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漆身(7)
“我們都知道,細胞質基質又稱胞質溶膠,充填于其他有形結構之間……”
儲榮講了一會兒,只覺口幹舌燥,端起面前的保溫杯喝一口水,一搭眼,就見下面的女生們正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臉上還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童嗣就坐在最後一排,面前攤着歷史書,正昏昏欲睡,腦袋一沉一沉,給他只枕頭他都能就地躺下睡。
儲榮從黑板槽上拿起板擦,掂了掂,正猶豫着要不要丢過去打醒這個不争氣的時,下課鈴聲恰好響起。
他無奈地搖搖頭,把板擦放回黑板槽裏。
“下課。”中氣十足的一聲。
本該是學生們從學習苦海中脫離後的歡呼雀躍,不成想,底下的女生不依了,咋咋呼呼道:
“老師,把這一節講完吧,下一節是體育課,晚去會兒沒關系,不礙事的!”
儲榮臉上依然是和煦的笑:
“既然如此,那麽童嗣同學,下課後來我的辦公室。”
童嗣撐着腦袋,睜着酸澀的雙眼望着儲榮,半晌,長長嘆一口氣。
霍桑的體育課被學生們譽為是魔鬼訓練營,課前先繞着操場跑四百米,上課後男生三十個俯卧撐,女生三十個仰卧起坐,這還不算完,他每節課還要逼着學生們練習立定跳遠,五十米短跑,說什麽現在就要開始為高考做準備。
學生們怨聲載道,說是寧願坐在教室裏聽老師念經都不想再上什麽魔鬼體育課。
照慣例的四百米,照慣例的仰卧起坐俯卧撐,照慣例的,又是那個有輕度智障的學生傅予星過來請假。
校長曾經交代過,這個孩子比較特殊,身體也不太好,家裏還是有錢有勢的,繁雜的體能訓練能省則省,否則他要是出點事,學校得吃不了兜着走。
當霍桑向他詢問請假理由時,那孩子耿直地說道:
Advertisement
“我……我屁股疼……”
霍桑擺擺手:“你先去一邊休息吧。”
傅予星乖巧地點點頭,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保持着一個身體微微前傾的怪異姿勢。
霍桑看了他兩眼,發現那孩子正專心致志地看隔壁班上體育課的學生。
在那一班學生裏,有一個特別顯眼的,即使丢在人群中還是鶴立雞群,一下子突兀了出來。
他記得這個學生,傅予之,公認的優秀學生,為了弟弟放棄市重點,退學一年來到這所私立中學就讀。
那麽他能帶着這個傻弟弟到什麽時候呢?他自己的人生呢?就不考慮了麽?
——————————
童嗣抱着一杯熱水坐在生物組的辦公室裏渾渾噩噩,儲榮則坐在一邊批改學生昨晚的練習簿。
一個叉叉,兩個叉叉,三個叉叉,最後他看都不看了,直接一個占滿整張紙的大叉叉。
筆一甩,練習簿一扔,儲榮洩氣般倚在靠背上,痛苦地揉着眉心。
“這麽沒耐心,這可不像你啊。”童嗣抱着杯子瞥他一眼。
儲榮氣笑:“原先醫科大的學長給我說過,除了那些先天性心髒病患者,他們手術室送進來的心髒疾病患者有百分之六十都是老師,且教理科的居多,我以前一直以為那是個段子,但這幾天批改他們的作業和測驗,我是真的信了。”
童嗣瞪着他那對腫眼泡:“老師學生都不容易,教育機制擺在這兒,注定哪一方都費力不讨好。”
儲榮将那一摞作業推到一邊,走到門口看了看,确定沒有其他閑雜人逗留之後才關了門。
“今早你給我發短信說有事要說,是有什麽事。”
童嗣喪氣地擡頭,指指自己的黑眼圈:“我昨晚一晚沒敢睡。”
“怎麽,鬧鬼?”
童嗣咬着吸管,迷茫地望着儲榮。
“幹嘛這麽看我,我有喜歡的人了,請你收斂。”
“我問你,你會對你哥或者你親弟弟産生什麽別樣的感情麽?超越親情的那種。”童嗣無視掉他的話,這樣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這一次,儲榮沉默了。
這還是他出生二十多年頭一遭被人一句話噎的說不出話來。
眼見着儲榮的眼神由疑惑轉向震驚再到嫌惡,童嗣趕緊打斷他的變态想法,慌忙撇清自己: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們班的同學!”
