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葉雲桑明白女兒的意思, 若是殷盼柳鐵了心要去,就算此刻被自己攔住了,也可以在回京城的路上轉去毒火門。女兒大了,可不是自己能夠看得住的人了。
“娘, ”殷盼柳拉着葉雲桑的手, “爹娘是我的, 霜火宮将來也是我的,毒火門有備而來,若是不徹底解決,将來必有後患。您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你說得容易, 你讓為娘如何放心?”葉雲桑想了想, “要不你多帶些人?”
殷盼柳皺眉, 拒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娘,你明知道我的身份……”
“好好好, 我知道。”葉雲桑原本就沒抱什麽希望。殷盼柳畢竟的皇族公主,在霜火宮,只有少數人知道她的身份。更多的人只知道這是他們的小宮主。因此, 殷盼柳平時很少和霜火宮的人接觸, 就算她有什麽命令,也大多通過蓮衣來傳遞。
葉雲桑不死心地繼續想,“要不然,你送封書信回京城, 叫公冶家的那位小姐陪你去。”
殷盼柳繼續搖頭。“娘, 你也說危險, 那如何能讓阿音陪我去犯險?”她看到葉雲桑又要張嘴,“娘, 這件事我自己去辦比較方便。是走是留,都可以相機而動。”
“自己去?你的意思是你連蓮衣都不帶着?”葉雲桑的聲音陡然拔高,在看到女兒不悅的眼神後,她這才壓低了聲音。
殷盼柳淡定點頭。
“那絕對不行!要不然為娘陪你去。”葉雲桑抱着最後的希望。
“你想都別想。”希望被殷盼柳無情地擊碎。
母女倆争執了半天,還是無法達成一個彼此都滿意的結果。葉雲桑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殷盼柳獨自一個人去毒火門,但是殷盼柳從小到大一個人習慣了,越是危險的事,她越習慣一個人去做。說到底,她是不相信別人的。
這種不信任分兩種,一是不相信別人的忠誠,二是不相信別人的能力。不過也是,自己的爹娘都能抛下自己,還有誰是值得信任的?
葉雲桑明白殷盼柳對于他們心中始終有一道坎。殷盼柳從來都不說,對他們也很孝順,這樣更糟。殷盼柳把被抛棄的嫌隙藏在了心底,她在這道嫌隙之上堆了很多東西,葉雲桑想去彌補都無從做起。這個女兒一直如青竹一般,堅韌非常。從來不需要他們擔心,也從來不會依靠他們。
回到柳園的殷盼柳看到聞弦歌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旁邊的石桌上擺着幾根竹竿,聞弦歌正在用一根竹竿挨個敲擊着。竹竿中空,發出高低不同的聲音。殷盼柳細細聽來,竟然也是一首曲子。
在聞弦歌旁邊的地上,很多小鳥随意走着,時不時擡頭看看聞弦歌,樣子極為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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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盼柳進入院子,小鳥們收到驚擾紛紛飛走了。聞弦歌也停下了手中的竹竿。“柳姐姐,你回來了!”
殷盼柳覺得有趣,這丫頭倒是走到哪都能找到玩的。她從聞弦歌的手裏接過竹竿,随手敲了兩下,果然,她敲出來的聲音就毫無美感可言。
“你是怎麽敲的?”殷盼柳又敲了兩下。
“這樣。”聞弦歌起身,讓殷盼柳坐下,她站在殷盼柳身後,扶着殷盼柳的手敲着竹竿,果然敲出了曲調。
難得殷盼柳覺得有趣,兩人一起敲了一會兒,又引來了很多小鳥駐足。百鳥争鳴,引來周圍人好奇的目光。
殷盼柳回頭,如玉的臉龐在陽光中閃着溫潤的光。聞弦歌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如此近距離的對視,兩人近到鼻息可聞。時間仿佛靜止,鳥鳴也已經消失,天地間只剩兩人彼此的眼神。
“當”的一聲,殷盼柳手裏的竹竿掉到石桌上,這聲音驚醒了兩人。殷盼柳不自然地轉過頭去,輕輕咳了一聲。
聞弦歌眨巴眨巴眼睛,“柳姐姐,你好漂亮。”
“胡說。”殷盼柳笑道。
“是真的。”聞弦歌努力想證明自己說的是真心話。
“你不過是……”殷盼柳說到這裏突然頓住了。
“是什麽?”聞弦歌好奇。
“沒什麽。”殷盼柳起身,剛要走,衣袖被聞弦歌拉住。
“柳姐姐,說嘛,到底是什麽?”或許是剛才被殷盼柳的笑容晃花了眼,聞弦歌竟然敢揪住殷盼柳不放。
殷盼柳拉了拉袖子,聞弦歌不舍地松了手。她到底還知道對方是公主,并不敢太過造次。
“你不過是見過的美人太少。回去對着鏡子看看你自己,乖。”若是旁人敢拉殷盼柳的袖子,她早就翻臉了。不過對着這個小丫頭,還是要哄的。
聞弦歌聽說殷盼柳是在哄自己,撇撇嘴,“柳姐姐不說實話。”
殷盼柳板起臉,聞弦歌低下頭,“好嘛,我不問了。”
跟在兩人身後的蓮衣一直充當一個隐形人。此刻她微微搖搖頭,小宮主這輩子所有的溫柔大概都給了這位聞小姐。
看到聞弦歌進了房間,殷盼柳回頭對蓮衣說:“你去準備一下,明天我和弦歌去五指洞。”
蓮衣一驚,“小宮主,您不帶屬下同去?”
