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低谷(一)
一個月前獨自一人來到這裏,那時他還在想怎麽個安冼對着幹,怎麽徹底脫離他。而現在它站在帝都的十字路口,沒有人認識他。他想,其實從來就沒有掙脫不開的束縛,只是看這個人願不願意付出代價。
他的手指不但再也不能戴上安冼給他的戒指,誰給他的,也都帶不上了。
他終究自己把這份感情踹出去了,所以或許要等到很久以後他才能為自己重新找到一份新的回來。
行李箱被一拖一拖地跟在身後,像頭欠抽的驢,不懂得自己前行。他之前也是憑着一口氣活着,氣一松他就形同廢柴,就會趴地上喘氣了。
“斯祈,你準備去哪?”沒有想到電話會直接接通,連着耳機吓他一跳。安冼的聲音溫柔安靜,總是帶着笑意,讓人覺得很安心。陳斯祈神情恍惚了一下,冷聲道,“不會再回你那了。”
安冼不準他以我自稱,表面如此溫柔的一個人卻有着想要統治一切的野心。他把陳斯祈當做自己心愛的一條狗養着,就算養的舒服也沒人權。
“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我去接你。”
“不用!”陳斯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把手機摔在地上踩了兩腳,他全身都在顫抖,害怕,無處可去,他感覺路上所有人都在看他,他緊繃的理智斷了。
“你不回來也沒關系,摔手機也沒關系,定位已經告訴我你的位置了。”
手機裏的聲音一刻也沒有停下,在他面前自己一點人權也沒有。
“去你媽的定位,我不需要你找到我,我他媽根本就不想再看見你!看什麽看,都給我滾!”
他猛地沒了意識,只是覺得自己還沒有倒下,他摸出貼身放的刀子亂砍亂叫,他突然想起安冼随時都回來,幾乎不假思索地往前沖,行李什麽的都不要了。
“陳斯祈!”剎車聲幾乎是在耳邊響起的,司機将他撞到繼續跑,雪在正午下成了雨,又在傍晚凝結成雪。
陳斯祈掙紮着想爬起來,肋骨鑽心的疼,粘稠的血抓了一手。
有人蹲下來扶住他,輕輕摁了下肋骨塌陷的地方。陳斯祈看清來者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他發現自己不會說話了,對安冼的恐懼讓他徹底退化成了原始的野人,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意思。
“別亂動,你肋骨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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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玖言想把他抱起來,陳斯祈歪頭看見了站在巷子門口的人,全身都僵硬了。
安冼…
沈玖言也看到了那個人,警惕地把人護在身後。
安冼沒想到沈玖言會在這裏,他手裏還提着袋子東西,另一只打着傘遮住他們頭頂飄揚的雪。
“九爺,好久不見,看上我家小寵物了?”
陳斯祈握刀子的手被沈玖言抓住,沈玖言垂眸看着安冼提的那個袋子,“玩具?”
“嗯。”安冼把袋子遞給他,“他之前鬧着想離家出走,我以為他是病犯了腦子不機密。現在看來是令尋其主了。”
沈玖言扶着陳斯祈站起來,陳斯祈比剛才要清醒很多,他看着安冼,嘴角還有血跡,“你不是說放過我了嗎?”
“對,我放過你了,只是來還你點東西。”
陳斯祈這才注意到沈玖言手裏的袋子,他驚慌失措地撕扯着袋子,要從對方手裏奪過來。
沈玖言愣了,他看着陳斯祈身上傷口不斷滲出的血液,松了手。
陳斯祈和一袋子東西一起摔在地上,安冼啧了一聲,“真是跟狗似得,連禮貌都忘了。”
玩具從袋子裏掉出來,撒了一地。陳斯祈趴在地上用身子擋,卑微的連條狗都不如。
“別看了…”
沈玖言沒有想到陳斯祈這麽怕他看到,他甚至不在意路人的目光也要保住自己在他眼中幹淨的錯覺。
他突然覺得陳斯祈是真的很幹淨的一個人,哪怕身體被玷污心靈也還沒有麻痹。
沈玖言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的恩師帶着自己也看過相類似的畫面,恩師說,“或許為了達到目的這也很龌龊。但那也是他們努力的結果,何況還有很多人也是被逼無奈。玖言吶,幸運的人有時真的只是少數,如果可以,你一定要學會不是憐憫的幫助。”
“斯祈,你主人要走了你不道別嗎?”安冼伸開的手被沈玖言握住,沈玖言蹲下身安撫似得摸着陳斯祈的頭,“慢走不送。”
陳斯祈不動,他也不去拿他身下的東西。曾經的厭惡,之後的不解,随後伴随着發酵的好奇此時都蕩然無存。不應該有人去刻意撕扯他的傷口,這樣太殘忍了不是嗎?
“斯祈?下雪了咋們會車裏好不好?”
陳斯祈閉着眼,血弄髒了地面,他用手指勾住沈玖言的衣服,一面想讓他離開,一面又想讓他留下。
他不想說話,像條狗一樣誰喜歡就讓誰拎回去吧。
燈下的雪紛紛揚揚,亮晶晶的如同哭泣的人,哪怕嚣張地降臨在這世上,依舊是脆弱的。
沈玖言收拾了殘局,架着他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
“九爺…給一個想死的人希望很痛苦,你知道嗎?”
“你說要做我的人,你忘了?”
“我是個瘋子…九爺…明天全世界都會知道我發瘋被車撞,還有那些東西…你該怎麽辦?”
“我會處理好。”
“好幸福啊…九爺…”
陳斯祈昏昏沉沉地說着,“讓我想到我父母…呵呵呵…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很幸運的人…我曾經看着安冼把他之前的愛人扒光了扔在山上,讓他爬回來…大冬天光禿禿的山一個人也沒有…他沒有回來…他自殺了…”
陳斯祈的聲音越來越小,他被困在自己的記憶裏掙脫不出來。沈玖言聽他含糊不清地說着,說着他一生都不會經歷的故事。
斯祈…只是有人扶你一把你就幸福了嗎?…
沈玖言把車熄了火,黑暗的小巷子看不到一絲微光,他後悔自己讓陳斯祈出局,原來不是所有人都有那麽多機會…
他輕輕摸了下對方的額頭,燒的跟開水似得,小心翼翼地蜷縮着,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他撥通了米老鼠的電話,“我準備把陳斯祈弄進公司。”
“猜到了。”
“剛才的事又要麻煩你了。”
“…”電話彼端沉默了很久,“你準備當他的恩人?”
恩人?
像恩師那樣?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恩師是他父親的朋友,至少他們還平等的是人,而陳斯祈,現在讓他跪下來當狗都可以。
“我會考慮。”沈玖言想,他現在真正擔心的是陳斯祈要多久才能從低谷裏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