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的世界不只有污點
“住手。”陳斯祈被沈玖言硬拉進懷裏。沈玖言一邊制住陳斯祈的掙紮一邊道,“奶奶那邊我們已經打過招呼了,你先把林軒送進醫院…人是你傷的,不想走法律程序就快去。”
“放手。”陳斯祈的表情一點也看不出激動,反而冷得可怕。他猛地用力掙開,在沈玖言手背上留下數道抓痕。陸潇站起來拍拍身上的雪,準确總結道,“瘋子…”
話音未落,脖頸便被東西抵住。血液蜿蜒而下,在衣領上緩緩暈開。陸潇身子一僵,臉色煞白。
陳斯祈冷哼一聲,一腳将人踢倒在地。刀子在陸潇心口還有幾厘米的地方猛地停住。沈玖言抓着他的手腕用力一扭,讓刀子偏離了原來的軌跡。但陳斯祈沒有松手。
背光的臉在黑暗中冷酷無情,這不是耍帥,而是一個人失去理智後的呆滞。陳斯祈混沌的瞳眸凝上一層寒冰。他看着陸潇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沈玖言捏着他的肩膀,“斯祈,放手。”
“瘋子。”陸潇戲谑地重複着,懶洋洋地把兩個字音拖長。“閉嘴!”沈玖言吼道。
他無法安撫一個瘋子,但他相信如果這個瘋子今天在這裏殺了人他以後一定會後悔。
沈玖言把陳斯祈架起來,讓陸潇抽身。
陸潇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重複着瘋子兩個字。沈玖言忘了,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陸潇也是個瘋子。
他看不得別人過得比自己好,因為他原本很優秀,他也有深愛的人,但他現在什麽都沒有,所以他熱愛痛擊他人的傷口。
“九爺,把斯祈帶走…”麻痹的肢體很難控制,林軒廢力地坐起來,“哥,你來扶我一下。”
陸潇仰視着他,用手臂支撐着自己慢吞吞地站起來。
陳斯祈手中刀子一松,受傷的手在空中一把接過刺向陸潇。沈玖言在陸潇腿上踢了一下,極速前撲的身子堪堪躲過。
陳斯祈握着刀身子晃了一下,他扔下刀閉着眼說,“瘋子殺人不用償命,你記好了。
”他這個樣子,大抵是不會再攻擊了。
Advertisement
林軒心疼地看着他,他不是沒有見過陳斯祈犯病,也知道他究竟為什麽會落到如此田地。但沒有人能真得為他分擔哪怕一絲痛苦。
陸潇走過來扶他,他連一句道歉也說不出,不能說,現在的每一個舉動都會刺激到陳斯祈。
所以他狼狽地離開了。
沉寂悄然彌漫。
陳斯祈身子緩緩跪在地上。他平靜地閉着眼,如同一尊為遺棄的石碑。
走了…
都走吧…
這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才好。那樣他才不用害怕自己的病态。
不用裝得人模狗樣的活着。
他他媽根本就不是人!
“呵呵…”陳斯祈冷笑着緩緩仰起頭,看着被薄雲遮掩朦胧了的月。寒風捧起枝頭積雪,如白紗般落下,在空中婉轉零落。
他的雙眸泛起水霧,淚水順着臉頰沾濕發梢。
如果是一個旁人恰巧路過,他一定會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樣的娘娘腔以後一定娶不上媳婦。
一個當局者看過,他會一頭霧水。不知道陳斯祈究竟被什麽刺激,不知道他現在在哭什麽,不知道他是否清醒着。
懂他的親人早已死去,懂他的愛人又在哪裏。
他早已失去表達的能力,他是所有人眼中的過客。滿身故事無從吐露。
沈玖言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是安冼的窮追不舍還是工作中一直被稱作小白臉,毫無能力只能靠身體上囧位?
靠近一個人需要勇氣,懂一個人則需要生命。
太多人還沒有經歷社會的壓力,只是想想就退縮了。
他曾經也是這樣。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動,陳斯祈永遠不會走向他。
他不能也不會再給對方留下餘地。
“告訴我你在想什麽。”不準逃避,無法掙紮。陳斯祈輕微搖了下頭,下巴被沈玖言捏住,漂浮不定的視線不得不被迫定格。
他痛苦地戰栗着,“九爺…”
他是個瘋子,是個沒有演技卻混在演藝圈的廢物。他被人罵抱大腿,被安冼溜着玩。
他…究竟想要什麽?
他究竟應該…怎麽做?
哭了就是女人。人們看不見的就可以任性地聽信謠言。為什麽所有的人都樂于看別人倒黴,自己卻蹲在角落裏捂着嘴偷笑?憑什麽他一無所有還會被剝奪?
