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靡它(8)
祝玉寒領着傅懷禹來到旅游基地打算先幫他訂房間, 可傅懷禹說兩個人睡個大床房或者标間就行, 沒必要再浪費錢。
祝玉寒支支吾吾半天, 才道:
“可是我現在是和儲榮睡一間, 總不能開口把人家攆走吧。”
話音剛落, 房門就被打開了,接着就見儲榮面無表情地走進來, 從床底拖出自己的行李箱, 将還曬在陽臺的衣服收回來裝好。
“剛才我聽老板說靠着小溪的那間房空出來了, 一直想住那間房來着, 正好傅組長也來了,我先過去了,有事就去敲我房門。”
聽儲榮這意思, 仿佛一切的發生都那麽恰好的水到渠成,根本不用刻意去改變什麽。
傅懷禹沒說話,打開行李箱拿出那條已經洗得發白的灰色床單鋪在大床上。
儲榮看着那床單,半晌,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祝玉寒就覺得儲榮突然來這麽一出,自己喉嚨裏就像卡了根魚刺一樣, 想說點什麽, 但又什麽也說不出來。
“你馬上要出去麽?”鋪好床單,傅懷禹又這樣問了一句。
“對,楊隊長他們還在外面等着,馬上過年了,這案子不能留到明年, 說出去太難聽了。”
“那你先過去,我等你回來。”
祝玉寒點點頭,随手拿過警員證揣好,手剛摸上門把,就忽然被人從後面抱住。
“我知道,大家都更喜歡儲榮,因為這麽比較起來,他就像溫順謙良的白鴿,而我就是食糜肉啄枯骨的鷹隼,有誰會喜歡一只茹毛飲血的鷹隼呢,但我從來不奢求別人的喜愛,只希望你一直看着我,永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說着,傅懷禹收緊了雙臂:
“可以麽?”
“你在說什麽。”祝玉寒這樣反問了一句。
“你跟我好歹也有十年了,我什麽時候說我喜歡白鴿喜歡海豚喜歡又白又軟的小兔子了?”
“那你喜歡什麽?”嘴上是這樣問了,可心中早已有了明确的答案,因此傅懷禹的嘴角才會隐忍不住地上揚。
“喜歡虎豹,喜歡狼,喜歡鷹隼喜歡所有長有利爪的動物。”
說着,祝玉寒握住傅懷禹的小手:“比如你。”
表面上不說什麽,其實傅懷禹心中早就樂開了花。
“那你的喜好還真是別具一格。”
門口,孤寥的身影徘徊了許久,終于聽到了那句“他就像溫馴謙良的白鴿”。
白鴿啊,那還真是不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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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祝玉寒安頓好傅懷禹這個巨嬰小公舉之後,才腆張臉上了楊隊長的警車,楊隊長已經等了他将近半個小時,念在人家是來幫忙的這才一直忍着沒發作。
“咦,那位傅組長不過來麽?”看到祝玉寒身後空空無人,他好奇地問了句。
“他呀,別管他,說是困了,在房間裏睡下了。”
楊隊長回頭看了眼車中的人,确定都到齊了後才緩緩發動了車子。
下午五點鐘,土樓的居民們紛紛端着菜盆蹲在門口擇菜準備晚飯。
他們雖然對外地人異常冷漠,但鄰裏間還是熱絡和煦,一邊擇菜一邊聊着鄰裏家常,看起來倒是十分惬意的小日子。
幾人剛下車,就看見了飯館老板娘那個精神有異的兒子,他正蹲在角落裏,聚精會神地看着什麽,沒一會兒突然躺在了地上,将身體蜷縮成一個球,接着便一動不動你地窩在那裏。
幾人走近一看,才發現原來這孩子是在模仿土旮旯裏的西瓜蟲。
別人雖不知這樣有什麽好玩的,但那孩子反倒樂在其中。
祝玉寒搖搖頭,随着楊隊長一道上了樓。
那位将近百歲的老人家中依然挂着紅绫,外堂中挂着兩張遺照,兩個男人,一張看起來年紀挺大,得有六七十歲的模樣,另一個則比較年輕了,看起來只有二十三四的模樣。
昏暗的房間內,這層層纏繞的紅绫顯得有些詭異。
那位将近百歲的老人依然如同上次見到的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外堂,手中拄着根龍頭拐杖,頭上還帶着老樣式的翠微抹額,一雙三寸金蓮只有女性拳頭大小。
她用渾濁的眼珠打量着來人,如枯木般的手不停摩挲着龍頭。
“老太太,近來身體可好?”楊隊長伸出手幹巴巴來了一句。
那老太太果真如同楊隊長所說,不搭理人,任憑楊隊長在一邊還尴尬地伸着手。
外面隐隐下起雨,随着雨勢漸猛,就聽見底下的居民用聽不懂的方言高喊着什麽,繼而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從外面跑進來兩個人。
一個長相普通的男孩,還有一個穿着精致時尚的長發女孩。
“這邊的天氣一直這樣,說變就變。”男孩渾身濕透也顧不得,而是先扯下毛巾替女孩細心地擦拭衣服。
“一會兒我幫你燒水,先去洗個澡,再換身衣服,不然會感冒。”男孩子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是那種滿懷愛意的腔調。
女孩點點頭,細白的小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祝玉寒注意到,老太太的目光全程黏在女孩身上,剩下的所有人,包括她的重孫,都仿佛是空氣。
兩人終于看到站在屋內的警察,男孩下意識就将女孩拉到身後,小心詢問了句:
“各位警察先生,不知您們光臨寒舍是有何貴幹?”
