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神情嚴肅, “今日各位長輩來都來了,咱們正好把家産的事情好好說一說,論一論。”她的耳力極好,已經聽到門口大門打開的聲音。
大門打開, 宋橋引着知府大人進來了。遠松關地處戰略要沖之地, 所以當地設有知府衙門和都督府。當年鎮武侯聞鈞就是坐診都督府, 鎮守邊關的。如今的知府陸文當年還只是個窮酸書生,他曾在戰亂中被聞鈞的部隊所救,又在無家可歸的時候被宋晖陽接濟,這才得以繼續讀書,連進京趕考的路費都是宋晖陽給的。當然, 這一切的關系都是宋橋昨天告訴聞弦歌。
陸知府一直都知道宋家這檔子事,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 這種事他不便參與其中。但是他也打定了主意,絕不會讓宋家人奪走宋晖陽的家産。
今日一見聞弦歌, 他內心還有些激動。這可是他兩個恩人的孩子,看到小小的一個聞弦歌被一群男人圍在當中,他氣就不打一處來。宋家雖然經商, 但祖上也是有過功名的書香世家, 這麽到了現在就滿身銅臭氣了?
太外叔公一見知府來了,立刻在六叔公的攙扶下起身給知府大人見禮。陸知府被聞弦歌讓了上座,詢問起目前是個什麽情況。
六叔公剛要開口,聞弦歌卻口齒清晰地把宋家人的來意說得明白。簡而言之一句話, 宋家人今日就要分她外公的家産。
六叔公想反駁, 張了嘴才發現竟然無從反駁, 因為他們的目的就是如此。
“陸大人,這裏有我外公的契書在此, 上面有官府用印,請您為小女子做主。”聞弦歌見到當官的反倒更加習慣,到底是出身官宦人家。
陸文看了契書,這契書上的名字可不是他在任的時候改的,可見上一任知府也是向着宋晖陽的。
“各位,既有契書在,各位還有什麽話說?”陸文問。
宋家人面面相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
太外叔公顫巍巍施禮道:“陸大人,這家産是宋晖陽的家産,無論如何不能給一個外人的。”
陸文反問:“聞小姐是宋晖陽嫡親的外孫女,也是宋晖陽唯一的後代骨血,如何是個外人?”
“可她不姓宋。按照禮法,女兒是外姓之人,無權繼承家産,何況是女兒的女兒?”太外叔公理直氣壯道。
陸文點頭。“老人家這話沒錯。可我朝也有律法,若是此人沒有子嗣,又有此人立下的契書,便可以将家産傳給女兒。此事先帝時就有先例,老人家是不知道嗎?”
聞弦歌內心冷笑,大概這群人真的是不知道。宋家這兩代人一生下來就頂着一個望族子嗣的名頭,不好讀書,不事生産,就靠着他外公的接濟過日子。她外公也當真就這樣養着一族的人,竟是生生将他們都養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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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叔公看不下去,施禮道:“大人,就算如此說。可是宋晖陽當初也不是白手起家,再怎麽說,他用了宋家的銀子,這部分總該還會來吧。”
陸文點頭,“有理。”然後他就不說話了,轉頭看着宋橋。
宋橋從懷裏掏出一本賬簿來雙手交到陸文面前,“大人,這是我家老爺幾十年來接濟族中親戚的賬簿,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亦有他們的欠條為證。我家老爺當年用了族裏三百兩銀子起家,這在族裏都記錄得清清楚楚的。”
聞弦歌挑眉,這部分她還真不清楚,感情自家外公連這個都算計好了,當真是要和宋家斷了關系了。
陸文接過賬簿草草看了幾眼,就看到了最後算出來的總數,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看了這數目還是忍不住怒道:“宋晖陽幾十年接濟你們的銀子竟然多達十幾萬兩,你們竟然還要分他的家産?”
宋家人全都低頭。他們每一家都向宋晖陽借過銀子,而且從來沒還過。宋晖陽在世時,對每一家來借錢幾乎都是來者不拒,而且過後從來不要求還錢。只是借錢時要寫借條,幾十年來,從來沒人想過這些借條到底有什麽用,原來都放到了賬簿中。
太外叔公用顫抖的手翻看着賬簿,他家也借過錢,只是不多。他知道族中子弟大多跟宋晖陽借過錢,但是沒想到竟然是這麽一大筆數目。
“宋族長如何說?”陸文問。
太外叔公咬牙道:“大人,族中子弟不成器,老夫無話可說。宋晖陽的家産我宋家人也不敢再分。可是這宅子是我宋氏祖宅,流傳已逾百年,無論如何不能落入外姓人之手。”這是他最後的說辭了。
陸文繼續點頭,“有理。”
宋家人現在對這兩個字都有陰影了。他們齊刷刷望向聞弦歌和宋橋,不知道他們還有什麽話說。
聞弦歌跟着陸文點頭,“有理。”她擡頭看着一衆宋家人。“大家說到底都是親戚,這宅子既然是宋家祖業,我也不敢亂動。不過這宅子如今也是我外公家産的一部分,太外叔公說了不要我外公的家産,您是長輩,這話我也要遵從。”
太外叔公氣得差點厥過去,六叔公又是拍後背又是摩挲前胸,總算讓老爺子一口氣緩了過來。
“要不這樣,陸大人在此做個見證,我将這宅子作價賣給宋家,這樣既保全了我外公的家産,又沒動宋氏祖宅,豈不是兩全其美?”
