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的嘴唇上沾了嚴行的煙味兒,很淺淡的薄荷味兒,和一點煙熏火燎的氣息。我沒抽過煙,不知道這是什麽牌子——可這味道讓我想起焚燒麥稭稈,在我很小的時候,跟爸媽去爺爺奶奶家過年,夜晚常常能聞到空氣中有種凜冽的煙熏味。
我問,爸,你發現沒有,晚上和白天的味道不一樣啊?
那時候我爸還又高又壯,他摸摸我的頭,說,是附近的農民晚上偷偷燒麥稭稈吧。
火車一路向南穿梭在夜色裏,我的手一下一下攏着嚴行的頭發,他的臉埋在我肩膀上。我伸出舌尖輕輕舔自己的嘴唇,焚燒麥稭稈,嚴行的煙。這一刻我無比感動甚至覺得震撼,生命像長長的河,此時我懷裏的嚴行竟然和童年的張一回産生了某種共鳴,宛如在下游望見了上游,還是說其實他早在這裏等我,命運安排,張一回要流經嚴行。這——原來這就是相愛嗎。
不知道就這麽抱了多久,嚴行直起身,用氣音在我耳邊說:“張一回……”他的聲音在發抖,像一只振翅欲飛的鳥。
“嗯。”我也用氣音應他。
“我們……算是在一起了?”他的呼吸拂得我的耳朵有些癢。
我貼近他的耳朵,說:“是的。”
然後我忍不住,又親了親他的側臉。
嚴行猛地收緊雙手,主動吻住我的嘴唇。這次他的舌頭探進了我的口腔,好軟的舌尖,我後背一麻,與他緊緊糾纏。
爬回上鋪,我們兩個都是氣喘籲籲的。
幸好沈致湘他們四個一直在酣睡,呼嚕打得震天響。
我和嚴行像兩個幼稚的小孩兒,臉對臉側躺着,各自伸出一只手,懸空握在一起,在黑暗中輕輕地晃。
火車平穩地行進,車窗外的路燈在嚴行的瞳孔裏一晃而過,他沖我無聲地笑,這畫面我看得幾乎癡迷。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直到淩晨四點多,我才在報站聲中醒來。火車到南京了。
嚴行就在我對面,還是乖乖地面向我側躺,他閉着眼,睡顏安詳又滿足。我想起昨天晚上,我們……我的臉燒起來。我們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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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理智告訴我我不應該和嚴行在一起,各方面、各各方面都不允許,可真到了那一刻我根本忍不住,我高估自己的定力和耐力了。天知道嚴行不住寝室的那幾個星期,我是怎麽熬過來的。爸媽對不起,我是真的喜歡他。
嚴行的一條胳膊還伸在卧鋪外面,維持着昨晚和我牽手的姿勢。
我伸出頭向下看,他們四個還在睡。
于是我輕輕輕輕地探出身去,像只做賊的長頸鹿,伸長脖子在嚴行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嚴行睡着,其他四個人也睡着,窗外的天空晨光熹微,一輪水白的月亮低垂,這個吻只有月亮和南京知道。
過南京,過嘉興,嚴行醒了,他沖我得意地笑笑,顧盼生輝。
上午九點零三,火車到達杭州。
帶隊老師早就囑咐過,這次參觀的時間很緊,我們下了火車直接上大巴車去産業園,沒空吃早飯。
坐上大巴,有十五分鐘的去衛生間的時間,嚴行背着書包對我說:“我出去一趟啊,一回。”
很快他就回來了,也不知從哪買來的,兩個茶葉蛋,兩杯豆漿,兩塊三明治——都是熱的。
“這個我沒收了。”嚴行把我手裏還沒開封的蛋黃派拿走。
然後又有些心虛似的,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嗎?我覺得……早上還是吃點熱的吧,嗯?”
我只想狠狠親他一口。我點頭:“嗯,謝謝你。”
嚴行小聲說:“以後不要給我說謝謝了,因為咱們……是吧。”
我忍不住笑了,伸手在他的右手手腕上迅速捏了一下:“好。”
大巴車發動,有些同學繼續睡覺,但大多數都在吃早餐、聊天。
沈致湘轉過頭來,鼻子一動一動的,明顯是循着味兒來的。他看我和嚴行的目光十分幽怨:“你們怎麽背着我吃茶葉蛋啊?”
