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偏執(10)
“哪個男人。”
安娜長得的确很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眼下濃重的黑眼圈,看起來異常愁苦。
“一個騙子,不說也罷。”
“好,你們之間的恩怨我不過問,我只想知道,你所說的這個男人後來是不是和李沅恩在一起了。”
那條巨大的阿拉斯加跑到主人身邊卧下,大尾巴極富節奏感的拍在地上。
“是,她雖然結婚了,但是架不住那男人會撩,并且她之所以想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是因為那個男人一直在騙她,說自己是政府高官子弟,就是俗稱的官二代,但實際上,他就是一個騙吃騙喝的小混混罷了,虛有其表,內裏就是一團敗絮。”
祝玉寒皺眉:“那李沅恩知道這事麽?”
安娜搖搖頭:“她不知道,我也是在跟我現在的情人好了之後才知道的。”
“那個男人叫什麽名字。”
“趙瑜。”
“年齡呢。”
“二十九。”
“住在哪裏你知道麽?”
“不知道。”
“照片呢。”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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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玉寒點點頭:“行,我知道了,今天麻煩你了。”說着,祝玉寒起身敬禮。
臨出門前,祝玉寒忍不住道:
“如果現在有了存款,找份正經工作吧,這總歸不是個長久之計”
安娜笑笑,落寞而悲涼:
“有些事情,一旦身處其中,就不可能再脫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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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祝玉寒疲憊地倚在靠背上,望着車頂發呆。
空調的冷風鑽進毛孔中,緩解了一點這炎炎夏季的燥熱。
“其實我覺得這個安娜,是個明白人。”
祝玉寒斜眼看着說話的儲榮:“什麽意思。”
“她說,有些事情一旦置身其中就不可能再脫身。”黑暗中,儲榮的同安娜剛才的表情有那麽幾分相似。
悲寂而蒼涼。
“不是脫不了身,而是不想脫身,只要下定決心,哪怕承受血肉之痛,還是可以于過往的不堪中徹底解脫。”祝玉寒閉上眼睛。
而這句話,不知是安慰儲榮還是安慰安娜,或者是在安慰自己。
傅懷禹人前固然高傲,但私下裏其實是個哭包,動不動就掉眼淚。
而他的母親被他氣到病發搶救并不治身亡,傅懷禹在自己面前也未曾流過一滴眼淚,或許在至痛之時,還不願向自己袒露心聲的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外人。
或許他也在怨恨自己當時的不近人情導致他失控之下做出了令他後悔一生的決定。
那什麽又是正确的呢?
一聲輕嘆,驚醒了正在一邊小憩的儲榮。
“不要想了,回去吧,時候不早了。”
主城大道上,燈火絢爛,車水馬龍,似乎在驕傲的訴說着這個時代的榮耀。
白色的車子穿過車流,停在研究所前。
祝玉寒打開車鎖,輕聲道:“早點休息。”
儲榮下車,沖祝玉寒擺擺手,提醒他夜間開車多加小心。
接着,目送車子離開後,儲榮打開研究所的門,走進工作室,望着解剖臺上幾局屍體,眼神似冰。
掀開牆邊的白布,布下一面全身鏡,映照出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
他擡手解開襯衫,扔到地上,轉過身,微微側首,望着鏡中自己的背影。
醜陋的疤痕從肩膀一直延伸至腰間,遍布全背。
黑寂中,電腦的屏光照亮一對狹長的丹鳳眼。
“被害者的公道還能去哪裏讨?這種人死全家好嘛。”
“應該死的不光是罪犯,還有這些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讓無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的警察、法醫。”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惡毒的字眼就像一把利刃,捅進心髒中,拔出來再捅進去,只感覺到痛,卻流不出血,死不了,也活不好,就這樣樂此不疲的折磨着自己。
好吧,你勝利了,你可以高舉正義大旗耀武揚威了。
但從今天開始,你也是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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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童嗣就在警局門口來回踱步,正好碰到了買早餐的周曉冉。
“幹嘛呢,跟只無頭蒼蠅一樣。”周曉冉打個大大呵欠,随手遞過一杯豆漿。
童嗣搖頭:“這都九點了,祝隊還沒來,我擔心他是不是……你才是蒼蠅。”
周曉冉翻個白眼:“你以為都跟你一樣啊,祝隊六點來鐘就到了好嘛,他在檔案室,我就是出去幫他買早餐的。”
聽到這句話,童嗣才終于松一口氣。
他接過周曉冉手中的早餐,跑到檔案室敲敲門,聽到裏面中氣十足的一聲“進”才小心翼翼開了門。
搭眼看過去,他們祝隊正坐在電腦前專心致志地查閱檔案信息。
“祝隊,你的早餐。”
祝玉寒眼睛都沒離開電腦,低低“嗯”了聲就再無下文。
童嗣湊過去,撐着桌子:“祝隊,那人的信息查到了嗎?”
