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入好夢(一)
曾經他覺得,人注定是被幸運和不幸區分開的。有的人走一步,卻有很多人為之提前鋪墊,讓他一生走得無比順暢。那樣的人一定是幸運的,因為他比競争者們多了不只十年的時間來抉擇。他可以在這十年裏比他們走得都高都遠,也可以在快樂度過自己最好的年華後選擇離開,做回平凡的自己。
而他偏偏就是個不懂得阿谀奉承沒有提前看過劇本的極品倒黴蛋。
對于一個二十多歲的人而言,這個年齡是成熟與稚嫩的并集。因為他的平凡,所以他在這段歲月裏注定平庸。
他沒有什麽所謂的外挂可言,在外人看來二十四歲的年齡也已經不小了。如果沒有人他在背後輕輕推上一把他很可能就這樣一輩子碌碌無為下去,何況他還是被迫做的演員。
後來回憶這一段時光,他會想原來歲月也有這麽漫長的時候,讓他度過的每一天都如同指紋那般清晰,無法遺忘。
他看着屋檐下的陶瓷碗,平靜的好像他的一生,他向往死寂一般平穩的生活,卻忘了風拂水面也會掀起波瀾。
他生如蜉蝣,懼怕哪怕是一點微波。
但他試着相信奇跡,用勇氣戰勝一切的時候他贏了,可他沒有想到,強撐過的微波後還有狂風巨浪。
他成了一個可笑的跳梁小醜,勝常人皆
勝的麻煩,輸常人未必輸的困難。
可他偏偏就以為他能贏,當他滿盤皆輸的時候他還在盼着轉機…
他最後悔的就是讓自己去選擇,為什麽不随波逐流,為什麽不順從,或許他會得到比現在更好的結局?
看着窗外日升日落,他一個人坐在小店裏像個入戲的癡兒,一遍遍回憶,一次次等待…
那個人什麽時候才會來找他?
…
哦,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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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先躲起來的…
那個人找不到他…
他也一樣沒有放過自己,當他睜開眼的那一秒起,他所看到的所要做的都和記憶不斷重疊,生生癡了瘋人…
那是他大學畢業的第二年,那年他二十四歲。
當他畫上濃妝,穿上血紅嫁衣的時候。他沖着鏡子裏的自己微笑,好像自己與身邊的人并沒什麽不同。
可他知道,人的不同不是壞事,是人崇拜他的原因,也是人折辱他的把柄。所以他寧願不要這光彩,做個普通人。
他用了cosplay的服裝出現在正規的娛樂圈表演比賽上,他知道這樣會遜色過任何一個選手,但陳斯祈覺得自己本就應該這樣,做個追逐夢想的人,抛棄現實的殘酷。
可他沒想到那時那個人也會來,不是來抓他回去,而是給他挖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坑,然後坐在坑的裏面看着他。
他害怕,恨那個人可唯獨沒有想過當他們同時站在那個坑裏,土便埋葬的不再是他一個人。
那個人暗地裏幫他卻從來不屑于他的想法,路早已鋪好,他乖乖走就是。那時他才知道,連這場比賽都是那個人準備好的,而自己只是再一次天真的誤入狼口罷了。
他第一次向那個人下了賭注,如果我失敗就讓你随便玩。那時他看見了對方貪婪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打轉,他甚至把那些用在他身上的玩具逐一拿出來,“我等着你挨個玩,呵呵呵,斯祈,你到時候可別後悔啊…”他這樣說
。
陳斯祈閉了閉眼,忘記這個對他有養育之恩又把他當做一只賣的鴨子的人。
他确實是恨那個人的,但他确實不能把那個人怎麽樣。刻在內心深處的奴囧性早已讓他迷失了自我,對着呵斥卑躬屈膝,一點點施舍都可以讓他感激的痛哭流涕。他時常惶恐地反問自己,究竟還懂不懂的好壞?
