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斐然躺在宿舍的床上想了一整夜。
連藍躍在上鋪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也沒喚醒他的神智。
天亮後,他頂着一對熊貓眼去大教室上課。
午飯時發生的一件事讓他堅定了去異世界的想法。
藍躍端着餐盤撞到了他們屋的耳機男,湯汁差點灑在他身上,耳機男一個機靈身手敏捷地跳開,氣急敗壞地沖藍躍吼道。
“你他媽走路不長眼睛的!瞎了啊你!”
藍躍急忙頻頻道歉,耳機男卻不依不饒,扯着藍躍的衣領高聲吼個沒完。
“你知道我這一身多少錢嗎,2000塊呢!你個土冒,傻B,你賠得起嗎……
斐然剛想走上前,卻見人群中一個黑影閃過,很快,藍躍身前站了個高大的男人。
北堂漠眯起眼,周身散發危險的氣勢,揪着耳機男抓着藍躍的雙手。“放手!”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耳機男卻吓得渾身發抖,哆嗦着松開手,谄媚的笑。
北堂漠從口袋裏掏出支票簿,寫下數目,撕下一張晃在衆人面前,嘴角帶上惡質的笑,“這裏有一萬塊,夠不夠賠你的衣服?”
“夠!夠!夠了,漠少……”耳機男惶恐地伸手欲接過支票。
北堂漠淺淺一笑,把支票拿離他面前,懶洋洋地道,“跪下,磕一萬個頭,這錢,就是你的。”
整個大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滿臉羞容的耳機男和一派輕松之姿的北堂漠。
耳機男尴尬地四處望望,撐着一口氣欲沖出包圍圈,卻被突然而上的幾個男人制住,其中一人踢向他的膝蓋,耳機男吃痛地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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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票緩緩落地,誘人的數字展現在耳機男面前,北堂漠上前一步,将它踩在腳底。
“北堂漠!”藍躍皺起眉,“夠了。”
北堂漠看他一眼,彎身俯在耳機男面前,嘴角勾起邪侫的笑,一字一頓,“記住,是一萬個。你的自尊,只值一塊錢。”
耳機男掙紮着欲起身,制住他的幾個男人更加兇惡地踢了他幾腳。
“磕一萬個頭,還是被他們毒打一頓,你可以自己選擇。”北堂漠抽身斜睨了他一眼,便拉起藍躍步出大食堂。
主角走了,卻沒有人散開,大家懷着一種激動和好奇的心态,等着看耳機男究竟會如何選擇。
斐然在那一刻,明白了金錢到底有多重要。
耳機男撐着地的雙拳微抖,被制住的身子不敢再亂動,須臾,他重重低下了頭。
有了錢,他就有了可以保護言研的力量。
有了錢,言研再不用守在雜貨鋪凍上一整天。
有了錢,言研不需要賣血便可以随意地見到他。
有了錢,言研的大學夢,張媽的希望,他們的未來,會一一實現。
夕陽的餘輝染紅他淺色的外套,斐然深吸一口外面新鮮的空氣,邁開大步走進異世界。
盛夏時分,整個城市籠罩上一層火氣,糜爛的夜生活在燈紅酒綠的罂粟之街拉開序幕。
“Andy,下了班去搓一頓啊!”
斐然打開更衣櫃門,取出制服。“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同事John擡手搭在他肩膀上,嘻笑着說:“Andy,你太不夠意思了。我約你幾次了,每次都拒絕我,很傷我的心。”
斐然笑笑拿開他的手,“既然知道我每次都拒絕,為什麽還要一次次約。真那麽無聊,去陪你女朋友吧!”
John擺出一張苦瓜臉,“那個蛇蠍女,和她在一起非得被榨幹不可。”
斐然穿過人群,站在鏡子前,整理好儀容往外走去。“那就換一個不會榨你的。”
抒情的音樂若有似無地飄蕩在奢華的大廳,冰藍色的吧臺,倒吊的高腳杯,安靜的水晶吊燈閃着璀璨奪目的七彩光。
賓客滿堂。
一個個眼裏閃現蠢蠢欲動的光芒,掙破體內禁忌的因子,刻意做作的冷靜和鎮定,不安地窺探這繁華不可想的異世界。
這裏是平民消費的低檔區。
穿過熙攘的人群,斐然端着水果盤目不斜視地來到包間外,輕叩雕花木門。
門內傳出慵懶的男聲。
打開門,将水果盤放在茶幾上,眼角餘光瞥到沙發上糾纏的兩具男性軀體,幾近赤裸,毫不避諱。
斐然起身。
“軒尼詩。”男人将身子埋進陷在沙發裏的青澀男孩身上,抽空含糊不清地點了瓶酒。
“啊……唔……”男孩皺着眉別過臉,滿含情欲的雙眸對上斐然空洞的雙目。
“請稍等。”機械化的回答,斐然轉身時聽到男人欲望傾瀉時的滿足之聲和男孩幾近凄慘的悶哼。
關上門,隔絕異世界。
學着冷淡漠視一切,這是他在這裏學到的生存法則。
設備完善的隐秘包間是為這個城市的上流人士準備的欲望交易所。
一個個披着精英外衣的高貴人士以驕傲的身姿踏進這裏,究其本質,一樣猥瑣的靈魂,一樣渴求的靈魂。
是夜難以寐的孤獨還是身體感官的欲望,以金錢為楔機,找一個宣洩的出口。
“Andy,來……來幫我一把。”過道裏,John扶着一個醉酒的客人往電梯走去。
斐然上前在另一頭架住客人的肩膀,吃力地挪往電梯。
