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眼見氣氛有些怪異,歐向奕開口道,“說說你的事吧!你有弟,那父母呢?”
“他們不在了。”斐然淡淡地說,時間過得太久,倒也沒有多悲傷了。只在疲憊的極限生出脆弱時會重溫那份傷感。瞬間,消逝。生活的重擔,不允許他有那份閑情逸致。
歐向奕回頭看他一眼,男孩正仰頭望天,嘴唇翕動像是在說着什麽。
“你幹什麽呢?”
“嘴巴癢,還想繼續剛才的游戲。怕你笑我,就說給自己聽。”
歐向奕笑,“想說你就說吧!我不笑你……”
斐然頓時來了精神,扯扯他袖子,指着天上的星辰給他看。“你看你看,東邊那幾顆星,我數數有八顆,連起來是不是很像嘴巴的樣子。再往前的五顆,是一個挺直挺直的鼻子,呃……稍稍有點豬鼻子。在鼻翼兩端,各有三四顆靠得很近的,是兩只眼睛,燦若星辰,真應了這句話。你看到沒有,把眼睛上方的兩顆星連起來就是眉毛,彎彎的,我常取笑像極了村口那座枯河的小橋,頭發到耳朵根,常是亂亂的,臉是瓜子臉,臉上沒多少肉,捏着都不舒服,哈哈……不過,還是很可愛。”
歐向奕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灌一口啤酒,不着痕跡地笑問,“這說的是誰呢?怎麽好象有固定的人一樣……”
“我弟!”
不假思索,斐然脫口而出。
歐向奕偏過頭,有些錯愕。“你弟?”
“嗯。”斐然始終沒有移開目光,閃亮的繁星好象真就組成了那人憨憨傻傻的笑臉,迎春花開在臉上,粉色薄唇輕啓輕合,然哥……然哥……
閉上眼睛,溫醇的嗓音就似響在耳邊。
“你弟,是什麽樣的人?”
斐然閉着眼,緩緩開口,“一個傻孩子,一個惹人疼的傻孩子。他明明考上了大學,卻親手燒了錄取單,把機會留給我。是不是很傻。”
記憶中那個穿着背心、卷着褲角、光着腳丫的男孩慢慢走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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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時候很愛哭,動不動就哭,我常說他不像男孩子。他一天到晚跟在我屁股後面,就連夢裏我耳邊好象都響着他白天叫個不停的‘然哥,然哥’。他也愛笑,笑起來很好看,比村裏任何一個女孩的笑容都甜。大家都誇他生得好看,有不少女孩暗戀他呢!”
然哥,然哥,我想你,想你……
“你知道我上大學的費用是什麽錢嗎?那是留給他将來娶媳婦用的,他說他不要,他說我上不了大學,他娶妻有什麽用。他為了想見我一面,到醫院去賣血湊路費。他為了供我的學費,去搬磚,去砍樹,去摸魚,所有能想的辦法他都想了。不管我說多少遍他都不聽,他堅持用他的方式來支撐着我的大學夢。這樣的人,該有多傻啊……”
然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然哥……我不累,一點也不累……然哥……然哥……
酸楚徘徊在心頭,言研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敲在心上的釘子,讓他不住地泛疼。
血水順着傷口流淌出來,無藥可醫。
歐向奕低垂眼眸,手中的啤酒罐發出“喀嗒”的聲音,遠處幾個女孩的歡聲笑語打破安靜的遐想,他擡起眼,“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那麽拼命掙錢。只是學費和生活費的話,異世界的薪水應該就夠了吧!還是說,你有別的打算?”
斐然睜開眼,滿目星辰,腦中逐漸清明起來。“啊,我想早點掙到能把我弟接來的錢,我想圓他的大學夢,我想……給他一個家。”
斐然的話說得很動聽,眸中閃着向往的光,歐向奕一時竟看得癡了。
“斐然,你的願意,一定會實現。”
“嗯,我等着那一天。”
等着将你接來我身邊,等着我們一同走向幸福。一個家,一個夢,我和你,畫上圓滿。
歐向奕閉起眼睛,清風撩動短發,有什麽拂過頰間,輕輕的撫觸,淡淡的馨香。
睜開眼,天空下起了櫻花雨。
漫天飛舞,清盈飄逸,鍍上藍膜的粉瓣以震憾人心的美麗凋落。
一片,兩片,落在男孩頭頂,黑發襯着那兩片柔弱,他不自覺伸出手。
斐然,別太累了,告訴我一聲,我會幫你撐起這一片天。
摘去男孩頭頂的花瓣,烏黑發間的柔軟讓心跟着一顫。
斐然,我被你搞糟了,好象越來越不能放開你,三番兩次的心動皆是因一個名字。
讓我無力抹去的名字……
斐然。
斐然暈倒在教室,藍躍背起他沖到醫務室。離老遠就急着嚷嚷起來,“老師老師,快來看看斐然,他暈倒了,老師老師!”
