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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掌事的親妹,一只靈雀已然顯得不夠莊重。這樣吧,你先寄靈雀過去,好叫她有所準備。我也派人快馬過去,将她請來。”

小郁施施然的走進內室,随便拿将了一張宣紙,手指翻動幾下就疊好了一只紙雀,顯然是常常做這小玩意。

她正要對着靈雀說話,卻看到某人正倚在那朱紅雕花漆柱上微笑看着她。

“我說關內侯大人,國家給你俸祿是讓你一天不去處理事務來盯着我看的嗎?”

“大戰過後,代、岑邊境安定。現下關內侯的職責是看好關內侯夫人,免得她用她的傾城美貌去為禍百姓。這種苦楚,”他假裝嘆了一口氣,“叫我一人承受就好。”

小郁笑着啐了他一口,“愈發油嘴滑舌的。快出去,我要和姐姐講體己的話。你不能聽的。”

林懷琛裝作生氣的拂袖走開,臨走還不忘了幫她掩好門。

“阿姐,我要嫁給阿琛了。從前你說我跟着他出南疆是自找苦吃,說我等他三年是飛蛾撲火,這下你在不能說我了吧。你快來,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為了志願的事搞得頭昏腦脹的。不能及時更,如果有看的姑娘們,暫時對不起了啊。但我會盡量的。

☆、中元(二)

林懷琛坐在案前,手裏抄錄着一份名單,一邊說:“小郁,你明天跟我進宮去吧。陛下中元節宴請群臣。我想他們大抵都聽說過你,我趁機請陛下賜婚。”

“宮宴?我不去。賜婚的事,你去說就好了,非要去嗎?”小郁坐在一旁的榻上,正拿着金泥細細描畫一朵白蓮花。她裙擺拖到了地下,上面兜滿了紙做的白蓮花。雖然說不上精致,卻看得出用心。

“罷了,若你嫌犯,便在家裏等我。我早些回家也是一樣的。”林懷琛将抄好的東西放到一邊,俯身過來看,“你做了好久。這是什麽?”

小郁并不擡頭,“王公們一有節日就只知道整天用擺宴、燕樂來慶祝。有什麽用呢?不久前北邊的戰事死了多少人,多了許多亡魂,不能往生的便四處游蕩。中元又是鬼節,鬼門大開,怨氣更重。王公家中尚有求來的靈符,可百姓哪有這些東西庇佑?亡魂只能傷害那些無辜的百姓。”

她描畫好一朵花,小心翼翼的放下,“我過去幾年都是在各街頭放上符咒。今年以我的巫術大概是壓不住它們了。我做了些蓮花,上面有抄錄的靈符,遇火便生效。明早分發給百姓,叫他們明天傍晚時燃盡。”

林懷琛聽她這樣一說,也拿起紙幫她做花。又讓管家叫來一些手指靈巧的女婢們拿了一些紙下去折成花。

小郁只要用金泥将靈符描上,将術法封存在裏面,這樣就快得多了。熬到半夜,終于将所有數目的蓮花做好并吩咐管家明天便發下去。

小郁伸了個懶腰,“好累啊。”

林懷琛摸摸她的臉,疼惜道:“臉色有點蒼白,果然是累着了麽?快去歇着吧,剩下的物什我來收拾就好。”

小郁乖順的點點頭,沒有說話,慢慢的走回房。

小郁早晨起得遲了,等她穿戴好已經日上三竿了。

“管家,那些花兒都分發了嗎?”

管家長着一張笑臉,“姑娘,都分好了。”

小郁一張甜嘴,“謝謝管家。”

“對了,少爺讓你去書房,他說了在書房等你。”

小郁走過廊橋,一路穿花拂柳,行至書房。

“找我啊?”

林懷琛正在看書,見她來,擡頭說:“小郁,你今晚不去可不行了。陛下和趙姬娘娘指明要見你啊。”

“我?”小郁很是吃驚,“我仿佛跟他們并不相熟吧。為什麽要見我?”

