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間月下驚鴻影
季青臨莫名其妙:“你這樣看着我作甚?到底怎麽了?”
銀鑼挪開目光看向窗外,敷衍道:“沒什麽。”
季青臨看着銀鑼這心不在焉的模樣,心中雖是覺得奇怪,卻也沒再刨根問底,轉頭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趕忙道:“對了銀鑼,你帶錢了嗎?”
銀鑼正沉浸在自己的滿腹疑慮之中,忽然聽到這麽一問,擡頭看向他:“做什麽?”
季青臨抿了抿嘴,有些憂慮地蹙眉道:“此前我在府中沒什麽需要花錢的地方,入了宮也用不着擔心這些,可方才我才想起來,如今出了京城,是不是往後處處都要用錢了?”
銀鑼瞪眼道:“你不會沒帶錢吧?”
季青臨點了點頭。
銀鑼道:“皇上賞的那些金銀玉器呢?”
季青臨詫異反問:“不是都送你了麽?”
銀鑼兩眼一翻,只想倒地不起。
蒼天啊!說是說送我了,可我是你的丫鬟啊!我還能真把它們私吞了不成!?
想到那些寶貝就這麽沒了,銀鑼的心簡直都快要滴出血來。
季青臨見她這副反應,也知道自己似乎做了一件蠢事,小心翼翼道:“那……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銀鑼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想辦法賺錢呗!”
季青臨本還想問具體如何賺,可看她那一副要吃人的樣子,還是老老實實把話先吞回了肚子裏。
銀鑼雙手架在膝上拖着下巴,早已經把什麽鈴聲忘到了腦後,認真琢磨着日後要怎麽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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賺錢這事對于銀鑼來說,其實也算不得什麽難事,甚至還可以說是她一貫最擅長的,但難就難在她如今是和季青臨一起,很多原本可以用的法子就變得不好使了。
她細細斟酌着,随意看了眼季青臨,卻見他皺着眉頭愣在了那裏。
銀鑼放下撐着下巴的手,剛想問出了什麽事,随即也跟着愣住。
她忽然感覺到身下的馬車沒了晃動,不知什麽時候,馬車竟然已經停下。
兩人靜靜等了片刻,馬車沒有繼續往前,側耳聽了聽車外,除了蟲鳴之聲再無半點動靜。
季青臨與她對視了一眼,皆是有些意外。
銀鑼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緩緩躬起身子往車簾邊靠近,季青臨卻立即伸手将她拉住,搖了搖頭示意她靠後,自己站起身往前湊去。
銀鑼皺了皺眉,她總覺得自己比季青臨大上幾歲,習慣将他當成弟弟來看,遇到各種情況第一個想到的也是自己先去探查一番。可她卻忘了季青臨如今也早已不是個孩子,遇到蹊跷之事,哪裏還會讓一個女兒家身先士卒。
季青臨伸手緩緩掀開車簾,發覺車前已是空無一人,再低頭往下一看,便見那車夫此時正臉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頭頂的草帽翻落在一旁。
季青臨一驚,連忙跳下車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将那車夫翻了過來,結果剛一看到那車夫正臉,他便湧出一股作嘔的沖動。
那是一張深綠色幾乎潰爛的蒼老的臉,布滿血絲的雙眼突兀地瞪着,嘴巴微張,顯然已是身亡。
季青臨深吸了口氣,伸手打算将他的雙眼合上,卻聽銀鑼大叫道:“別動!”
季青臨吓了一跳,回頭看向銀鑼,便見銀鑼皺着眉頭低聲道:“公子你先讓開。”
季青臨依言退到一旁,銀鑼蹲身伸手在那車夫的耳鬓、手腕和腳腕處摸索了一番,忽然手中一滞,擡頭往四周看去。
季青臨見狀,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周圍。
此處是一片布滿落葉的樹林,風從林間穿過,時不時從樹梢帶下幾片枯葉。樹林的邊緣是一汪湖泊,皎潔月光灑在湖面之上,微風輕輕拂過,泛起波光粼粼。
臨湖月光之下,立着一條修長人影。
那人面朝湖水負手而立,青絲如瀑垂于肩後,腰懸一柄骨色長劍,寬大的外袍下擺在風中微動。
那外袍的顏色極為少見,自上而下由白入藍,由藍入湛,下擺處條條銀繡水紋如海浪般層疊蕩漾開去,仿若蒼穹之上浮輕雲,蒼穹之下蘊藍海。
兩條閃着微光的絲線在他腰間随風浮動,忽明忽暗,如流星尾翼一般,仿佛一眨眼就會消失不見。
缥缈鈴音伴着那些絲線的拂動斷斷續續傳來,忽遠忽近,極盡空靈。
更令季青臨詫異的是,此人周身上下籠着一層淡淡微光,像是因月光沐浴,又像是由內而外自行散發出的光暈。
季青臨的呼吸仿佛凝滞,緩緩起身,夢游般向着那人邁步而去。
“先尊!”
