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七月底八月初的時候,我已經攢夠三千塊錢。輔導班的老師對我挺滿意,除了初中的數學課,又給我安排了化學課。
我幾乎每天都要往輔導班跑,擠很久的地鐵,然後走進小小的屋子裏講課——那屋子方方正正悶得像個鐵皮盒,一節課下來,我的後背總是濕透了的。
講課也挺費嗓子的,以前我做家教都是一對一,和學生說話的時候用正常音量就行,現在卻是得連續地扯着嗓子講課,三天還行,一周下來,嗓子就徹底啞掉了。
所以嚴行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用“我爸在家”的理由推脫說不方便講話,還是打字吧。我沒告訴他我在輔導班上課。
我想給他個驚喜。
嚴行不在身邊,日子就過得稀裏糊塗,一天天除了去輔導班上課,好像也沒做什麽。我問嚴行:你都幹什麽呢?天天陪着你奶奶麽?
嚴行回複:是啊,每天陪她買菜看電視,哎。
我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嚴行那種冷酷男孩,每天挽着奶奶去菜市場買菜,還得陪奶奶看電視劇——沒準是抗日神劇——那該是幅什麽樣的畫面啊。
想着想着我就有些蠢蠢欲動,老媽去上班了,老爸在午睡,我做賊似的把屋門輕輕合上,給嚴行發消息:想我沒有?
嚴行秒回:想得要命,趕快開學吧。
我說:不夠真誠。
嚴行:哥哥,想得要命。
緊接着他又發來一個mp3文件,名字叫“現錄的”。我還沒點開那文件,只看這名字,就覺得小腹緊繃繃的。
我插上耳機,做了個深呼吸,點開文件。
“啊……一回,”嚴行的喘息聲瞬間湧入我耳道,潮濕溫暖仿佛他的嘴唇就在我耳側,“呼,呼……一回……”
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爆了,我摘下耳機沖進衛生間,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汗水淋漓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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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嚴行:你錄這個的時候……在幹什麽?
嚴行:在幹你剛才幹的事情。
我:……
還有八天,我細細地計數,還有八天我就能見到嚴行了。
八月九號,我在輔導班的課上完了,老板把八月份的工資結給我。一個多月的時間,我賺了三千五百塊。這點錢實在不多——嚴行回西安的前一晚住的套間,估計也要上千塊了吧。
可這些錢應該足夠我去找他了,我已經背着爸媽談了他們無法接受的戀愛,沒資格再理直氣壯地花他們的錢去找嚴行。我看着銀行卡裏的數字,一時間感到很愧疚,三千五百塊夠爸媽花很久了。他們的手機都已經用了五六年,我要是能用這筆錢給他們買兩只新手機,也好啊。可是這筆錢我要用來玩兒,用來背着他們去找我的男朋友,估計幾天時間就能揮霍完——好吧也許三千五百塊還夠不上“揮霍”。總之這錢是我辛辛苦苦賺的,本來能用在更切實的地方,可我要用來談戀愛。原因只是,我太想他了。
他的幾聲喘息就讓我悸動得找不着北,更何況是他這個人。
八月十號,在去買火車票的路上,我接到蘇紋的電話。
那天很熱,也很悶,天空中的雲朵沉沉欲墜,天氣預報說,夜間有大雨。
我對着手機屏幕猶豫好幾秒,嚴行讓我不要再和蘇紋聯系,而我也答應他了,所以這個電話接還是不接?
可平日裏蘇紋也沒有主動聯系過我,她突然給我打電話,肯定是有什麽事吧?
是什麽事需要聯系我?關于嚴行的事?但五分鐘前我還在和嚴行聊QQ。我問嚴行西安熱不熱,嚴行說熱死了,空調得一天24小時開着。
我還是接了起來,我想,畢竟也算是熟人了,不接電話太不禮貌。
“喂?”
“張一回,”蘇紋的聲音很輕柔,“好久沒聯系啦。”
“啊,是。”
“你現在在忙嗎?有點事想請你幫個忙。”
“不忙……怎麽了?”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蘇紋笑了一下,語氣似乎還帶着些不好意思,“嚴行喝多了,你能來接他一下嗎?”