林懷琛聽她這樣說,也很吃驚:“你這樣想?我以為自從七夕的那天晚上結伴游玩之後,以你的性格,會将他們視為朋友。”

“我麽?我怎麽會這樣想。畢竟是天子與帝妃,用你們中原人的話,伴君如伴虎。跟他們做朋友,還是算了。”

小郁随手拿起書案上的一本書,粗略的翻看,“你便說我身體不适,幫我推了吧。今晚我在家等你,你早些回來吧。”

“啊……你這樣不想去……”林懷琛合上書,故意拉長尾音,說:“今晚宴群臣,許多大人們都帶自家的千金前來。今天下朝時便有大人向我遞了他們千金的名帖,囑咐我一定要看。我本想今晚将你帶去,好叫他們死心呢……既然你不願意去……”

小郁“啪”的一聲将書按在書桌上,柳眉倒豎,“哪個不要命的敢跟我搶男人!”

她又一下勾住林懷琛的脖子,威脅道:“快說,你把名帖放到哪去了?我也來看看,看看什麽樣的人也敢觊觎我男人。快說,不然我施巫術叫你頭發掉光、牙齒掉光。”

林懷琛裝作很怕的樣子,忍着笑說:“巫女大人,小人豈敢。那些名帖大概現在在柴房等着被燒掉吧。若是巫女大人今晚不去大顯神威,震懾她們一番,她們恐怕要糾纏小人不休啊!”

“既然這樣的話,本大人就賞光與你同去就是。”

她說完,又笑着掐了林懷琛一把,“還是叫你得逞了吧。”

傍晚時分,小郁随林懷琛乘車入宮。因為還不是夫妻,他們按照代國的風俗乘坐兩輛馬車。

馬車一前一後的穿過繁華街市,厚厚的織金芙蓉簾子将街市的喧嚣隔絕在外。這四匹駿馬拉着的車比平地還穩。

小郁閑悶無聊,忍不住撩開簾子一角窺視外面的街市。

黃昏的街道別有風味,夕陽斜射下來,寬寬的道路顯得壯闊。已經有人開始點燃小郁做的白蓮,将白蓮燃盡後的灰燼裝在錦囊中,懸挂在門口。

小郁将簾子放下,端端正正的坐好,等待馬車辘辘駛到宮中。

時間漫長的小郁幾乎要睡着,馬車幾時停的也不曉得。

有一只修長的手撩開簾子。小郁方看見外面夜幕四垂。

“到了。”林懷琛溫言,一手扶着小郁下來,再攜手走向陛下設宴的凝華殿。

已有先到的大臣走在他們前面,果然帶了夫人與千金。代國的民風算不得開放,但是與北邊的國家相比,女子又顯得較為自由。重大節日她們可以出席,自然要精心打扮一番。

一路上有許多目光看向小郁和林懷琛。他們卻像不知道似的,談笑着走到了凝華殿。

小郁暗暗驚嘆着代宮果然富麗非常。

一路上便看見高大的宮殿錯落有致的排布,現在再見這不過是一個擺宴的大殿,屋角上的飛檐竟用夜明珠裝飾,在暗夜裏灼灼生華。

小郁與林懷琛坐在堂下右排的第一座。左排的第一座是先帝時封的徹侯,今已垂垂老矣,卻威望有加。林懷琛舉手,與老徹侯遙遙致敬。

在小郁與林懷琛下是大良造趙濟斐。不久前趙英傑已經辭官告老,所以他今天孤身一人前來。

接下來官員都按照官位排序落座,他們大多攜了家眷。所謂的宴請群臣,“群臣”裏最末的也是從三品的銀青光祿大夫。

堂上擺開幾個位子。果然,到快開宴的時候鄭德殷才攜衆位娘娘們前來。

若是堂下有父母兄弟的,妃嫔們必定都入座到他們身邊。這是定俗。兩輪選秀都從高官家的女子裏挑選,這樣一來,鄭德殷身邊竟沒有人剩下。

他一人坐在堂上,顯得孤零零。

趙柔也姍姍落座到趙濟斐的身邊,恰好與小郁鄰桌。

小郁向她福了一福,“參見趙姬娘娘。”

