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探深山驚魂影(二)
解無移放下筷子道:“都下了藥。”
季青臨追問道:“毒藥還是……”
解無移道:“迷藥。”
季青臨微微松了口氣, 迷藥還好,至少只是将人迷暈過去,沒有直接毒死就還有一線生機。
這空地再往後是主廳, 主廳之後又是庭院, 庭院正中的卧房應是主卧, 四周還有不少廂房, 皆是房門大開。
兩人在那庭院環視一圈,未再發現什麽異常, 便直接往主卧行去。
進了屋中,不再有月光相助,只剩季青臨手中的提燈還有微光,頓時暗了不少。
解無移擡手将腰間佩劍拔出,只見那劍身被雪白熒光籠罩, 竟是比那提燈還要明亮幾分。
季青臨驚訝道:“這劍是何物所制?”
解無移道:“南海鲛骨。”
季青臨從解無移手中将它接過,湊近幾分, 便見那劍刃兩側齊整地排着細小倒刺,密如魚骨,劍面卻打磨得平滑如鏡,靠近劍柄之處豎刻着兩個像是文字的符號。
季青臨沒能看懂那符號, 索性将它翻了個面, 便見背面也刻着類似的符號,卻是整齊的兩列。
“這些是……字?”季青臨好奇道。
解無移點頭道:“虞文。”
季青臨愣道:“魚文?”
解無移知他誤解,道:“安虞和睦之虞,曾是南海之濱一個古國, 如今的虞地便是它當初的國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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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季青臨點了點頭,又問道, “那這些刻的是什麽?”
解無移道:“正面二字是劍名‘青阿’,反面是‘行止從初心,無以外物移’。”
季青臨喃喃念了兩遍,驚喜道:“這兩句解的是你的名字?”
解無移點了點頭,從季青臨手中将劍拿回,照着屋中走了一圈,找到了兩個燭臺,用提燈中的燭火将燭臺上熄滅的蠟燭點燃,屋中頓時便亮堂了起來。
環視屋中,季青臨的目光立即定在了離卧榻不遠的兩個搖籃之上。
二人到那搖籃邊一看,搖籃裏只剩下墊褥薄毯,卻已無嬰兒的蹤影。
兩個搖籃之上各懸着一個做工精巧的撥浪鼓,鼓邊還垂下不少花花綠綠的棉線,吊着紙折的仙鶴松鼠,游魚飛鳥,這些折紙只能勉強辨認出形态,看得出折紙之人的手藝十分粗糙。
季青臨伸手拂過那些折紙,忽然想起此前鐘大哥所言,轉頭看向解無移問道:“那兩個嬰兒的症狀,是否與存憶有關?”
解無移點頭道:“以魚尾存憶之人,未取回記憶前都是如此。”
季青臨很快便理解了這其中的緣由,正如銀鑼當時所說,魚尾存憶存的是一整塊用以書寫記憶的“白布”,也就是說以魚尾存憶之人,轉生之後體內便沒有了這塊白布,新的記憶無處書寫,嬰兒自然也就表現得木讷癡傻,異于常人了。
片刻之後,解無移輕聲道:“來看這裏。”
季青臨走過去,見解無移的目光落在面前敞開的櫃子裏,便也向櫃中看去,只見那櫃子裏擺滿了各種奇珍異寶,金銀玉器,價值不可估量。
季青臨立即明白了解無移的意思,道:“無論昨夜之事是何人所為,他們未拿金銀珠寶,目的大概不是求財,在酒菜中下的是迷藥而非毒藥,似乎也并非為了害命。”
說到這裏,季青臨自己先卡殼了一下,納悶道:“啧,那就奇怪了,既不謀財也不害命,那為了什麽?”
解無移也正在思考這個問題,一時也未有頭緒。
正在這時,不遠處的床幔突然抖動了一下,床下發出了一聲輕響,在這針落可聞之時,這聲輕響聽起來煞是清晰。
季青臨猛地轉頭向床榻看去,解無移則疾步上前将他拉在身後,接着便邁步向那床榻走去。
床沿以下皆是被垂下的床單牢牢遮掩着,解無移一手搭在劍柄之上,另一手緩緩伸向那床單,捏住後猛地一下掀起。
“啊!”一聲刺耳尖叫傳出,一人連滾帶爬從床下蹿出,與季青臨撞了個滿懷。
季青臨身形一個不穩,與那人雙雙跌坐在地。
那人雙手胡亂在空中揮舞着,一邊挪着屁股往後躲一邊驚惶叫道:“別抓我!別抓我別抓我!”
季青臨一驚,這聲音聽上去甚是稚嫩,此人……竟是個孩子?
