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wb有加長版的
外表,內裏怎麽會如此不堪。
也是他眼拙,誤把腹黑大灰狼當成純善良人。
似是感受到他的溫度,沈昱支起手臂坐起,面色慵懶,輕薄的羊絨衫勾勒出修長清瘦的身形,一字領下是清晰的精致鎖骨,性感沖撞了禁欲。
沈昱握了他手道:“終于等到葉生的期末考試結束了,這個春節,和我一起回家吧。”
決定而不是商量。
葉生手上的動作一滞,收回要回握沈昱的手。
良久無言。
沈昱下床要靠近,葉生一步步後退。
沈昱在一次次試探他的底線。
可他忘了,再一次播下一樣是掠奪和壓迫的種子,結出來的必然是相同品種的果實。(注①)
葉生到了觸底反彈的時候。
于洋老早就問過葉生今年什麽時候回家,葉生給的答複是,回去跟沈昱商量一下再說。
哪想到沈昱就沒跟他商量的意思,直接決定了他的去向。
葉生和沈昱陷入長久的冷戰。
或者說是葉生單方面的冷戰,他希望給彼此時間空間,讓沈昱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為。
但沈昱不是這樣想的,他照常對待葉生,甚至愈發柔情似水,溫柔绻缱,同時仍然一意孤行,我行我素,沒有尊重葉生想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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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生這種性子的人,硬氣不起來,希冀用溫和的方式處理他和沈昱之間的事矛盾,反而得到了冷處理的相反效果。
葉生在沉默和反抗中掙紮。
無論哪種選擇,對他來說都不是好受的。
而這就是沈昱不久前才對他說過的,永遠不會讓他受委屈。
到了訂好的火車票時刻出發這一天,也許是估算到葉生有可能拖着行李箱,頭也不回離開公寓的場景。
沈昱不想鬧到那種撕破臉皮,眼紅脖子粗的難看地步,提前出了門。
葉生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讓他二選一呢。
他回去了就相當于不要沈昱了。
看來這幾天他的冷待也讓沈昱不耐了,非要逼他做出個選擇。
葉生直想冷笑,沈昱臨走前還能言笑晏晏跟他說:“你不是想看完整場的音樂噴泉表演嗎。”
“下午七點,不要遲到了。”也是葉生火車出發的時候。
“我不會去的。”今天是他回家的日子,火車上睡一晚就到家了。
“我先過去,在那裏等你。”
“你不要自顧自地說話!”葉生也是羞惱了,退後幾步,拉開和沈昱的距離,如果不是紅着眼眶,會更有威懾力。
“稍微也聽聽我的意思吧。”他終于硬氣了一回,卻好像适得其反。
沈昱含笑的眉眼凍住了,像一幅生人勿近的古典畫。
唇角微微勾起一點弧度,他好想不明白葉生從始至終都在跟他置什麽氣。
他歪了歪頭,似是站在葉生的立場,認真思考了一會:“公開和我的關系不好嗎。”
葉生實打實詫異了。
“像這個學期偷偷摸摸的同居,會顯得葉生是被我包.養的小寵物,還是葉生覺得維持這樣的關系,也沒意見?”
他一步步靠近,将葉生圈在書架和他的臂彎間:“可是怎麽辦,我可是很認真地思考着有葉生的未來,計劃着只有我們兩個的婚姻生活。難不成葉生是以為,我會像秦也抛棄你朋友那樣抛棄你?”
“如果葉生真的有過這樣的想法,我會傷心的,葉生,你竟然如此不信我。”貼近耳畔的吟喃如惡魔私語。
“不,不是這樣的。”葉生深吸口氣,手貼在沈昱胸口将人推開,“你不能這樣得寸進尺!”
