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偏執(6)
幾人在大廳等了一個多小時,儲榮才從工作室出來。
“儲法醫,怎麽樣了。”第一個迎上去的是周曉冉。
儲榮摘下口罩,将一張報告單遞過去:“兩個結論,指骨與頭骨都是同一個人的,頭顱經過了高溫灼燒,但灼燒時間不長,所以內裏部分頭發未被燒毀,而且我在頭發絲裏發現少量三氧化二砷,,并且在燒焦的皮下組織中發現大量皮疹,所以,死者有可能是死于砷中毒。”
“砷中毒?”祝玉寒擡頭。
“對,砷的熔點高達八百一十七度,所以一般灼燒火焰溫度不會将其熔解;而且在很多農藥殺蟲劑中都有輕微砷含量,但砷的致死量為五十毫克,所以,不太可能是殺蟲劑或農藥致死。”儲榮将分子公式遞給祝玉寒看。
祝玉寒推開他的手:“看不懂,不用給我看。”
儲榮笑笑:“所以,從這一點可以看出這是一起典型的投毒兇殺,你們發現沒有,在我們之前接觸過很多案例中,投毒者大多會選用氰化物這一類毒物,但這個罪犯卻選用了三氧化二砷這一類毒物,以此看來,這人絕對是個慣犯,他懂得用含有砷的殺蟲劑僞裝成自然猝死,并且加入孜然試圖掩蓋氣味,所以,他是有備而來。”
“儲法醫,你好厲害,比我們祝隊強多了!”周曉冉雙手合十,一臉花癡相。
“沒有,毒物鑒定是法醫必修科目而已。”儲榮輕笑一聲,擡眼不着痕跡地望向祝玉寒。
就發現他正滿臉不悅地瞪着周曉冉。
下午,一回到警局,就見陳局長正滿臉威嚴的坐在自己辦公室喝茶。
其實祝玉寒還是很怕老陳這個人的。
他畏畏縮縮走過去,稍微敬個禮:“陳局長,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陳局長放下茶杯,幾根茶葉梗伏在水面。
他砸吧砸吧嘴,冷笑一聲:“毒風把我吹來了。”
祝玉寒縮了縮腦袋,沒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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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說你們這叫什麽事,嫌我麻煩不夠多是不是,鬼叫餐的案子辦了兩個月,一點線索都沒有,鬧得人心惶惶,我現在都不敢上網,看到那些網民大放厥詞我就覺得心驚膽戰……”陳局長揉揉眉心。
“是……話是這麽說沒錯,現在的罪犯太精明了,幾乎不留蛛絲馬跡,查起來阻礙太多,A大碎屍案都過了二十多年不是照樣沒個頭緒。”
老陳聽完,怒捶桌子,桌子上的茶杯跟着顫了顫。
“你說這句話就是不負責任!”
祝玉寒連連道歉:“我的錯,我的錯。”
老陳擺擺手:“行了,你也別跟我嬉皮笑臉,這個案子,我打算讓傅懷禹和儲榮帶隊成立專案組,你就老老實實的進行協助,有什麽線索趕緊上報他們。”
“為什麽!”祝玉寒覺得不服:“這又不是過家家,線索都是一點點積累分析出來的,您要是讓我三天破案,我也能給您找出幾十個替罪羊。”
“你還別不服,論辦案能力,你還差傅懷禹一大截!”老陳伸手指着祝玉寒:“就這麽說定了,你也別跟我繼續扯皮。”
老陳站起身,拿手帕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了,你好自為之。”
待老陳一走,祝玉寒氣得拿起桌上一沓報告甩在地上洩憤。
敲門聲響起,從外面探進來一個腦袋。
“祝隊,傅組長來了。”小劉見這滿屋狼藉,沒敢進門。
“讓他滾,我現在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我又怎麽惹你了。”門口,傅懷禹滿臉哀怨。
祝玉寒怔了怔,覺得确實也是自己辦案不力,不能把什麽都怪到傅懷禹身上,成立專案組不過就是短的裏面挑長的,這事本身也沒什麽可說的。
“你來幹嘛。”祝玉寒癟着嘴,蔫蔫的撿起被自己甩在地上的報告。
“聽童嗣說你中午沒吃飯,我叫了幾道炒菜給你帶過來。”說着,傅懷禹揚揚手中的袋子。
他關上門,将還在那邊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小劉關在外面。
“我看你是過來跟我耀武揚威的吧。”心裏跟明鏡似的,嘴上卻不饒人。
傅懷禹失笑:“你我知根知底的,我犯得着跟你顯擺麽。”
走過去,摸了摸還坐在沙發上生悶氣的祝玉寒:“瞧你,跟個氣包一樣,臉都氣圓了。”
“就是氣包,不愛看就出去。”祝玉寒打開他的手。
傅懷禹打開餐盒,又替他把木筷磨好,夾起一筷子米飯送到氣包嘴邊:“別生氣了,先吃飯。”
祝玉寒看了傅懷禹幾眼,覺得實在跟他生不起來氣,沒出息的探過頭咬過米飯。
“真乖,再吃一口菜,我點了你最喜歡的鍋包肉。”
祝玉寒“哼”了一聲,又咬過那片鍋包肉。
“味道怎麽樣。”傅懷禹笑着,嘴邊一點酒窩。
“有點鹹。”
“你說你,三十多歲的人了,還跟個小孩一樣,動不動就生氣。”
“我能不氣嘛,我又不是沒努力查案,老陳一句話就把我這些日子的東奔西跑以及掉的十幾斤肉全給否決了。”
傅懷禹捏捏他的臉:“一個警察,努力不是做給別人看的,求的是問心無愧。”
“你就大道理多。”嘴上這麽說,心裏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東西。
儲榮曾經說過,自己之所以選擇成為法醫,不過是看了太多冤案,想為死者查明真相,還受冤之人一個公道,所以,他放棄了很多東西。
