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聞香辨藥技驚人
“欸喲!”
鐘藏蟬忙擡起頭, 這才看清來人:“哥哥?你怎麽出來了?”
鐘藏硯一手舉着傘,一手攥着袖子抹了抹鐘藏蟬額前的水珠,笑道:“出門的時候就說要下雨讓你帶傘, 你偏不信。看看, 淋濕了吧?”
鐘藏硯話中幾分嗔怪, 更多的卻還是疼惜, 他細細抹幹鐘藏蟬額前水珠,又拍了拍她肩頭沾上的雨水, 擔憂道:“衣服也濕了,冷不冷?”
鐘藏蟬搖了搖頭,看着哥哥臉上關切的神情,心中陰霾頓時一掃而光。
沒有家了嗎?
好像并不是呢。
這些年與哥哥相依為命,他們就是彼此最親近的家人, 哥哥在哪裏,家就在哪裏, 怎麽會沒有家呢?
想通此節,她粲然一笑:“走吧,回家!”
說着,她一把挽上鐘藏硯的胳膊, 一邊走一邊搗亂似的湊頭到他肩旁, 笑嘻嘻地在他衣服上胡亂蹭着頭發上的雨水,晃得鐘藏硯手中那傘東倒西歪。
鐘藏硯一邊手忙腳亂地把傘扶正,一邊無奈笑道:“怎麽突然這麽開心,欸, 別鬧了, 傘都要倒啦……”
鐘藏蟬嬉笑道:“倒嘛倒嘛,一起淋雨呀!”
“欸, 真倒了,倒了倒了你看……”
“看不見看不見!”
“還鬧?頭發要成雞窩咯……”
“雞窩就雞窩嘛,明日說不定還能孵出只小雞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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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嬉嬉鬧鬧回到住處,鐘藏蟬的心情很是明媚,只覺這雨都下得小了些。
進院到了檐廊下,鐘藏硯收起傘靠在一旁,回身便見鐘藏蟬已是徑直走向了西側的那間屋子,伸手就要推門。
“欸,你先敲……”鐘藏硯慌忙擡手阻止,可話還未說完便見鐘藏蟬已是大大咧咧推門而入。
鐘藏硯趕忙跟上,進屋一看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這屋子正是那芪國皇長子的房間,和這院子裏的其他幾處房屋并無不同,裏頭除了桌椅擺設外就是一些堆放蔬果或藥渣的筐籃,不算擁擠,但也實不寬敞。
此時皇長子正閉眼靠在榻上,榻邊放着一盆冒着淡淡熱氣的溫水,盆上搭着半濕的毛巾,像是剛剛用過。
鐘藏硯出門前打了盆熱水送進皇長子屋裏準備幫他擦拭身子,可他卻冷冷說自己不必旁人幫忙。
鐘藏硯知道他手腳不便,卻也知道他心中定是不願讓旁人看見他那千瘡百孔的扭曲身體,便依他所言放下水盆後出屋回避,正好那時發現外頭下起了雨,又想起鐘藏蟬沒有帶傘,便立即拿上傘出門相迎去了。
方才眼看鐘藏蟬就那麽直接推了門,鐘藏硯還真怕她恰好撞見什麽不該看的場面弄得大家尴尬。
鐘藏蟬此時心情正好,壓根就沒注意太多,就連皇長子那副平日裏讓她憋悶的冷淡模樣也不甚在意了。
她也不管這皇長子閉着眼是在睡覺還是閉目養神,就自顧自提着藥包到案邊一坐,一邊扯開繩子打開紙包一邊道:“藥我給你買來了,不過缺了一味,叫……叫什麽來着?”
鐘藏蟬一時忘了藥名,忙從懷裏掏出那藥方來,誰知藥方還未展開,就聽榻上那皇長子閉眼幽幽道:“龍血竭。”
“嗯?”鐘藏蟬一聽,也立即想起這藥名來,卻覺十分驚奇,“你怎麽知道?”
皇長子淡淡道:“未嗅其味。”
鐘藏蟬一愣,這回答着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湊近那藥包聞了聞,只覺得藥味倒是濃得很,但摻雜在一起根本就是亂成一團,擡起頭難以置信道:“不是吧?這麽多藥摻在一起,你能聞得出少一種?”
皇長子依舊閉眼沉默,根本沒去理會她這質疑。
“真的假的啊?”鐘藏蟬狐疑皺眉,說着,她端着藥包起身到了榻邊,捏起一片藥材來遞到皇長子鼻下,“那你聞聞這是什麽?不許睜眼偷看啊!”
她這手伸得太猛,險些把那藥塞進皇長子鼻孔裏。
鐘藏硯在一旁看得心憂,擡了擡手想出言相阻,卻是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
皇長子微微側頭避開,卻又被她弄得沒轍,無奈道:“石斛。”
鐘藏蟬知他答得無錯,把那石斛放在鼻邊嗅了嗅,卻只嗅到一股淡淡清香,沒覺得有何特別。
丢下石斛,她又挑挑揀揀一番,捏起另一根細長的嗅了嗅,發現這東西似乎無味,得逞般遞過去道:“那這個呢?”