看他滿臉堤防,楊隊長努力調動起臉上的肌肉使自己看起來沒那麽凜人,并盡量放輕聲音道:
“就是有點事想向你們請教下,耽誤一點時間,可以麽?”
兩個年輕人互相對視一眼,接着和諧地點點頭。
男孩将警方帶到裏屋,并貼心地幫他們準備了茶水瓜子。
“冒昧問一句,兩位是情侶?”
男孩緊緊拉住女孩的手,點了點頭。
通過詢問得知,倆孩子同在首都的大學讀書,女孩是北方人,家裏是做化妝品生意的,同導游說得大差不離,男孩則是當地人,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了一所很不錯的大學,成了這土樓中唯一一個大學生。
男孩說,他叫盧仕朝,女孩是他的女朋友,叫薛斐,兩人大一那年就在一起了,去年大學畢業,盧仕朝繼續考了碩士,薛斐則放棄家裏安排的出國深造打算和男孩結婚。
兩個孩子雖然遭到女方家裏強烈反對,但薛斐孤注一擲,說什麽也要同男孩在一起,所以今年就找了個借口,和家裏人說要出國旅游,其實是跟着盧仕朝一起來了永安老家見家長。
“所以你們家要辦喜事,并不是你們的婚禮?”
盧仕朝點點頭:“可能外人是有點誤會,其實是給我堂哥辦喜事。”
祝玉寒四處打量一番,稍有不解:“我們來這兒好幾次,都沒見過你哥,他人呢。”
盧仕朝推了推眼鏡,輕聲道:“我哥現在人在外地,還,還沒回來。”
雖然是個合理的理由,但祝玉寒很明顯感受到,盧仕朝在刻意隐瞞什麽。
他在說話的時候,眼睛不自覺的向左邊瞟,并且伴随諸多小動作,比如推眼鏡、皺鼻子等,說明他在心虛,甚至是并沒有說實話。
“那麽外堂懸挂的兩幅遺照,一幅應該是你爺爺的遺照,另一幅比較年輕的呢?”
祝玉寒看着盧仕朝,在他不經意間同祝玉寒對上目光後又馬上調轉目光。
“是,也是我堂哥,我大伯家有兩個兒子,這個堂哥在今年,應該說去年十月不幸遭遇車禍離世。”
盧仕朝說着,薛斐在一邊掩嘴打了個哈欠,能明顯感受到她困意上湧。
“之前從土樓前面的河中發現浮屍的事,你們都聽說了吧。”祝玉寒盯着盧仕朝的眼睛,試圖從他眼中解讀出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盧仕朝誠實地點點頭:“知道。”
“那麽你們當地有什麽特殊習俗,或者特殊的說法。”
“特殊的……是指什麽。”
“比如茅山術,或者什麽邪術之類的。”
盧仕朝想了想,接着搖搖頭:“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我老家在這兒,可之前一直在縣城讀書,很少回來,過年了,才回來看看老人。”
“你父母呢?”
“在外地打工,今年不回來了。”
祝玉寒還想問什麽,就見薛斐疲憊地倚在盧仕朝肩頭,軟軟說了句:“阿朝,我困了。”
盧仕朝聽完馬上給警方遞了個眼神,意思是該送客了。
祝玉寒他們也不好繼續打擾人家,值得說了句“有什麽異狀随時告知警方”便打算收隊離開。
沒打聽出什麽有用線索,幾人垂頭喪氣地往回走,下了樓,大雨也停了,幾人卻看見那個精神異常的小男孩依然保持他們來時那個蜷縮的動作窩在角落裏。
祝玉寒走過去拍拍那個小男孩的後背,輕聲道:“天黑了,該回家了。”
小男孩動了動,接着猶如無骨妖怪一樣舒展開腰身,在地上蠕動兩下,繼而一躍而起,張開雙臂大喊着:
“不能讓你哥哥死不瞑目啊!”
就這樣,一跳一跳地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不能讓你哥哥死不瞑目?”祝玉寒意味深長地重複一遍這句話。
“這孩子是個腦子有差的,他的話別太在意,指不定是從哪裏聽來的。”楊隊長掏出煙,遞給祝玉寒一支。
祝玉寒剛伸手要接,又想到之前同傅懷禹的約定,馬上搖頭:“不了不了,戒了。”
戒煙是個非常痛苦的過程,特別是煙瘾犯的時候,會覺百爪撓心般難受,精神萎靡,就像是戒不掉的毒.品,所以說,煙這種東西,百害而無一益,早戒早解脫,也就是傅懷禹,不然一個外人誰管你肺黑成什麽樣,跟他們也沒半毛錢關系。
回到基地,傅懷禹還在睡,他倒是還好,沒有如同黃赳那樣堪比電鑽的呼嚕聲,也沒有小劉那般堪比生化武器的腳,也沒有儲榮那般,聽不清卻語氣焦灼的夢話。
他很好,像是個沒有缺點的假人。
祝玉寒伸手拉開傅懷禹的被子,打算叫他起床吃晚餐。
但他沒想到的是,被子裏的,竟然真的是個用被子堆起的“假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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