季青臨還沉浸在這份夢幻的美景之中,身後的銀鑼卻已是驚喜地叫出了聲,從季青臨身後閃出向着那人跑去。
那人聞聲回首,玉雕般分明的輪廓之上眉睫如煙墨,薄唇若緋櫻,眸中光亮似春風化雪,又似點點星碎綴于深海。
季青臨愣愣地看着,已是不知要用怎樣的辭藻才足以形容這份靜美,只得暗自贊道:這模樣,果真當得起一聲“仙尊”。
銀鑼到了那人身前,激動而又不失恭敬地行禮道:“煙雀見過先尊!”
季青臨一愣,煙雀?仙尊?
他還沒回過神來,便見銀鑼嘻嘻一笑,向前走了兩步,卻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停了下來,看樣子像是對那人既親近又敬畏。
遲疑片刻後,她斂了笑意,正色道:“先尊,那個車夫是……?”
那人輕輕颔首,伸出背在身後的左手,指尖捏着一根細如繡花針,卻不知何物所制的東西遞給了銀鑼。
銀鑼接過那東西在手中轉着細細觀察了一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道:“只有他一個?”
那人道:“不止,不過都已解決。”
銀鑼似是松了口氣,安心地點了點頭,這才忽然想起身後還有個人,連忙回頭看向季青臨。
季青臨聽着他們這打啞謎似的對話,心中早就迷霧成團,此時見二人都默不作聲地盯着他,便索性看向那人問道:“那個車夫是你殺的?”
那人遲疑了一下,卻并未否認:“是。”
銀鑼一聽,以為季青臨有所誤會,連忙解釋道:“公子,那個車夫可不是什麽好人,先尊殺他是為了保護我們……”
“我知道,”季青臨笑道,“你這麽緊張作甚?”
方才聽他們一番對話,季青臨多多少少也聽出了一些端倪,不僅車夫不是好人,似乎還有其他同夥,而眼前這人已是将他們盡數解決。
雖然季青臨尚不知眼前這人是誰,但看銀鑼似乎對他很是敬重,而季青臨對銀鑼又十分信任,自然知道她不會害他。
銀鑼聽他這麽說,反而有些奇怪:“那你方才那麽問是……”
季青臨坦然道:“我只是覺得那個車夫的屍體有些異常,看上去不太像是剛剛才死。”
銀鑼有些意外,挑眉道:“公子何出此言?難不成你從前見過死人?”
她與季青臨相處十數年,大多時候都寸步不離,自然也知道他從未見過死人,此時聽他這麽說難免覺得有些好笑,所以言語中也多了幾分調侃。
季青臨解釋道:“我雖未見過死人,可好歹也是見過生肉的,現如今已是深秋,哪怕是一塊肉放在那裏都要數日才會腐壞,可方才那個車夫的屍體卻分明已經腐爛,這豈非不合情理?”
銀鑼聽他解釋得頭頭是道,不禁贊賞般笑了笑,看向了她口中的“先尊”。
不看還好,一看卻發現先尊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季青臨,這才想起她還未介紹他們認識,忙拉過季青臨對先尊笑道:“先尊,這位是季公子。”
季青臨被她扯着衣袖上前,遲疑道:“仙尊?”
那人溫聲道:“季公子并非我谷中之人,不必如此稱呼,叫我解無移就好。”
季青臨點了點頭,笑道:“我叫季青臨,你可以叫我青臨。”
解無移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颔首道:“季公子人如其名。”
季青臨怔了怔,而後低頭一看自己這身衣服方才恍然——這是自己往日慣穿的那套白衣,衣帶與下擺之上片片青翠竹葉,可不正是春至青臨的意象?
銀鑼在一旁見兩人相互認識完畢,看向解無移道:“方才聽到鈴聲,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呢,沒想到先尊真的在附近!”
說到這裏,她忽然想起了什麽,皺眉正色道:“對了先尊,方才……季公子好像也聽到了鈴聲……”
聽到這話,季青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解無移身上搜尋了一番,很快便定在了他的腰間。
那裏挂着一枚晶瑩剔透的玉佩,雕刻的是一條九尾鯉魚,其中兩條魚尾上各墜着一個精巧的銀鈴。
銀鈴之下,各有一條泛着微光的絲線朝東北方延伸而出,像是水紋一般,飄在空中無風自舞,忽明忽暗。
季青臨不由伸出手去,誰知剛碰到其中一條絲線,那線便像是蝸牛觸角般驟然縮短了一截,季青臨驚得收回手來,那絲線便又慢慢伸長,繼續飄動了起來。
“你能看到!?”銀鑼瞪眼看向季青臨,活像見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