陸文一聽點頭道:“有理。”
宋家人一聽,顧不得知府大人在此,底下議論紛紛。旁人不知道,他們心裏卻早就打上了這祖宅的主意,因此對這宅子的價格十分清楚。這宅子宋晖陽幾次擴建,到如今已經大得不像話了。按照如今的市價,沒有十幾萬兩銀子是買不下來的。
陸文身邊帶着師爺,迅速報了個十二萬兩的價格。所有人都知道,這師爺的報價十分公道。如果這房子挂起來給人競買,只怕還不止這個價。
聞弦歌開口,“大人,我與宋家是親戚,斷不敢如此要價。”她又對着宋家人說:“宋家只要拿出十萬兩,我便去改房契,如何?”
沒有人敢接話。十萬兩,宋家要是有十萬兩,又何須常年去跟宋晖陽借錢度日。
沒有得到回複,聞弦歌委屈地望向陸文。陸文問:“宋族長,你的意下如何?”
太外叔公為難道:“回大人,我宋家實在拿不出這麽多銀子。”
陸文挑眉,“這麽說,你們宋家是不要這祖宅了?”
這話沒人敢說。說了就要成為不肖子孫了。太外叔公道:“還請大人容我等商議一下,過幾日再給答複。”
陸文直接轉頭看聞弦歌,“聞小姐意下如何?”
聞弦歌道:“大人,我明日就要離開此地。”這話是回答陸文的,更是說給宋家人的。
宋家人沒想到聞弦歌這麽個小姑娘會如此不留餘地。只好當場聚在一起商議起來。最終的商議結果是,無論如何,祖宅不能落在別人的手裏,就算砸鍋賣鐵也得把祖宅留下。
一場鬧劇落幕,聞弦歌謝過陸文。她确實不能在此地久留,宋家人要變賣家産湊錢買祖宅,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也算大氣,直接把這件事托付給了陸文。十萬兩銀子請陸文代收,收上來之後就直接以她外公的名義捐給了朝廷。
陸文看着聞弦歌寫下的字據,笑道:“聞小姐不愧是聞侯的女兒,當真虎父無犬女。”
聞弦歌對于這些身外之物一向不太看重。和宋家人斤斤計較也不過是要争一口氣罷了。最後她請陸文關照一下宋橋,陸文直接把宋橋接進知府衙門養老,也算報答當年宋晖陽的知遇之恩。
一切處理好,聞弦歌回到客棧休息。此刻她懷裏還有宋晖陽留下的衆多地契,當真是腰纏萬貫。
睡到半夜,她被一陣響聲驚醒。剛要起身,就聞到一陣香氣。她立刻驚醒,知道是不好的東西,屏住呼吸,伸手扯過外衣翻身下床,站起身時她已經将外衣穿好。
門外一名黑衣人剛剛将放迷煙的管子收好,轉到房門口,用匕首撥開門闩,剛一推門,就被一個東西砸中了臉,他疼得驚呼了一聲,就感覺肩上一陣劇痛,肩膀已經脫臼。緊接着另一個肩膀也是。
門窗大開,迷煙散盡。
聞弦歌冷冷看着疼得冷汗直流的黑衣人。“說吧,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還挺硬氣,不說話。
聞弦歌搖搖頭,“不想說就算了。”她伸手捏住黑衣人的下巴一托一扯,黑衣人感覺下颌一陣劇痛,下巴也脫臼了,這次就算想說話也說不出來了。
清晨,太外叔公家裏被丢進來一個重物。家裏人出來查看,發現是個黑衣人。這人兩條胳膊不自然地垂着,下巴也很不自然,一句話說不出來。
太外叔公一家都很懵,不清楚怎麽回事,以為進了賊人,要把黑衣人送去衙門。太外叔公想了想,讓孫子立刻去把幾個重要的族人請來,六叔公進來一看就黑了臉。太外叔公看出端倪,一問,才知道六叔公雇了這個殺手去殺聞弦歌。
六叔公的想法很簡單,聞弦歌只要一死,宋晖陽就再沒有至親,那所有的家産自然就歸宋氏家族所有。
“你這是糊塗!”太外叔公氣得不輕。“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那個丫頭不簡單嗎?尋常一個小姑娘哪裏有她那樣的膽量,敢頂着對長輩不敬的名聲做這種事?咱們已經吃了一次虧,你竟然還敢買兇殺人,這件事已經被她發現,她要如何發作還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