他原以為他的包容和遷就,能讓沈昱有所改變和收斂。
結果發現,沈昱還是這樣自私自利,放縱自己的控制欲和獨占欲,完全不知收斂,更別期望改變。
他在利用他的心軟。
他離去前游刃有餘的自信神态告訴他,是你的包容一步步給了他任性的權利,甚至擴大了他任性的範圍。
蹲在地上,将臉埋在膝窩和臂彎間的葉生站起來,擦了擦眼,拉起行李箱就走。
——
外面寒風凜冽,冬天天色晚得早,早有都市燈火倒映入波光蕩漾的湖面。
天寒地凍,廣場上都沒多少人來看音樂噴泉了。
沈昱鶴立雞群般的高挑身形倒是顯得突出。
他慢悠悠如閑庭信步,在湖岸邊坐下,欣賞着遠處橋上的風景,手裏習慣性摩挲着紫油梨的佛珠手串。
出自海南黃花梨品種的紫油梨是油梨中的貴族,可謂端莊大氣的紫色,沉穩優雅,透着深沉的高貴豔麗,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彰顯修養和身份權位的象征。
但沈昱收藏佛珠手串,不是面子工程,是真的抱有從中獲得靜心安神力量的期望,就像他探究各種哲學和宗教書籍以得安寧。
海黃自帶的濃郁降香,香韻清雅,仿佛在每一顆佛珠的滾動中注入平心靜氣的力量,又是藥材,長期把玩,還有健康養生的神奇功效。
可惜久而久之他發現,效果甚微,不僅如此,每一次的撫摸把玩反而無端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绮念。
就像這串他最愛的紫油梨,手感溫潤,他多次研讀着佛經把玩,心底生起的卻不是對神佛的虔誠信仰,而是臆想着一具溫軟如玉的美好軀體。
那是健康有光澤的冷白皮,白裏透紅的好氣色,體溫不是如他這般常年的寒涼,而是如玉的溫暖。
從體表下傳遞出的熱量,每每将他心口灼燒,可他仍然不知餍足地想要索取更多,哪怕一響貪歡。
好像這樣他就能溫暖起來,不是冷冰冰的溫度,哦,這樣想着,他渴望抓住的溫度要離他而去了。
沈昱攀着湖邊的欄杆站起,從底下的湖面倒影,看到一個瀕臨失控的人。
那個說每天起床第一眼都想看到他,想永遠和他在一起,走到哪裏都想着他的葉生,到頭來嫌了他煩。
嫌他控制欲強。
真是個小騙子。
明明他已經有克制了,否則小騙子就該被鎖在家裏一步也出不去,誰也看不到。
這樣也不會有這麽多自作聰明的人,騙了他的葉生不向着他,哄的人心思大亂,勸他離開他,哼,一個兩個都這樣可惡。
自作聰明的人中之一成奎,擡手又看了看手表,已經在這待了兩個多小時了。
他原本坐在車裏等,吹着溫暖的空調,後來可自己的上司在湖邊吹冷風,實在沒那個膽量繼續享受。
下車來站了一會他就受不了了,不住跺腳保持身上的熱量。
南方的冷是全方位無法阻擋的濕冷,寒氣嗖嗖地從腳底下往上鑽。
他有點擔心他上司的腿,別沒好利索又給凍壞了,這要出了事他沒法跟任何人交代。
板着臉,他公事公辦般,勸沈昱上車裏坐一會,最好能直接回去,但後半句話他不敢說出來。
沈昱巋然不動,做戲要做全套。
他都等了這麽久了,怎麽能半途而廢。
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在一些無傷大雅的方面示弱。
他的葉生如此心軟,見了他這副可憐模樣,指不定心一悔疚就跟他回去了呢。
成奎心下腹诽,怕是只感動了你自己吧。
沈昱當初多厭惡陳星自以為是的感動,現在還不是步人家後塵了。
可他又想,好好一個人面獸心、斯文敗類的沈先生,被折磨成了這脆弱的怪異模樣,不禁感慨良多,愛情真他娘的神奇。
偏偏這人身在局中,還不知道自己早就陷進去了。
那個葉生倒是看得明白,他的理智在這時候,竟然比沈昱還要更甚幾分。
成奎也只能感慨唏噓,自己之前看走眼了。
夜色一點點暗下來,從朦胧到黑沉,盛大的音樂噴泉表演轉瞬即逝,換成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下。
各色的雨傘散去,獨沈昱落個難堪。
他終于明白,葉生是認真的與他對抗。
心狠高傲的沈先生,臉上火辣辣被人打臉的疼。
抽出金屬拐杖,他一瘸一拐,走得狼狽不堪。
成奎只能丢下車,徒步遠遠跟在後面。
不巧屋漏偏逢連夜雨,迎面撞上幾個熟人。
車子故意降速,沈昱那幾個朋友,面龐陽剛硬朗,姓樓的那位探頭出來,詫異地“喲”了一聲:“這天公不作美,把咱沈先生淋得這麽狼狽。”
成奎心裏頓時咯噔一下,這麽多人擱這,是還嫌沒人提醒沈先生他有多狼狽嗎。
他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見證過沈昱狼狽時刻的人。
果然立刻聽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沈昱,發怒似的輕喝一聲:“滾!”
