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屬下冒犯了
佑和醒來時正值下晌,似乎是個陰沉的天,屋子裏昏昧不明。
她不記得自己躺了多久,現下不僅腦袋昏沉,身上更是多處疼痛,前額處是撞在桌腿上的腫痛,而左邊那只胳膊像是斷了一般,疼得幾乎沒有知覺,她記起那是被陸皎猛力壓折了的,胸口是被陸皎的膝肘壓的,不曉得是不是傷了骨頭,還有右手掌……
她微微動了動身體,挪動右臂,将那纏着厚厚白絹的右手探到眼前。
白絹下頭有好多道傷口,她雖然瞧不見,卻能感覺到掌心每一處傷口的疼痛。她握着尖利的瓷片去紮陸皎時,全然顧不上自己的手被劃破了多少道血口子,那時她甚至連疼痛都感覺不到,然而現下卻疼得想哭,十指連心,這種罪她從前何曾遭受過?
佑和望着自己的手,忽地想起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陸皎死了嗎?
她只記得紮到了陸皎的脖子,然後就看到好多好多血。
她看着陸皎瞪大了眼睛,眸子裏的驚恐和痛苦清晰可辨。雖然連一只鳥兒都沒傷過的她那一刻也很驚恐,但一想起那是她必須做的事,便覺得不怕了。
然後,她覺得肚子好疼,不知怎地就昏過去了。
對了,肚子……
佑和慌了,受傷的左手急忙覆到小腹處,擔心地摸了摸,卻沒甚麽感覺。
孩子沒事吧?
她擔心地想着這個問題,可是自己卻不分辨不出,只是覺得肚子不痛了。
便在這時,有人進來了。
兩個丫鬟端着藥進屋,一眼瞧見床榻上的公主已經醒了,皆吃了一驚,其中一個年長的立即對同伴使了個眼色,另一個丫鬟快步出了門。
佑和看着有人進來,張口便問:“我的孩子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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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榻邊的丫鬟愣了一下,方低首回道:“公主腹中胎兒平安。”
佑和松了一口氣,接着想起什麽,忙又問道:“陸皎死了沒?”
那丫鬟聞她此言,神情一滞,有些驚訝地看着她。
“究竟是不是死了?”佑和被身上的大痛小痛折磨得沒甚耐心,急聲又問。
丫鬟這才應了聲是,再一瞧,便見公主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瞧公主這麽一副心願得償的樣子,難不成真如林長史推測,公主不是為了自保,而是故意要殺了陸小姐?
她正想着,忽聽榻上的人語氣輕松地道:“這回好了,總算沒人要殺我了,陸國公竟教出了那麽個心狠手辣的閨女,可真是吓人!幸好被我撿着了那櫃子底下的碎瓷片,真沒想到你們這些些連地都掃不幹淨的粗心丫頭倒是救了我一命……”
說到末尾,佑和還像模像樣的啧啧嘆了兩聲,一副心有餘悸卻又感慨萬千的無辜做派。
待那丫鬟出了門,佑和才憂愁地嘆了一口氣,不曉得那個奸詐的恪皇兄會怎麽想?即便她現下還是個可以利用的籌碼,但是她幹掉了他那個未蔔先知的神奇軍師,換了誰能不跳腳?
果然,沒過多久,殷旭就來了。
他走近床榻,眼神冷冷森森地盯着她:“皇妹都敢殺人了?為兄可真是小瞧了你!”
佑和面上滞了一滞,方道:“皇兄不曉得嗎?人被逼急了,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陸皎心腸狠毒,鐵了心要趁皇兄不在的時候殺我,我若不反抗,難不成是由着她殺了?皇兄這樣子質問我,難不成還要為那個狠毒的女人報仇嗎?”佑和唇角勾了勾,諷笑道,“我瞧那陸小姐貌美,如今竟同皇兄你在一塊兒,難不成她已經是我的皇嫂了?若是如此,那可真是抱歉了,皇兄要殺我便殺吧,左右我也是受你掌控,也不必做垂死掙紮了!”