進入二樓貴賓房,将醉得人世不醒的客人扔往床上。John捶捶不堪重負的肩膀,“媽的,這家夥每天都來,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真倒楣,要伺候這樣的金主。”
斐然笑笑,正欲出門。
“啊……可惡!”John的叫聲阻止了他的腳步,轉過頭----
渾然不覺的客人頭一歪,吐了一床的穢物,沾在臉頰和頭發上。
John恨不得上去踢他兩腳,惱火地抓着本就淩亂的頭發,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厭惡地扯扯男人的臂膀,想要把他拉離那堆從他嘴裏吐出來的東西。
John嘴裏憤憤地罵個不停。
斐然想了想,上前拍拍他肩膀,“這裏交給我好了,你去給107的客人送一瓶軒尼詩。”
John如臨大赦,感激地上前擁抱斐然。“Andy,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好架勢,連感動的淚水都快流出來。
“Andy,這是個金主,逮住了,明早給的小費少不了。”
“你怎麽知道?你陪過?”斐然調笑地搖頭。
“去你的!”John罵了句後捏起鼻子逃得飛快。
門關好,斐然将客人扶到沙發上,扯下髒掉的床罩,從櫃子裏拿了幹淨的重新鋪好。
卷起袖子,來到浴室,放了大半缸水,脫下客人的衣服,小心翼翼将他扶進浴缸,頭靠在浴缸邊緣,斐然舒了口氣。
端起熱好的溫牛奶,扶着他的頭,強行灌下了一些。
客人一開始有些掙紮,卻始終未睜開眼睛。
漸漸的,似乎習慣了一般,再次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斐然放心地擠出些洗發水抹到他頭上,輕柔、低緩的聲音響起在水氣彌漫的浴室。
“喝酒真有那麽好嗎,是有什麽煩心的事才一定要喝成這樣……有沒有想過家人的擔心,你可以喝到不醒人世,可你的妻子、你的孩子卻很可能會為你守上一夜,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擔心你的身體經不經得起這樣折騰……是有錢人吧,這裏的酒貴到吓死人,為什麽一定要來這裏喝……如果我有這麽多錢該有多好……我一定不浪費一分錢,我要把言研接到城裏來,我要讓言研讀最好的大學……我要讓言研過上最幸福的生活,讓張媽頤養天年……”
不知不覺間又犯起了唠叨的老毛病。
天花板上滴下一滴水,打破了他的沉思。
斐然苦笑着嘆息一聲,放光浴缸裏的水,替客人擦幹身體,将他背回床上,找出一件睡衣為他穿好。
做完這一切,斐然輕輕擦去額角沁出的汗,對着床鋪上沉沉睡着的男人露出幾許苦澀的淺笑。
又想起往事了。
那個從沒對他盡過責的男人,如今是再也沒有機會為他泡一杯解酒的紅糖茶,擦拭他滿是胡渣的臉。
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斐然将水果盤端放在床頭櫃前,找出一張紙寫下簡短的幾個字後,抱着男人換下的衣物以及髒床單,默默離開了房間。
歐向奕睜開眼睛,已是第二天上午十點。
看一眼對面牆上的鐘表,他厭煩地重新将自己交給薄被。反正是趕不上會議了,索性睡到下午。
混合着洗發水和沐浴乳的清香傳入鼻中,他疑惑地再次睜開眼。
幹淨的床鋪,幹淨的睡衣,蓬松的短發,淡淡的清香。甚至連每天早上必備的頭痛症狀也輕了許多。
他不可思議地扯起浴袍,湊進鼻子----
沒有酒氣的臭味,沒有荒唐後的腥味。有的只是一股子極淡的清香以及睡衣上幾不可聞的洗衣粉味。
這是,怎麽回事?
偏過頭,想在屋子裏尋找一下善後的服務生。
卻瞥見床頭櫃上水果盤下壓着的一張卡片。
幾個剛勁有力的字:如果醒了,就吃幾個香蕉吧,據說,只是據說,會緩解宿醉的頭痛。
沒有署名,卻讓人感覺到溫馨的一張薄卡片。
歐向奕将卡片放回桌上,下床剝了個香蕉,在屋子裏四處走動。
果然不在。
一個香蕉下肚,他剛巧停在穿衣鏡前。
雞窩頭,惺忪的睡眼,雙頰因塞滿香蕉而呈現鼓漲狀态,睡衣半開,香肩半露,連那不該露的地方也悄悄跑出一小塊,引人遐思。
“噗……”
歐向奕一個沒忍住,嘴裏的香蕉全噴在了鏡子上。
撫額笑了好久,歐向奕哀嘆着自己已經頹廢到形象全無的地步。
不過,哀嘆之餘,他倒是對這個已經消失的多事的侍應(?)MB(?)産生了些許興趣。
自他踏入異世界,已是半年有餘,多數時候皆是喝得爛醉如泥。二樓的貴賓房,他快住了一遍。
每次都是頭痛欲裂的醒來,隔日的西裝皺得一塌糊塗,身上該有的不該有的味道能把人逼瘋。是故,每次醒來,他第一件事便是沖入浴室,大洗特洗一番。
而這次----
不光異世界,他涉足過的所有高級俱爾部,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神清氣爽的醒來。
一個什麽樣的人,會做到如此細心的地步?
如果是侍應,小費少不了,以後的照料工作都可以交給他;而如果是MB……
歐向奕眼中閃出興味盎然的光,唇邊逐漸開啓的笑,意味着他十分期待今晚将要來臨的一次非比尋常的體驗。
希望,那個人,不要讓他的期待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