“我懂,‘我有一個朋友’‘我有一個同學’怎樣怎樣系列,同學朋友是個最完美的背鍋俠。”
“真的不是我!傅予之,傅予之知道吧,那個小學霸!還有他弟,傅予星,那個小傻子,知道吧。”
儲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童嗣瞪着眼看了他半天,見儲榮依然是滿臉迷惘,氣得他直跳腳:
“昨晚!我親眼看見他倆……”
說着,童嗣左手比了“OK”的手勢,右手食指不停在“O”圈中穿插。
儲榮只手托腮,眉頭緊蹙,十分不解:“可他倆是親兄弟啊。”
“就是因為親兄弟我才一晚沒敢睡!”說着,童嗣還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
“那……他們父母知道麽?”
“肯定不知道啊,要是讓傅予之他爸媽知道自己那麽優秀的兒子喜歡一個低能兒,是個男人,還是自己親弟,你覺得他爸媽能接受得了麽?!”
童嗣實在無語,他發現儲榮在這種事上一項比較遲鈍。
“除此之外呢,你還打聽到什麽沒。”
童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竟然不覺得震驚。”
“會震驚啊,所以打聽到什麽?”儲榮微笑問道。
“震驚為什麽還能笑出來。”
“不然呢,難道要哭着說麽?就算說破大天這兩兄弟的事和我也沒什麽關系。”
童嗣這麽一合計,想想也是,儲榮從事法醫快六年了,也是見怪不怪了,他見過的多了,畢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都怪自己太激動了。
“其他的,倒是沒什麽。”
“我們還有十一天的時間,十一天後學校期末考放寒假,到時再查就難了,時間不多了,你多長個心,稍留意點兒。”
說罷,儲榮收拾好課件,站起身,剛走到門口,又不忘回頭提醒道:
“對了,昨晚你的作業錯誤率太高了,幾乎就沒道對的,你可得抓點緊,不要過多引起同學的注意,這樣只會對你查案造成阻礙,盡量低調點,讓自己沒什麽存在感,不要被任何人注意到。”
童嗣一聽,就覺得自己一個腦袋八個大:
“那是我想的嘛?我舍棄陪我姐的時間過來學校陪你們過家家,進學校就罷了,還讓我做學生,不知道我小學開始數學就考五十幾分麽?儲法醫?儲榮!聽我說完啊……”
而儲榮根本沒興趣聽他的學渣史,同樣的,他的時間也不多了,要抓緊了——
而祝玉寒那邊還在就案發現場采集的鞋印與指紋,以及寄快遞的中年男人和小女孩進行調查。
經檢測,死者蘇衡用來自殘的刀子上只有他一人的指紋,經過鞋印采集也證實确實沒有其他人進過倉庫。
但比較奇怪的是,他和死者袁明的狀況一樣,眼球表面布滿血絲,眼眶周圍呈現經常熬夜造成的黑色素堆積,肺中有積液,看起來也是個經常通宵的。
祝玉寒将所有線索整理出來,全部存到U盤中,再由投影儀投到大屏幕上,一張張翻看着。
線索整理如下:
1.警局收到的兩份連環畫背面均有“HOLY KING”的标志。
2.根據死者具體死亡時間判斷,寄件者是在死者自殺前就将畫作寄到了警局。
3.兩名死者均出現精神萎靡、睡眠不佳的狀況。
4.兩名死者隸屬同一寝室,但是不同班級,且兩人生前并未與任何人結怨。
5.他們都選擇了在監控盲區自殺,證明他們這是有預謀的、計劃性的,經過周密判斷環境的,而非臨時起意。
線索不多,且調查了學校的老師學生,他們都說沒有兩人死前任何異狀。
但現在,案件的關鍵就在于寄件人以及畫作背面的“HOLY KING”。
而這時候,網民當然不甘寂寞,在網上吵翻了天,說什麽的都有,學校潛規則論,分手論,而大部分人都比較支持“鬼魂論”。
不少網友紛紛指出,崇文中學的前身在清朝時是一座刑場,那幾年奇冤案又比較多,導致鬼魂一直游離此地不肯離去。
而最近崇文為了擴校又把附近的鎮魂塔給拆掉了,導致怨魂野鬼大量外流,長此以往,學生一直處于精神萎靡的狀态,意志薄弱,很容易就被惡靈附身,接着以死警世。
祝玉寒一個字也不信,只要有那兩份寫有“HOLY KING”的連環畫在,他就敢斷定這兩名學生的死一定是人為。
小劉望着滿屏資料,托腮沉思片刻,忽然問道:
“祝隊,你說,這個HOLY KING,會不會和學生間流行的國王游戲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