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神秘少年石不語
季青臨無奈瞥了他一眼:“至少是個不聾不啞能聽會說且還願意說的, 你就知足吧。”
此時剩下的黑袍人就襲英一個,無論他知道多少,該問的還是要抓緊問一問才好。季青臨想了想, 随即一連串地丢出數個問題來:“你可知左副使讓你用來紮老者的針是何針, 給你吃的藥是何藥, 讓你殺的這個人是何人, 為何要殺他?”
襲英被這一股腦的發問砸得有些懵,但看了一眼旁邊解無移冷峻的面色後, 他還是一五一十地答道:“我不知那針是何物,但我後來發現我自己的死穴裏也有那種針,我問過阿金,但他只和我說千萬莫要讓人拔出那針,否則會立即斃命。那藥我就更不知是何藥了, 如果知道,我還犯得着冒這個險拿任務去換藥嗎?”
“至于要殺的人是誰……”他頓了頓, 看了眼烏蘭達,“左副使給我看過他的畫像,後來在村子附近埋伏時我才得知他是位将軍,但為什麽要殺他, 左副使并沒有告訴我。”
季青臨心中輕嘆了一聲, 看來這個襲英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為何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他不知封魂之術,不知他此刻其實已經算不得是個“活人”,不知龍血樹的存在,也不知為何要殺人。
如果對方是一個組織, 那麽今日來刺殺烏蘭達的這批人應該只是這個組織的最底層, 身處在組織的最外沿,扮演的是借刀殺人的那把刀。對于核心人物和核心秘密, 他們大概完全沒有接觸的機會,所以過于複雜的問題問了也沒用,指使他們做事的人根本不會與他們解釋緣由。
但季青臨倒也并不失望,雖然襲英所知甚少,好歹也說出了些許他們從前并不知曉的信息來,至少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左副使的存在,知道了這些“棋子”的來源,知道了對方吸納和操控“棋子”的途經和方式。
“欸,對了,”烏蘭達突然對襲英擡了擡下巴道,“那個左副使讓你去找垂死的老人紮針,為何還要你割下他們拇指?”
聽他這麽一問,季青臨也才想起還有這麽一點被自己遺漏,但轉念一想,若是割拇指也是封魂之術的一個步驟,恐怕這個襲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襲英卻并沒有被問住,反倒像是終于遇上個簡單的問題,立即答道:“計數。”
“計數?”烏蘭達疑是自己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
襲英點點頭道:“他讓我每找到一個老人,在他們死穴下針後便割下他們的拇指用作計數,三對拇指可以換一粒藥。”
季青臨四人聞言皆是沉默了片刻,他們此前有過種種猜測,卻未曾想這拇指的作用竟然這般荒唐。
烏蘭達與季青臨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荒謬”二字,而後烏蘭達轉回頭去,又問道:“計數為何非得割拇指?用件什物不行嗎?”
剛一問完,烏蘭達自己先是愣了愣,因為他發覺自己這問題似乎有些愚蠢。
左副使讓他們割下老人拇指的用意顯然不是單純為了“計數”,而是為了讓他們證明自己完成了封魂之事。
封魂之術施針的過程光是聽上去就不像什麽善舉,與襲英一樣下不去手的必然大有人在。
若是僅要求以一件什物作證,恐怕大多人都會選擇濫竽充數,因為什物各處都有,走在路上弄不好都能撿來一兩件。而拇指就不同了,那畢竟是人身上的一個部件,可不是路邊随便就能撿來的。
烏蘭達暗自對左副使的險惡用心腹诽了一番,擺擺手道:“算了,拇指就拇指吧,不過我還是不大明白,要拇指也就罷了,一根還不夠嗎?怎麽還非得成雙成對?”
襲英緩慢地眨了眨眼,讷讷道:“計數啊……”
眼看着這問題又繞回了原點,烏蘭達正欲再問,襲英卻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他疑惑的點究竟在何處,解釋道:“哦,你問的是這個,這個不難理解啊,若是一個老人只要求割一根,我帶回去三根交給他,他怎麽知道我其中兩根不是從同一個人身上割的?”
烏蘭達啞口無言,木然地轉過頭看向季青臨,臉上寫滿了“喪心病狂”。
季青臨也是倍感無力,只覺這位左副使真不是個省油的燈,不僅心狠手辣,還老謀深算滴水不漏,竟是沒給手下這些人留下半分偷奸耍滑的餘地。
烏蘭達與季青臨正相對無言,在旁靜默許久的解無移發話道:“先下山吧。”
二人這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轉身與解無移和那少年一同往下山的方向行去,走了兩步,季青臨發覺身後沒有腳步聲,回頭便見襲英站在原地愣愣看着他們,季青臨道:“怎麽,你不打算跟我們走?”
