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漆身(11)
“祝隊,也順便送我一程。”不花錢的出租車,童嗣當然不肯放棄這絕佳機會。
三人上了車,祝玉寒打開空調暖和暖和車內。
儲榮坐在副駕駛上,正借着昏黃的燈光看報告書。
童嗣則坐在後面,全身放松呈葛優躺,閑極無聊地望着車窗玻璃上朦胧的水汽将斑斓的城市變得模糊。
“我之前聽你說,你姐結婚的時候陪嫁了一輛瑪莎拉蒂,這車便宜的也得小一百萬吧,你家這麽有錢,爸媽怎麽沒給你買輛車?還要天天蹭我的。”
童嗣閉着眼睛,腦袋窩在靠背上,輕聲道:“其實我們家就是普通家庭,但是我姐結婚的時候,男方給了一百多萬的彩禮,我媽就覺得,不能讓我姐嫁過去受苦遭白眼,要陪嫁更多,所以拿出所有積蓄,給我姐買了車買了房,房子就在市中心。”
“那你呢?”
童嗣聳聳肩:“自己賺呗,攢幾年錢付個首付,每個月還貸。”
“我看出來你和你姐地位的差異了。”
“沒關系。”童嗣睜開眼睛,手指在車玻璃的霧氣上劃來劃去,畫了一個心,接着慢慢寫着什麽。
“沒關系呀,因為她是童琦。”說完,在那顆心中間寫了“童琦”兩個字。
祝玉寒發動了車子,駛出鬧市區,先繞了段路把童嗣送回家,接着打算順路把儲榮也送回去。
“儲法醫,這兩年沒少攢錢吧,不買輛車麽?看你天天上班擠地鐵,挺辛苦的。”
“我沒有駕照。”儲榮從報告中擡起頭,沖祝玉寒笑了笑。
“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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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去考?”
“不想考。”儲榮還是在笑,但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話一出口,祝玉寒就直想扇自己大嘴巴子。
儲榮的父母就是在車禍中意外喪生,或許他對車本身就有陰影,自己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了。”他忙轉移話題:“你有沒有看最近新上映的那部電影,叫什麽無人生還的。”
“還沒,你看了麽?”
本想說看了,又怕儲榮懷疑自己是和誰一起看的,于是這次多長了個心眼:
“我也沒,就是聽說口碑不錯,有空一起看。”
“你一會兒回去要做什麽。”儲榮話鋒一轉。
“沒什麽事兒倒是……”話剛說完,就對上儲榮意味不明的眼神。
“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看吧。”
人生一大錯覺——他只是客套客套而已。
電影院門口還挂着《審判者——無人生還》的電影海報,祝玉寒就站在底下望着海報發呆,儲榮在那邊買票外帶憑票根換了兩桶爆米花。
兩人找好位置坐好,環顧一圈就覺得這電影是真的火,上映四天了,影院依然席無虛座,還外加排了兩場,他們買的票恰好是有人退票才搶到的。
位置也不怎麽樣,在最後一排的角落。
算了,角落就角落,反正自己也不敢細細品味這電影。
雖然看過一次了,也聽過傅懷禹的全劇解說,可是燈光一暗,還是不免感到心悸。
要不裝睡吧,不能在儲榮面前出醜。
結果,還不等自己裝睡,儲榮卻忽然在一邊抓住了自己的手。
祝玉寒迷茫地看過去,見儲榮正襟危坐在那裏,左手緊緊抓住自己的右手。
接着,還不等自己把手抽出來,電影院中便爆發一陣仿佛能把頂棚掀起的尖叫聲。
泰國恐怖電影往往節奏很快,又緊湊,而且非常喜歡用倒敘手法來拍,因此經常能在開頭就将觀衆引向一個高潮。
再看看儲榮,雖然燈光很暗,但屏幕光映照在他臉上,看起來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
“害怕就不要看了吧。”
“不。”儲榮很固執:“看完吧,都買了票進來。”
他總是這個樣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上次肺炎也是,要不是王法醫同自己講了說不定這人就高燒燒死在屋裏都沒人知道。
“害怕就靠過來一點,沒關系。”小祝這麽說着,但內心對于電影的恐懼卻與時俱增。
“多謝。”無足輕重的小事,儲榮還是要道謝。
他真的太固執了。
電影院中尖叫不斷,好在到了後期觀衆已經免疫,漸漸安靜下來,也就是在謎底揭曉的那一刻。
儲榮忽然把腦袋靠在了祝玉寒肩頭。
祝玉寒“啊”了一聲,趕緊跳起來,引得周遭觀衆“噓”聲連連。
“抱歉,吓到你了麽?”儲榮忙別開腦袋。
祝玉寒自知尴尬,趕緊乖乖坐好,小聲道:“你突然靠過來,我神經正緊繃着呢,是有點被吓到。”
“你膽子好像很小。”
“咱倆彼此彼此,畢竟當初要不是我的勸慰,說不定你已經放棄了法醫這行。”