成奎幾步并一步上前,聽到姓樓的那位說:“不想回去的話,我有空餘地方騰給你。”
成奎知道這位樓總裁別的沒有,就樓盤多,所以各種私人別墅也多。
剛好看樣子,沈昱也不想回他和葉生共住的那個小公寓,成奎又問樓總裁借了他的車,跟在沈昱後面,方便等會把他可憐的老板載回去。
沈昱步伐仍然閑适,不緊不慢,一深一淺的鞋印卻暴露了他優雅外表下的不堪,走着走着,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他停了下來。
沈昱在想,他得到葉生後正在做的事,那就是親手将葉生調.教成他喜歡的模樣。
現在人家不樂意了又怎麽樣。
他做不來強買強賣的事。
沒有了一個何葉生,他還有陳星、劉星、吳星,大把的白紙供他渲染。
這花花世界,他還回再看不中一個人,調.教成他理想的伴侶?
誰稀罕吊死在他何葉生這一棵歪脖子樹上了。
是了,沈昱低低冷笑一聲,這世上,原就不是誰非誰不可。
——
葉生進了火車站,不到半小時,送完于洋又出來了。
半小時前他改簽了車票。
于洋問:“你真的還要回去?”
“嗯,要跟沈先生說清楚。”他不能不明不白就這樣走了。
于洋嘆氣:“不是所有人都講理的,葉生。”
葉生就說:“沈先生是有驕傲的人。”做不來強買強賣的事。
于洋生怕他這一去就回不來了。就像鹿鳴那次說是去找秦也要個說法,結果帶了一身的傷回來。
送于洋上車沒花多少時間,只是火車站遠,一去一回就用了兩個多小時。
等他拿沈昱的強勢沒辦法,無奈妥協趕到廣場,人已經不在了。
他打沈昱電話,沒人接。
公寓也沒人,他等了一晚上,沒人回來。
偌大的房間空落落的,他越發明白自己和沈昱天上地下的階級差別。
只要沈昱不聯系他,他根本找不到人。
郊區別墅,沈昱過去就發起了高燒,成奎叫私人醫生過來,又和別墅的傭人寸步不離照顧了一夜,總算退了點。
隔天早上,葉生接到成奎通知過來時,沈昱身上還殘留着低燒。
一聽說葉生來了,人立馬精神起來了。
沈昱不肯坐輪椅,從昨天回來後就這樣了,寧願忍着腿疼駐拐杖,也不要人攙扶。
他站在臺階上,看庭下的人。
昨日的陰雨天已經過去了,現在暖融融的陽光從雲層間照射下來。
“現在只會偷偷摸摸來找我,昨天去哪了,你還是沒按我的要求做,以為現在過來賣個乖就能混過去了嗎,哪怕你現在來找我,也不過是私下的。”
他就是認定了,葉生沒在回家和來廣場赴約之間選擇他,就是抛棄了他。
沈昱譏笑一聲:“我不需要一個畏首畏尾,不敢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的伴侶。”
他揚聲叫成奎趕人,公寓他之所以不回去,就是留給了葉生的意思,而這個別墅是他私人的地盤。
不是他的人不能待在他的私人領地,他一眼也不想多看。
在成奎做樣子的推搡下,葉生忽然揚聲:“沈先生,你連最後一次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葉生是故意這麽說的,他覺得自己此刻像個得寸進尺的小人。
這話仿佛逗笑了沈昱,他彎腰低低笑起來,檐下陰影裏的面容看不清。
沈昱心想,他怎麽沒給,他一忍再忍,這輩子最大的容忍度都給了面前這個人。
話到嘴邊,他到底沒說出口,葉生那樣說就是撇下尊嚴求饒了,他的求饒在他這裏一向很有效。
他還是那個說服自己的理由,這輩子能遇上個合眼緣,還合他心意的很難得。
廢點心也是應該的。
原諒幾次他的小孩犯錯誤也是應該的。
“明天我就會回老宅,你要敢,自己孤身來那裏找我,什麽都不要帶,只要你一個人。”
沈家的老宅,沈昱跟他提起過,是沈昱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有他許多的童年回憶。
可那遠在京市。
這是要他不管不顧丢下一切,投奔他的意思啊。