祝玉寒點點頭:“但是同名同姓的太多了,光這一個區二十九歲叫趙瑜的男人就有幾百號,排查力度太大,我們沒那麽多時間。”
“既然他和李沅恩認識,那他肯定也去過那家夜總會了。”
“我問過那邊負責人,他對李沅恩的人際關系不太了解,他們的客戶中也沒有叫趙瑜的。”
祝玉寒關掉檔案,将所有可疑人員的信息整理出來發到刑警科,通知他們先進行小範圍排查。
“對了,祝隊,你和儲法醫很熟對麽,他人怎麽樣?”話鋒一轉,突然轉到不相幹的話題。
祝玉寒擡頭奇怪地看了童嗣一眼:“問這個幹嘛。”
童嗣聳聳肩:“替周曉冉那丫頭問的,我看她被儲法醫迷的不要不要。”
祝玉寒将可疑人員檔案信息打印出來,厚厚的一沓,卷成筒狀敲在童嗣的腦袋上:“我看你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童嗣摸着腦袋,不滿地撇撇嘴:“什麽呀,你想多了,她比我姐都大,我能看上她?”
祝玉寒收起檔案,往外走:“別人的評價都太客觀,而且,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對錯,不能單以好人壞人來定義一個人,就像聖維他爾墜樓案中的兇手上官示迪一樣,你能說那孩子是壞人麽?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她會做出這麽殘忍的事麽?”
他回頭看着童嗣:“如果周曉冉覺得儲榮是個好人,那他就是;如果你覺得他是個壞人,他也是,因為你們的經歷不同,看法也不一樣,對這個社會的定位也大相徑庭。”
“所以你覺得上官示迪是個好人喽?”
“人這一生不過短短數十載,不能因為一兩件錯事就全盤否定一個人。”祝玉寒推開門,走出去。
好人?
是好人。
為了受辱的母親痛下殺手的兒子也是好人。
但他們都挑戰了法律的底線,而這道底線,卻沒辦法用道德衡量。
或許這是全社會的悲哀,但絕對不是錯誤,如果連刑法這種強制性的實施方案都約束不了人民群衆,我跟你有仇,我就殺了你,反正是你得罪我在先,我情有可原。
如果都這樣想,這個社會就不僅僅是悲哀,更變成了道德至高下的濫觞地。
下午,刑偵科收到了儲榮的掌紋鑒定,根據從案發現場采集的掌紋來看,表面粗糙,可能從事苦力勞動;
再根據按壓情況來看,嫌疑人是個體重在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之間的男子;
而掌心的傷痕,初步估計是由細線勒進肉中造成。
當然不排除這是換煤氣罐的搬運工留下的掌紋。
臨近下班時間,童嗣和周曉冉才帶着一個青年男子從外面趕回來。
童嗣滿頭大汗,抓起桌子上的紙杯一飲而盡。
“你……這是我的杯子……”周曉冉皺起眉頭。
“講究。”童嗣放下杯子,跑進祝玉寒的辦公室。
“祝隊,有新發現。”他扇着風,試圖緩解燥熱。
“你說。”
“我們運氣好,跑到第二家就找到了認識李沅恩的那個趙瑜。”童嗣說着,從證物袋裏掏出一只散發着臭氣的包裹。
“并且,還在趙瑜家附近的下水道裏發現了這個。”
祝玉寒忍不住掩了口鼻:“這是什麽。”
童嗣打開包裹,一只绛紅色的內髒滾了出來。
“驗下DNA,看是不是死者李沅恩的。”
祝玉寒望着那只近乎腐爛的人肝,皺着眉頭:“你說這是在趙瑜家附近發現的?”