趙柔溫言笑道:“小郁與我何須多禮。幾日不見小郁這樣的妙人,我思念你,才讓陛下請你前來。”

“娘娘哪裏的話,小郁非為家眷也能前來,全是憑娘娘挂記。小郁不勝榮幸。”

大殿內很快就有樂班奏起燕樂,是和緩端莊的調子。舞姬們魚貫而入,着青色水袖舞服,跳起舞來顯得清雅和悅。

小郁擺弄着身上莊重的淺紅織錦宮裝,悄悄湊過去問林懷琛,“今天是中元節的慶宴,這樣的舞樂是不是不太應景啊?”

林懷琛擺擺手,一副“我也不清楚”的樣子,“我從前極少參加這些慶宴。”

小郁悄悄打量着周圍的人。幾乎沒有人觀看舞姬們的表演,只是低頭與身邊人低語。趙柔與趙濟斐姐弟兩人,像是講到什麽一樣,趙柔只是不住的搖頭嘆息。

她又悄悄擡頭看向堂上,竟發現鄭德殷也望向這邊。

目光灼灼,似有所思。

她和鄭德殷的目光剛好撞上。鄭德殷今日倒是素雅又應景,穿了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素衣染雪,竟顯得有些漂亮妩媚。

他并不避開目光,反而略略舉起酒杯,向她挑唇一笑。

反而小郁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慌忙的把頭低下去了,然後拿起筷箸,夾起眼前的一塊羊乳杏仁酥吃了。

林懷琛并沒有看見剛才那一幕,見她突然慌慌張張的,臉色有些白,拍拍她的頭,“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不如我們先回府?”

小郁看看旁人都是文文靜靜的低語或賞樂,連忙擺擺手,說:“不要不要。別人都是安安靜靜的,我哪裏好叫你為我而先走。而且我還好,沒有不舒服。”

林懷琛聞言才稍微放心些。

舞姬們舞完一段,二十四人舉着皮鼓,擺成一個祭臺的形狀。樂聲驟停。

一條緞帶從殿外飛進來,纏住大殿裏的梁柱。有美人身着巫女的法袍拉着緞帶飛身進來。大殿內的衆人幾乎同時擡頭看着她。

她站在祭臺上,微微一欠身,示意樂班們可以重新開始奏樂。

樂曲登時變得激昂有力,不複剛才的和緩端莊。

美人身姿婀娜,穿着精致繁複的法袍,跳起祭祀的舞蹈。她的舞蹈雖是祭舞,卻并不真正在于祭祀的意蘊,而是注重表達姿态的莊重與形式的優雅,別有一番風味,也合乎代國王公貴族們的口味。

加上她實在跳得好,連鄭德殷也忍不住為她鼓掌。

美人含笑,并不屬意別處,而是徑直看向堂上的君王,舞的愈發肆意張狂,烏發如同狂雲般散開。

小郁是巫女,在南疆是一貫跳祭舞的,卻也不得不贊嘆她跳的極美。

那祭祀臺上的美人,像一幅會動的畫兒一樣優美。她身上的法袍鑲了金線,時而閃耀絢爛的光,如同點點星子,叫人真的疑心她是九天落下的女神。

樂曲正奏到最激昂處。

美人在臺上胡旋三十六圈,寬大的法袍散成一朵美麗的白蓮花。青衣舞姬四下退散。

在最激揚處乍然收尾,讓人不知所措又餘味無窮。

美人伏在地上,微微喘息,并不起身,好像在等待什麽。

鄭德殷了然,含笑起身走下來,想要扶她起身。

小郁覺得不對勁。

她幾乎沒多想,沖鄭德殷喊:“站住!”鄭德殷和林懷琛還有殿裏大臣、家眷們也都愣住。

下一秒他們也知道哪裏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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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三)