“洞中兇險,你還是留下比較好。”殷盼柳道。
蓮衣沒有再問,她一向寡言,對殷盼柳的話也是絕對的服從,盡管她并不贊同殷盼柳的決定。
房間裏,聞弦歌正在看着那張地圖。老實說,她對于地形什麽的并不在行。在京城的時候都經常迷路,一路來到邊關居然沒走丢,也是一個奇跡。
經過之前殷盼柳的提醒,她已經能夠清晰地分辯出五指洞的位置,對于自己之前将這裏看成邊境四關,她覺得匪夷所思。真的一點都不像。在那五個凸起周圍還畫着一些線和點,看起來是方便辨認的。
聞弦歌摸着下巴,這圖是外公留給自己的,難道外公當初都不考慮自己辨認地圖的水平嗎?萬一自己完全看不出地圖中的地點,這輩子都找不到呢?
殷盼柳進了房間,就看到聞弦歌摸着下巴沉思的樣子。說實話,聞弦歌并不适合這麽深沉的動作,因為她做起這個動作來有點滑稽,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努力學着大人的樣子。
“在想地圖的事?”她坐在聞弦歌身邊問。
“是啊。柳姐姐,你說我外公為什麽要留下這麽一份難辨的地圖給我呢?萬一我根本認不出來怎麽辦?”有了方才的事,聞弦歌看着殷盼柳的臉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你怎麽能斷定這是你外公留下的?”殷盼柳問。
聞弦歌的腦袋上仿佛頂了個大大的問號。“你的意思是……這不是外公留下的?”
殷盼柳搖搖頭,“這是你臨摹的,而且很不像。我沒有看到原來的地圖,否則還可以從紙張、墨跡看出一些年代的信息。”
聞弦歌垮下臉,吞吞吐吐道:“其實,不是我不給你看。原來的地圖……被我弄丢了。”
“丢了?”殷盼柳皺眉。
聞弦歌低頭絞着手指,“我把地圖放在一個首飾盒子裏,半夜埋在我院子裏的牆角處。前陣子我回家去挖的時候,發現盒子已經沒有了。所以我才憑着記憶畫出來這幅圖的。”
“所以你才這麽急着來到邊關,甚至事前一點準備都沒有。”殷盼柳終于明白了聞弦歌為什麽說走就走,事前沒有一點安排,也沒有和人打招呼。如果不是她找到了人,傳了消息回京城,公冶音那邊還在京城搜人呢。這丫頭實在任性了些。
“我……我……我怕地圖丢了,會惹出什麽禍事來嘛。”聞弦歌一着急還結巴上了。
“這種事你至少該和你師父和師姐說。”小孩子若是犯了錯,最好的辦法就是和大人說,如果一味要自己去解決,只會越來越糟糕。
“這是我自己的事啊,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聞弦歌委屈,只是她不服氣,明明自己都已經及笄了,為什麽周圍人還當她是個小孩子。
這話說得也沒錯,殷盼柳竟然反駁不得。她想起自己及笄的時候,她娘葉雲桑将霜火宮的宮主令牌給了她。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大到可以替不靠譜的爹娘撐起一片天了。但是她回到霜火宮,發現大家還是當她是個小孩子,大家不是不信任她,只是還沒有學會去依靠她。
聞弦歌感覺到了殷盼柳手心的溫熱。她擡起頭,大眼睛看着殷盼柳。
“別那麽快長大,做小孩子挺好的。”殷盼柳摸着她的額頭說。
“你也只比我大兩歲而已。”聞弦歌吐槽。這就是她不平衡的地方。她師姐也好,殷盼柳也好,明明都只比她大兩歲,可是一個個在她面前都以大人自居,合着她們都是大人,就她一個小孩子。
殷盼柳失笑,“你終于不拿我當公主了。”
“啊?”聞弦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和你說過多少次,我與阿音一同長大,她當你是妹妹,我自然也當你是妹妹,你不用當我是公主,就當是姐姐好了。”殷盼柳的目光溫柔如水,嘴角噙着笑意。
聞弦歌覺得心裏砰砰亂跳,大眼睛濕漉漉的,像初生的小狗一樣,滿眼都是崇拜之情。“只能當……姐姐嗎?”她知道是自己不甘心了。可是人就是這樣,永遠都是不滿足的。
這句話聲音太小,殷盼柳沒有聽清。
“你說什麽?”她問。
聞弦歌身子一震,慌忙搖頭。“沒……沒什麽。”
殷盼柳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弦歌,我們是有共同秘密的人,不許和我藏心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