫無困意,只好說:“明天我們要去五指洞,你最好早點睡。”
“可是我白天睡多了,一點都不困。”聞弦歌也想早點睡覺,奈何毫無睡意。
“需不需要我幫忙?”殷盼柳手中的折扇打了個轉。
聞弦歌一縮脖子,“不要。”為了避免被殷盼柳打暈或者點穴,她老實地洗漱完爬上床去。
殷盼柳幫她蓋好被子,吹熄了燭火這才離開。
月上中天,照得院子裏一片銀白。殷盼柳去了西邊的廂房。她的房間讓給了聞弦歌,她只好去廂房裏忍一下了。
蓮衣不是個多話的人,也知道殷盼柳的心思,所以對于小宮主如此委屈自己并沒有多問。
一夜無話,翌日早起,兩人都很快收拾好自己,吃了早飯。葉雲桑聽說殷盼柳要和聞弦歌單獨去闖五指洞,一大早就直接殺到了柳園。
聞弦歌看着面前這個拉着殷盼柳衣袖不住蹭啊蹭的漂亮姐姐,很難相信這是殷盼柳的親娘,當年的穎王妃。
“弦歌見過王妃。”思量了一下,她還是叫了這個稱呼。
殷盼柳的臉色已經轉向鐵青,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親娘,冷聲道:“放手!”
葉雲桑發現殷盼柳手中的扇子已經開始蹦火星子了,她知道女兒是真的生氣了,趕緊松手。“這是弦歌對吧,不要叫王妃,這裏是霜火宮,不是京城,你是柳兒的朋友,就叫我伯母吧。”
“伯母。”聞弦歌甜甜地叫了一聲,一直叫到葉雲桑的心坎兒裏去了。
“哎。”葉雲桑答應了一聲,撇下殷盼柳,直接撲過去把聞弦歌抱住。“弦歌啊,你真乖,比我家柳兒強多了。她都不會叫得這麽甜。”
一股火苗在青缯裁葉扇的尖端燃起,房間裏的溫度瞬間升高。葉雲桑沒想到這次殷盼柳發的火更大,一愣神的時候,聞弦歌已經被殷盼柳拉到身後。
“別理她,我們走。”殷盼柳完全不管還愣着的親娘,拉着聞弦歌出了房間。
葉雲桑這才緩過神來,自己來的目的還沒說呢。她急忙跟出房間,“柳兒,你好歹帶幾個人去啊!”
“不必。”殷盼柳頭也不回地說。
葉雲桑見沒人理自己,對着一旁站着的蓮衣使了個眼色,蓮衣看到了,十分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低下頭做鴕鳥狀。
“嘿!”葉雲桑叉腰,“蓮衣,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了?”
“宮主,您吩咐過,一切聽小宮主的命令,她不讓屬下跟随的。”蓮衣無辜臉。
葉雲桑沒撤,只好一甩袖子,自己偷偷跟了上去。
五指洞到底有什麽恐怖的?殷盼柳也說不上來。她只是親眼看到有人進了其中一個洞,再出來的時候全身都燒黑了。但是那個人并沒死,哀嚎了很久在死去。
她娘葉雲桑說。五指洞裏有機關,一旦觸動了機關,就會開啓天火,那是霜火宮的人都滅不了的火,所以但有一線生機,都不要想着進洞去冒險。
而此刻,她和聞弦歌就站在了五指洞中最小的一個洞——小指洞的洞口。
“這裏機關密布,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殷盼柳看着聞弦歌,“你最好留在這裏,我去幫你看看。”
聞弦歌搖頭,“柳姐姐,這是我自己的事。無論多少兇險,也該由我一個人去,我不能讓你去冒險。”
“傻丫頭,你叫我一聲姐姐,我就不能讓你出事。要不然阿音要和我拼命的。”殷盼柳伸手捏捏她的臉頰。
“原來是因為師姐,如果沒有師姐呢?”聞弦歌撅嘴問。
“沒有阿音嗎?”殷盼柳似乎很認真地在想,可是她的手卻輕輕舉起來。
“哎呀呀呀!柳姐姐好狡猾!”聞弦歌對于聲音多麽敏感,哪怕是手指滑動空氣的聲音。
殷盼柳點穴失敗。搖頭嘆了口氣,“丫頭,你聽話,裏面你不了解,我自己進去比較安全。”
“不要!”聞弦歌扁嘴。身子一掠,已經進了山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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