小郁覺得不對勁。

她幾乎沒多想,沖鄭德殷喊:“站住!”鄭德殷和林懷琛還有殿裏大臣、家眷們也都愣住。

下一秒他們也知道哪裏不對了。

“啊——”

小郁幾乎是同時,飛身出去,于空中接住被什麽東西掀飛到半空中的美人。她一手摟住美人,一邊迅速布了個障在大殿門口以阻止源源不斷的闖進來的亡靈。

小郁施術定在空中,腳下已經亂成一片。美人緊緊地抱住小郁,生怕自己掉下去被亡靈圍住。

大殿裏的亡靈灰茫茫的一片,不住以可怖的面貌圍繞在人的身邊。大殿內尖叫聲四起,更顯得詭異。

小郁看向大殿四周。

生門……她皺着眉算,臉色雪白,生門在……申位。

腳底的灰色越來越重,已經有亡靈開始向上闖。只是迫于小郁的術法,不敢再往上,便游蕩在低空。

申位是……

她已經看不清腳下有誰,只能大約朝林懷琛在的方向喊:“懷琛,去金燭臺那兒,生門在那兒。”

小郁扯下美人身上的法袍,念了個咒,再将她整個裹住,推向林懷琛那裏。

突然一聲凄厲無比的聲音傳來,慘絕不似人聲。

剛才還歌舞升平的大殿一瞬變成了人間煉獄。

小郁飛到那灰色亡靈最多的地方,那中心已是密密麻麻的黑色。中心有一個婦人,已經叫亡靈咬的血跡斑斑,大腿和手臂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

慘叫聲又接二連三在大殿各處響起。

小郁抱住那婦人,施術止住她的血。

亡靈一旦喝過血,變成黑色,就兇猛剛烈、進攻性極強。一旦再有怨氣,是極難鎮住的。這種亡靈,堪比血降頭,是巫師們碰也不願碰到的東西。

小郁背負着那個婦人,用術法斬殺了一只只黑亡靈。但靈力也很快耗盡。

林懷琛只聽她喊了一句便明白。

他在南疆也見識過亡靈,卻不想今日兇險至斯。

他所在的位置離生門近。他飛快地拉起離他最近的趙姬與趙濟斐,将他們送到生門。

趙柔慌亂的回頭,“陛下,陛下他……”她甚至想走出生門去找他。

趙濟斐神色比常人冷靜,“姐姐,你莫怕。關內侯已經去找陛下了,你自放心就好。陛下乃是真龍,小小邪靈豈能害他安康?”

林懷琛再送來的是那跳舞的美人和鄭德殷。美人裹着法袍,已然暈死在鄭德殷懷裏。

林懷琛又去,将越來越多的人送到生門。

可是只有那些被黑亡靈纏住的人,他不敢救。這東西的厲害,他自然知道。他之所以能在殿內跑動而亡靈不敢傷他,是因為身上有小郁送的靈符護身。

只要小郁靈力不竭,靈符就能護他安康。

他焦急的尋找着小郁的身影。

小郁血統高貴,是正統的南疆巫女。亡靈畏懼她的血,不敢傷她。但是她一人對戰那麽多亡靈,就算不受傷,也會力竭而死。

“小郁、小郁……”

