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探深山驚魂影(一)
季青臨低頭理了理思緒, 擡頭道:“會不會是你們上石階的時候酒宴剛好結束,老人們已經動身下山,所以你們才未在莊中看到他們, 等到你們再跑下山來, 他們已經乘車走了?”
“不可能!”鐘大哥篤定地搖了搖頭道, “那石階是從山莊下山的唯一道路, 要是他們那時剛好下山,我們怎麽會沒遇見?再說了, 那些老人家不見了也就算了,莊裏其他人又去哪了?難不成他們都跟着那些老人走了?我說官爺,您可別自欺欺人了,不瞞您說,我們鎮上家家戶戶都覺得昨晚這事八成就是鬧鬼, 要不也不至于天還沒黑就都連門都不敢出了。”
聽到這裏,解無移問道:“昨夜下山買酒的小厮現在何處?”
鐘大哥面露疑惑, 奇怪道:“怎麽?二位官爺沒見到他麽?他昨晚和我們一起跑下來後,就連夜去報官了呀!”
季青臨一聽這才明白過來,難怪這鐘大哥對二人身份未有太多猜疑,原是因為的确有人去報官, 二人只是歪打正着罷了。
不過現在看來, 官府之人尚未到達,他們若要趕在官府之前去莊中找線索,可就得抓緊時間了。
季青臨剛欲出言,解無移已是站起身來, 道:“既然情況已經大致證實, 我們即刻便可動身上山。”
鐘大哥大驚道:“二位現在去?”
他轉頭看了看窗外,見夜幕已降, 憂心道:“今日天色已晚,要不二位在我這小店暫歇一夜,明日一早再去吧?”
解無移搖頭道:“事不宜遲,以免夜長夢多。”
鐘大哥仍舊有些擔心,但也未再勸阻,點了點頭,起身一瘸一拐走到櫃臺裏摸出一盞提燈點上遞給二人道:“既然如此,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天黑難行,二位就帶上這燈照照亮吧。”
季青臨接過那提燈,點頭笑道:“多謝。”
告別店主,二人向山腳行去,季青臨提着那盞燈,一邊走一邊回想着方才鐘大哥的話,總覺得有些蹊跷。
解無移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問道:“在想什麽?”
季青臨偏頭道:“我在想,其實并不是只有一眼能看出是路的才叫路,在常人眼中,可能石階是下山唯一的途徑,但那麽大一座山,真想從上面下來方法多了去了,密林之中也并非不能行走,不是嗎?”
“嗯,”解無移看向前方點了點頭,又道,“還有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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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可能?”季青臨問道。
解無移道:“店主一行人到達山腰時,莊中已經無人。”
季青臨微微皺眉,未解其意。
解無移看向他道:“那些車夫或許有問題。”
季青臨想了想,立即恍然道:“你是說,當時莊中那些人可能都已經在車裏,車夫看到有人上山,為了掩飾才故意做出等得不耐煩的模樣出言抱怨,等鐘大哥他們上了石階,他們就駕車離去了?”
解無移點了點頭。
季青臨心下震驚,如此說來,鐘大哥所說的情況還真就完全解釋得通了。
但與此同時,他也更加疑惑:“那他們為何要不告而別?還有莊中其他人呢?難道真随那些老者一同離去了?”
解無移道:“那便只有查探之後才知。”
二人未再多言,一路行至山腳,沿着山路往山上行去。
到了半山腰,季青臨看見那裏還停着幾架板車,應是昨夜鐘大哥他們慌忙下山時未及拉走的。
如鐘大哥所言,車行之路到這裏就已經結束,通往山上的路變成了一條長長的石階,石階底端立着一個山門般的高大牌坊,上刻“鹿鳴山莊”四個大字。
踏上那石階,季青臨立即感受到了鐘大哥口中所謂的“陰風陣陣”,此時本就已是深秋,入夜之後涼風刺骨,那風吹着石階兩旁的枯木,發出如低泣般的“嗚嗚”聲響,腳下落葉滿階,在風中窸窸窣窣,仿佛有人在竊竊私語。
季青臨打小就不信鬼怪之說,在知道了魂元轉生的真正途經後便更是心中有底,可眼下這氛圍着實令人有些脊背發涼,他腦中冷不丁就蹦出了不少以往在志異畫本中看到過的驚悚畫面來。
到了石階頂端,便見高牆環繞的一處大院,半掩的木門上貼着一副褪了色的暗紅門聯,右邊那張垂下一半,擦着門發出簌簌聲響。
門楣上搭着丈長的紅綢,一端挂着一盞熄滅的紅燈籠,而原本相對而挂的另一盞此時已是墜落在地,在秋風裏孤零零地搖晃,像是一顆滾落的人頭。
這般破敗蕭索,實在讓人無法想象就在昨夜它還是一處人聲鼎沸,觥籌交錯的宴會之所。
解無移伸手輕輕一推,那老舊木門便“吱呀”應聲而開。
兩人邁入門檻,便見眼前是一個偌大的庭院,竹林小徑,魚池山石,回廊曲水一應俱全。
院中萬籁俱寂,在月光之下,這些靜物投下各異的陰影,更顯詭谲。
解無移未急着前行,轉頭看向季青臨道:“你怕黑麽?”