不懂,這是他最害怕的。
看來他向往的平凡終究是回不去的。
“從高中到大學從始至終學習傳媒的孩子你不是第一個,有一部分人會說他們是為了考學,也有一部分人會說他們就是因為喜歡…我覺得既然因為喜歡而選擇了并為之努力着,就該思考訂下一個目标,努力完成它。這樣才能一點一點提升自己…聽說你還是一個學霸,你沒有選擇大文大理而是選擇任性,那你肯定會付出代價。這份代價講求天時地利人和,你有可能會在十年裏走完這條路中最坎坷的部分,然後大紫大紅,也有可能是二十年或者三十年,但我還是祝願你最終能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四十歲的女評委看着他不無惋惜,但她能給他更多的是祝福,祝福這個追夢的孩子。
陳斯祈感謝着鞠躬,他可以感受到身邊女孩的不安,連同自己的那一份不安,他的心快要跳出來了。
腦海中重複浮現出那個人的臉,他剛剛還被說得臉頰發燙,現在卻成了手腳冰涼。
“每個人都會說自己很喜歡表演,把表演當做生命,但我就特別想說哪個人不喜歡還選擇這條路,那這個人的大腦肯定沒進化好,還停留在猿人階段。”作為評委,沈玖言或許有些委屈,一線演員的時間用來看垃圾也是很鬧心的。
他擰開水喝了一口,“如果想晉級我給你十分鐘時間思考,我要一個新的故事。”
“沈玖言你太苛刻了!”女評委叫着,可她也在思索,目光一再仔細打量這個男孩的特別,究竟是什麽讓沈玖言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準備時間卻如此短暫?
無視女評委的目光,沈玖言仰靠在椅背上,閉着雙眼。眼角的淚痣模糊失色,他也自然而然地退出焦點。
在場的人因為陳斯祈濃厚的粉底和假發刻意的遮掩而沒有發現他們的神似,這就是沈玖言給他機會的原因。
其實他主管晉級也可以放過他們,畢竟這就是個海選,但他想看看這個孩子的實力,他想看他為了自己所謂的喜歡而掙紮。
他不在意陳斯祈的話孰真孰假,他只是想像恩師那樣體驗成就他人的感覺。
陳斯祈并沒有想這麽多,合作的女生選擇了離開。他回到休息室思考十分鐘後的表演,那個揮之不去的人發來信息刺激他,還把他□□的聲音用QQ給他發過去,陳斯祈剛聽到就忍不住捂着嘴吐了。
為什麽他要收養自己?那個人腰纏萬貫他卻一無是處,那個人究竟看上自己什麽了?
時間不允許他多加思索,十分鐘後他重新上臺。
“沈老師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給我一段鏈子,鎖住我…九爺。”
沈玖言在他道出自己粉絲昵稱時愣了愣。只是瞬間,他們都進去了最佳狀态。
他握住道具師送來的鎖鏈,用了比平時要沉重緩慢很多的步伐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
陳斯祈沒有換過戲服,他此時刻意把衣服弄亂,解開腰帶讓長衣垮着,披着的發半掩他刻意模糊過的妝,隐約露出那張與沈玖言酷似的臉。
那是一張放松後被人刻意訓教出媚意的臉。讓人覺得只有從事某種工作的人才會自帶的氣質,讓人覺得低俗又沉淪。
和剛剛那個陽剛自然的人截然不同。
沈玖言不知為何,從他眼中看到了和年齡不符的死寂,如果說剛才是在評委席上看得不分明,那現在是覺得不會有錯的。
可他沒有詢問的理由。
陳斯祈擡頭的瞬間引起臺下的觀衆尖叫。
太像了!
陳斯祈跪坐着擡起頭,與沈玖言墨綠色的眸子對視。
他想混血的人真好看,這是他長得像也沒辦法比拟的地方。
沈玖言不知道他要演什麽,也沒有準備什麽臺詞,蹲下身給他拷上鎖鏈的。正準備低聲問問的時候,陳斯祈凄慘地笑了。
他的身體不住顫抖,蒼白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眼淚不需刻意已經留下,他顫抖着問,“王上,子瑕的好運用盡了嗎?”
他演得是男寵彌子瑕。
沈玖言快速反映,未起身已入戲,身軀微彎冷眼相對,抓住鎖鏈用力一扯,陳斯祈的身子立刻軟倒過來。鎖鏈又是一扯,他被用力拽倒在地。
沈玖言不再看他哪怕一眼,拂袖而去又猛地停住,他身影微晃,本想大發雷霆卻成哽咽,生生憋住後面的咒罵,背對着自己曾經的愛人,無力拂袖道,“車裂!”
舞臺的燈光集中成兩束,彌子瑕看着自己心愛的王上,癡癡地笑了。他的目光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反而是無限思念,沾着淚花,他像條剛剛出水的人魚。
他的目光渙散着,卻像是在用心一遍遍勾勒愛人的輪廓,直到再也看不到愛人的身影。他猛地站起身走了幾步又摔倒在地,淚眼滂沱。他一遍遍呼喚着衛靈公的名字,一聲聲越來越輕,最終側倒得人除了淚水,什麽都沒能留下。
帷幕緩緩落下,陳斯祈閉了閉眼,從戲中孤獨走出。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坑了…我還有三個坑沒填…::>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