沈玖言放開握着陳斯祈的手,陳斯祈茫然地看着他拿着自己的刀子,在手背上輕輕劃出一條血線,“如果是因為我的原因,我向你道歉。”
血珠爬出細小的縫隙,順着白皙的皮膚快樂流淌。
陳斯祈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他焦急地看着沈玖言自殘,卻沒有動。
沈玖言又在手背上割下第二刀,“如果是因為事業上的,抱歉負囧面新聞也是為了增加熱度,你要學會遵循這條規矩。”
“如果是因為安冼,抱歉我搬倒他還需要時間。”
“如果是因為陸潇。只要你不想讓他出頭,我可以毀他一輩子。”
沈玖言順着手背向上,一刀一刀地割着,毫不猶豫?“啊!!!”陳斯祈猛地慘叫着撲上去,“夠了!別再…傷害…自己了…”
他幾乎是瘋癫地搶着沈玖言手上的刀子,眼淚縱橫,如同一條瘋狗。
沈玖言心疼地把刀子扔開,緊緊抱住顫抖得人。“那你呢,你憑什麽傷害自己,讓我心疼?”抓着陳斯祈之前受傷的手給他看,紗布上暈開的血跡像是大片簇擁綻放的臘梅。陳斯祈躲避地收回手,口中不斷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陳斯祈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麽做,是阻止還是躲避,是道歉還是沉默?他已經很久不需要思考這類問題了。
曾經安冼命令他眼中只能有一個人,永遠只追随一個人的腳步。他只需要聽從安冼一個人的命令,不用考慮安冼以外的世界。
事實上他已經被安冼毀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捂着自己的雙耳不受控制地蜷縮,他想要尖叫,大腦卻失去了支配的能力,連道歉也失去了真情實意。也他隐約好像聽見沈玖言在阻止什麽,米老鼠拿着針劑站在遠處。
“陳斯祈控制你自己,告訴我你究竟想要表達什麽?”沈玖言擋在米老鼠身前,就算這個時候被人看到又如何,他只擔心眼前這一個人而已。
除了技術師沒有人能控制住一個失控的機器,他不是讓他停下,哪怕和他一起瘋,他也不能讓他總是一個人。
“我…”陳斯祈茫然地喃喃。他不想被人看到,這樣的自己實在太醜陋了。緊握的拳頭在掌心留下一排月牙,他極力蜷縮卻無法隐藏卑微的自己。
“陳斯祈,你還記得我是誰嗎?”沈玖言嘗試着摟住他。事實上沈玖言一點也不喜歡肢體接觸,但擁抱是溫暖的,它一定可以安撫受傷的心靈。
懷裏的人抗拒得很厲害。沈玖言狠心扼住對方的脖子,窒息的疼痛迫使陳斯祈回應沈玖言的問題,“九爺…沈玖言…”
沈玖言讓他看自己剛才在手背上自殘的刀痕,捂着他的嘴不讓他道歉,“這是我自己傷的,和你毫無關系。如果你可以冷靜下來,我手上的傷才有意義。”
十分鐘,半個小時,沈玖言可以等。
他後背早已被冷汗打濕,懷裏的人幾乎虛脫地蜷縮着倒在自己懷裏。“我不是瘋子…主人…放了我吧…”他的胸口不斷起伏,迷離的眼停留在沈玖言臉上,但陳斯祈看不清那個人是誰,在他最狼狽的時候拉着他不放手的那個人是誰?
沒有人知道他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走向他,陳斯祈自己不知道,沈玖言也不知道。
“放了我吧…”
“好,安冼會放了你,你現在已經得到自由,你是安全的。”沈玖言把陳斯祈抱起來,“但你不能放棄自己。”
不去回答,陳斯祈渾渾噩噩地說着,“我不是女人…我…沒有賣身…”
“你沒有。”陳斯祈,你的世界就只能看到污點嗎?
示意米老鼠開車,沈玖言小心地将藥劑推進陳斯祈體內。陳斯祈握着他的手腕,血跡斑駁了他的衣袖。沈玖言試着讓他松手,已經被捏得發紫的手腕很疼。
“別走!”
陳斯祈緊閉着眼猛地坐起身,險些摔下去。沈玖言連忙接住歪倒的身子,他還在睡,身子不可能戰勝藥效,只是潛意識做了最後一次掙紮。
将他的身子擺正蓋上外套,頭枕在自己的腿上,沈玖言握着他的手,證明自己不會走。
無論什麽時候,人所能了解對方的,實在太少了。
他永遠不知道是自己的什麽吸引了陳斯祈,讓他義無反顧地打破了庇護自己的外殼,露出最脆弱的一面。這不能簡單歸結于寬泛缥缈的愛或者喜歡,但作為一個已經退化成獸性的人,他那麽依賴他。
“別走…”漸漸平穩下來的呼吸終結着之前的瘋癫。沒有人知道他掙紮着所付出的代價究竟值不值得。
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提前看過自己的生死。
作者有話要說:
每個人的世界都不只有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