小郁淺紅的宮裝漸漸浸上了背後夫人的血,殷紅一片。

她的術法開始失靈了。

小郁知道自己将要力竭。她不知費力斬殺了多少亡靈,卻不能背着那婦人走出亡靈的包圍圈。

小郁實在沒有辦法。

她頓了一頓,拔下頭上的金步搖,将自己的手掌劃破。血染金步搖,小郁念了咒,将它化作一盞燈,上面雕飾着古樸繁複的花紋。

——亡靈燈。

南疆的三大鎮魂法器之一。可燃盡世間一切生魂死魂。

施法者須要極其強大的術法供養它做法。或者,以血肉養之以供做法。

小郁眼睛眨也不眨,從手上削下一塊肉,和着血放進燈裏。她的血的氣味四下散開,亡靈本能的後退。

她飛快都念起咒來,越念越快。燈裏并沒有火,但是卻放出柔和的光暈,周遭的空氣也開始扭曲。

有亡靈開始消散。

它們憤怒着、掙紮着、叫嚣着,一一被燃燒到扭曲,然後永遠消失,再不能往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灰色已經幾乎全部退去。林懷琛看見小郁站在大殿的另一角,身邊躺了個血跡斑斑的夫人。

她閉着眼,神色變得妖冶,仿佛入了魔怔,毫無知覺似的削下自己的肉。

林懷琛心下一恸,好像肉是割在他身上一樣,飛快的奔過去,“小郁,已經好了。好了,亡靈都退散了。小郁……”

他一聲聲哀求道:“你停手、停下來、求你停下來……”他拉住小郁的左手,上面露出了可怖的白骨。

小郁好像是在夢裏聽見林懷琛喊她,才如夢方休的睜開眼。

除了他們兩,所有活着的人都縮在金燭臺那邊,看着他們兩。

地上橫躺着許多具屍體。

“好了……可以停下了麽……”

小郁呓語似的,然後向前跪倒在林懷琛懷裏。左手毫無知覺的垂下來,血一滴一滴的砸在大殿的地上。

亡靈燈倏地變回了金步搖,“啪”的一聲砸在在地上。

“小郁……”林懷琛抱起她,想要沖出去。

鄭德殷不知道什麽時候放下了懷中的美人,站在了林懷琛的身後。他神色不明,似喜似悲。

鄭德殷攔住林懷琛,沉聲道:“普天之下還有哪裏比王宮更能護小郁周全嗎?将小郁放在宮中,請太醫們救治吧。”

林懷琛面無表情,頓了頓,折身向內宮中去。

小郁像是沉在一片碧波裏。

天頂有光球散發出白光,如同紗幔一般垂下來,沒有任何溫度。小郁想擡手碰一碰那珍珠般的光球,費了好大力,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冷、好冷啊……

水下的水鬼悄悄的潛過來。

小郁想将他們驅開,身子卻沉的跟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它們越靠越近。

走開走開……你們應該懼怕我的血的……快走開……

小郁想要嘶喊,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水鬼們從小郁的手腳開始攀援纏繞,然後緊緊掐住她的脖子。它們猙獰的笑,越來越用力。

救命……救命……

常鸾殿在王城的內殿與外殿之間,在進入內宮的必經之路上。

小郁躺常鸾殿裏,她身上染血的宮裝已經換成鵝黃菱紋羅裙,左手的傷口也已經包紮好。禦醫史聽從鄭德殷的話,将宮內最好的傷藥統統給小郁用上。

小郁體質本來就不同常人,傷口愈合的很快。

她躺在那裏,安安靜靜的,臉色灰白,呼吸淺薄的好像一個死人。

鮮嫩的鵝黃色也掩蓋不住她日漸灰敗的樣子,好像一朵花在晚秋時節,不可避免的死去。她的生命以可以看見的速度凋零。

林懷琛已經四夜三天沒有合過眼了。

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像一頭漲紅了眼睛的獸。

“小郁、小郁……”他輕輕地叫她。聲音好像被風沙磨過,啞的不成樣子,可是依然很溫柔。

若是平時,小郁早就跳過來,勾住他的脖子親他一口。

可今天她沒有一點反應,面無表情的躺在那裏,散發出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

“你醒來好不好?”他誘哄着她,“你醒過來,我們馬上就成親。我再也不去打仗了,我一直陪在你身邊,我不會再讓你等我那麽久了……我……只要你醒過來……”

鄭德殷站在小郁的床榻幾步遠的地方,看着林懷琛,再看看小郁,終是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趙柔早已經泣不成聲。她盡力秉住自己的哽咽聲,仿佛一點點哭聲就會為小郁帶來晦氣似的。

鄭德殷問禦醫史:“郁姑娘怎麽樣了?”

