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雙眼纏了紗布,其它部位的線條就特別明顯,挺立的鼻梁,豐滿的雙唇,瘦削的雙頰。淡淡的微笑,恰如其分地挂在唇角,形成讓人心旌蕩漾的弧度。
歐向奕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撲鼻清香。
斐然不自在地抽回手,“奕哥,今天回來得很早,公司不忙嗎?”
歐向奕了然地瞅他一眼,從窗戶跳進屋內,大敕敕躺在他床上,舒口氣。“歐家二少爺,是個最輕閑的活,只要扮演好這個角色就夠了。”
斐然不能理解他的話,默默坐在一邊。
歐向奕靠近他,“斐然,每天待在家裏,會不會很悶,我帶你出去逛逛,好嗎?”
斐然有些動心,低聲問一句,“可以嗎?”
歐向奕從床上跳下來,手伸在他面前,剛想擺個很帥的POSE,卻意識到他根本看不見。笑着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來吧,我的王子殿下,今天讓你好好high一次。”
強勁的風吹在臉上,拂走燥熱,斐然坐在車裏,惬意地享受兜風的感覺。
車內放着動感十足的流行樂,旁邊的人不停說着逗他開心的話。斐然的心思卻飄到更遠更遠的地方。
大山深處,也有那強勁有力的冷風,帶點沙石刮在笑意盎然的臉上,腳下帶起塵埃,追逐流逝的青春,一路總有相伴的影子……
手掌被人握住,斐然下意識轉過頭,這才想起自己根本看不見。“奕哥?”
“斐然,”男人的聲音很好聽,蠱惑的音調,低沉輕訴,“喜歡這種感覺嗎?”
斐然點點頭,“喜歡。謝謝奕哥。”
“別跟我那麽客氣。每天關在屋裏,是挺無聊的。你喜歡的話,我每天帶你來兜兜風,可不能把我的斐然悶成傻瓜了。哈哈……”男人放聲大笑,笑聲響徹寂靜的山道。
傍晚,歐向奕端着晚餐走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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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今天吃什麽?”
斐然伸長鼻子聞聞,“有雞嗎?好象是雞味……”
“叭!”一巴掌拍上他後腦,當然沒敢太使勁。“你是豬!那明明是竹筍,你什麽鼻子啊!傷口還沒好,就想吃雞,你真那麽饞?!”
斐然揉揉鼻子,什麽嘛!不過是猜錯了,至于說那麽難聽嗎?
“你知道,這些東西我吃得少……”
歐向奕夾起一塊筍片貼在他嘴邊,看着他張開嘴,咬進口中。“沒吃過豬肉,還沒聞過嗎?你是在石頭村長大的嗎?專吃石頭的。”
斐然不想理會他的揶揄,摸索着伸出手。
“你幹什麽?”
“我……我想自己吃,把筷子給我,我可以自己來。”
“自己吃?你想塞到鼻孔裏嗎?”
“歐、向、奕!”
“沒大沒小。”一筷子敲上男孩腦袋,斐然疼得捂着頭嚷嚷,“我是病人!”
“病人就該乖乖配合,少羅嗦。”
斐然嘆息一聲,在強權的陰影下吃完了這頓飯。
飯後散步,歐向奕霸道地抓起斐然的手,帶着他在花園逛了好一會。
晚風輕徐,花香繞鼻,歐向奕感嘆原來他的人生也可以過得如此浪漫、惬意。
只是握着手,握着一個男孩溫溫的手掌,從心滿溢出一種感動,嘴角有止不住的笑意。
他有一種錯覺,這條路走不到盡頭。這雙手,永遠不會松開。
洗澡的時候,歐向奕親自放好洗澡水,回到卧室,抓起斐然的手,不容拒絕的語氣,“洗澡。”
被他握住的手微微掙動,斐然蹙眉道,“奕哥,我自己來。”
歐向奕笑笑,“怎麽?怕我會吃了你。也對,洗得幹幹淨淨,吃起來也方便。”
“奕哥!”
