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怪異煙花燃京郊
季青臨只分神了稍稍一瞬,再回過神來時卻發現那個人影已經不見了,正疑惑是不是自己眼花,卻忽然在鐘樓後方的天空中瞥到了一個讓他意外的東西。
在那些綻放的煙花叢裏,有一朵紅色煙花稍縱即逝,但僅這須臾之間,季青臨卻将它看得分明。
那煙花的形态實在不同尋常,像是一個怪異的符號,又像是什麽不知名的文字。
季青臨聚精會神地等着,果然不一會兒,又一朵血紅煙花竄上了天空,這回不同于上回,似乎樣式又發生了一些變化,但能看出與前一朵定是同一種類。
季青臨不禁有些好奇,這煙花是誰放的?樣式為何如此怪異?
想着,季青臨站起身來,又定睛仔細看了片刻,決定試着去找一找這煙花所燃之地。
下了樓臺,一路快步沿着街道走着,季青臨時不時擡頭去看那煙花,偶爾被房屋遮擋,他便趕緊換條路,換個方向,一路循着那邊找去。
越走越是偏僻,不知不覺竟已是到了城門邊。
大銮國中其餘各地都無宵禁,但京城乃是國之重鎮,監管自然嚴苛,不僅夜夜城門緊閉,且入夜後百姓不得随意四處游走,否則便有重罰。
但是,除夕是個例外。
京中不少百姓的祖墳都在城外山上,除夕夜祭祖的習俗又不能免去,所以唯有在除夕這一夜,京城城門會徹夜不閉。
季青臨沒有多想便出了城,一路依舊能看到不少煙花,卻已然沒有城中那麽多,走了許久,空中就只剩下那一處特別的煙花,方向也越加鮮明。
終于,季青臨循着煙花的方向走進一處密林,穿林而過便是一汪湖泊,而那煙花,正是從湖邊升起。
湖畔地勢較低,季青臨所站的樹林邊緣稍高一些,他便借着地勢居高臨下的往湖邊看去。正巧此時一簇火光從湖畔升起,巨大的炸裂聲響,血紅煙花在空中綻開,将湖畔的情形照得分明。
一人背對着樹林站在湖邊,手中握着一支煙花筒,而他那一身暗紅色的衣衫讓季青臨不由一怔。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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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臨腳步輕擡,巨大的煙花爆破聲将他的腳步遮掩,但即便如此,在季青臨走近那人一丈之內時,那人便已是警覺地回過了頭來。
霍叔。
尋常在府中時,霍叔就慣穿一身暗紅衣衫,故此季青臨方才在看清那衣服時就已有所猜測,而今一看果然是他。
季青臨心中詫異,與此同時卻發現霍叔的目光正看的方向似乎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後。
季青臨疑惑,不由回頭看去,卻見身後樹林中黑漆漆一片,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季青臨愣愣轉回頭來,難不成霍叔竟有眼疾,在夜色裏視物不清?否則這麽近的距離,怎會連自己在哪都找不準?
季青臨迷茫地眨了眨眼,擡起手晃了晃:“霍叔?”
被季青臨這麽一喚,霍叔收回了遠眺的目光,淡淡掃了他一眼道:“你為何會在此處?”
季青臨很想反問一句“你能來我為什麽不能來”,不過話到嘴邊卻又吞了回去,随意一笑道:“我這不是四處閑逛嘛,恰巧路過此處,看湖邊這背影像是霍叔,便來打個招呼。”
霍叔對他這答案似乎也并不真的在乎,低頭理了理衣服,而後古井無波道:“時候不早了,公子若沒有別的事便随我回府吧。”
說完,便繞開季青臨往樹林行去。
季青臨撇了撇嘴,轉身跟上了他道:“霍叔為何一人來此放煙花?”