眼看着他的後腦就要磕上床沿,季青臨趕忙伸手捉住了他的胳膊不讓他繼續後退,連聲道:“別怕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那孩子恍若未聞,奮力地扭着被季青臨拉住的胳膊,另一手抱着腦袋搖頭道:“別抓我……別抓我!”
“好好好,不抓你不抓你,我松開手,你別往後退了好嗎?再退就要撞頭了。”季青臨溫言安撫道。
那孩子總算有了點反應,雖依舊是閉着眼抱着腦袋,卻停住了掙紮,喘着粗氣點了兩下頭。
季青臨緩緩将手松開,那孩子立即縮回手去,雙臂環抱在眼前,瑟瑟縮縮地擡起腦袋小心翼翼地看了兩人一眼,顫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季青臨一聽,這問題還真不好解釋,索性就将那應對店主之言又用了一遍,輕聲道:“你別怕,我們是官府之人,有人報案說這莊裏出了事,我們是來查案的。”
那孩子一聽“官府”二字,面色果然好轉了些,緩緩點了點頭。
季青臨微微笑了笑,偏頭問道:“你叫什麽名字?這裏是你家嗎?”
這孩子躲在這山莊主卧之中,年歲看上去又與鐘大哥所說的莊主長子吻合,想來或許就是他了。
不料那孩子卻并未回答季青臨的問題,而是抱着雙膝看向他,怯生生道:“你們……能先帶我離開這裏嗎?”
他擡眼左右看了看這屋子,像只受驚的小鹿般縮在那裏,眨巴着眼道:“我……我有點害怕。”
正在這時,那孩子的腹中傳來“咕嚕嚕”一串聲響。
季青臨想到他或許是擔驚受怕地在這床下躲了一天一夜,沒吃沒喝也沒睡,實在可憐,忙點點頭道:“好,我們先帶你下山吃些東西,再好好睡一覺,等休息好了再說別的,好嗎?”
那孩子得救般連連點頭,眼中滿是感激。
季青臨沖他一笑,撐着膝蓋站起身朝他伸出手來道:“走吧?”
那孩子擡起手來遞給季青臨,三人回身向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那孩子突然停下腳步道:“哥哥稍等。”
說着,他松開手轉身跑到那對搖籃邊,從上頭解下一根線來,線上系着的正是那些折紙中的一個,看樣子是只松鼠。
他攥着那紙松鼠跑回季青臨身邊,季青臨重新牽起他,一邊帶着他向外走一邊好奇道:“為何要帶上它?”
那孩子低頭看着手中的紙松鼠,認真解釋道:“這松鼠是我折來逗弟弟妹妹玩兒的,每天挂在他們眼前,他們睜眼閉眼都能看見。如今他們被壞人抓走了,一定會很害怕的,我想着,萬一下山後能找到他們,興許他們見到自己熟悉的東西,就不那麽害怕了。”
季青臨與解無移對視一眼,眼中意味不言而喻,他們都知道那兩個嬰兒根本記不得任何人事,別說是只紙松鼠了,就是個大活人他們也不會有所謂的熟悉感。
季青臨心中有些動容,這孩子自己明明也還年幼,卻對弟弟妹妹疼愛有加,即便是家中突遭變故,自己也受驚不小,卻還惦記着将來要如何安撫弟妹,實在惹人憐惜。
想着,季青臨攥緊了他的手,努力擠出一笑道:“對,等咱們找到他們了,他們看見這松鼠一定會很開心。”
那孩子揚起臉來,眯眼一笑,重重點了點頭。
季青臨原以為出莊定會比入莊快上不少,畢竟莊中地形都已經熟悉,路徑也就用不着再選擇。可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孩子在床下躲了太久又冷又餓,腳步很是飄忽,平坦的路也走出了一種如踏泥沼的感覺。
等他們走到石階邊時,季青臨甚至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些發顫,低頭看去,便見那孩子面色果然有些蒼白,顯得困倦而又憔悴,但卻還是努力張大着眼睛看着路面,亦步亦趨地跟着兩人行走。
季青臨停下腳步,彎身看向他笑道:“是不是太累了?我背你好不好?”
那孩子一愣,随即忙搖頭道:“不用的哥哥,我自己可以走。”
“沒關系的,反正你身板兒這麽小,背起來也不費勁,”季青臨怕他還要拒絕,便又道,“你就別逞強了,我背着你咱們也能快些下山,這山上太冷,我都快着涼了。”
那孩子一時無言,張了張嘴卻也沒說出什麽來。
季青臨一笑,将手中提燈往解無移面前遞去,解無移卻并未接過,低頭将骨劍收回腰間,道:“我來吧。”
他走下一節階梯,彎身将那孩子背到了身後。
那孩子伏在解無移肩頭,乖巧道:“謝謝哥哥。”
解無移微微點頭,邁步便向山下走去,季青臨提燈在旁,只覺得這山路似乎也不像來時感覺的那般陰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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