禦醫史搖搖頭,“姑娘身上的傷口只有左手一處,且愈合極快。姑娘不醒,恐怕是……術法反噬,被魔障魇住了。實在不是臣力所能及的範圍啊。”

鄭德殷擺擺手,讓他退下。

鄭德殷閉上眼,浮現出那日小郁的樣子。

她斷然喝住他,然後飛在空中接住了舞姬,将舞姬推過來。那樣子好像是神女天降。他被林懷琛帶到生門的時候曾回頭,看見她向那亡靈最多處斬去。

最後,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法子,将灰茫茫的亡靈全都殺盡。

大殿的視野全都清明了。

他們一群人,王侯、将軍、大夫、妃嫔、內侍全部縮在金燭臺的生門裏。

大殿裏,除了可怖的屍體,只孤零零的站了她一個人。

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閉着眼睛,神色妖冶,肩頭被血浸濕了一大塊,無知無覺的削下自己的肉來施術。

鄭德殷的心像被針紮似的抽了一下。

下一刻林懷琛就沖出去。

林懷琛的神色哀戚,叫醒魇住的小郁。小郁甚至是微微的笑了一下,然後迅速灰敗下去,跪倒在林懷琛的懷裏。

他攔住林懷琛,讓他把小郁放在宮裏救治。

人們驚懼未定的離開了大殿,誰也沒看見鄭德殷袖子裏垂下來的金步搖的流蘇。

“陛下、陛下,關內侯請的人來了!”

郁白桐與風浔風塵仆仆,星夜趕來。

幾天前,南疆鎮放法器的宮室忽然有異動。宮人來報說是亡靈燈有異。郁白桐聽到,登時心便沉了下去。

用亡靈燈施術的條件極其苛刻。只有身份極高、血統尊貴的巫女或者祭司施術,若是施術到一半靈力便竭盡,只能用血肉彌補法力不足,以防反噬。

——一定是小郁。

亡靈燈不在她手上,她也敢做法!

郁白桐的頭鈍痛,她甚至不用用術法來算也知道小郁不妙。她叫來大祭司風浔。

下一刻,有人從陪都傳來消息:小郁危在旦夕!

郁白桐連悲痛都來不及

她美豔淩人的面龐是自信的堅決:“姐姐不會讓你死的。三天,給我三天,小郁。”

這三天,郁白桐傾盡全南疆之力,終于找全要找的東西。再和風浔趕往陪都。

中元節的氛圍尚未消散,有些人家還未将門口裝有灰燼的錦囊撤下。

這幾天,深夜從宮中陸續的運出屍體。百姓也隐約知道宮內發生了大事,奇怪的是,陪都城裏卻一片平寧。

郁白桐只看一眼那些錦囊就知道那是用來做什麽的。

她苦笑道:“難怪她靈力大減,要削肉舍血。”

郁白桐到常鸾殿的時候,鼻子還是忍不住一酸。小郁頭頂的靈火如豆,随風飄搖。

“你們都出去。”郁白桐的第一句就是這個。

沒有人反駁她。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退到殿外。大殿裏只有小郁、白桐、風浔三人。

風浔走到獸型鳳紋紫金香爐邊,掀起蓋子,投下一小束藥材。

郁白桐捏着小郁的牙關,喂了一顆如黑珍珠般的果子下去。

白衣白發的祭司開始施術。

他在小郁被魇住的夢裏又造了一個結界。結界裏有一場美夢,他用念力輕聲對小郁說:“乖孩子,走進我造的夢裏來。”