仔細想想,自己似乎也是這樣,之所以選擇學習犯罪心理,潛意識裏不過是想拯救自己,拯救更多人。
不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這個職業的吧。
但這麽多年下來,成人社會的複雜使自己開始漸漸迷失,開始遺忘所謂的初衷。
記得自己剛進刑偵科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刑偵科的挂職科長傅家森教授,也就是傅懷禹的父親,他那時對自己說過這樣一句話: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做自己心儀的工作,能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的?少之又少。或許你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甚至是與其背道而馳,因為你改變不了這個錯綜複雜的世界,你必須緊跟其步伐才不會被淘汰,但是你進警局的夢想,你的初衷,是你這一生的指明燈,所以這盞指明燈,一定不能讓它滅掉。”
傅教授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輕,當時尚且年輕的自己,被這句話感動的稀裏嘩啦。
想開了,就覺得這些事似乎也沒有那麽難受。
“再吃一口。”傅懷禹望着他,眼中星光點點。
而不想再與傅懷禹複合的原因,傅家森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他是指引自己的明師,自己不能對不起他。
祝玉寒深吸一口氣,推開他的手:“不吃了。”
他站起身:“以後沒有特殊的事,你不要再來了。”
傅懷禹急了,忙跟着起身。
不知道這人又在想什麽,剛才還好好的,這臉色說變就變。
“還有,我這幾天會從網上找找房子,盡快吧,最晚下周日之前,我會從你那裏搬出去,你要是不想養阿杜,我會盡量找能養狗的房子。”
祝玉寒打開門:“沒什麽事,你先出去吧。”
就這一句話,讓傅懷禹渾身血液凝固,炎炎夏季,竟感到一絲冷意。
“你又發什麽瘋。”傅懷禹一個箭步沖過去,關上門,将祝玉寒拖回來。
“你要是想辦這個案子我可以向上級申請不接手,為什麽要因為這種小事鬧脾氣。”
祝玉寒擡頭,眼神犀利:“鬧脾氣?我們非親非故,我想去哪就去哪,想怎樣就怎樣,管得着麽你。”
傅懷禹愣了下,忽而抱住他,将他緊緊揉進懷中:“我說真的,我不辦這個案子了,也不當警察了,我不會再和你搶了,你喜歡和儲榮一起辦案,我也不會再管了,別攆我走行麽?”
祝玉寒猛地推開他,使得他一個踉跄撞在牆上。
“你他媽做警察是為了過來談戀愛的嘛?”祝玉寒怒喝一聲:“你才是瘋了吧!”
接着,祝玉寒推門走出去:“喜歡這間辦公室你就待這兒吧,我走。”
在震天響的關門聲中,傅懷禹只是愣愣的伫立在原地,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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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森正優雅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就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他摘下老花鏡,從容過去開門。
就見自己的寶貝兒子正氣喘籲籲站在門外,汗水浸濕前額碎發,襯衣領口大開,領帶也歪到了一邊。
“誰啊,是懷禹麽?”傅懷禹母親的聲音從卧室傳來。
“怎麽這麽狼狽,進來吹會兒空調涼快一下。”傅家森趕緊去拿脫下。
傅懷禹拉住他爸:“別忙了,我今天過來是想和你們說點事,說完就走。”
傅懷禹他媽聽到動靜,病恹恹地走出來,拿過紙巾替他擦汗。
“什麽事這麽急。”傅家森忙去倒水,遞給他的寶貝兒子。
傅懷禹捏着水杯,摩挲着杯壁,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傷口怎麽樣了,好點了沒。”傅懷禹他媽說着,拉開他的衣領要去查看槍傷。
“好了,別擔心。”傅懷禹握住他媽的手:“先坐下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兩位老人家坐在沙發上,看着兒子這樣子,不免擔心。
他們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不過,傅懷禹這個人自小冷靜高傲,小時候就愛臭美,上學路上不小心弄髒校服,他能課也不上跑回家洗衣服。
而今天,他滿頭大汗,衣服也亂七八糟跑回來說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老兩口甚至擔心着他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麽無法挽回的錯事。
“我喜歡一個人,認識他九年了,之前在一起七年過,分手兩年,最近想把他追回來。”
兩人一聽,一直懸着的心才穩穩落地。
“這是好事啊,找個時間把她帶回來,爸媽幫你說說。”傅懷禹的媽媽臉上笑容舒展開。
“但是,他是個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