勞累過度加嚴重營養不良。
開了藥,打吊水,藍躍守在斐然床邊全神貫注地看着水瓶,連北堂漠走進來也沒發覺。
“你要在這待到什麽時候。”明顯不悅的聲音。
“你怎麽會來?這得有人看着,不然水吊完了也不知道。”藍躍解釋道。
“不是有醫生嗎?用得着你做這些事!”
藍躍不想跟他吵,目光重新轉回到鹽水瓶上。“你回去吧!我會跟斐然說你來看過他了。”
“哼,我有說我是來看他的嗎?”
斐然剛醒過來就看見一個樣貌俊美無俦,眼神卻冷若冰霜的男孩抱胸站在他床前。
他閉上眼适應了一會,掙紮着便要起身,被藍躍按住。“別動,你在吊水。吊完這瓶才能回去。”
斐然乖乖躺下,北堂漠瞟他一眼,視線對上藍躍擔心的臉。“他已經醒了,可以自己看着,你跟我走。”
斐然很想轉過身,不去聽那人刻薄冰冷的話語,卻奈何手裏紮着針管,剛動一下就被藍躍大呼小叫地制止。
好容易捱到北堂漠憤然離去,斐然有氣無力地對藍躍說一句謝謝。
“你跟我客氣什麽,咱們是哥們啊!”
哥們,多好的詞。斐然想,他真是碰到了一個好哥們,心地善良的連自己都愧嘆不如。
“斐然,歇歇吧,你想暈幾次啊,下次誰還能救你啊!”男孩低聲勸着自己,語氣帶着幾分懇求,斐然唇邊一聲輕嘆。
暈幾次?暈到再也爬不起來,就是解脫吧!
其實心裏很清楚,體力已經透支,身子累到快散架,可總有一個聲音在心底不停勸着說着,不能停!不能停!一旦停下來就再也動不了了。
上足了發條的時鐘,只有不知疲倦地走下去,保持一樣的頻率,永不懈怠。
諾言,離實現的一天就會越來越近。
不要那個人再為自己辛苦,不要他的笑臉永遠只能----留在回憶裏。
異世界絢爛奪目的燈光亮起時,屬于黑夜的欲望之獸緩緩蘇醒,貪焚撷取人間的溫暖。
暑假開始,斐然期待已久的銀行實習已經得到許可,年依辰通知他明天便可到XX銀行,希望他做好準備,不要遲到。
本來今晚的工作找好別人替,可那人臨上班前才打來電話說女朋友病了,斐然只好匆匆趕去異世界。
負責的包間來了幾個熟悉的男人,之所以說熟悉是因為斐然對那個一臉橫肉的男人記憶深刻,如果不是歐向奕,他可能會被打個半死。
好巧不巧,男人又選了他負責的包間,斐然硬着頭皮走進去。
送上酒,恭謙地打聲招呼,“各位大哥,還有什麽吩咐嗎?”
橫肉男對同伴使個眼色,一個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的小弟起身到斐然面前,笑咪咪地問,“你多大了?”
斐然低着頭,“20。”
小弟摸摸斐然的臉,“喲,長得可真不錯,怎麽樣,陪哥幾個玩玩。”
斐然後退一步,道一句“抱歉”便要轉身退出包間。
有人拉扯住他,下一秒,結實的拳頭落在臉上。
有人朝他身上吐唾沫,“給臉不要臉,來這還想當處啊,嘿,老子今天還就要上了你。”
有人撕扯他的衣服,有人笑得很陰險。
一切來得太快,就像是預謀好了的,斐然還沒反應過來,身上已挨了好幾下。
扣子迸掉,襯衫扯開,露出厚實的胸膛。
斐然的怒火在一人邪笑着撫上他的胸前時爆發,事态由此惡化。
“咣!”
一聲巨響引起正由侍應領着走往包間的歐向奕的注意,偏過頭看往聲音來源處。
一個侍應背對着他站在靠近門邊的地方,身體劇烈起伏,在他身下有散架的椅子。
林爺手下的幾個人正好面對着他,歐向奕眼見一個混混惱怒地吼罵一聲,抓起酒瓶往侍應頭上砸去。
“叮啉。”
響聲過後,侍應捂着頭朝後跌了一步,混混手裏捏着碎玻璃瓶便要往那人身上刺去。
“啊!”領路的男孩瞧見這一幕,吓得大叫一聲。
挨打的侍應回過頭,染滿血的半張臉駭人的呈現眼前,歐向奕的心瞬時揪緊。
大步上前托住侍應的身子,擡起他的臉,驚叫一聲,“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