霍叔道:“清淨。”
季青臨雖是不大能理解竟會有人在這最熱鬧的除夕之夜圖清淨,但還是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煙花是何處買來的?式樣好生別致。”
霍叔沉默片刻,道:“不記得了。”
眼看這天聊不下去,季青臨索性也不再多問,兩人就這麽沉默着走回城中進了季府,而後告別各自回屋。
說起來季青臨算是有個優點,那就是随性,這倒不是說他肆無忌憚為所欲為,而是他一直覺得自己本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這一世便算是撿來的。
他總把自己當成個看客,只想在重生的這一世多看些沒見過的人或物,其餘的都不願太過較真,得也好,失也罷,都不怎麽放在心上。
這樣的心态讓他活得很是潇灑恣意,從不與人計較,也從不強迫別人做什麽,倒是令府中下人們都很是喜歡。
唯一不足的就是,季家老爺夫人出去逍遙快活了,卻總是叮囑衆人将季青臨看死在府中,這一點讓他很是憋屈。
若是有的選,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雲游四方,看遍繁花似錦,雲卷雲舒,聽遍風花雪月,鹣鲽美事。
不過好在日子還長,京中都還沒怎麽看過,雲游四方之事,等再長大些再尋機會也無妨。
就這麽随性地過着,一轉眼,季青臨年至十七。
這一年,太後宣布不再垂簾聽政,将軍政大權一并交還到了已經年滿二十歲的皇上手中。
為此,皇上在宮中大設宴席,宴請百官。說是以此答謝衆臣十七年盡心輔佐,實際上也是想探一探衆臣的口風。
畢竟這十七年來都乃是太後掌權,很多老臣都慣于聽從太後的調遣,他這個皇帝當得很是形同虛設。
這一次宮宴,季家也接到了帖子。
按理說,依着季老爺一貫的脾氣,這樣的宮廷之宴他定是不會去參加的,過去的數十年都是如此。
宮裏給季家發帖子,無非也就是走個過場,畢竟季老爺聲名遠揚口碑甚好,即便是為了彰顯皇家愛才之心,這帖子也得有季家一份。
往年帖子到了府裏,季老爺都是點點頭收下,而後便是随手丢在一旁,若是哪日正巧遇上他在東廚造飯,便順手将那帖子當做柴草丢進竈火裏,完全不當一回事。
而今年,卻是大有不同了。
季老爺不在,帖子到了府裏自然會交到季青臨的手中,他這麽一個整日被看在府裏不得外出之人,得到了這麽個能夠堂而皇之出府的機會,自然是求之不得。
霍叔将那帖子遞給季青臨時,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冒出的精光,卻還是不動聲色地問道:“公子可打算赴宴?”
季青臨合上帖子,挑眉狡黠一笑道:“為何不去?”
霍叔并不意外,也未有攔阻,只颔首道:“好,那我去為公子準備賀禮。”
季青臨點了點頭笑道:“有勞。”
自打那年除夕之後,季青臨與霍叔之間便多出了些不為人知的“默契”。
偶爾當季青臨想要偷跑出府時,霍叔總會不動聲色地支開府中下人助其逃脫,而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故作不知。而更多時候,霍叔都是将他拎到院子裏一板一眼地教他拳腳刀劍,給他講解經脈穴位。
季青臨雖非骨骼驚奇之人,卻勝在悟性頗高,這麽些年下來,霍叔教他的那些東西他都學得有模有樣。
此次入宮赴宴,雖然算不得什麽大事,但霍叔堅持要陪同季青臨一起前往,季青臨自然也沒有拒絕。
上了馬車往皇宮行去,霍叔跟在馬車旁走着,季青臨便在車裏随意看起了霍叔準備的賀禮。
所謂賀禮,自然是慶賀皇上大權回握,那麽賀禮的寓意也無外乎就是“真龍天子”、“天下至尊”之類的含義。
季青臨将那精致的雕花漆木盒子打開,便見裏頭是一尊極為光彩奪目的琉璃雕像。他小心翼翼地将雕像捧出,這才看清這雕的是一條九尾鯉魚,首尾相連呈環狀,周身鱗片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十分精美華麗。
季青臨看着這雕像啧啧稱奇,卻忽然又有些不解。
“霍叔?”季青臨一手端起雕像,一手撩開車簾問道,“這又不是過年,為何要給皇上送鯉魚?難不成是要祝他年年有餘?”
霍叔偏頭看了一眼,見他手中還捧着雕像,道:“放回去,別摔碎了。”
“哦。”季青臨應了一聲,老老實實将那雕像放回到盒子裏蓋上,便聽窗外霍叔淡淡道:“公子這般口無遮攔,等到了宮裏還是不要多言的好。”
季青臨不以為然,雙手交疊着趴在窗框上笑道:“沒事,反正有霍叔你在旁邊,我若真有什麽不懂,問你便是。”
霍叔也不看他,平視前方說道:“這鯉魚名為水鏡,寓意乃是長生。”
季青臨雙手托腮,眨眼道:“為何名為水鏡,為何寓意長生?”
霍叔皺了皺眉,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京中遍地都是長生殿,你時常偷跑出府,就沒有哪次去看過?”
季青臨翻着眼睛想了想,以往每次求霍叔幫他出府,都只是偷偷摸摸的去茶館角落裏聽說書先生說一會書,偶爾遇上戲班子搭臺唱戲他也能撈上聽幾句。
現在想來似乎是聽過幾個關于什麽長生,鯉魚的故事,但也早都記不清了。
霍叔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輕嘆了一聲道:“也罷,左右是老爺将你在府裏關久了,才讓你這般孤陋寡聞。”
接着,他便耐心解釋道:“這一千多年來,大銮百姓信仰和供奉的神靈從未變過,那便是水鏡神尊。傳說水鏡神尊乃創世之神,他手中的那尾錦鯉就叫水鏡,可以令人長生不死。所以,人們建造了千千萬萬座長生殿祈求長生,長生殿裏供奉的,便是水鏡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