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了他的懷裏,驟然湊近的面孔在背景灰淡的牢房裏如同是格格不入的壁畫,此刻竟然有些柔和。
淺色的眼瞳目不轉睛的看着我,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很平靜的摸了摸我發白的臉,然後說。
“因為你太膽小了。嘉,你無法抗拒我,你離不開我。”
輕輕的陳述句如同悶鼓重雷砸在我的太陽穴上,一陣尖銳的嗡鳴聲刺破了我的神經,我如墜冰窖,茫茫的看着他,一顆心猶如系着重物墜入了他的懷抱裏,他精心鋪陳好的泥淖裏。
我無法反駁,因為他說的對。
我沒有勇氣也沒有毅力像詹刃那樣,無論何時都還懷着堅定的信念,身在肮髒暴力的監獄和喜怒無常的安東尼身邊,詹刃也好似藏在劍鞘裏的劍,始終等待着時機用鋒利的劍刃殺出一條自由之路。
可是我不行,我膽怯懦弱,起初是想在監獄裏活的久一點,後來被亞當的寬容麻痹了,我就生出了想要逃走回家的念頭。
現在那念頭被連根拔起碾碎燒成了灰,我好不容易冒出的一點點勇敢就又消失了,而我這顆浮萍,連漂游的方向都被人指引好了。
唯一的方向,就是亞當。
在巨大的刺激和對現實的強烈排斥下,我因為恐懼和絕望而瑟瑟發抖着,猛地彎下身痛苦的幹嘔着,眼前陣陣發黑,耳邊亞當的聲音終于不是冷漠平淡的了。
他焦急的,驚懼的叫着我的名字。
“嘉!”
我徹底昏了過去。
身體仿佛被放在了蒸爐裏炙烤,熱意從骨縫裏滲透了出來,浸在濕熱的一灘水裏,又突然被扔到了冰天雪地裏凍的我牙齒打顫,寒意從心尖開始一寸寸凍結。
反複的兩重天不斷折磨着我,我害怕又疼痛,不知道喃喃着什麽胡言亂語,腦海裏閃過了這十幾年來的全部畫面,細碎又模糊,根本捕捉不清楚。
我太難受了,眼淚不停的流着流着,不知道該叫誰的名字呼救。
朦朦胧胧中有一個聲音貼在我的耳畔,貼的太近了,近的好像是從我的身體裏,我的腦海裏發出來。
低沉悅耳,很熟悉。
我下意識覺得畏懼到發抖,卻也只能無助的依賴。
他說。
“你不是想回家嗎?醒過來,我就帶你回家。”
這句不停重複的諾言響徹我的整個世界,我如同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浮沉中拼命朝着岸上游,游到精疲力盡也還揪着一絲絲的希望。
醒過來就可以回家了。
要回家了。
沉重的眼皮如同壓了千斤頂,我費了很大的力才能睜開,眼睫上挂着的不知是熱汗還是眼淚,流進了我的眼睛裏,酸澀難忍。
我無意識的哼唧了一聲,就看到有一個身影罩住了我,手掌驀然溫涼後我才知道原本剛才一直是有人握着我的手的。
他将我抱在懷裏,擦了擦我臉上淌下來的汗。
我猶然陷在剛才的蠱惑裏,使勁睜着眼睛看他,緊緊抓着他的手臂急切的求證說。
“回家!你說要帶我回家的!”
說話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的聲音太虛弱了,喉嚨幹燥,細如蚊讷的聲音自己都好像沒聽見。
但是他擦了擦我潮濕的眼睛,然後看着我說。
“恩,帶你回家。”
高燒三天不退的我終于在監獄的醫務室醒了過來,看到的醫生似乎不是原來的獄醫,看起來專業有素,圍着我都像是外面的高級病護了。
或許是因為心裏有了新的希望支撐,我很快就恢複了,心裏還在懷疑那時的亞當為了讓我清醒才哄騙我的,但他又在我清醒的時候說了一遍。
“再等一個月,我就帶你回家。”
他說話的時候我們正在操場放風,我在病床上躺了好幾天,就很想出來走走,沿着臺階上一階階走上去又跳下來,重複着這無聊的行為。
站在最高的地方後,我就停下來望着遠處發呆,我也不知道在望着什麽。
亞當的膝蓋上放着一本詩集,是一本新的中文詩集。
聽到他說的話,我就愣住了。
我正站在他下面的幾個臺階,就微微仰起頭看向他,後知後覺的,心裏才慢慢湧來激動的熱潮。
我連忙跑到他的面前,睜大了眼,不敢置信的顫聲追問道。
“真的嗎?下個月幾號可以回家?”