“大概吧。”
屏幕上出現“END”的字樣,電影院的棚燈全部亮了起來。
在一瞬間,祝玉寒忽然看見了儲榮紅了眼眶。
他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剛要開口詢問,儲榮已經起身背對着自己走出了影院。
氣氛霎時有點尴尬,他不知道該以朋友的身份關心詢問還是假裝沒看見,而儲榮,忽然的沉默,也是弄得自己一頭霧水。
兩人再沒多說一句話,直到祝玉寒把儲榮送回家中後才得到他一句生澀的“路上注意安全”。
而祝玉寒,思忖良久,只回了一句:
“都會過去的。”
“但願。”留下這麽一句話,儲榮便匆匆上了樓。
但願,是個什麽意思呢,并未直接表示肯定,也未表示否定,意義模糊的二字,卻讓祝玉寒從心底隐約生出一絲不安。
儲榮是個不太願意同別人講自己事的人,他向來不願去打擾別人,不願給別人添麻煩,就像剛才,如果不是自己主動提出送他一程,他可能真的要在警局門口一直等到雨停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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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剛打開門,就見阿杜從沙發上跳下來撲向自己,但卻在半道忽然轉了個彎,跳到一邊,開始沖着自己一通亂吠。
“吵死了,閉嘴。”傅懷禹從廚房探出頭。
見是祝玉寒,他忙摘下圍裙,三步兩并做走到玄關,乖乖抽出拖鞋,然後乖順地去給小祝隊長解鞋帶。
“幹嘛。”這一舉動讓祝玉寒渾身不自在,忙抽回腳,躲到一邊。
或許是這一舉動傷害了哭包傅懷禹的自尊心,就見他笑容瞬間消逝,冷着張臉站起來:
“沒幹嘛,去做飯,我不會。”
阿杜依然對着自己狂吠不止,不管怎麽呵斥也沒用。
“你剛才去哪了。”阿杜一反常态,倒是令傅懷禹不得不懷疑祝玉寒的行蹤。
祝玉寒也是有點心虛,頭也不敢擡,一邊換鞋子一邊裝作漫不經心道:
“說過了,今晚在警局碰頭商讨新案子。”
“和誰。”
“童嗣霍桑他們,不然還有誰。”
“儲榮呢。”
祝玉寒心裏一咯噔,下意識撒謊道:“都說了他最近在學校卧底,你到底在懷疑什麽?”
“我沒有懷疑啊。”傅懷禹放松了緊繃的臉,扯出一絲笑。
他擡手摸了摸祝玉寒的頭發:“我只是确認了而已。”
祝玉寒一聽,心髒瞬時就像坐跳樓機一樣七上八下的。
“确認……确認什麽……”
傅懷禹依然保持微笑,将手放在他面前,然後攤開。
在他掌心,有一塊小小的爆米花碎屑。
看到這塊碎屑,祝玉寒突然有一種被捉jian在床的錯覺,他甚至不敢再擡頭看傅懷禹的表情。
還沒等自己想好另一個謊言來圓第一個謊言時,就被無情拆穿了。
“撒謊,不乖。”
然而傅懷禹的語氣聽起來倒是沒什麽異樣,反而漫着一絲調笑的意味。
祝玉寒小心翼翼地擡眼看着他,雖然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小心翼翼。
傅懷禹在笑,眉眼舒展開,看起來很溫柔,甚至是輕甜的感覺。
“這次倒是沒有買焦糖味的。”傅懷禹說着,捧起他的臉:“和儲榮一起去看的麽?”
祝玉寒馬上移開眼神,沒說話。
“看得什麽電影?”
“就,就是前幾天和你一起看的那部。”
傅懷禹一挑眉:“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儲榮,當時看的時候明明怕得要命,卻願意為了他再看一遍。”
“以後!以後絕對不看了!”祝玉寒終于慫了。
“那可不行,不光要看,害怕的時候還要鑽到我懷裏——”
為了這句話所付出的代價就是小祝隊長被傅懷禹抓到房間裏——
看了一晚的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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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可憐的小祝隊長挂着倆黑眼圈,拖着他幾乎斷掉的老腰去上班的時候,遭到了小劉和周曉冉的無情打擊:
“诶呦,祝隊,就不能節制點麽,明明不行還這麽拼?”
“不拼不行啊,他太纏人了。”祝玉寒嘆口氣,像個顫巍巍的老頭一樣坐下去,打開保溫杯,喝了口枸杞茶。
“我的天,她這麽狂野啊,真沒想到啊。”
“是啊,從九點一直到淩晨兩點多,感覺身體被掏空……沒辦法,和別人一起看場電影,他就醋的不行,為了補償,也只好這樣了。”
周曉冉張大嘴巴故作驚訝:“祝隊,真看不出來,您還是個情場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