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偏執(8)
“嗯,臉上還有傷,還穿着昨天的衣服,頭發也沒打理,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周曉冉盡量壓低聲音:“你們是不是真的吵架了?”
“不關你的事,你把儲醫生的屍檢報告仔細看一遍,把其中所有線索羅列清楚,下班前交給我。”
留下這麽一句話,祝玉寒像個大爺般背着手上了樓。
悄無聲息的來到重案組門口,做賊似的将耳朵貼在門上聽着裏面的動靜。
斷斷續續的談話聲傳來,傅懷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對,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必須辭職。”
“不是因為生病,勞您記挂了……辭職報告我現在發給您……您不必再勸我了,也謝謝您這麽多年來對我的照顧……”
話未說完,大門被人猛地推開,接着一張急切的小臉湊了過來,伸手按住自己的手,挂斷了電話。
“傅懷禹,你要做什麽!”來人張嘴便厲聲質問道。
傅懷禹輕笑:“辭職。”
“辭個屁的職,現在案件堆成山了,你是準備撒手不管了?”
“管不了了,對不起。”傅懷禹說着,點擊郵件發送,将辭職報告發給了陳局長。
“為什麽。”祝玉寒瞪大雙眼,像只可笑的猴子。
“我媽去世了。”
祝玉寒愣住,手僵在半空,腦袋裏一片混沌,什麽也想不出來。
“她本來就有高血壓,昨天被我一氣,突發腦溢血,送到醫院太晚了,錯過了最佳搶救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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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懷禹伸出手拿起座機電話,按了回撥鍵。
電話的忙音像是一個錐子,聲聲鑿在心口。
他看起來很鎮靜,但手卻一直在抖。
而當下的祝玉寒,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只是不停地詢問自己,傅懷禹母親的死是不是和自己脫不了幹系。
“陳局長,辭職報告已經給您發過去了,勞煩您看一下。”
祝玉寒再次按住他的手,挂斷電話。
“不……不要……”祝玉寒滿臉慌亂。
心中像是突然破開一個小洞,裂口随着秘密的公諸于世而慢慢擴散。
“你說,路有那麽多條,為什麽我偏偏固執的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
傅懷禹在笑,眼中卻是落寞。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祝玉寒跪在傅懷禹面前,抱着他的腰,将頭埋在他懷中:“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傅懷禹擡手,輕輕撫過他的臉:“跟你沒關系。”
“如果早知道這樣,我昨天不會和你鬧脾氣。”
“沒有早知道。”傅懷禹推開他:“好了,我該走了。”
傅懷禹起身,剛走兩步,又被人從背後抱住:
“去哪。”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拿開那人的手,将這段為人不恥的感情一道放下。
大雨滂沱中,那個寂寥落寞的身影将自己最後一點東西放進後備箱,接着鑽進駕駛室,發動了車子。
祝玉寒使勁拍打着車窗,叫喊聲漫上一絲乞求。
就像當年這個人也曾這樣乞求過自己不要分手。
傅懷禹打開車窗:“好了,我要走了,你離遠一點,很危險。”
祝玉寒愣住,任憑雨水澆濕他的頭發衣服。
“還有,聽我一句話,小心儲榮這個人。”
說罷,關上車窗,車子緩緩駛離停車位,只留一團污濁的尾氣。
警務大樓上,無數張臉貼在玻璃上,好奇地看着這略顯矯情的一幕。
“聽說傅組長辭職了?”周曉冉擡頭,望着童嗣。
“為什麽辭職。”童嗣看着他們祝隊活像一只落湯雞,忍不住“啧啧”兩聲。
“他媽媽去世了,可能受不了打擊,換個地方散散心吧。”小劉嘆口氣:“本來近期案子就多,他一辭職,我們又有的忙了。”
而祝玉寒,只是孤立于樓下,在大雨中勉強睜開眼睛,望着那輛黑色車子離去的落影,久久未動一下。
等了很久,那輛期盼的黑車卻再也沒有開回來。
踏過警務大廳光潔的地面,流下污濁的腳印,一步步慢慢走回辦公室。
電話響起,周曉冉眼疾手快接了起來。
“我是儲榮,我這邊發現了一點新線索,讓你們祝隊長過來一趟。”
周曉冉憂心忡忡地望着那扇緊閉的辦公室大門:“我們祝隊可能去不了,他……他心情不太好,應該說是非常不好。”
“怎麽了?”
