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外獲助除夕夜
那是一位年逾不惑的中年男子,而他之所以會被季老爺帶回府中,是因為他那以一敵百的身手。
随季老爺雲游的兩個小厮回來後争着搶着要說這男子的驚人之舉,在兩人唾沫橫飛口若懸河的一番敘述中,季青臨大抵聽明白了此事的經過。
原來,季家一行人在雲游途中于一深山老林裏遇上一夥劫道山賊,正驚慌失措之時,此人仿若從天而降,彎弓搭箭,箭無虛發,僅憑一人之力就将那百十來個兇悍的賊人盡數拿下。
在場的所有人瞠目結舌好生膜拜,季老爺更是心想:此等身手,哪怕是想在朝中謀個武官之職也綽綽有餘了吧?
可一問之下才知,這人竟只是個閑人散客,亦是四處游歷恰巧途經此處。
季老爺請教其姓名,他便自稱姓霍,而獨有一姓未曾起名。
季老爺意圖答謝,問其是否需要引薦為官,男子想也沒想便果斷回絕,季老爺又想給他些銀錢作為酬謝,誰知他一擺手道:“你我萍水相逢也算緣分,如蒙不棄,或可收留我入貴府,令我看家護院,也算是助我自食其力,保衣食無憂。”
季老爺深感意外,卻也甚為欣喜,心中想着若是能令青臨師從此人,哪怕不能如他一般以一敵百,也定是足以習得一身自保的功夫。
如此一想,季老爺自然是欣然應允,将他帶回府中做了管家。
此人為人嚴謹,老成持重,将府中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陟罰臧否皆是有理有據,是以剛到季府不久便令府中上上下下心悅誠服。
因其獨有一姓而未曾起名,季青臨和府中下人們便尊稱他一聲“霍叔”。
就在霍叔入府的第一年,年關将近時,季老爺又帶着季夫人出京游玩去了。
那是季青臨長這麽大以來第一個無人看管的年節,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季老爺不在,府中便屬季青臨說話最有分量,衆人不敢不從。
只除了一件事——出府。
季老爺臨走時叮囑霍叔和府中衆人看好季青臨,什麽都可以由着他的性子來,但絕對不準他邁出府門半步。
季青臨一直想不明白,為何這麽多年來老爹就是不讓他出府,年幼時還好說,可如今長大了些,那股籠中飛鳥欲投林的沖動豈是一句“不準”就能壓制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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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沖動歸沖動,當季青臨将這沖動化為行動時,卻只換來了一把辛酸淚。
第一次,剛歷經千辛萬苦吭哧吭哧從後院的歪脖子樹翻上牆頂,就被外頭巷中的大狼狗吓得摔回了院子裏,折了胳膊。
第二次,半夜三更蹑手蹑腳卸下門栓,剛拉開門就聽得一聲震天鑼響,門外街道上打更的老頭頓住了手中正在敲的梆子,警覺地看了一眼季青臨那一身不知從哪弄來的“夜行衣”,霎時豎眉瞪眼,路見不平一聲吼,正氣凜然地一梆子扔過來,正中季青臨的大腦門。
第三次……啧,沒有第三次了,第二次的那一梆子險些将他敲成個癡兒,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倍感滄桑。
季青臨當然不會就此放棄,只是在床上躺着的那段時間想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此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須得……從長計議。
此次除夕之夜便是天時,老爹不在便是人和,至于地利,季青臨深知這季府前門後院都無甚地利可言,至少地利從未站在他這邊。所以,這地利只能靠智取來代替。
除夕之夜吃罷年飯,季青臨便替爹娘給衆人發了壓祟錢,笑呵呵地讓衆人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誰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選擇了如往年那般在府中正廳守歲。
季青臨仰天長嘆,欲哭無淚。
往年爹娘在家時,吃完年飯衆人便在正廳中一同守歲,到了子夜時分,進祠堂上香祭祖,而後燃放爆竹辭舊迎新。
季府的下人大多都是些無親無故之人,季老爺将他們安置在季府更像是一種收留。對他們而言,季府就是自己的家,此時季青臨讓他們去忙自己的事,他們自然也就忙“家中守歲”這件事了。
這麽一來,季青臨想要趁此天賜良機偷跑出府玩兒的心思可眼看就要落空了。
他心中雖是郁結,卻又不好直接強迫大家都出去,只能看着眼前這圍坐一屋子的人,撐着下巴絞盡腦汁地想法子。
正在季青臨抓耳撓腮之時,霍叔忽然起身出了屋子,不消片刻竟是端了杯茶回來,遞給季青臨道:“公子,喝杯茶。”
季青臨有些意外,平日裏這些瑣事都是由家中小厮婢女做的,霍叔從來未曾給誰倒過茶,便是爹娘也沒有過此等待遇。
季青臨看了一眼霍叔,雖是意外,卻也沒有推辭,接過茶盞笑着道聲多謝,放在了桌上。
誰知,霍叔卻杵在了一旁,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還手握空拳放在嘴邊咳了一聲,很是刻意的提醒道:“公子,茶涼了就不好喝了。”
季青臨一聽,狐疑地看了看霍叔,又掃了一眼那杯冒着熱氣的茶道:“還燙着呢,一會再喝。”
霍叔皺了皺眉,伸手拿過一旁的一枚空盞,将那杯茶倒了一半出來,端起來一口飲下,放下杯子硬聲道:“并不燙。”
季青臨簡直莫名其妙,但也只好幹笑兩聲點了點頭,端起杯子把那半杯茶喝了下去。
霍叔見他喝下,滿意地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轉身緩步沿着屋內走了一圈,給屋中四角的火盆添了些炭火,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上。
過了一會兒,季青臨聞到了一陣似有若無的香氣,随後,便眼看着屋中原本還在有說有笑的一圈人東倒西歪地閉上了眼。
季青臨一驚,扭頭看向霍叔,霍叔卻只是淡淡環視了一圈,起身道:“公子若是想做什麽,現在便可以去做了。”
季青臨站起身來走到最近的小厮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倒還算是平穩,扭頭問道:“他們這是怎麽了?”