襲英一怔,随即眼中露出了些許驚喜之色,忙不疊點頭道:“走,走。”
季青臨盯着他跟上前來時略顯僵硬的步伐,心中其實十分複雜。
襲英雖然沒受左副使指使去做封魂之事,但仍舊選擇了為了換藥來殺一個素不相識之人,說到底也算不得什麽純良之輩。
若說他無辜,本該将死之人借封魂之術延續至今,還為了茍活試圖取他人性命,實在不值得同情。但若說他十惡不赦,惜命求生卻又是人之本性,這世上本就鮮少有人甘心舍己為人。
歸根結底,今日這些黑袍人原本都有各自平靜的生活,哪怕是死了也能入土為安,可如今之所以卷入到這趟渾水中,都是拜左副使那幫真正的幕後黑手所賜。若非那些人以救命為名将他們封魂,又以藥物相要挾,他們也不至于淪落到如今的境地。
雖是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個中對錯本非三言兩語可判。
季青臨一直懷疑襲英口中的“藥”便是龍血竭,如今帶着他一起下山,剛好也可将龍血竭的效用一試。
襲英走到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停住,像是不敢靠的太近一般,季青臨也未多管,看了眼他身後地上躺着的那些黑袍人道:“這些屍體……”
烏蘭達拍了拍他的肩頭道:“這你就別操心了,下山之後我自會派人上來收拾。”
解無移提醒道:“送去榆州。”
烏蘭達一聽,立即反應過來他是要将這些屍體送去池若谷那裏查驗,點頭道:“明白。”
五人再未耽擱,轉身一齊往山下行去。
到了此時,季青臨才有心思關心起別的,想起方才那個突然出現在樹上的少年,他忙轉頭去尋,只見少年安安靜靜地跟在解無移身側,也不看路,只低頭專注地把弄着手中的鐵鏈。
不知是碰到了什麽關竅,那鐵鏈竟是忽然在他手中縮短消失,轉眼變成了一根鐵棍。
這變化甚是奇妙,季青臨不禁“欸”了一聲,問少年道:“那鐵鏈哪去了?”
那少年看了看他,邁步走到他面前,擡手“锵”一下将那鐵棍從中間一分為二左右拉開,只見那銀色鐵鏈橫于兩段鐵棍之間,原來方才并非消失不見,只是藏進了這中空的鐵棍之中。
季青臨被他這毫無征兆的動作吓了一跳,再看那少年卻是一臉認真地仰頭看着他,還咧嘴露出了個十分燦爛的笑容來,仿佛是在回答他這就是鐵鏈的“去處”。
季青臨險些被他這笑容晃了眼,先前看少年的舉動,他還以為這少年是個冷若冰霜的性子,卻不料竟是這般開朗,想着,季青臨也報以一笑,問道:“可否借我一看?”
少年雙手往前遞了遞,季青臨抓住兩端的鐵棍将此物接過。
剛拿到手中,他便發覺兩手間似是有一股拉力存在,他放松手上力道,任由那股拉力拉着鐵棍向中間合攏,一點點将那鐵鏈“吞噬”,待到兩段鐵棍相接并為一體,那鐵鏈便完全被收進了鐵棍之中。
季青臨又用了把力将鐵棍重新拉開,鐵鏈延伸至一臂長時,石不語擡手在右邊鐵棍的頂端按了一下,那股拉力驟然消失,季青臨試着松了勁,便發覺這一次鐵棍和鐵鏈都紋絲不動,再未自行向中間合攏。
季青臨轉動右邊的鐵棍看了看,只見那頂端中間此時已是凹進了一截,顯然是個機關。而這機關的作用也不言而喻,乃是令鐵鏈停止自行收縮,将其控制在合适的長度。
季青臨啧啧稱奇道:“延伸可作長鞭,收縮可作長棍,若是像你先前那般在前端裹挾重物時觸動機關拉回鐵鏈還可充當勾爪,此物好生厲害,它是何兵器?”
少年轉了轉眼珠,片刻後收起笑意蹙起了眉,從季青臨手中将鐵棍拿回按下機關,“嘩啦”一下重新縮回鐵鏈将鐵棍合二為一,轉身走回了解無移身側。
季青臨怔了怔,略顯尴尬地眨了眨眼,烏蘭達卻是在旁“噗嗤”笑出了聲。
解無移轉頭瞥了烏蘭達一眼,對季青臨解釋道:“這乃是他新造之物,恐怕尚未起名。”
季青臨一聽這兵器竟是少年自創,心中不由對他生出幾分欽佩,心想或許身懷絕技之人性子多少都有些古怪,忽冷忽熱也可以理解。
想着,季青臨便也不去在意少年方才的态度,問解無移道:“他叫什麽名字?”
解無移道:“石不語。”
季青臨點了點頭,笑道:“好名字,問石石無語,鳴山氣久平。”
說完,季青臨随意看了眼石不語,卻不料他正目不轉睛看着自己,還一本正經地對他搖了搖頭。
季青臨愣了愣,道:“不對?”
石不語點了點頭。
季青臨對他一笑,虛心求教道:“那應當作何解?”
作者有話要說:
問石石無語,鳴山氣久平。——李承澍《鳴石空山》
晚上還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