“不太清楚,好像和傅組長有關,傅組長今天一早辭職了。”
電話那邊沉默半晌,才道:“那我送過去吧。”
待儲榮來到警局,一推門,就感到整個警局氣氛都怪怪的,說不出來的沉悶。
幾個重案組的組員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繞開這些人,徑直來到祝玉寒的辦公室,推門進去,就見他正躺在沙發上,閉着眼睛。
“怎麽了,要死不活的。”儲榮戳戳他的臉。
祝玉寒緩緩睜開眼睛,眼中布滿血絲。
儲榮吓了一跳,忙打了杯水遞過來:“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祝玉寒望着儲榮,露出迷茫的表情:“我殺了人。”
儲榮蹙眉:“誰。”
“傅懷禹的媽媽。”
要不是知道昨天傅懷禹他媽被他氣得進醫院,儲榮差點就真的以為這個刑偵科的祝隊長殺了人。
“不用自責,說起來,都是因為傅懷禹太沖動,和你沒關系。”儲榮摸着他濕漉漉的頭發,柔聲安慰道。
見祝玉寒不說話,儲榮站起來将屍檢報告遞過來:“我從死者口腔中發現了一點食物殘渣,初步斷定,成分和隆福花園四具屍體體內的食物殘渣成分相同。”
祝玉寒癡癡點頭,但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
“我說你啊,現在是工作時間,要傷心等下班再傷心不行麽?”
祝玉寒還是點頭。
“如果你真覺得愧疚,就代替傅懷禹他母親死去好了,如果做不到,就打起精神來,傷心難過并不能改變什麽,渾渾噩噩也挽回不了什麽。”
祝玉寒堪堪回頭,眼中噙滿淚水,他咽了口唾沫,聲音發顫:“我知道,改變不了,但我真的覺得很難受。”
看他這副樣子,儲榮真是不敢罵他了。
儲榮俯下身子,将祝玉寒攬到懷中,柔聲安慰道:“乖,都過去了,向前看吧。”
童嗣敲開門,看見裏面一幕,吐吐舌頭尴尬退了出去。
“你的CP可能要被拆掉了。”童嗣對周曉冉說。
“什麽東西?我的CP?”周曉冉不解:“說明白點。”
童嗣嘆口氣:“算了,沒什麽。”
“你這人說話說一半的?莫名其妙。”周曉冉瞪他一眼。
“你說,GAY這種生物從外表能看出來麽?”
周曉冉思考半天,才道:“不能,這個東西很難說的,有些人看起來娘裏娘氣,其實比誰都喜歡女人,女朋友連起來能繞地球一圈;反之,有些人看起來像個鋼鐵直男,其實辦事的時候叫的比誰都放蕩。”
童嗣聽了,打了個哆嗦:“那你看儲法醫呢?”
“幹嘛說他,他一看就是标準直男好嘛。”周曉冉托着下巴,又想了想:“不過也不太好說,有些人藏得深,看不出來。”
童嗣又問:“那你希望他是還是不是呢?”
這問題一出,童嗣腦袋上就挨了一拳:“你竟說些廢話,你希望你女朋友是LES麽?”
“哎呦,都以女朋友自居了,那真不好意思,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儲榮發動他的嘴遁神功,好說歹說勸了一下去才堪堪把祝玉寒的魂從遙遠的太平洋拉了回來。
他舔舔幹燥的嘴唇:“我現在把屍檢情況和你重新說一遍,你聽好了,這案子必須盡快破,不然要是等到重案組那邊來新的組長,又要磨合大半年,你不想跟着那邊受氣吧。”
祝玉寒點點頭,一張嘴,聲音沙啞:“你說吧,我盡量聽。”
儲榮無奈搖搖頭,從文件夾裏抽出最新的屍檢報告,清了清嗓子:
“第一點……你能不能把眼睛睜開。”
祝玉寒回神,又是如搗蒜般的點頭:“聽着呢。”
“第一點,死者李沅恩口腔內的食物殘渣與隆福花園四名死者體內的食物殘渣成分相同,如果說是巧合,有點牽強,根據殘渣殘留時間來看,幾人應該是同一時間進食,所以我現在懷疑,李沅恩和那四名死者是認識的,并且都在隆福花園吃過同一家簡餐店的食物。”
“第二點,李沅恩是練習生出身,但卻和四名陪酒女相識,所以,最大的可能,李沅恩是專門介紹這些陪酒女給客人從中抽取提成的,就是俗稱拉皮條的,但問題在于,李沅恩老公很有錢,在物質上從來不會欠缺李沅恩什麽,她實在沒有理由在法律邊緣游走試探。”
“第三點,就是死者死亡時間超過一周,卻在體內發現近三天的食物殘渣,首先我們可以确定,這世界上不存在鬼神之說,那麽就是有人故意而為,而她們在死後保持生前的動作則是因為,人在死亡一段時間後會肌肉僵化,或許是兇手故意将死者擺出這種姿勢以踐行鬼神之說。”
祝玉寒愣了愣:“是啊。”
“你真的有在聽麽?”儲榮鄙夷。
“有,我在聽。”
“那你來說說,簡餐店收到的現金變成冥幣是怎麽回事。”儲榮盯着他。
“我……對不起,我現在沒有思考能力……”祝玉寒拿起水杯,喝了幾口水,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
“因為這自始至終就是一個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