歐向奕蠻橫地将他拉到洗手間,擡手解他的扣子。
斐然慌張地抓住他的手,“奕哥,你別這樣。我自己----”
歐向奕變了臉色,語氣也不再和善,“斐然,別太把自己當回事。我歐向奕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也不會用強的。”
緊攥的手有了松動的跡象,歐向奕沒給他太多猶豫的時間,甩開他的手,解完他襯衫的扣子,雙手移到褲子拉鏈上。
這一次,斐然沒有抗拒。只是垂在兩側的手無力地抓牢,松開。
赤裸地躺在浴缸裏,默默享受男人悉心的照料。
歐向奕拿起毛巾在他身上胡亂地擦擦,從小到大沒幹過這類事,學着下人以前的做法,依葫蘆畫瓢。反正男人洗澡哪那麽多講究。
見他一直沉默,歐向奕輕咳兩聲,“你怎麽不講話,生氣了?”
“沒有。”
“以前話多的一筐都裝不完,現在倒變成啞巴了。”
“……”
歐向奕撇撇嘴,“行了,我剛才說錯話,惹你大少爺不高興了。現在我道歉,您能給個笑臉嗎?”
斐然“卟哧”一聲笑出來,緊繃的弦慢慢放松。
“奕哥,你沒必要這樣。”
歐向奕很想瞪他幾眼,想想這種行為實在太幼稚,故作罷。眼角餘光瞟到旁邊擺着的盥洗用品,才突地想起洗頭這回事。對了,洗頭洗頭。
抓住斐然的頭,拉到浴缸邊緣的墊頭處,從水中拎起毛巾蓋住他的腦袋。水沿着額頭流到蒙着紗布的眼睛,引來斐然低呼一聲。
“該死!”歐向奕急忙扯下幹毛巾,快速地擦擦紗布邊緣,憂心地問,“怎麽樣,浸到眼睛了嗎?傷口會不會疼?我說你亂動什麽,現在好了吧,沾了水,傷口發炎你就等着變瞎子吧……”
男人還在嘀嘀咕咕地抱怨個不停,斐然抓着幹毛巾萬分委屈。明明是你動作粗魯,倒怪起我來了。跟有錢人能說個什麽理出來!
“好了,不許再亂動了。眼睛是你的不是我的,自己愛惜着點……”一邊唠叨個不停,一邊擠出洗發水搓在男孩頭上,抓抓。
“啊!疼!”
“疼什麽,我沒使多大勁。”
“你能不用指甲抓嗎?”
“不用指甲用什麽?羅嗦!一個大男人,這點疼都忍不了。将來怎麽在社會上混……啊……該死……泡沫濺到紗布上了,都怪你說什麽疼,害我一分心……可惡……你怎麽把幹毛巾弄濕了……混蛋……誰在外面,拿個幹毛巾進來,快點……”
靠在浴缸邊緣,身子浸在溫水中,耳邊是男人急切慌張的大叫,斐然禁不住牽動嘴角,粲然一笑。
第一次,安心接受別人的服侍。
有時候他也會疑惑,歐向奕,天之驕子,游戲人間慣了的花花少爺,為何會如此幫助他這個平凡到不值一提的小侍應。
相識快有一年,好奇還沒有磨光嗎?
有些事不是沒有想過,有些道理他比誰都明白。卻不知不覺走向了一個無法拆穿的死胡同。
朋友兩個字,漸漸變得沉重無比。
如果真的只是朋友,該有多好!
這個世界有多殘酷,每天累到連氣都喘不勻,辛苦掙來的血汗錢卻不及一場意外的揮霍。這個世界有多冷酷,一步步讓他體會尊嚴的可笑,不值一提的東西,還有固守的意義嗎?
在他向歐向奕下跪的那一刻,就該什麽都抛棄了不是嗎?
否則,他應該選擇讓左眼瞎掉;選擇再也得不到什麽像樣的工作,一輩子當個只能出體力的小工;選擇回到大山深處,讓言研失望地迎回他一事無成的然哥;選擇……
誰能責怪他的不是,真正的現實擺在眼前,逼迫得他不得不放棄一些純粹,只為了守住最重要的根本。
就像年依辰所說的,該彎腰的時候就得彎腰,這不是氣節和尊嚴問題,而是這個社會的生存法則。
言研,然哥,做錯了嗎?言研……
一個人的路走得有多累啊,我也有,真的撐不下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