“想死?還早呢!”殷旭盯着她望了一會兒,抛下這話,轉瞬就走了。
接連六七日,佑和都在卧床養傷,先前見過的那個大夫每日過來替她診脈換藥,丫鬟也依舊每日煎好了藥端來,從待遇上看,與先前并無二致。
到了五月初八這日,她的身體已經大好了,胸骨處和手肘的傷都不大疼了,只是手上的傷口太多,且都不淺,痊愈得慢,如今還是每日換藥換絹布。
現下,她還是同往常一樣被鎖在屋子裏,只不過殷旭給她換了一間屋子,比從前那間屋子小了一些,屋裏陳設更少,只一張桌子,一個座屏和一張床榻,而外頭的守衛卻多了四個,這還是每回有人進屋時她趁着空子偷偷瞄見的。看得出,殷旭仍然将她看得緊,大抵是怕她再弄出亂子來吧。
養傷期間,佑和自然會想到外頭的事,可殷旭再也沒有透出一點兒消息來。佑和不曉得沒了陸皎會對皇兄那邊有多大的幫助,但她至少心裏安了一點兒,只要一想到先前陸皎還在的時候,皇兄那頭每走一步,陸皎都知曉,佑和就覺得心裏擔憂得緊,想來自打生亂以來,朝廷一定也沒占到多少便宜。
想着想着,佑和便又想起了蕭直,他還被皇兄關在獄中嗎?現下這種天氣,已經漸漸入夏,那牢獄中又悶又濕,蚊蟲鼠蟻流竄,他一定很受折磨吧?
心中混合着擔憂和思念,佑和皺着眉,摸了摸垂挂在衣裳裏頭的玉玦,只覺越發的想他了。
思緒一路綿延着,她忽然又起了一個念頭——
既然她連殺陸皎這種事都能做成,那是不是代表她沒有那麽弱?或許想想辦法,她也可以逃出去,那樣她便不在是皇兄和蕭直的掣肘,情勢就能有所轉變。
想到這裏,佑和忽然有了勇氣。不管怎樣,她至少要試一試的。可是,現下她整日被鎖在這屋子裏,連日頭都看不見,想要逃走的話,該用什麽法子呢?
晌午,丫鬟來送膳的時候,佑和便請她帶話給殷旭,道是要見他,有事要同他說。
夜裏,殷旭來了。
佑和便同他抱怨待總是被鎖在在屋子裏實在太悶,想要去出去走走,只管讓他派守衛跟着,她只是想在園子裏透透氣。
佑和說這話,原本就只是碰碰運氣,果然一出口,就被殷旭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誰知,佑和還未沮喪多久,便迎來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反轉。
次日下晌,佑和正在榻上躺着,門忽然被打開了,守衛頭頭站在門外喚了一聲“公主”,佑和從榻上起身,到屏風後披了件外裳,便問有何事。
只聽那侍衛答道:“主子有請公主,請公主梳妝好了随屬下走一趟。”
佑和驚訝:竟然願意讓她出門啦?還讓她梳妝?
将疑問隐下,佑和從屋裏備着的衣裳中重新挑了件淡藍色的夏裙,又理了理發髻,這才出了門。
外頭的守衛統共有八名,但當她走出門一看,便見小道旁還立着兩排新來的侍衛,約莫有二十人。
看來這殷旭還是防範得緊。不過能讓她有機會出來先摸摸環境,佑和已經很慶幸了。
領頭的守衛一見公主出來,立即在前方引路,其餘守衛分為兩列,跟随在佑和身後。
佑和觑見他們一律穿着墨色勁裝,腰間別着佩劍,表情冷漠,便覺得心中一凜,想起逃跑的事,登時覺得難于上青天了。
唉……
她心中低低嘆了一聲,移步跟着前頭的守衛頭頭往前走。
一路上,她不時地左顧右盼,借機觀察各處。
照這風景看,應是在一處莊子裏,現下她經過的正是一個大園子,周圍是綠樹、亭臺,方才還經過了一座假山。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裏記着,心猜這園子應當不小,看這修建得頗為講究,想來應是殷旭的一處巢穴。
走着走着,便上了一條卵石小道,佑和東張西望,沒有注意腳下,便教一塊大卵石給絆了一下,她腳下一個趔趄,膝蓋便軟了,身子往左邊歪倒。
便在她以為就要一跤摔倒時,身子卻被兩只大掌穩住。
她的腦袋撞進一個男人懷裏。
“公主當心。”她聽見那男人極其低沉的聲音。
他是走在她身後的侍衛。
他身上的衣裳、腰間的佩劍和陌生臉龐上的冷漠表情都這般告訴她。
可是佑和卻愣愣地擡頭看他,清亮的水眸瞪得大大的。
他一只手掌扶着她的瘦肩,另一只手掌托住了她纏着絹布的那只手。
兩人視線碰上,佑和心頭猛跳。
她的唇瓣微微翕了翕,還未發出聲音,便聽那低低的聲音忽然擡高了:“公主沒事吧?一時情急,屬下冒犯了,還請公主恕罪。”
“公主可有摔到?”走在前面的守衛頭頭聞得動靜,已經回身走了過來。
佑和及時回了神,應了聲“無事”,便慢慢将手從那只大掌中抽出,期間微不可察的目光觑了觑那人的掌心。
“公主既無事,便随屬下去見主子吧。”守衛頭頭說了話,佑和只能應聲好,臨轉身前,有意無意地盯着那個救了她的侍衛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