我愣了好一會兒,還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嚴行喝多了?”
“嗯,是,喝得走不了路啦,你能來接一下他麽?”
“呃,我——我不在西安。”直到這一刻我還以為,蘇紋和嚴行都在西安,然後她以為我也在西安。
“什麽西安,”蘇紋若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我們在随喜會館。随喜會館的地址你還記得嗎?”
“我……”
“算了,我發給你,”蘇紋笑笑,“打車來吧,這地方怪偏的,打車錢讓嚴行給你報銷,他啊我也是服了,大白天喝這麽多。”
我攔住一輛出租車,去随喜會館。
路上,能說會道的司機不斷和我搭話,我“嗯”“哦”應了幾句,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他大概覺得沒意思,也就不說話了。
我的腦子完全是懵的。嚴行在北京,在随喜會館——這怎麽可能?!
不,不可能,嚴行坐飛機回西安的前一晚我們還在一起,他專門訂了離機場很近的酒店。他乘坐的飛機班次我也知道,海南航空HU3126。
從七月四號他回西安,到八月十號,這38天裏我們每天都會聊QQ,聊得很多很多,他不厭其煩地向我講述他在西安都做了些什麽:陪他奶奶買菜、看電視劇,其間還陪奶奶去了趟醫院——老人家年紀大了,腿腳不舒服。他還去吃了羊肉泡馍,他說他發現一家特別好吃的羊肉泡馍,什麽時候我去西安了,第一頓就帶我去吃。
他怎麽可能在北京?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蘇紋在騙我,她要把我騙到随喜會館——她把我騙過去幹什麽?光天化日,總不能綁架我。再說我有什麽可綁架的。那她為什麽突然騙我呢?
這天的路況很好,司機師傅開得也又快又穩。
四十多分鐘後,我看見了嚴行。
随喜會館依然那麽奢華,厚厚的窗簾遮掩住窗外的天光,不辨日夜。我幾乎想打開手機照明,我要照一照沙發上躺着的那個人他是嚴行嗎。
是嚴行嗎。
“喏,”蘇紋坐在嚴行身旁,甩出一個手機,懶洋洋道,“他喝多了,我就用他手機跟你聊了幾句,開玩笑的別介意啊。”
桌子上那個白色手機是嚴行的,沒錯是嚴行的,我撿起那個手機,屏幕上是我和嚴行的聊天框,五十分鐘前我問嚴行,西安除了那些出名的景點,還有什麽好玩的?
嚴行回,我好玩,哥哥。
他的回答讓我後背一麻心尖都軟了,恨不得把他緊緊摁在懷裏。可原來——原來根本不是嚴行,是蘇紋。
“我稍微看了看你們之前的聊天記錄,”蘇紋嘴角帶笑,目光冰冷,“學得像嗎?”
我沒法回答她。
我看着熟睡的嚴行,仍然覺得恍惚。此時此刻我們身在何地?竟然是随喜會館。怎麽可能是随喜會館?!
“你們還真在一起了,”蘇紋說,“那天在他家見你,你們兩個一起買了那麽多吃的喝的,我當時就想,完了,你們是不是快要在一起了?現在想想那個時候你倆已經在一起了吧。”
“張一回,我認真地勸你一句,你……不要和嚴行在一起。”
蘇紋低頭看向嚴行,然後她伸出手,溫柔地撫了撫嚴行的頭發。
“真的,張一回,嚴行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年初你們放寒假的時候我還問過嚴行,我問他大學生活怎麽樣?嚴行說,很好。我又問他張一回這人怎麽樣,他也說,很好。他——”
“寒假?”我愣愣地打斷蘇紋,“寒假,嚴行也一直在北京麽?”
“不然呢?”蘇紋繼續說,“你知道嗎,其實你和讀大學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都很好,為什麽好呢?因為你們正常,你這個人,和讀大學這個事,代表着正常。”
蘇紋慘然一笑:“對我們這種人來說,‘正常’,已經非常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