童嗣點點頭:“距離趙瑜家只有二百來米。”
“包上包上。”祝玉寒擺擺手,示意他趕緊把這玩意兒拿走。
“趙瑜我們也帶來了,就在警務廳裏坐着。”
祝玉寒關上電腦,站起身:“先把他帶到審訊室。”
童嗣得令,剛要走,就被祝玉寒叫住。
“把趙瑜帶到審訊室後,你回來。”
童嗣指指時鐘,意思是自己該收工了。
“我知道。”祝玉寒笑得陰森:“回來後來敲我的門。”
童嗣有點懵:“敲你的門?你的門壞了麽?”
“沒,我的門沒問題,只是心情不太好,因為你總也學不會敲它,你就在這裏,到你記住下次進來前先敲它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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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曉冉正站在警務廳望着那只紙杯發呆,餘光瞄到一清隽身影匆匆進來。
她忙擡頭,望向那人。
“還沒走呢?”儲榮看着周曉冉,禮貌性地問候了一句。
而周曉冉此時呆呆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注意力全在儲榮手中那捧包裝精致的花束上。
白色的蝴蝶蘭。
“你們祝隊呢。”儲榮敲敲桌子,将那個還在神游的女孩從鄂爾多斯拉了回來。
周曉冉一個激靈站直身子,望着那束花:“在在在在辦公公公室……”
儲榮笑笑:“怎麽結巴了,平時不是挺能言善道的麽?”
周曉冉雙頰瞬時飛上一抹緋紅,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儲法醫,這花兒是……”
儲榮低頭望了眼自己手中的花束,笑道:“今天是你們祝隊的生日,你不會不知道吧。”
“所以,這花兒是……”周曉冉心裏一咯噔。
“喜歡麽?”儲榮将花湊過去:“喜歡就送你。”
粉紅色的氣泡緩緩升起,一個胡子拉碴,長着兩對翅膀的禿頂大叔光着屁股在半空中飛來飛去,接着抽出箭矢,上弦。
箭中紅心,完美的十環。
“生病了麽?臉怎麽這麽紅。”儲榮看着這個女孩,有些不明所以。
周曉冉倒退兩步,忙擺手:“沒……沒有,既然是送給祝隊的,那……那就給他吧……”
儲榮笑着搖搖頭,從花束中抽出一支遞給周曉冉:“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我送你一束更大的可好?”
周曉冉點頭似搗蒜,激動的握緊雙手:“那,那我先謝謝儲法醫!”
沒時間和她繼續扯皮,儲榮抱着花束徑直上樓,獨留周曉冉還在伸手抓着空中的粉紅泡泡。
她特別喜歡研究一些星座花語之類的玩意兒,她還記得蝴蝶蘭有兩種顏色,不同的顏色花語也不同。
而白色的蝴蝶蘭,寓意明媚的初戀。
儲榮是射手座,自己是獅子座,最搭的星座。
天啊,簡直是天作之合~
剛走到祝玉寒辦公室門口,就見童嗣正站在那裏機械地敲門,滿臉黑氣像個小怨婦。
“你在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