小郁破敗的身體不能承受,縱使嘴裏含着不死果,也還是嘔了一口血出來。

郁白桐立即抱着她,掌心相握,将自己的靈力一點點渡給她。

小郁覺得有一股暖流流進身體,驅走了經久不散的寒冷。

前方仿佛有什麽在引誘着她,叫她走進去。黑暗中有一點點光,她要抓住它。可是黑暗中什麽拉着她,不讓她前行。她掙紮着……

暖意越來越濃,光亮越來越強。

有誰在對她說:“乖孩子,走進我造的夢裏來。”好熟悉的聲音。

身後的黑暗仿佛有些拉不住她了,她奮力一掙,終于朝那亮光跑去。

……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為毛啊~如果有讀的姐妹們,能不能給我意見,留點評論吧!!

☆、昨夜雨疏風驟

小郁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美夢。夢裏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她摸摸臉,真的有水珠落在她臉上。

夢裏有女子在問:“她那麽長時間還不醒來?”

男子的聲音:“該做的,我們都做了。下面的事,要看她自己。”

小郁懵懵懂懂的想:是在問我嗎?

她費好大力氣才睜開眼,看見大殿的琉璃窗泛着青青白白的顏色。現在剛是破曉嗎?

一個白衣白發的男子站在窗邊。

小郁想動動手,卻被誰緊緊抓着。她這才發現她睡在誰的懷裏。

她擡頭,是白桐。

白桐的臉上還挂着淚痕,她們的手緊緊相握。

“風浔。”

她沖那白衣男子低低的叫了一聲。

風浔轉身朝她走來,“你醒了?”

白桐也在這時醒來。

白桐的神色又喜又怒,她先是手足無措:“小郁,你醒了?”

然後迅速的變臉:“你怎麽敢?我問你怎麽敢?沒有法器在手也敢用亡靈燈嗎?明明做靈符耗去了那麽多的靈力你也要逞英雄去斬殺亡靈?不能先逃嗎?”

“姐姐……”

頓了頓,白桐又是冷哼:“若你已有那堪破天機、證得大道的本事,何用我與大祭司星夜來救你,叫別人笑我有個不中用的妹妹?”

小郁“噗嗤”的笑了:“你嘴硬。我知道你哭了,為了我。”

“那是我哭我命苦,。”

風浔看着兩個女子鬥嘴。

同一樣的美麗同樣的嬌豔,白桐淩厲,白茶鮮妍,可現在卻是一樣的嬌俏可愛,像尋常人家的姐妹一樣談天鬥嘴。

白衣轉身推開門,去叫那個宿在旁邊暖閣的男子。

風浔才敲了一聲門,就有人來開門。

風浔看着眼前的男子,面色鐵青、眼睛垂着,下巴上泛着青青的胡茬,顯得冷漠又平靜。

風浔開口:“去看看吧,她醒了。”

林懷琛走進常鸾殿的時候,白桐正端着個白玉碗一口一口的喂小郁喝着牛乳粥。

粥是每天都備好的,每天都有不同的花樣。只等有一天她醒來,能喝一口。

林懷琛靜默的站在門口。

剛是拂曉,天光都是朦胧的。他又不講話,連身形都模模糊糊。

白桐看了一眼他們兩,嘆息一聲,放下碗出去。

“幹嘛呀,你怎麽還不講話了?你不是應該跑過來抱着我哭,然後告訴我要是我死了你也不活了嗎?”

小郁沒有力氣,開起玩笑來也是小小聲的。

林懷琛慢慢走過來,溫溫的笑一笑:“哪裏學來的這些橋段的?”