“沈先生……”陽光暈染的光圈裏,葉生低吟 “我不是要放棄你啊……”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這是他的承諾。
沈先生啊,你知道嗎,無論你是有什麽樣缺陷的人,我都……都很認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為什麽,你不肯給我一段成長的時間呢。
葉生擡頭,神情逐漸堅毅:“這不是二選一的必然選擇,沈先生。”
明媚陽光與寒冷陰影,界限分明。
沈昱心裏嗤笑,面上還要做出和藹可親,循循善誘的粉飾性表情,指着臺階與庭下說:“葉生你看,我們之間只有一步的距離,只要跨出這一步,到我身邊來,昨天的事情我可以不計較。”
那完全是他習以為常的欺騙性神情,無論是下意識還是無意識流露出來的,沈昱在他面前早已經習慣如此。
葉生簡直要被這一幕刺痛,他不僅沒有聽沈昱的話向前一步,反而後退了好幾步。
他一瞬間正色,莊嚴慈美的臉龐煥發出奪目光彩,令人目眩神迷。
“沈先生……不,沈昱,我們之間的的距離并不是這樣丈量的。”
“您……”他改口,“你應當正視我們之間的距離,正視我的存在,将我視為和你同樣高度的獨立個體。我體諒你的心情,包容你的所有,你也應該理解我的難處。當我在思考如何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以更完滿的姿态屹立于你身邊時,你要做的不應當是逼迫我一味遵從你的決定。如果你不能……你永遠無法得到我……”
說到最後一句話,葉生強撐的體面,努力維持的堅強幾乎崩潰。
尤其是當他發現,沈昱眉眼間愈發顯現的愠怒,而不是将他話聽進去的若有所思,他心中絕望更甚,愈發悲哀的沉痛險些将他擊敗。
但他知道不能,現在不是他傷心的時候,此時此刻,他更要表現出完美的姿态,在沈昱心裏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此,就算他們現在談崩了,也能換得以後重逢的機會。
他一口口吞咽着口腔裏的唾沫,好像是吞咽下自己的畏懼。
“你還想用你的方式矯正我的想法嗎?”葉生問,“如果今天我答應了你的要求,是不是以後就是無止境的妥協?是的,一定是,因為我在你的影響下已經習慣了妥協。就像今天鬧這一場,你認定了我會屈從你的意志,明明決定我今年過年回家去哪邊,并不是一個非常急切而重要的問題,你卻借題發揮,定要擡高它的重要性。如果我違逆你的意志,我會歉疚,如果我遵從,你依舊勝利了。”
“哦。”沈昱微挑眉,“你是在怪我小題大做嗎。”
“但你要知道,人是會不甘的。”葉生沒有順着沈昱說話,帶跑偏話題。
迎着沈昱淡然的目光,他硬着頭皮說下去:“我知道我不如你優秀,沈昱,無論我如何妄想努力,以後恐怕也不能企及你的高度。但你要知道,人是會不甘的。
我生來有父母,有血緣親人作為羁絆,有親朋好友愛我,我也愛他們。無論親情友情愛情,都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即使我可以說,我的出生是為了和你今天的相遇,因為有你的存在,此前昏昏噩噩的二十年陡然照進了陽光。
但未來終究會證明,我的存在不能是為了你一人,我的生存價值也不會是為了你一人。”
“是嗎。”沈昱輕飄飄道。
成奎轉頭看波瀾不驚的沈昱,想不通他這個時候怎麽還能保持平靜。
他手裏的煙因為驚愕跌在地上,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印象裏的那個軟弱怯懦,沒有主見的葉生,和面前這個口若懸河,字字句句條理清晰的人對上號。
他聽見葉生質問沈昱:
