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還沒下公交車,杭州就下起了雨。這時候是三月,北方的雨水還很少,以至于當我和嚴行走下公交車,發現空中密雨如絲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住了。
“下雨了,”嚴行的語氣有些沮喪,“怎麽突然下雨了。”
這時一陣濕淋淋的寒風刮過來,我打了個寒顫。
已經晚上七點過了,雨又下得急,我和嚴行撐着在公交車站買的雨傘,來到了西湖。旅游宣傳冊上的湖色山光是看不見了,但也因為下雨的緣故,目之所及,游客寥寥。
“挺好的,”我安慰嚴行,“起碼人少嘛。”
雨越下越緊,當我和嚴行走上白堤的時候,身邊已經是一片水霧濛濛。随着雨點細密地落下,氣溫也明顯下降,我從沒想到南方的濕冷會這麽冷。
眼看前後無人,我便伸手攬住嚴行的肩膀:“咱們回去吧?”
嚴行往我懷裏縮了縮:“才剛來呢。”
“你穿得太少了,”我了然地問他,“是不是只穿了牛仔褲?你這樣會感冒。”
嚴行沒回答,幾秒之後,忽然在我側臉上親了一口。
“呃!”
雖然周圍沒人,但我還是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這畢竟是在外面。
“我沒事,”嚴行笑着說,“再逛逛吧。”
雨幕之下,一切景物都變得影影綽綽,我和嚴行并肩走在一起,我攬着他——反正是在傘下,而且游客已經少之又少了。雨水沾濕了我們的外套,從白堤,到蘇堤,最後到楊公堤。十點了,該回去了。
我和嚴行随便走進一家面館解決晚餐,明亮的燈光下,我才看見嚴行的頭發也濕了,一绺一绺貼在額頭上。
我忍不住伸手為他把頭發撥開:“有點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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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行笑眯眯地說:“想看我留長頭發嗎?”
我一驚:“紮辮子?”
嚴行點點頭。
“那也太……招搖了,”我說,“你紮個辮子跟我回家,我爸媽看了——”
話說到這,我突然噎住。
嚴行還能跟我回家嗎?我還敢帶他回家嗎?
不敢了。我怕被看出來。
嚴行直直看着我,片刻後,露出了然的表情:“一回。”
“嗯。”我忐忑地回應,我想我惹嚴行生氣了吧。這才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二天,我就……雖然也許家庭始終是繞不過去的,但我這樣,也太掃興了。
“你別緊張,”沒想到嚴行反倒安慰起我來,“我們偷偷的……不會讓你爸媽知道的。”
然而嚴行的話讓我心裏更難受,看着碗裏細白的面條,我忽然覺得食欲全無。我放下筷子,深深換了一口氣,對嚴行說:“嚴行,我爸媽……如果他們能接受,我肯定告訴他們,但他們實在是……接受不了。我爸那個情況你也看見了——對不起。”
誰不想光明正大地談戀愛呢,就像宿舍樓下的那些情侶,當着來來往往的行人,也可以忘情擁吻。
可不行,放到兩個男人身上,這就是不行。
“我,”嚴行也放下筷子,表情很緊張,“我明白,我知道的一回,你……你別想太多,我不會讓別人知道咱倆的事兒的,我保證。”
我低頭,在桌子底下,愧疚地握住嚴行的手。
嚴行回握我,他的手心暖洋洋的。
回到酒店,沈致湘正趴在床上玩手機,頭也不擡地問我:“西湖怎麽樣?”
我老實回答:“雨太大,看不太清楚。”
“哎,別提了,我們也是,”沈致湘翻個身,沮喪地說,“這天兒這麽冷,又下雨,哪來的美女啊,他們幾個就跟神經病似的,非要在操場蹲點。我靠,最後保安都過來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來:“保安都來了?!”
“是啊!”沈致湘義憤填膺,“跟審犯人似的!一直問我們,從哪來到哪去,叫什麽,多少歲,為啥去他們學校,最後連我們的學生證都他媽看了一遍。”
我笑得發抖,可以想象出沈致湘他們幾個是怎麽雄赳赳氣昂昂地跑過去看美女,結果美女沒看到,淋了一身雨,還被當成變态狂……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敲響了。我去打開門,竟然是嚴行。
他手裏端着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牛奶,身上穿了睡衣,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我去前臺借了下微波爐,”嚴行說,“喝點熱的,要不容易感冒。”
“呃,”我愣了愣,側身把嚴行讓進房間,“你去買的碗?”
“嗯,紙盒不能放微波爐,我買了個塑料的碗。”嚴行說。
沈致湘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我靠!好香啊!”
嚴行笑着說:“你倆喝吧,我那兒還有。”
沈致湘連連點頭:“謝謝謝謝!哎呀,我剛才還在想,要是有杯熱奶茶就好了……”
嚴行沖我眨眨眼,像一只蝴蝶在我心尖上一掠而過。
嚴行回房間了,我和沈致湘把熱牛奶灌進水杯裏,兩個人一起捧着杯子慢慢地喝。牛奶的味道十分香醇,嚴行大概又加了糖,甜滋滋的。我想象着嚴行獨自一人冒着雨去買牛奶,買塑料碗,又去借微波爐加熱了,端到我這裏。
沈致湘翹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明天終于要回學校啦。”
我問:“終于?”
沈致湘:“哎,其實也就三天,但我感覺走了好久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就覺得,好久沒見楊璐了。”
我突然想起最近都沒見他背單詞聽聽力了,便問他:“你還考托福嗎?”
“不知道,”沈致湘聳聳肩,嘆了口氣,“我爸媽想讓我出國,他們做生意嘛,老覺得做生意累,比不上讀書人……其實我覺得讀研,在哪兒不是讀,在國內讀也挺好啊。”
我笑着為他補充:“在國內讀還能繼續和楊璐在一起。”
“就是啊!”沈致湘說,“我聽他們說異地戀不穩定,我也覺得……哎,反正還早,到時候再想想怎麽說服我爸媽吧。”
聽着沈致湘的話,我心裏更加不是滋味。沈致湘可以為了楊璐放棄出國,并且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試着說服爸媽。
可我和嚴行——我沒法像沈致湘一樣,試着說服爸媽接受我們。接受?他們的世界裏大概連“同性戀”這個詞都沒有吧,就算有,這個詞也絕對不會和他們唯一的兒子挂上鈎。
我連嘗試的餘地都沒有。
這些事,越想,便越發現,是無解的。
“嗡”,枕邊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
嚴行發來短信:晚安,張一回,我愛你。
緊接着又是一條:看完記得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