小郁躺在床上看他,“戲文裏都是這麽演的。”

林懷琛掖了掖她的被角,垂下眼睫,頓了頓,然後淡淡的說:“死我倒是不會,就是覺得在這世上,無論做什麽都沒有意義了。如果你不在了,這晝夜相複、雲卷雲舒又關我什麽事。你不在了,世上的一切都是別人的,跟我有什麽關系。連死也是很浪費的。”

這一番話聽得小郁心裏五味雜陳,張了張嘴,什麽也講不出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我這不是沒死嗎?等我大好了,我們就成親。到下月十一,會來得及吧?”

林懷琛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邊,愣了一下,說:“嗯,那你快點好起來。”

小郁的身子漸好。宮女陪着她出去走走。

“景芝,這幾天我覺得好多了。我想出宮回家去了。這幾日他們怎麽不來看看我?我想跟人說都沒有人來呀。”就連宮人都是行色匆匆的。

喚作景芝的宮女喏喏。

小郁又說:“這幾日謝謝你照料我。下月十一我和阿琛成親,不知道你能不能喝酒啊?說起他,他好幾日沒來看我了。”

景芝還是垂手站在一邊。

“你看着這花已經開到荼靡了。夏天才過了一半,它已經等不及了嗎?不像我們南疆的花,四季都開不敗的。說到南疆,那日姐姐和風浔看我醒了,急匆匆的就走了。不過是幾日而已,南疆離了他們就不行了嗎?”

景芝看着小郁的側臉。

眼前的這個女孩子的淩厲她是見過的。那一日,景芝還是趙姬的貼身女婢,站在離筵席稍遠的地方等待主子的吩咐。

她是那場災難的幸存者,全虧了眼前的女孩子以命相搏。

那時的她飛身而起,恍如谪仙子。

而現在呢,她被人刻意的保護起來,坐在這裏可憐的不知今夕何夕。

是了是了,就是這句話:不知今夕何夕。

景芝忽然覺得憤怒而又悲哀。

如果這個女孩子知道真相,不會願意坐在這裏再扮演一朵自欺欺人的溫室嬌花。

景芝鼓起勇氣:“郁小姐,景芝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小郁笑眯眯的,“講吧。既然講了這話,那麽下面的花一定是你很想說的。”

“郁小姐可知今天是什麽日子?”景芝看着她的眼睛。

小郁的眼睛極美,白處似缟素,黑處勝點墨,現在泛起了清波:“什麽日子?不是七月二十五嗎?”

“今天是八月二十一。你昏迷了整整一個月有餘,而不是別人告訴你的三五天!在你昏迷的日子裏,你錯過了你自己的婚事、南疆的部族叛亂、陛下納了新妃、北邊戰事又起……如果您知道了這些,還會坐在這裏閑嘆花事荼蘼嗎?”

小郁本是坐着的,她擡起頭,“你怎麽知道的?”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只怕只有你一個人不知道吧。”

出乎景芝的意料,小郁并沒有怔忡很長時間。

她粲然一笑:“我沒那麽矯情。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好,你也是。”

小郁在南書房找到鄭德殷的時候,鄭德殷斜斜的靠在椅子上,以手撐額,很疲倦的樣子,像是睡着了。

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睡着了眉頭也是緊皺着的。

小郁在心裏感嘆,人人都羨慕君主,可做帝王的不易誰有知道呢?

她躊躇着,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想了想,她還是轉身走了。

“小郁……”鄭德殷仿佛剛睡醒,懵懵懂懂的叫了一聲。“怎麽自己出來了?身體好些了嗎?朕這幾天也沒得空去看看你。”

小郁不知道該怎麽說,她沉吟一會:“陛下,我在宮裏待的太久了。現在我已經大好,想要回家了。”

“太久了?”鄭德殷挑眉。

“您不必瞞我,我已經知道了。現在并不是太平的日子,你們卻都把我養在深宮裏,叫我什麽都不知道,這不是我願意過的生活。我是什麽性子,你也知道一些吧。”

小郁考慮着措辭,盡量婉轉地表達想法。

“你回林府?幾天前關內侯已經同光祿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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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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