“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一個符合你期望的理想伴侶?一個百依百順的小寵物?還是一個真正愛你所有,甚至全部缺陷的人?”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沈昱話音迅速冷下來。
葉生昂首挺胸,目光坦然:“我無比清醒,我清楚自己的想法,明白自己做出的選擇,在一次次被你玩弄心理,防線潰敗,失去抵抗力之後。”
我對你根本沒抱幻想。——他想用戲劇社那天的改編臺詞,淋漓盡致表達自己的心情,最後還是憋在了心裏。
我對你根本沒抱幻想。
我知道你驕傲、自信、頭腦聰明,有着世上最優秀的素質,但是我愛你。
我也知道你的心機、你的企圖,你狡詐、城府,所有完滿外表之外的缺陷,但是我愛你。
我更知道你是個斯文敗類,自私冷酷,薄情冷血,是徹頭徹尾的僞君子,但是我愛你。
每當我想到你跟我在一起是愉悅的,每當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到溫情,我都欣喜不已。
我盡力将我的愛維持在不讓你厭倦的限度,否則我清楚那個後果我承受不了。
我時刻關注你的神色,但凡你的不耐顯現出一點蛛絲馬跡,我便心驚膽戰。
可不知不覺,一個伴侶的權利,在我看來卻成了一種負擔。
因為我更知道,感情是兩個人生理和心理的自然反應,是靈魂與另一個靈魂的共鳴,是心與另一顆心的碰撞,不是步步為營的算計。
“你以為我沒有自己的意志,沒有原則,沒有心,沒有感情,在你的心理戰術步步進攻下,矯正自己以迎合你不會痛嗎?不,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要讓你,如同我現在離不開你一樣離不開我!”葉生聲嘶力竭喊出。
“這是個好主意。”沈昱聲音平淡,“前提是你得待在我身邊,乖乖的。”
葉生險些被他的冥頑不靈和疏離神态刺痛,還得緩和自己的心情,不刺.激到他:“那好,如果你無法正視這些問題,不能接受這樣的我,一個無法完全依戀和依賴你的人,我……我無話可說。只有最後一句話,祝您回家一路順風,沈先生。”
最後葉生還是叫出了尊稱,用了敬詞,這是他向沈昱低頭求和的意思。
沈昱怎麽會不明白這一點,但是他聽不到葉生心累未說出口的話,心裏反倒無動于衷。
臉上冷冰冰的面無表情,他早在葉生自我剖白的時候,就收起了所有僞裝的面具。
葉生眼睜睜看着他沒有反應,心知肚明,今天的一切已經無法挽回,或者說,不是現在就能講明白和解的事。
他已經把能說的都說明白了,軟硬兼施,也給了沈昱臺階下。
是沈昱不願面對他反抗他意志的真相,不肯退讓一步。
他只能獨自離開。
他拿出最後的驕傲,挺直腰背,将腳下的路踩得平坦又開闊。
等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裏,沈昱才漠然轉頭,對成奎說:“我竟然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膽量。”
成奎能回什麽,心裏翻江倒海,只恨自己剛剛沒有及時離開,圍觀了一把上司的分手現場。
他忖度着如何開口——砰!沈昱的手杖甩了出去,砸在院子裏。
沈昱從來不會把愠怒的情緒表現得如此明顯。
這說明,他是在乎葉生的。
他就是把葉生說的話聽進去了,卻明知道自己無法一時半刻改變,這才叫他惱羞成怒。
因為他清楚自己的性格缺陷和心理疾病。
作者有話要說: 注解:
可他忘了,再一次播下一樣是掠奪和壓迫的種子,結出來的必然是相同品種的果實。(注①)——出自狄更斯。
“我對你根本沒抱幻想。
我知道你驕傲、自信、頭腦聰明,有着世上最優秀的素質,但是我愛你。
我也知道你的心機、你的企圖,你狡詐、城府,所有完滿外表之外的缺陷,但是我愛你。
我更知道你是個斯文敗類,自私冷酷,薄情冷血,是徹頭徹尾的僞君子,但是我愛你。