亞當看着我,似乎斟酌了一下,很快回答說。
“下個月15號,15號就帶你回家。”
今天是18號,下個月15號,也就是再過27天,我就可以回家了。
泡在苦水裏似的木然的心終于又活了過來,我止不住的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不停的掰着手指數着日期。
27天,27天,很快就到了。
亞當拉住我的手讓我坐在了他懷裏,然後将詩集塞到了我手裏,低聲說。
“你很久沒有給我念詩了。”
這時的他在我的心裏就是神一樣的存在,我能否離開這裏都取決于他的心情,所以我努力壓下快要沖出胸膛的心跳,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乖順的念着這一頁的詩集。
他如同從前一樣,雙手環着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肩窩上,安靜的聽我念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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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天的時間似乎過得很快,又被拉扯的很漫長,我恨不得時間能直接跳到27天之後的自由時光,有了近在咫尺的盼頭後,眼前已經習慣的一切都快讓我忍無可忍了。
可我只能逼自己再等等,要忍着焦灼與期盼,乖乖的熬過這27天才行。
亞當雖然應允了我,可我心裏始終還存着一絲猶疑,每天都寸步不離的待在他身邊,緊張又全神貫注的讨好他,比之前更熱切更乖順。
他應該也看了出來,但什麽都沒有說,和之前對待我一樣,不曾冒出過趁人之危的惡劣念頭,這讓我幾乎對他感激涕零。
“嘉,說說你的事吧。”
或許是因為即将要離開海島回到現實生活了,他最近總愛聽我說關于我的事,我便絞盡腦汁的幾乎将生平十幾年的所有事都告訴了他。
無非就是在父母的寵愛下長大,一年前父母車禍雙亡後也許家族裏的親戚想要奪走父母留給我的遺産,所以栽贓嫁禍把我推到了監獄裏,以為我不會活着出來了。
每次回憶起之前的事,都仿佛離我很遙遠了,宛如海面上浮着的日光在夜裏沉澱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幾天我都将我兒時的糗事說的幹幹淨淨,亞當卻還是很感興趣,我一時間實在想不出來了,便大着膽子說。
“我都把我的所有事告訴你了,也該輪到你說了。”
從入獄到現在為止我都并不了解亞當,只知道他是德國人,詹刃跟我說過他的背景很深厚,家世也很複雜。
可是他們都說不清楚亞當是犯了什麽罪進來的,我也好奇他做了什麽會被判處無期徒刑,又是怎樣可以說離開這裏,就能離開的。
亞當的身上有太多的謎團了,我向來不敢去接觸與自己無關的人和事,因為神秘總是伴随着危險。
可如今我能感受到亞當對我的專注,又或者說是偏執,甚至我的身體的掌控權都已經屬于他了,就算我再怎麽不願,我們也緊緊交融,無法分離。
這時是吃過晚飯後的傍晚,天色昏暗,亞當拉着我的手在操場上散步,海風裹挾着潮濕的腥味迎面撲來。
聽到我的話後,亞當有幾秒沒說話,就在我以為他不悅了,正要慌張補救時,他開口說。
“我的父親有很多情人,所以我有很多的兄弟姐妹,但是我和他們都不熟。”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他繼續說,我忍不住問。
“沒了?”
傍晚的餘晖将天邊染成了流瀉的暖橙色,光線昏暗,他比我高太多,偏頭看過來的時候面容被陰影蒙住了,銀白色的頭發卻被鍍上了一層淺淺的柔軟的光暈。
我離得近,怔怔的看了他一會兒,看清楚了他的眼。
淺色的眼瞳如同安靜又剔透的玻璃珠,凝視着我。
他似乎是想了想,然後說。
“聽說父親已經病逝了。”
說完這句話後又陷入了安靜,遠處又有犯人圍堵着打鬧了起來,是每日常見的戲碼,不過我和亞當的周圍很大一片空地都沒有人,因為他們不敢接近。
我知道昨天監獄剛來了一批新人,就下意識往旁邊瞥了一眼,朦朦胧胧的只看到重重的黑影包裹,不懷好意的嬉笑聲與拳腳腳踢的沉悶聲響隐隐傳了過來,讓我不禁想到了剛來這裏的自己,不禁有一瞬的出神。
下巴一熱,随即溫暖的指腹将我的臉轉了回來,亞當微微彎下身看着我,湊得很近,像是要努力吸引我注意力似的,終于又出聲說。
“撫養我的母親也是東方人,如果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