皇長子張口便道:“茅根。”
鐘藏蟬此時真是有些信了,但還是不服氣似的又捏起一個:“這個?”
“鹿蹄草。”
“這個?”
“雞血藤。”
“這個呢?”
“骨碎補。”
……
一連問了十幾種,這皇長子竟是無一答錯,令鐘藏蟬不得不驚訝。
她頓了頓,眼珠一轉又拿起一物遞過去笑道:“那這個呢?”
皇長子輕輕嗅了嗅,這次沒有馬上開口,但卻微微皺了皺眉,像是遇到了什麽難解之謎。
鐘藏蟬抿嘴憋笑,笑得身子都微微顫了起來,剛張嘴打算說“猜不出了吧”,卻見皇長子忽地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
鐘藏蟬頓時石化。
她手中抓着的是棵無比壯碩的大包菜,大到只要再擡高些就能遮住這皇長子的整張臉。而她一時間竟然完全忘了眼前這人只是閉眼而已,他可不是瞎子啊!
“咳……呵呵呵……”
鐘藏蟬尴尬地把那棵大包菜抱進懷裏,眨了眨眼卻只發出幾聲幹笑。
皇長子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雖是沒有說話,臉上卻像是寫着“無聊”二字。
站在一旁的鐘藏硯默嘆一聲,方才他就是想提醒鐘藏蟬不要玩得太過火,拿棵大包菜讓人家聞,這可真有些戲耍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幹看着,只好上前兩步打圓場道:“你莫要介意,我們此前都未曾見過如你這般天賦異禀之人,她大約也是興奮過了頭,這才一時失了分寸,絕非故意戲弄。”
說罷,他又轉頭對鐘藏蟬道:“藏蟬,方才你不是說少了一味藥嗎?怎麽回事?”
鐘藏蟬一聽,立即明白哥哥這是在打圓場,也知道自己方才那舉動很是幼稚,此時趕緊端正了神色道:“對,藥鋪說這味龍血竭産于芪國,現因戰事而斷了供給,所以掌櫃讓我回來問問清楚,要這龍血竭究竟是為何用,他說如果只是為了活血化瘀,便可以用其他藥物替代。”
皇長子對此似乎并不覺得意外,移開了一直盯着鐘藏蟬的目光,無所謂地點點頭道:“無妨。”
鐘藏蟬一噎,不太明白這無妨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那怎麽辦?還要用其他藥來替代嗎?”
皇長子沉默片刻,道:“此前因被藥水浸泡,為防骨肉腐化才需龍血竭抑腐,現已不必。”
鐘藏蟬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差不多也理解了這話的意思,現在的皇長子早已脫離瓦罐,身體不再被藥水侵蝕,那麽這味龍血竭便變得可有可無了。
說完那句話後,皇長子恢複了沉默,鐘藏蟬與鐘藏硯二人也未再尋話題,見他不語便退出了房中。
從皇長子房裏出來後,鐘藏蟬顯得若有所思。
鐘藏硯問道:“在想什麽?”
鐘藏蟬認真道:“我在想,也許這個皇長子并不如我之前所評價的那般無用。”
就在方才證實了這皇長子異于常人的嗅覺後,她似乎隐隐察覺到了水鏡神尊幾人救下皇長子的原因。
都說久病成醫,那麽像皇長子這樣與各種藥材打了整整十五年交道的人,對藥材的熟悉和了解該會達到怎樣的地步?
不僅如此,芪國所擅長的可并非僅僅只是用藥,因藥毒多有相通,他們對制毒和用毒也是頗為精通。
若是這皇長子對制毒之術也有造詣,那麽在對付大銮的過程中,他或許會成為一件不可多得的利器。
鐘藏蟬如此這般将這推斷一說,鐘藏硯也深以為然,但這畢竟只是他們的猜測,究竟事實如何,還需往後才能見分曉。
季青臨借着鐘藏蟬的雙眼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隐隐覺得心中似是有什麽念頭閃了一閃,但因思緒一直跟着他們的對話,暫還沒有機會深思。
到底是什麽?
他仔細将先前幾個片段都細細回憶了一遍,這才猛然抓住了這個呼之欲出的想法。
對!龍血竭!
他心中突然激蕩了起來,再也按捺不住此刻的興奮,他只想快些脫離這仿若夢境般的回憶,将這個線索帶回現實之中。
此前他從未嘗試過主動從記憶中逃脫,此時也不知他在意識中的掙紮究竟有沒有作用,但他嘗試着聚精會神,努力将自己的神思從這種混沌中抽離出去,就像是一條身在水中的魚,盡力向着上空躍起。
眼前的畫面一點點模糊起來,周遭的聲響變得空靈而幽遠,季青臨心下暗喜。
有用!
他再次屏息凝神,憑着意志力來主導自己的思緒不被控制,當眼前畫面徹底支離破碎,那種熟悉的暈眩再次襲來,季青臨憋起一股勁咬牙一試,忽地像是被一股力量抛起後急速往下墜去。
下墜盡頭,深淵觸底。
季青臨鯉魚打挺般從床上驟然坐起。
他定睛一看,猛然發現自己眼前正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近在咫尺的距離險些就要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