每當我想到你跟我在一起是愉悅的,每當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到溫情,我都欣喜不已。
我盡力将我的愛維持在不讓你厭倦的限度,否則我清楚那個後果我承受不了。
我時刻關注你的神色,但凡你的不耐顯現出一點蛛絲馬跡,我便心驚膽戰。
可不知不覺,一個伴侶的權利,在我看來卻成了一種負擔。”
——依舊改編自毛姆的《面紗》
☆、分合
沈家老宅, 祈樂天從後院出來, 特地繞了一圈到前院,裝作才從外面回來。
一路逗着缸裏的老龜,池底的金魚, 路過溫室的葡萄架, 沿途捏爆一串一串碩大的黑葡萄,染了一手汁液,終于穿過典雅的中式庭院, 一副無所事事的不正經模樣。
傭人為他打開正門,暖氣和嬰兒小屁孩連笑帶嚷的尖銳叫聲,刺得他腦仁子突突的跳。
大人各式各樣的打量目光落在身上, 則令他愈發煩躁。
他們這些外來客, 趁着一年團圓的大好日子,帶着昂貴的禮品齊聚一堂,不是為了交流感情,僅僅是為了後院那位垂垂老矣的老爺子。
祈樂天小時候搞不懂,還疑惑,不是除夕夜阖家團圓的家族聚會嗎,不是應該放下各自的身份, 其樂融融嗎, 為什麽還要穿着官場職場的制服正裝, 擺出領導人的架子。
不茍言笑的舅舅、舅姥爺們,無一例外不是板着臉,高不可攀。
女人們則端着一本正經貴婦人姿态, 偶有外露情緒的女人,在祈樂天眼裏全是神經質的姑奶奶。
他故意想緩和氣氛的插科打诨得不到響應,被這些大人們定義為窮思極想,小醜一樣自娛自樂,大了以後,他就越發不想出席這樣的場合。
現在這樣的家族聚會,就剩下他幾個還不懂事的表弟表妹不會看氣氛,任性地大叫大笑,在傭人保姆的看護下跑來跑去。
他剛好和他小舅相反,沈昱是他那一代中最小的,他是他這一輩中最大的,下面的弟妹都是沒長大的小屁孩。
推開抱他大腿的小鬼頭,祈樂天擡腳想上樓去躲躲透透氣。
“別去上三樓。”他媽叫住他說。
祈樂天回頭,老宅的第三層是單獨辟給他小舅住的地方,偌大個沈家,別人都沒他小舅這個待遇。
“我就上去看看,不出聲。”
“你小舅病着呢,別打擾他休息。”
“小舅病了?”祈樂天震驚的同時心生擔憂,沈昱在他印象裏一直是強大到不可侵犯的光輝形象。
“年前病到現在呢,我們都過來了也不知道下來接待。”
祈樂天聽他媽抱怨他小舅就癟嘴。
“有空還不如去看看你曾祖父。”
“知道了。”祈樂天才不會老實說,他剛從老爺子那看望過出來,他爸媽就想着讓他多讨好老爺子,連稱呼上都不願突出他曾外孫的身份。
越往上層,祈樂天腳步越輕,這是習慣性的小心,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第三層是他不能踏足的禁地。
小時候他被帶過來時,很多人就跟他說過,那是老爺子上一個孫輩寵愛對象居住的地方。
即便那人小學沒畢業就被送到了國外,第三層也為他保留了下來,等閑人不能靠近。
這導致祈樂天小時候還沒見過沈昱這個小舅,後者就已經在他心裏留下了非常厲害的感覺。
能讓他們老爺子記住這麽久的人。
老宅的傭人都說老爺子對他這個曾外孫,比對他小舅這個親孫子還要好,可他卻覺得并非如此。
祈樂天在沈昱卧室門前停住,有點不敢敲門,敲了門該跟他小舅說什麽呢,沈昱着實不是個好接近的人,全家都沒人跟他熟絡。
直到看到上來送熱粥的傭人,祈樂天有了主意。
老宅這些傭人會親切地叫他小天,只敢生疏地稱呼沈昱為七少爺。
都知道他平素沒大沒小,行事沒有顧忌,自己的活交給他也沒問題。
祈樂天成功得到了敲門的借口,門開了,他的眼眶卻驀然濕了。
他那個強大不可小觑的小舅,蒼白着臉躺在床上,垂眸似乎連眼睑也沒力氣睜開,卻還要問:“來電話了嗎。”
給祈樂天開了門的助理成奎,第一千二百次說:“沒有。”
病來如山倒,沈昱回老宅起就高燒複發。
燒得昏昏噩噩,好容易意識稍清醒一點,開口必問:“他來了嗎?”
年關漸近,許是知道葉生不會來了,換了話問:“來電話了嗎?”