霍叔平靜道:“睡了。”
季青臨環視一圈,回憶片刻後問道:“你在火盆裏放了迷藥?”
霍叔搖頭道:“只是一點安眠的熏香。”
熏香?
季青臨想了想,這香自己也是聞了的,卻沒有和他們一樣睡過去,立即便明白過來:“茶中有解藥?”
霍叔點了點頭。
季青臨抿了抿嘴,卻還是有些不解:“你為何要這麽做?”
霍叔坦然道:“公子有事想做,我也一樣,這麽多雙眼睛盯着,總歸不方便。”
季青臨見他如此直言,似乎完全沒打算藏着掖着,也不禁一笑,卻又挑眉道:“那為何不幹脆将我也一起迷暈,不就沒人知道這件事了?”
霍叔面色依舊平靜如水:“公子為主我為仆,不妥。”
季青臨不置可否,他可不覺得霍叔像是個會把“主仆之分”放在眼裏的人,但轉念一想他此舉也算是幫了自己一把,自己若還刨根問底諸多猜疑,反倒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想着,季青臨便也不再糾結那些,轉而問道:“他們幾時會醒來?”
霍叔道:“明日一早。”
季青臨點頭笑了笑,沖霍叔一拱手道:“那我便先謝過了。”
說完,他便繞過霍叔邁步往門外行去,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揮手笑道:“明早見!”
出了府門,周圍家家燈火通明,想必都是在守夜靜待祭祖之後燃放煙花爆竹,季青臨腳步輕快,悠閑的往城中的一處高臺行去。
平日在季府之中擡頭遠眺,這京城中只有兩座建築具備不被屋宇所遮擋的高度,一座是宮裏的鳴鐘樓,另一座就是季青臨正在行往的這處名為觀星臺的高臺。
一般而言,但凡建築都有其功用,如此高聳入雲的兩個建築,卻似乎并沒有物盡其用。
據季青臨所知,那鳴鐘樓每年只在立春鳴鐘一次,其餘一年到頭都是閑置,而這觀星臺更是蹊跷,不知何年為何人所建,亦不知建來何用,雖名為“觀星”,卻鮮少有人有這登高望天的雅興。
季青臨一邊走一邊想着,很快便到了觀星臺之上,走到臺頂邊緣席地而坐後,立時便将京中萬家燈火收入眼底,溫暖火光中一派祥和之氣,讓人很是惬意舒暢。
就這麽靜坐了不知多久,遠處打更聲起,季青臨心下了然,祭祖就要開始了。
果然,在這打更聲過去不久後,皇宮的方向竄起了一束火光。
“巨——砰!”
那束火光在空中炸裂,那是皇室祭祖後的煙花,此束一起,便象征着新年的到來。緊接着,城中四處都有煙花竄上空中,整個京城亮得如同白晝,煙花炸裂之聲此起彼伏,那一簇簇絢爛明亮的花朵在空中綻開,讓季青臨目不暇接。
前世的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而今生也不是時時都能見到的。
此前爹娘在家時,他只能和銀鑼在府中花園裏看看,最多爬上假山,視野被鱗次栉比的屋宇遮擋,總也看不盡興。
而如今在這觀星臺之上,全城煙花盡收眼底,這感覺真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季青臨笑意漸濃,餘光掃過宮城裏的那座鳴鐘樓,那鐘樓未有燈火,卻因周圍空中緊湊綻放的煙花而顯得不那麽黑暗。
就在這忽明忽暗之間,季青臨似乎看到了那鐘樓上閃過一個人影。
季青臨一驚,這大半夜的竟還有人在鐘樓之上?難道和自己一樣,也是在看煙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