“嗯?”季青臨一怔,随即搖頭道,“不怕。”
解無移道:“真不怕?”
季青臨點了點頭。
解無移緩緩垂眼看向左手,季青臨愣了愣,随着他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将解無移的衣袖緊緊攥在手裏,就差捏成了一根麻繩。
他趕忙松開手,一邊在衣服上擦着手心裏的汗一邊讪笑道:“咳,天黑路滑,我……怕摔,怕摔。”
解無移靜靜看他片刻,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擡了擡下巴道:“你看那。”
季青臨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頓見不遠處的牆角一個黑影猛地一晃,那身形少說也有三頭六臂,披頭散發張牙舞爪地像是要猛撲過來。
“什麽東西!?”季青臨渾身寒毛瞬間立起,下意識地一把環抱住解無移将頭埋在他身後。
手中提燈被他的動作甩得飛起直晃,險些磕到解無移的眼角,解無移偏頭避過,而後靜立半晌無言,待那提燈不再晃動,終是開口無奈道:“樹影。”
“啊?”季青臨一時沒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從解無移身後探出腦袋,往那轉角又看了一眼,這才發覺那不過是伸入牆內的一根樹枝投下的倒影在風中晃動了幾下,遠遠看去便像是個人形。
他長長舒了口氣,松開手來拍了拍胸口,擡眼見解無移正回頭看着他,連忙放下手點點頭道:“嗯,不過是一條樹影嘛,沒什麽好看的。”
解無移盯了他片刻,無奈苦笑道:“我并非讓你看那樹影。”
“嗯?”季青臨又往那個方向看了兩眼,并未發現有何異常之處,奇怪道,“那看什麽?”
解無移沉默片刻,忽然将左手擡到了季青臨跟前。
季青臨一愣,定睛看去,只見方才險些被他攥成根麻繩的衣袖此時還皺巴巴地貼在一起,像是塊破布一般。
他心虛地看了解無移一眼,心想:不至于吧?
想着,他撇了撇嘴,擡手将那衣袖拉了拉,将上面的褶皺扯平,又認真撫過仍舊殘留的微微皺痕,将它們一條條按壓平整。
眼看這衣袖終于大致恢複了原樣,季青臨這才輕輕拍了拍它,放下手道:“好了。”
解無移:“……”
季青臨看着他那難以言喻的表情,又見他左手依舊懸在那裏,眨了眨眼道:“不是我不想給你好好理,徒手只能恢複到這個地步了,不如你就……先将就着?等下山我找個火鬥再給你好好熨一熨?”
解無移凝視他許久,終是垂眸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道:“抓着。”
“啊?”季青臨詫異。
解無移提醒道:“你怕摔。”
季青臨面上一熱,這才明白自己方才完全誤解了他的意思,尴尬地笑了笑,舔了舔嘴唇,卻還是伸手抓住了那衣袖,讪讪道:“多謝。”
解無移未再多言,領着他向前走了一段,到了一處草叢邊緣,道:“我方才讓你看的是這裏。”
季青臨低頭一看,那草叢裏的枯草歪倒着貼在土地上,乍一看僅僅只是淩亂,但仔細辨認便可發覺,這些草倒向的方向基本一致。那痕跡像是有人曾拖行什麽重物從此處軋過,而且從痕跡的數量上看,重物還不止一個。
季青臨道:“你懷疑那些人并非自己下山,而是被人拖拽走的?”
解無移點了點頭,二人順着那些痕跡繼續向前走去,沒走多遠便已經到了山莊的前堂。
前堂中各處可見熄滅或是燃盡的蠟燭,季青臨想起鐘大哥說他們昨夜至此時莊中燈火皆是未熄,想來應是燒了一天一夜。
繞過前堂屏風,後門之外便是一處空地,空地上擺滿了桌椅,桌上菜肴仍在,杯盞俱全,四周高處還懸挂着紅幔,應該就是昨夜宴請賓客之處。
解無移走到桌邊,看了看滿桌的杯盞碗碟,端起一個還剩不少酒的酒杯湊近聞了聞,又拿起筷子随便夾了幾個菜也聞了聞。
“怎麽樣?”季青臨問道,“酒菜可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