這一次又是同樣的答案。
成奎猜沈昱是徹底死心了,知道葉生不會過來找他了,掙紮着從床上起身,喝了粥,吃了藥,病氣煥然一空。
出了房門,下來一樓大廳,又恢複成了往日那個強大漠然的沈先生,眉宇間的冷淡疏離,照樣生人勿近,仿佛能凍死個人。
只除了從成奎那拿回自己的手機,貼身不離。
代表着他對葉生還有一分期望。
大年初一,老宅熱熱鬧鬧,張燈結彩,早該在吃過年夜飯離去的衆人,被安排在老宅各處,過着一個似是而非的新年。
可誰都知道,現在的熱鬧是暫時的,他們老爺子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快不行了。
祈樂天第一個跟他小舅道賀新年快樂,可惜沒得到紅包。
沈昱繞過他,完全是目中空空無人般,走進積了一層厚厚雪花的庭院,閑庭散步似的賞雪賞梅。
得,這樣祈樂天也沒意見,他對小舅一向有很大的包容度,比對他親媽還要孝順謙卑。
踩着沈昱留下來的腳印,祈樂天百無聊賴地跟在他小舅後頭自說自話,自得其樂。
“小舅,你今天沒帶你的手機下來嗎,小舅?”一不錯眼,祈樂天就發現他小舅落後了他幾步,詫異回頭。
心一動,沈昱望着滿天的雪花,似是想到了什麽,他匆忙回屋。
來不及換鞋,沾染雪花的皮鞋踩上木制地板,沈昱上樓找到,忘在外套兜裏的手機,重新撥通電話——一則未接的來電顯示在三分鐘前。
“嘟……”
三秒過後,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昱閉閉眼,吐出口氣:“我剛才有事,沒接到。”
“嘟……”那邊卻在他說完後挂斷了,仿佛能看到手機主人的手忙腳亂。
高定皮鞋踩在地毯上,沈昱來回走了兩趟,留下的印子一深一淺。
冷靜冷靜,他告誡自己,現在既不能逼,也不能縱容,要等他自己打開心扉,主動來尋他。
不能縱容。
不能着急。
沈昱捏捏高挺的優越鼻梁,下一刻,手機被他用力砸出去。
門外不放心跟上來偷聽的祈樂天吓了一跳,慌慌張張跑開。
房間裏,沈昱撐着桌面,額上青筋暴起。
一個電話,一段緘默,他平素引以為傲的理智就轟然坍塌。
一陣呼喚聲将他拉回現實。
是祈樂天折返回來了,帶來祖父的口信。
沈昱平複心緒,将心底那些陰暗的想法暫時壓下。
老爺子活了一個多世紀,為了他們這個家族已是堅持了太久,如今已然老态龍鐘,常年只能躺在床上,每呼吸一口都困難。
今天新年裏的第一天,精氣神好了些,底下的人就怕他是回光返照,迫不及待把所有人叫過來,而老爺子只想單單見那幾個。
一群人圍在後院門外,看着沈昱被單獨召見。
慧眼如炬的老人一眼看穿了他那些想法,含混不清道:“阿昱,我怎麽教導你的!”
旁邊伺候的人急忙為他順氣。
沈昱垂眸羞慚。
不是為別的,是因為自己隐藏情緒的本事不夠,讓祖父看出來了,累他老人家勞心。
老人瞬時目露失望:“阿昱,做人要光明正大,對得起我給你取的名字!”
老人看穿了他的僞裝,這個時候還在演戲騙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這個小孫兒的秉性,根本不是會為他一兩句訓斥羞愧的人。
他最後還跟沈昱說這些,不過是想得他一個最坦誠的相待。
昱,日光,明亮也。
老人家親自為沈昱取的名字,就是希望他堂堂正正做人,光明正大做事。
為此甚至不許他父親逼迫他從政,遂他的心願從商。
雖然沈昱投身商場,與官場無異,俱是詭谲多變,須得左右逢源,口蜜腹劍。
但沈昱體諒祖父的拳拳愛護之心。
沈昱很快出來,換祈樂天進去,這個第.四代中最受沈老爺子喜愛的曾外孫,一度拿來跟沈昱比較。
事實證明,沈昱最後繼承的遺産,遠比所有人多,誰最受喜愛也就顯而易見了。
沈昱側門眺望遠方的夕陽。
從日薄西山,到太陽迅速西沉落山,庇護沈家的參天大樹轟然倒塌。
其他支柱人物不是沒有,只是到底比不上老一輩的存在。
唯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