我有些尴尬:“呃,現在不是了。”
沈致湘:“……”又幽怨地把頭轉回去了。
嚴行咧嘴笑了,問我說:“咱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挺好的,”我終于揚眉吐氣,“他那天晚上吃鴨子和蛋撻,可歡了。”
“哎,”嚴行滿眼笑意,食指在我手背上點了點,“那怨誰。”
“……怨我。”
是怨我,我暗罵自己,張一回你這個不開竅的,反正忍是忍不住的,為什麽不老老實實接受嚴行……白白浪費那麽多時間。
“腿上的傷好了嗎?”我問嚴行。
“嗯,好了。”
“真的?”我低頭看向嚴行穿着牛仔褲的腿。
“回頭給你檢查,行了吧。”嚴行湊到我耳邊,輕聲說。
還好我們倆坐在最後一排。
我看着嚴行傻笑,感覺胸腔都軟掉了。
到了産業園,直接開始參觀。這次學院組織我們來學習的內容是電子商務,從軟件開發,到實際運營中的生産、物流等等,都要過一遍,時間很緊。
馬不停蹄地參觀到晚上,吃完老師統一訂的盒飯,我們終于到了酒店,一個個已經累成僵屍了。
我們住的是标間,雙人房。我和沈致湘被分在一間房,嚴行和隔壁寝室一哥們被分在一間房。
拿了房卡,沈致湘說沒吃飽,跑去隔壁的超市買零食了,讓我先上樓。
嚴行湊到我身邊,語氣可憐巴巴的:“怎麽這樣啊。”
他這幅委屈的小表情讓我忍不住想逗他:“是啊,怎麽這樣啊。”
“我以為咱倆能分到一間呢。”嚴行說。
“對啊,”我憋笑,“白天不還要給我檢查腿麽。”
“唉。”嚴行嘆氣。
我拍拍他的肩膀:“這麽想和我住一屋啊?”
嚴行:“特別想。”
“那你還舍得出去租房子。”
“我……”嚴行抿抿嘴唇,“我回去就退租!”
嚴行還是跟隔壁寝室的男生一起進屋了。我坐在酒店的床上,想起嚴行那戀戀不舍的目光,還是忍不住獨自傻笑。
好可愛啊。
嚴行怎麽這麽可愛啊。
我的!
我倒在床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大哥,”沈致湘愣愣地問我,“你咋啦?”
“嗯?”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我咋啦。”
“滿面春情啊,你不會豔.遇了吧,”沈致湘壞笑,“蘇杭出美女嘛。”
“哪兒跟哪兒,你今天在産業園見美女了?”我故作無奈地沖他擺手,“累死了都,哪兒顧得上看美女。”
沈致湘開始和楊璐煲電話粥,我洗了澡枕着雙手,滿腦子都是嚴行。嚴行薄薄的嘴唇,嚴行給我買的茶葉蛋,嚴行的指尖點在我手背上,嚴行……其實今晚如果我去和隔壁寝室那哥們換房間,也不是不行。
但說實話我不太敢,我和嚴行剛在一起……就住一個房間……那是不是得發生點什麽?發生什麽?想到這我就有點招架不住,連忙沖進浴室又洗了個冷水臉。
到杭州的第二天,還是在進行各種各樣的參觀。一直到下午五點多,我們灰頭土臉地從倉庫裏出來,帶隊老師才宣布,所有參觀都結束了,晚上是自由活動時間,但十一點前必須回酒店。
大家頓時作鳥獸散。我們參觀的地方一直是在下沙區,離市中心還很遠。沈致湘被班裏其他男生拽着去浙江傳媒學院溜達——也不知誰打聽出來的,說那學校美女賊多。
沈致湘一臉嬌羞:“我就跟他們随便逛逛,我不看啊,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張一回嚴行你們去嗎?”
我和嚴行同時搖頭:“你們去吧。”
于是沈致湘跟着他們去浙傳了。
這時已經五點多了,嚴行問我:“一回,你想去哪?”
“想去西湖,”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沒去過呢。來得及嗎?”
“來得及吧——管他呢,”嚴行的表情很興奮,“我也沒去過,咱們走吧。”
我和嚴行踏上了去西湖的公交車。
這是我第一次來南方,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确實很美,盡管春寒料峭,但街上的樹都是翠綠的,空氣濕潤又清新。
我和嚴行并排坐,他側臉看向窗外,我側臉看向他。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都不及我身邊有嚴行。